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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风扇冷却系统运作的声音。
当奥吉被带领着走进门，便立刻被这空旷空间里回荡着的单调嗡嗡声包围了——虽然他看不见，但他十分肯定这是由为大型计算机系统通风散热的冷却系统所发出来的声音，作为一名技术人员，他就像军人熟悉枪支那样熟悉它们。
只是，从声音的强度估计，它所服务的系统并不具备类似“红杉”〔注1〕那样的庞大规模，他曾在美国能源部所属的劳伦斯利福摩尔国家实验室见过一次它的运行，无数风扇轰鸣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旋翼直升机在面前刮起狂风。而现在，那单调的嗡嗡声音孤寂而持续地回荡在这个房间里，好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这是哪儿？”
“我家。”身后传来里瑟的回答。
“无意冒犯。”奥吉转过头去，“但您让我来这儿，不会是为了告诉我堂堂CIA局长，住宿条件有点简陋吧？”
“当然不是。”他有力的双手从后面伸过来，把奥吉的姿势重新掰正，让他看向前方，“向前走，安德森特工。”他命令道，“直走到底。”
“可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到头？”
“等你走到一个长方形的巨大柜子前，它挡住了你的去路，那就是头了。”
“好吧。”
奥吉开始尝试着在黑暗中迈出步子，尽量保持步伐的稳定——但没几步他就摔倒了，约翰.里瑟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半点帮他一把的意思。“还远没到呢，奥吉！”
他艰难地重新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是这个吗？”
这段几十米的短短路程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磕着跟头，跌跌撞撞地走着，好像里瑟故意要把他带来这里找乐子，他不想在他面前有所示弱，咬牙走完了全程。
然后，他被一个玻璃面的长方形巨大柜子挡住了去路，正如约翰.里瑟之前所说，他摸索着，又问了一遍，“是这个吗，里瑟局长？”
“对”他在他身边停下脚步。
奥吉仔细倾听着里面机器的运作声，“高速率自兼容运算服务器？”
“没错。”他冷淡地回答道，“负责情报的运算处理。”
“局长先生，你该不会......”
“我可没像你想的那样，安德森特工，'地鼠'〔注2〕，或者别的什么。”里瑟毫不在意地接下了他的话，“你了解'北极星计划'吗？”
“我在普林斯顿的时候听说过它，国安局的项目。”奥吉坦白承认，“教授们都一致认为它是个不可能实现的理论性计划，常常拿它在课堂上作为反例来讲。”
“它建成了。”
“什么？！”
“你面前的就是它的一部分，或者说，叫残余。”奥吉听见里瑟的语气变了，仿佛什么不想回忆起的事在困扰着他，“十五年前，它被毁了。”
“'天鹅座'病毒？”奥吉试探性地问道，“那次攻击几台超级计算器都没能幸免，直到现在，普林斯顿和麻省理工学院还分别隔离着这个电脑病毒的复制代码。”
里瑟摇摇头，“它只是'机器'的创始人所写的一段'钥匙'程序，”他又恢复到先前那种冷淡的事务性口吻，“创始人亲手毁掉了它——完全、彻底地毁掉了它们。”他摊开手，把奥吉的手放上去，那上面满是电流烧伤之后留下的畸形的疤痕。“我只来得及救下一台，但它的功能也在日渐下降。”
“所以......你指望我修好它，重写序列，然后再次启动整个系统。”奥吉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你想要整个'北极星计划'，对吧？”
“不，奥吉。它的功能下降是因为这十五年里，它始终没有受到正确的维护来保证系统运转，那些技术员的头脑远远跟不上设计者的思路，机器也拒绝和他们交流，它已经不回应任何人很多年了——但我认为你会是那个正确的选择。”他伸手拍拍他肩膀，“至于'北极星计划'，如果你认为我等得起剩下的75年解密时限，我倒是还有些怀疑的价值，可惜我一向对自己的寿命没什么信心。奥吉，我的愿望仅仅是......”
这位声名赫赫的CIA局长罕见地沉默了，良久之后，他的声音才再次自黑暗之中响起，
“让他回到我的身边。”
〔注1〕是现实中美国IBM公司研制的超级计算机，持续运算测试达到每秒16.324petaflops，即每秒16324万亿次运算，其峰值运算速度高达每秒20132万亿次，是目前运行速度最快的一台。
〔注2〕指情报系统中的内奸。I
6
圣瑞吉斯酒店 餐厅 晚18:30
“先生，第一道菜来了。”
穿着手工亚麻衬衫，打着黑色领结的侍者稳妥地把盛有菜肴的白瓷餐盘呈至两人面前，又殷勤地拿起事先冰好的勃艮第香槟，往线条雅致的透明玻晶杯里斟酒。“祝您好胃口。”
“我都说了，没必要急着约我吃晚餐，威尔。”里瑟扫视了一眼周围，以及餐盘里被水田芥叶、刺山果和鲜黑麦菌环绕的上好贝隆牡蛎，“你知道我一贯不太适应这种高级餐厅。”
威尔耸耸肩，“我也不喜欢，但这里谈事情方便。”他拿起杯子，向里瑟做了个敬酒的动作，然后抿了一口，“据我所知，小报记者和特工们的薪水普遍都不高——这酒冰得有点过了。”
“你该改改在品酒方面的挑剔了，威尔。”里瑟看着他，脸上出现些许笑意，“等会儿别忘了提醒我把脚边那个纸袋子给你，里面是一瓶议员送给我当礼物的杉布卡〔注1〕，到我这年纪，再喝烈酒就有点过了。”
“哇哦，受之有愧啊。”
“先别急着对我大谢特谢，等我说完后面的，说不定你还会跟我伸手要点儿安纳托利亚无花果。”
“我就知道你手里没有白签的帐单。”他搁下汤匙，拿餐巾蹭了蹭嘴角，“说吧。”
“我想在你公司里给人安排个职位——CIA的那种〔注2〕，虽然他不是外勤特工，但凡事还是谨慎点为好。”
威尔笑了，“你从哪儿搞到的心肝宝贝？”
“医院。”他回答，“准确点说，是提克里特，那人叫奥格斯特.安德森，通称奥吉，原本在CIA做情报分析，后来应召入伍，加入了游骑兵驻提克里特的特种部队，前不久在一次行动里遭遇埋伏，汽车炸弹毁了他的眼睛。”
“我能使唤他做事吗，还是跟其他地方一样，优待残障人士？”
“要优待我就不来找你了，威尔。”里瑟耐心等着侍者为他们撤掉餐盘，换上第二道菜。“他就是来为公司做事的——我请他来帮助维护'机器'，你也明白，我们一直在这上面无可奈何，我不想眼睁睁看着......”
