六十四
在哑巴区区几十年的生命里,他大约错了许多次。相对的,有错便有对。难得对的几次里,若要定一个高低,那这次卖场内优柔寡断多时后的当机立断完全可以算得上对到点的对。
吴邪的确是关键。
至少,对已经把失忆当睡觉样自然的哑巴而言。
五楼之上,吴邪的怅然若失跟明灭的烟头相得益彰。
命运这种东西,果然与嘲弄形影不离。吴邪幽幽叹了口气。
一年前,张起灵在解家蜂巢内九死一生。如果没有小花先人一步的筹划以及关键时刻的出手搭救,最后从蜂巢废墟内带回的该是张起灵的残肢断臂。饶是如此,张起灵还是在ICU里睡足了两个月,并且数次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当然,无数次九死一生过后,他还是挺了过来。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求生的意志太过强烈,还是因着心中无法割舍的某种世俗让张起灵从鬼门关前挣扎着爬了回来。但那些莫须有的理由对观察室外流连两月有余的吴邪而言都是云烟。他只知道,自己供在心尖尖上的那人已经脆到一触即碎的地步。既是如此,保护他成了吴邪愿望清单上的No.1。
胆敢再伤到张起灵分毫,是人,他铲除,是佛,他诛杀,是魔,他便让魔灰飞烟灭。
吴邪也的确这样做了。摇身变成个吴小佛爷,言笑晏晏里摆平了任何可能存在的伤害。不能曝光的卧底?无法证明的清白?完全抹杀的存在?这些都已经没法再成为伤害的理由。
直到某天吴邪站在康复理疗室外看张起灵很是艰难地做着肌肉复健。那一瞬间,某个惊悚的念头突然涌上心头继而盘亘良久不肯消散。
吴邪被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伤害张起灵的人,是他张起灵自己,那要该如何应对?
吴邪甚至不敢想象可能出现的可能。
所以,需要防微杜渐。
那天之后,吴邪做了个决定。
为旁人而支离破碎的张起灵,不该活在这世上。
吴小佛爷决定要放弃从前的张起灵了。
过程很简单。找一个医德好嘴巴又牢靠的心理医师并不是难事,对一个暂时没有反抗能力的病患实施催眠也是容易。于是,在吴小佛爷的授意下,医师为张起灵打开了一道门,剔出了他脑中所有关于黑瞎子甚至齐虾米的全部存在然后转手扔进了门内。
吴小佛爷亲自为那道门上了把锁。
只是这样还总觉不保险,理智蒙上阴影的吴小佛爷甚至想干脆下一道吴邪与张起灵是亲密爱人的暗示种进张起灵的脑袋中。那很阴险,吴小佛爷清楚,却乐得做一次奸诈小人。
可惜,脑袋被清空泰半的张起灵似乎在不经意中连情感一道拱手相让。无论那医师如何努力,攸关感情的暗示却像泥水坠海川,连点波澜都不曾生。
吴小佛爷悠然叹。
最终唯有放弃。
即便如此,吴小佛爷也是满意了许多。横冲直撞的张起灵已经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是他吴邪的小哥,是个完全不懂打理自己生活只能依附自己而活的小哥。
这样很好。
这半年很好。
老天却再一次开了个分量十足的玩笑。
小哥跟那纠缠多时的黑瞎子竟然再一次相遇,哪怕现今两人的身份依旧是对立。
吴邪颤了颤。
恐惧两个字,开始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