威尔打断了他，“正好公司研发部主管的职位空缺，你帮忙在他履历上动点手脚，聘他不成问题。”
“不，这太招摇了，威尔。”里瑟拒绝，“你大可以找个听话的人来当主管，而让奥吉做个普通技术工程师，我想他本人的意愿也是如此——把实际的管理员权限开放给他即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资金方面的事交给我来办。”
“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约翰。”威尔笑着把鲈鱼五香杂烩浇进番红花米饭，粗略拌了拌就吃起来，“我爸在世的时候总说我去读医科纯属浪费，应该来帮他打理公司，现在看起来他真是说对了。”他又恢复到从前无拘无束的年轻人模样，“你说的我大致心里有数了，现在还是让我们专心填饱肚子吧——天啊，说真的，我再也不要相信什么米其林三星大厨的手艺，下次我们还是回到'五月花'去点一份三明治加咖啡，饭后还能在公园里蹭个冰淇淋。”
“唔，我连小报标题都帮你想好了，就叫做《IFT执行官街头大啃香草冰淇淋甜筒》，我可以以1美元1张的价格卖照片给他们，这样我就有钱去买草莓糖霜甜甜圈了。”里瑟也同样笑着端起了酒杯，朝他略略举杯，“敬所有人。”
“敬所有人。”
〔注1〕意大利出产的一种用茴香酒，酒性较烈。是政要间常备的酒种。
〔注2〕指某些CIA特工对外的掩护身份，一般都是外勤特工。I
7
里昂.陶被人像只小猫一样抓住衬衣后领时，手里还不忘带上着他的第六杯酒。
“饶命饶命，我下次一定......约翰？”
凭借小个子天生的灵活性，当他看见背后里瑟那张熟悉面孔，立刻便停止了继续做无用功的挣扎，脸色也从惊慌缓和下来，“好久不见啊，局......”
里瑟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对酒保指指杯子，“来杯同样的。”
“好的先生。”
“你再叫错，我就把你那些'小收入'的明细列表，一张不落地寄到FBI去。”里瑟狠狠瞪了陶一眼，后者则以十分无辜又恐惧的眼神在他手下抖抖索索地点了点头，里瑟这才放开手。“领带歪了。”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老朋友见面搞得这么惊心动魄？”陶惊魂未定地理着胸前的蓝色领带，“我心脏很脆弱的，一不小心就会心绞痛心肌梗死，我还年轻，还不想死，还有很多人生乐趣在等着我......”
酒保适时打断了他的抱怨，“先生，您的酒。”
“不搞点惊心动魄，怎么显示你在我心目中的与众不同？”里瑟接过酒抿了一口，立刻皱起了眉头，“朱波诺夫马提尼？〔注1〕”
“当然。”陶消极地扁了扁嘴，“CIA第六次拒绝了我递交的工作申请，看来我的邦德之梦是注定破灭了。”
“我看也该拒绝你这种'地鼠'。〔注2〕”他笑笑，“既然CIA关上了大门——那么，给'约翰.华伦先生'工作怎么样？”
那双小眼睛里立刻闪出火花般的亮光，“你终于愿意让我替你打理你在华尔街的公司了？我保证一定能扭亏为盈，业绩节节攀升！”
“当然.......不是。”里瑟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带扣，在他眼前晃了晃，“小熊就交给你了。”
“又是我？！”陶强烈抗议道，“为什么不去找莱纳尔？真菌先生最近假期可是多得很，我总看见他有事没事就在公园瞎溜达。”
“我可不要再收到他寄来的要我赔他家具的帐单了。既然如此，干嘛不找真菌先生2.0呢？我保证你牵着它走在路上的时候，没有哪个混小子敢找你麻烦。”他用酒杯轻轻碰了碰，“相处愉快。”
“不不不，约翰，我觉得是时候教给你这种老古板什么叫人生的乐趣了。”陶一把搂住原本坐在另一侧的女孩，她转过头来，甜甜一笑，“嗨，里昂，终于想起请我喝一杯了？还是你身边的这位帅哥要请我喝一杯？”
但下一秒她就被抓着头发拖了回去，开口的是她身边一个酒气熏天的壮汉，“你今晚归我，伊莲娜，你这个花心的小婊子。”
“可你只付钱让她陪你喝酒到九点！”陶理直气壮地指着手表，“现在已经九点零四分了，她就该归我！
“少废话，小不点，她是我的女人，我爱她陪到几点就几点。”壮汉一把揪住陶，右手摸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威胁道，“听着，如果不想在医院里躺上三个月，或者让我这把刀子再开开荤，就乖乖闭紧嘴巴，回去喝你的酒。”
话音未落，一记准确有力的直拳已经狠狠击中他的面门，他被打得飞出去，捂着鼻子呻吟了好半天才爬起来。
“抱歉，我这人平生最讨厌两件事，不守规矩和打女人。”里瑟活动了一下刚做过'热身运动'的右手，把同样摔倒在地的陶扶起来，朝他撇撇嘴，“为什么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却还得给你干擦屁股的事？”
陶倒十分坦然，拍拍身上的灰土，“命呗！”
“我反对。”他一边敏锐地留意着壮汉的一举一动，一边表示抗议，“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应该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升了官你还懂得不少啊！”
“拜你所赐，我今天看来免不了要活动活动筋骨了。”
但突如其来的警笛声打断了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一队特工已经持着武器冲进酒吧，团团围住了所有人——
“不许动，FBI！”
“待在原地，慢慢举起你的手！按我说的做，不要有任何试图反抗的行为！”
双手抱头的里瑟转过头来，看着身边同样乖乖举高双手的陶，“这就是你说的'生活的乐趣'？”
〔注1〕一种以俄国朱波诺夫伏特加为基酒的马提尼，比普通的马提尼酒更刚烈。
〔注2〕007詹姆斯邦德是英国MI6的特工，而不是CIA的，剧里里瑟和MI6本来就有过节，加上陶那擅长'藏钱'的本事，所以里瑟是在一语双关地嘲讽他。I
第九章来啦～
9
“我说......你们俩怎么会......”
回程路上，陶还是管不住自己好奇的舌头，看看开车的里瑟，又看看后座上的佐伊，“又是假求婚，还是你们忘了邀请我参加你们的结婚仪式？”
“这次倒是真的了。”佐伊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淡淡笑容映在后视镜上，“只不过戒指还是上次的戒指。”
“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重新给你买一个。”里瑟注视着前方的无尽夜色，没有回头。
佐伊的笑意更深了，“得了吧，我挺喜欢这个戒指，至少远远超过你的'华尔街品味'。”她把视线落到陶身上，“你说呢，里昂？”
陶摊手，“真难相信CIA局长的妻子居然是全纽约最著名的风险管理人。”他盯着里瑟，满脸疑惑，“当年你在婚姻问题上真的没有被国会弹劾吗，局长？”
“没有，因为他们更不喜欢看到胡佛坐在CIA办公室里〔注1〕。”里瑟依旧神情平淡，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后视镜中的妻子，“佐伊，我是送你去酒店，还是机场？”
“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如果没有什么行程耽误你，是的。”他答道，“但是我可能不会跟你一起呆在酒店。我今晚已经有点迟到了。”
“没关系，我会自己在酒店找点儿乐趣消磨消磨，然后好好睡一觉。”
“嘿，看来我真得好好教你一下什么叫'丈夫的责任'，约翰。”陶忿忿不平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两人，如果不是安全带束着他，而里瑟正握着方向盘，恐怕他会毫不犹豫地揪起他的衣襟抗议，“那里面可不包括把妻子扔在酒店，然后自己出去鬼混。”
“别激动嘛，里昂。”佐伊像安抚一只暴躁小狗一样说道，“你了解我们分别都是什么人，这段时间也不短了，难道你指望我跟约翰之间还能像普通夫妻那么甜言蜜语卿卿我我，想过就过点儿平常人的小生活？”她伸手撩起耳边长发，“没有比两个利益倾向相合的主体更美好的政治婚姻了，里昂，我帮他当上了CIA局长，他帮我把业务拓展到了华盛顿，那帮政客也认为我脖子上终于有了条项圈而放下心来——这是个彼此双赢的局面。”
“但他也不能这么对待你啊，毕竟你刚刚还救了他一次，他转身就把你扔了？”
“可我知道他要去哪儿，干什么。”她非常温柔地望着里瑟的背影，“约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今晚能跟你一起去吗？”
“当然。”里瑟想了想后，回答道，“我想哈罗德也一定很高兴你来看他。但是——”
他略微打了圈方向，缓缓把车停靠在了路边，车门锁在同时解除，他转过头来，那双锐利有神的眼睛像鹰隼一样盯着陶。
“里昂，你到家了。”
〔注1〕指FBI局长埃德加.胡佛，他终生未娶，有关他是同性恋的传闻一直不歇，任局长后手段铁腕，十分擅长搜集情报，是所有总统和政客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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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们俩怎么会......”
回程路上，陶还是管不住自己好奇的舌头，看看开车的里瑟，又看看后座上的佐伊，“又是假求婚，还是你们忘了邀请我参加你们的结婚仪式？”
“这次倒是真的了。”佐伊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淡淡笑容映在后视镜上，“只不过戒指还是上次的戒指。”
“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重新给你买一个。”里瑟注视着前方的无尽夜色，没有回头。
佐伊的笑意更深了，“得了吧，我挺喜欢这个戒指，至少远远超过你的'华尔街品味'。”她把视线落到陶身上，“你说呢，里昂？”
陶摊手，“真难相信CIA局长的妻子居然是全纽约最著名的风险管理人。”他盯着里瑟，满脸疑惑，“当年你在婚姻问题上真的没有被国会弹劾吗，局长？”
“没有，因为他们更不喜欢看到胡佛坐在CIA办公室里〔注1〕。”里瑟依旧神情平淡，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后视镜中的妻子，“佐伊，我是送你去酒店，还是机场？”
“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如果没有什么行程耽误你，是的。”他答道，“但是我可能不会跟你一起呆在酒店。我今晚已经有点迟到了。”
“没关系，我会自己在酒店找点儿乐趣消磨消磨，然后好好睡一觉。”
“嘿，看来我真得好好教你一下什么叫'丈夫的责任'，约翰。”陶忿忿不平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两人，如果不是安全带束着他，而里瑟正握着方向盘，恐怕他会毫不犹豫地揪起他的衣襟抗议，“那里面可不包括把妻子扔在酒店，然后自己出去鬼混。”
“别激动嘛，里昂。”佐伊像安抚一只暴躁小狗一样说道，“你了解我们分别都是什么人，这段时间也不短了，难道你指望我跟约翰之间还能像普通夫妻那么甜言蜜语卿卿我我，想过就过点儿平常人的小生活？”她伸手撩起耳边长发，“没有比两个利益倾向相合的主体更美好的政治婚姻了，里昂，我帮他当上了CIA局长，他帮我把业务拓展到了华盛顿，那帮政客也认为我脖子上终于有了条项圈而放下心来——这是个彼此双赢的局面。”
“但他也不能这么对待你啊，毕竟你刚刚还救了他一次，他转身就把你扔了？”
“可我知道他要去哪儿，干什么。”她非常温柔地望着里瑟的背影，“约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今晚能跟你一起去吗？”
“当然。”里瑟想了想后，回答道，“我想哈罗德也一定很高兴你来看他。但是——”
他略微打了圈方向，缓缓把车停靠在了路边，车门锁在同时解除，他转过头来，那双锐利有神的眼睛像鹰隼一样盯着陶。
“里昂，你到家了。”
〔注1〕指FBI局长埃德加.胡佛，他终生未娶，有关他是同性恋的传闻一直不歇，任局长后手段铁腕，十分擅长搜集情报，是所有总统和政客的噩梦。
11
华盛顿特区 兰利 CIA总部办公楼
里瑟抽空去见了趟奥吉。
“约翰.里瑟局长？”
当他刚推门走进技术支援部办公室时，伴随着一束绿色光束，坐在电脑椅中的人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并且向着门口方向转过身来，“我猜是你。”
“我猜是我的皮鞋声出卖了我。”里瑟笑笑，“我刚在DCS开完情报会议，我的助手亚瑟.坎贝尔跟你一同到任部门主管，顺便就过来看看你。”他反手轻掩上办公室门，“怎样，CIA的'巫师'们〔注1〕对你还好吗？”
“简直不能再好了。”奥吉答道，“在我来之前他们就装好了所有的盲人辅助系统，还顺手给了我这个。”他晃了晃手里和耳机直连的电子导盲杖，“我记得我当初受雇的时候，局里办事好像还没这么体贴又高效。”
“或许当局长也有点儿好处。”
两人都笑了，里瑟随手拖过把椅子坐下来，“事实上，今早我刚一上班，就收到报告说有人利用内部网络黑进我的办公室电脑，试图获取我的权限，用以查看某项早已关闭的项目计划。”
“所以......你来是想我修复系统漏洞，还是要我检查整个网络，看看是否能把捣蛋的家伙揪出来？”
“这种事倒不是第一次发生，奥吉。不过我认为你应该做得比其他人更高明点的——或者，你就是想让我知道。”
“哇哦，局长，我可不会承认这么严重的罪名指控。”奥吉转着手中的笔，“但鉴于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他想了想，“是的，昨晚那人是我。”
里瑟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又坐回椅子。“你看起来好像不害怕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
“因为你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他耸耸肩，“不然局里的内部审查小组早替你进门了。”
里瑟望着他空荡荡的眼睛，“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信任我，奥吉。我也不试图为自己辩解。昨晚的事情我会妥善处理，那也不是我今天来你办公室的目的。”
“所以......”
“为了给你这个。”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物件，放到奥吉桌上，“它在你桌子上，十点钟方向。”
奥吉伸手摸到那个小东西，拿起来捻了捻，“闪存盘？”
“那儿有我所能收集到的，关于'北极光计划'的全部资料，你可以自由浏览。”里瑟说，“如果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相信我，就赶紧把内部网络的访问漏洞给填上——毕竟我付薪水给你，还替你买养老保险。”
“等等。”奥吉叫住了准备转身出门的他，“我试图相信你，局长，但根据昨晚我访问所得的结果来看，这个小小的闪存盘远装不下'北极光计划'，无论是能公开的，还是不能公开的。”
“你打开就知道了。”里瑟脸上现出一点怀念的笑意，“那里面有最新的压缩算法，虽然一直没有正式公布，但你会喜欢它的。”
“还有什么吩咐？”
“哦，还有最后一件。”握着门把的里瑟停住脚步，“下班以后到25号停车位等我，我带你去见位同行。”
〔注1〕指CIA的技术开发团队，因为有时候研究有点偏激，被谑称为“兰利巫师团”。
华盛顿特区 兰利 CIA总部办公楼
里瑟抽空去见了趟奥吉。
“约翰.里瑟局长？”
当他刚推门走进技术支援部办公室时，伴随着一束绿色光束，坐在电脑椅中的人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并且向着门口方向转过身来，“我猜是你。”
“我猜是我的皮鞋声出卖了我。”里瑟笑笑，“我刚在DCS开完情报会议，我的助手亚瑟.坎贝尔跟你一同到任部门主管，顺便就过来看看你。”他反手轻掩上办公室门，“怎样，CIA的'巫师'们〔注1〕对你还好吗？”
“简直不能再好了。”奥吉答道，“在我来之前他们就装好了所有的盲人辅助系统，还顺手给了我这个。”他晃了晃手里和耳机直连的电子导盲杖，“我记得我当初受雇的时候，局里办事好像还没这么体贴又高效。”
“或许当局长也有点儿好处。”
两人都笑了，里瑟随手拖过把椅子坐下来，“事实上，今早我刚一上班，就收到报告说有人利用内部网络黑进我的办公室电脑，试图获取我的权限，用以查看某项早已关闭的项目计划。”
“所以......你来是想我修复系统漏洞，还是要我检查整个网络，看看是否能把捣蛋的家伙揪出来？”
“这种事倒不是第一次发生，奥吉。不过我认为你应该做得比其他人更高明点的——或者，你就是想让我知道。”
“哇哦，局长，我可不会承认这么严重的罪名指控。”奥吉转着手中的笔，“但鉴于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他想了想，“是的，昨晚那人是我。”
里瑟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又坐回椅子。“你看起来好像不害怕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
“因为你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他耸耸肩，“不然局里的内部审查小组早替你进门了。”
里瑟望着他空荡荡的眼睛，“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信任我，奥吉。我也不试图为自己辩解。昨晚的事情我会妥善处理，那也不是我今天来你办公室的目的。”
“所以......”
“为了给你这个。”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物件，放到奥吉桌上，“它在你桌子上，十点钟方向。”
奥吉伸手摸到那个小东西，拿起来捻了捻，“闪存盘？”
“那儿有我所能收集到的，关于'北极光计划'的全部资料，你可以自由浏览。”里瑟说，“如果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相信我，就赶紧把内部网络的访问漏洞给填上——毕竟我付薪水给你，还替你买养老保险。”
“等等。”奥吉叫住了准备转身出门的他，“我试图相信你，局长，但根据昨晚我访问所得的结果来看，这个小小的闪存盘远装不下'北极光计划'，无论是能公开的，还是不能公开的。”
“你打开就知道了。”里瑟脸上现出一点怀念的笑意，“那里面有最新的压缩算法，虽然一直没有正式公布，但你会喜欢它的。”
“还有什么吩咐？”
“哦，还有最后一件。”握着门把的里瑟停住脚步，“下班以后到25号停车位等我，我带你去见位同行。”
〔注1〕指CIA的技术开发团队，因为有时候研究有点偏激，被谑称为“兰利巫师团”。
15
威尔.英格拉姆照例在公司加了很晚的班才回到公寓，因为回到家也没什么事可供消磨，连酒也不喝——父亲奈森.英格拉姆那些技术工程师的才能和婚姻就是一点一点被酒喝没的，他可不要被酒精毁了那双作为医生无比稳定的手。
他摸出钥匙开门，然后随手把钥匙放进手边的玻璃盏里，这时白日工作的疲惫统统都涌现上来，他伸手啪地一声打亮灯光，考虑是否应该先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
但沙发上已赫然安坐着一个修长人影。
前一秒还盘踞在威尔思维里的疲惫瞬间就被吓得四散，他装作放鞋，悄悄去摸藏在鞋柜内侧的格洛克手枪，那是里瑟送给他防身用的，虽然他的射击准头一直不怎么过关，但射不了膝盖，把人送进医院躺上几星期他还是做得到的。
“别摸了，英格拉姆先生，枪在这儿呢。”
沙发上那条人影以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开腔道，她背对他坐着，却还是准确地猜中他的意图，她伸腿对着地面上的格洛克手枪踹了一脚，它麻溜地沿着地板飞滑出去，然后咕咚一声撞倒了酒瓶，大半瓶杉布卡酒瞬间就全喂进了地毯里去。
“额，这是不可抗力。”她事不关己地解释。
威尔长长地叹了口气。“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肖女士，你哪次来不让我损失点什么，我才会觉得奇怪。”他走过去，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酒瓶，“说吧，要我干嘛？”
她松开一直靠在沙发上的背部，外套右侧肩胛染着一大片血迹，“背上的子弹可不太好取。”
“你中枪了？”
“跳弹而已。”她扁扁嘴，“玩得太爽，不小心刷爆了运气余额。”
“等着，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肖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威尔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摔成个狗啃泥，“去医院？等着医生报警几个废物警察围着我问一夜的话，然后第二天早上再让约翰或者你满脸晦气地来警察局提我？”她站起来附带在威尔背上碾了碾高跟鞋，“醒醒吧，老板。”
“……就是这么对待要帮你取子弹的人的吗？”威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她鞋底下挣脱出来，掸掸身上灰尘，“至少我得感谢你记得我还是你名义上的老板，IFT执行官助理肖女士。”
“当然，因为至少现在你是在帮我缝伤口，而不像某位警官要从小巷里费力且不引人注目地拖走三具被打成筛子的尸体处理掉。”肖捞过杉布卡酒瓶喝了一口，皱起眉头，“你这儿就不能放点正常人能喝的酒吗？”
“依我看你也不算正常人。”威尔走向餐边柜旁搁着的药箱，“幸好我这儿留着点外科工具，不过止痛这事儿你得自己想办法了，肖女士。酒倒可以随便喝。”
“我要香煎奶酪夹培根。”肖哼了一声，“你做完再来取子弹——据我长久以来的经验，这屁点时间是不会让人得败血症的。”
“可惜，没有面包和瑞士奶酪。”
“火腿蛋松饼呢？”
“也没。”
肖愤怒地掏出了枪，“你们医生都是靠光合作用长大的吗？！”她把手指扣上扳机，“告诉我你那见鬼的冰箱里还有什么能做的！”
“……只有中华杯面。”威尔想了想后答道，“我在公司常吃的那种，你见过的。”
枪口沮丧地垂下了，“再榨杯新鲜果汁过来，我需要补充体力。”
17
当细密雨水逐渐沾湿平静的波托马克河时，纽约警局凶案组的乔丝.卡特警探正刚刚走进公园。
她今日穿着一身便装，长发束起，看起来并不像成天和犯罪份子打交道的人，各式各样的人经过她身侧，她穿过人群，往林荫小道的方向走了几步，一位有点年纪的巡警站在那儿，徽章帽檐掩去了他右眼角那道勾过脸颊的伤疤，肩膀上无线电间或吱吱响着，像是执勤。
不过卡特知道那儿并不是公园巡警执勤的位置，甚至他也不是正当的纽约警察——虽然他同样很耐心地回应着每个需要帮助的游客。他只是保留了一套之前偷来的巡警制服，而每个月他也只有这一天才会穿上制服来到公园。
她走过去，“嗨，马克。”她向他招呼道。
他点点头，“老大很快就下完棋了，让我先送你过去。”
“好的。”
卡特跟着他向出口走去，一辆福特野马停在路边，他恭恭敬敬地为她拉开车门，看着她坐好，然后才坐进驾驶室平稳地发动了汽车。
十五年了。望着外面依次掠过的景色她忽然黯淡地想，乔丝.卡特还是那个乔丝.卡特，但也有什么确实是变了，在这漫长的十五年里变得截然不同。
车窗玻璃忽然沾染上些许雨丝。
起初只是零星半点，渐渐却下得大起来，直到变成一场绵绵不断的纷繁细雨，车子载着她驶入港口，在某个仓库紧锁的卷闸门前停下，远洋货轮拉响起航时长长的汽笛，马克带着伞驾驶室走出来，妥贴地撑在她的头顶。
闸门打开了，里面不是一个见惯了的阴暗潮湿真菌充斥的旧仓库，相反，一盏由明暗对照灯改造而来的落地辉灯为整个室内勾勒出柔和的暖色光调，在其中存放的一些考究厚重的德式家具都被精心布置在了适当的位置，乌木屏风隔去多余视线，形成私密而不为人知的小小世界。
闸门随着马克的离开而悄声掩落下去，卡特抽开一把椅子坐下来，盯着那尚未燃起的银质烛台出神。
十五年来，就如同奇妙安然的咒语一般，当每个月她从忙碌生活中难得休出这一整天假，全纽约总是躁动不安的犯罪阶层便会同时出人意料地安静下来，令她得以来赴这置于仓库间私密的聚会，而那设宴之人也总是穷尽所能地表达着他所应尽的礼貌与周到，这次亦是如此。
餐边柜上早早地就被放好了明亮的小铜火炉，燃着炭火，用以驱除纽约冬季难以避免的阴湿寒冷，几个抽屉被拉出来，错落有致地放满各式鲜花——爱尔兰铃兰，荷兰鸢尾和鹦鹉郁金香，全是她喜欢的品种，艳丽奔放的颜色绽开在这个冰冷规正的仓库里，与深黯厚重的德式家具交相辉映，像一种古老而醒目的对比，犹如一只蝴蝶停在穿戴铁甲的拳头之上。
做工考究的圆形餐桌上铺着熨烫平整的淡蓝色细亚麻桌布，两套描有金边的骨瓷餐盘被叠起来的锦缎餐巾仔细衬垫，谢菲尔德银餐具被放在加热器里暖过，然后又严格依序置于两旁，一小束短枝橙边康乃馨装点着宛如冰雪风暴般高低错落的玻晶酒杯，冰桶里金色依甘堡酒已被拿了出来，以免在暖和的温度下引发令人不适的尖锐头疼。
她轻轻叹了口气，随着一声响动，卷帘门重新被拉开了，一个敦实宽厚的身影出现在这场猝不及防的繁密细雨之中，平静地站在仓库门口，好像在等一个允许的邀请，卡特回过头去，看见那双熟悉而又精于算计的细眼睛，正透过镜片向她露出友善微笑。
“你好，乔丝。”
“你好，以利亚。”
18
“还有什么吗？”
“只剩下些没吃的兔子胸脯和后腿肉。”
“用来配剩下的依甘堡肯定足够了。”
“我想也是。”
他们直到最后一道甜品冰淇淋吃完才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话来，确切地说，聊天，那时餐间严肃的礼节早已随食物消化得接近尽头，他们各自端着酒杯，就着方才吃剩下的一些烤兔子肉开始了闲聊。
作为警察，卡特并不介意和以利亚谈及工作和某些私人生活的话题，毕竟十五年来她每个月都在重复此事，而这位纽约犯罪阶层的统治者也相当公平地向她回报以诚意，他谈起他的生意，所有经过他耳朵的情报，偶尔叨叨些棋艺依旧难逢对手的抱怨话，这让两人之间的聊天能够不致厌烦地长久维持。
他们之间的往来自然也没能藏住风声，但十五年以来整个纽约警局似乎也没人将卡特当成个坏警察，趟进浑水的那些人自然清楚她只是每个月和以利亚见面吃饭，就像老朋友总得定期碰头。她既不插手生意也不从中获利，谁也不能拿它当把柄来坏了她的名声。而那些清廉正直的同行们尽管对此有所异议，最多却也只能耿耿于怀她曾放走并保护以利亚之事，很明显地，自从这个矮个子中年人重新接掌纽约之后，他们在关于“秩序梳理”方面毫无疑问地轻松了许多。
“说起来，最近有个新成立的机车帮派，都是些年轻人，闹得很凶，时常在港口这一带混。”以利亚随手叉了块切好的胸脯肉扔进嘴里，“有印象么？”
“我听说了。”卡特慢慢转着酒杯，看烛光在金色的依甘堡酒里投下点点光影，“他们弄'速度'和'怪药'〔注1〕，缉毒署为此盯他们很久了，想找他们的加工点。”她喝了口酒，“你想拓展生意。”
“你知道我这人，我更喜欢硬通货。〔注2〕。”以利亚向她笑笑，“不过收拾是要收拾的，我不喜欢别人不守规矩。”
“你是指他们从你那儿拉走两个生意伙伴的事吧？”
“不为这个，他们既然喜欢毒品胜过现金，那我和他们的交易也就自然结束了。”他说，“前几天那群小子嗑药打架，砸了'城堡酒吧'，还把劝架的老板挂在摩托车后面来回拖。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早上我刚去看过他。”
“那儿不像你的生意范围吧？”
“要说沾边也算一点。”以利亚扶起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不过更重要的是，那家酒吧我时常光顾，周末晚上还会去就着花生喝啤酒威士忌。”
卡特笑了，“看来是习惯问题。”她用餐巾擦过嘴，小心注意着不把口红抹去，“到时候记得通知一声，我会让缉毒署同僚们去善后的。”
“有机会替这人情请我一杯。”
“那当然。”她摆摆手准备离开，“兴许还能再碰上水兵们的登岸假。”
以利亚放下刀叉，站起身来帮她穿好大衣，“要是那样的话，我会记得留颗最漂亮的，给你做个胸针什么。”随后他的右手十分自然地往她口袋里伸了伸，耳边低语几不可闻，“回家再看。”
〔注1〕甲基苯丙胺和麦角乙二胺的别称，都是容易在街头见到用于娱乐场所的新型毒品。
〔注2〕指军火和钻石，顺便槽一下301最后捡便宜的以利亚。
“还有什么吗？”
“只剩下些没吃的兔子胸脯和后腿肉。”
“用来配剩下的依甘堡肯定足够了。”
“我想也是。”
他们直到最后一道甜品冰淇淋吃完才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话来，确切地说，聊天，那时餐间严肃的礼节早已随食物消化得接近尽头，他们各自端着酒杯，就着方才吃剩下的一些烤兔子肉开始了闲聊。
作为警察，卡特并不介意和以利亚谈及工作和某些私人生活的话题，毕竟十五年来她每个月都在重复此事，而这位纽约犯罪阶层的统治者也相当公平地向她回报以诚意，他谈起他的生意，所有经过他耳朵的情报，偶尔叨叨些棋艺依旧难逢对手的抱怨话，这让两人之间的聊天能够不致厌烦地长久维持。
他们之间的往来自然也没能藏住风声，但十五年以来整个纽约警局似乎也没人将卡特当成个坏警察，趟进浑水的那些人自然清楚她只是每个月和以利亚见面吃饭，就像老朋友总得定期碰头。她既不插手生意也不从中获利，谁也不能拿它当把柄来坏了她的名声。而那些清廉正直的同行们尽管对此有所异议，最多却也只能耿耿于怀她曾放走并保护以利亚之事，很明显地，自从这个矮个子中年人重新接掌纽约之后，他们在关于“秩序梳理”方面毫无疑问地轻松了许多。
“说起来，最近有个新成立的机车帮派，都是些年轻人，闹得很凶，时常在港口这一带混。”以利亚随手叉了块切好的胸脯肉扔进嘴里，“有印象么？”
“我听说了。”卡特慢慢转着酒杯，看烛光在金色的依甘堡酒里投下点点光影，“他们弄'速度'和'怪药'〔注1〕，缉毒署为此盯他们很久了，想找他们的加工点。”她喝了口酒，“你想拓展生意。”
“你知道我这人，我更喜欢硬通货。〔注2〕。”以利亚向她笑笑，“不过收拾是要收拾的，我不喜欢别人不守规矩。”
“你是指他们从你那儿拉走两个生意伙伴的事吧？”
“不为这个，他们既然喜欢毒品胜过现金，那我和他们的交易也就自然结束了。”他说，“前几天那群小子嗑药打架，砸了'城堡酒吧'，还把劝架的老板挂在摩托车后面来回拖。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早上我刚去看过他。”
“那儿不像你的生意范围吧？”
“要说沾边也算一点。”以利亚扶起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不过更重要的是，那家酒吧我时常光顾，周末晚上还会去就着花生喝啤酒威士忌。”
卡特笑了，“看来是习惯问题。”她用餐巾擦过嘴，小心注意着不把口红抹去，“到时候记得通知一声，我会让缉毒署同僚们去善后的。”
“有机会替这人情请我一杯。”
“那当然。”她摆摆手准备离开，“兴许还能再碰上水兵们的登岸假。”
以利亚放下刀叉，站起身来帮她穿好大衣，“要是那样的话，我会记得留颗最漂亮的，给你做个胸针什么。”随后他的右手十分自然地往她口袋里伸了伸，耳边低语几不可闻，“回家再看。”
〔注1〕甲基苯丙胺和麦角乙二胺的别称，都是容易在街头见到用于娱乐场所的新型毒品。
〔注2〕指军火和钻石，顺便槽一下301最后捡便宜的以利亚。
20
卡特依照以利亚给她的纸条上所写的内容，在下午时分来到了“卢老头”餐馆。
这里和多年前相比仍然没什么变化，店主夫妇年轻时的合影挂在墙上，吧台卖着不太好吃的汉堡和泥浆一样的咖啡，惟一的好处只是廉价——用于打发对食物无甚要求的长途司机和蓝领工人们的胃。
她找到内侧靠吧台的座位坐下来，那儿安静，少有人来，隔板上为装饰而弄的那些假植物一并隔断外面偶尔好奇的视线，她点了两杯咖啡，一杯自己喝着，另一杯就这么搁在桌对面，又要了份小甜饼，因为平时没什么人点，服务员好心给多了些。
以利亚要她上这儿等一个人，等一个完全未知，但到了之后又能确定无疑的人。
她照做了，知道这和以利亚那些生意无关，最多算是出于某种原因而他不便自己出面的私人请求，他向来很懂得维护她作为警察的立场，她也没多问，十五年来他们稳固的关系就是靠两人谨守着原则底线而维持下来的，以利亚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平白无故弄丢朋友，她也是。
“我的迟到让咖啡都凉了，真是糟蹋好东西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不知何时已来到座位跟前，衣着低调考究，看起来就像一位没等到计程车回市中心的老绅士，不得不在这廉价餐馆将就一顿，他在卡特对面坐下来，把公文包搁在手边，递上名片，用十分礼貌的口吻询问道，“介意我和你拼座吗，卡特警探？”
“来办事的人可没有挑剔的权力。”卡特同样回应以礼貌微笑，视线掠过名片，“我再帮您重叫一杯吧，藤真一人先生。”
“不必了。”他抬手阻止她道，“要办的事很快就会结束，而我还要慢慢消磨这一整个下午——再好的咖啡也终会冷却的。”他用藏在皱纹下满含笑意的眼睛注视着卡特，“我很高兴你叫对了我的名字，卡特警探，这是个好兆头，即使在我的故国，也很少有人能第一次见面就读对发音的〔注1〕，我有预感我们会合作顺利。”
“我会记得转达的。”她收好桌上名片，从衣服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那是昨天以利亚连同纸条一起放进她大衣里的东西，她递过去，“而这是需要转交给您的东西。”
“我活到这把年纪，还从没想过能收到女士的礼物。”老人耐心地沿纸包折叠痕迹依次打开，里面包着的东西显露出来——一颗完美切割的无暇级钻石，足足有鹌鹑蛋那般大小。
他盛在手心里欣赏了几秒。
“看来你的朋友很了解我，也了解德西玛。”他重新把钻石合入纸包，原模原样地将它恢复到未开封的状态，“但还不够透彻。”
“所以......这是拒绝的意思吗？”
“当然不是。”他笑了，眼里有十分柔和的光采，好像祖父看着最后还是猜错字谜的小孙女儿，“我确实对'物品'标了价格，而且我十分感谢你的朋友——或者让我直接称他为以利亚——如此慷慨地付出比标价高得多的价格来承认它的内在价值，我感到非常高兴。但卡特警探，要我收下它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老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台贴有封条的笔记本电脑。“我有个提议。”他说，“你可以先作为这份酬劳的保管人，然后带着这台电脑回去，交给以利亚，这里面有他想要的东西。”
“然后？”
“倘若他对此另有所图，那你可以来一趟'藤真科技'，把钻石交到前台，我们之间也算做了一笔不错的生意。”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拂过封条，“不过我想他原本并没有这个意思，卡特警探，它是给你的酬劳，而这台由哈罗德.芬奇先生二十五年前亲自交由我们保管的笔记本电脑，终于也该完成属于它的使命了。”
“哈罗德......亲自？”那次针对“机器”的侵袭事件卡特也有所耳闻，但从老人口中听到与先前略有不同的答案，还有那个令人心碎的名字时，她还是微微怔了怔神，“抱歉，我不应该多问的，它非我份内之事。”
“我喜欢你的谨慎，卡特警探，我说过我们会有愉快的合作。”老人端起杯子，开始就着小甜饼喝早已冷透的廉价咖啡，“不过事到如今我认为就算讲一讲也没什么关系，每周三我都会在这里消磨整个下午，倘若你什么时候有了知道的兴趣，对面的座位随时为你留着。”
〔注1〕即德西玛的那位老人，名字是我掰的，来源于《攻壳机动队 胜利十一人事件》里的合田一人（波塞冬企业超级计算机“百手巨人”的人格拟合形象也是他）以及剧中“藤真科技”的揉合，“一人”两字有两种读音，用在名字里经常会被读错。
21
与其他被列入机密级的科学实验室不同，IFT实验室位于公司整栋大楼的最顶部，赫然占据了两个半楼层的巨大空间，数以万计的普列克斯玻璃构成高大穹顶，阳光透过它照射进来，在室内幕墙上形成淡淡散射，而搭载了电离子除尘系统的聚碳酸酯网则过滤着所有室内微尘，吸引它们毫无警惕地呈螺旋状向上漂浮——这一幕常常令第一次走进这里的人为之惊叹，仿佛他们走进的是一处雄伟壮阔的科学神殿。
事实上称其为“神殿”也并不为过，全世界将近一半的顶尖生物电子技术就出自这个房间，它们深入带动了其他领域的发展，并承担着十五年来对“机器”的后续维护工作，而二十五年前，也正是在实验室尚未完工的空址上，哈罗德.芬奇创造了“机器”，那是一整个时代的开端。
只不过今天，整个“神殿”弥漫着末日之前的气氛。
所有人都在，但往日安静有秩的模样却不见了，没有人说话，包括威尔和奥吉，每位研究员和工程师都故作镇定地继续监视着屏幕上的数据，但脚步和动作都变得前所未有地小心翼翼，仿佛任何超过蚊子振翅的声响都会加速秒针与分针的运行——如果屏住呼吸就能令时间从此凝滞停固，他们一定会立刻实行决不拖带半点犹豫。
可惜现实从来都喜欢戏弄这群生活单调技术工程师们。
两分钟后，实验室入口门上的电子装置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嘀声，打碎了他们用以麻痹神经的自我催眠，那是系统接受通行权进入时的独特声响，标示着能抗住二百吨爆炸当量冲击的金属密封门已经解除锁定，沿着缓缓滑轨开启，所有人都惊惧地回过头去，看见那个挺拔身影大步走进门来，扫描器立刻登录了来人的身份——
CIA局长，约翰.里瑟。
他扫了一眼监视器上的画面，但从脸上表情来看，他显然已先行去过宅子亲自确认，并为哈罗德做了些医疗处理。
“烫伤是怎么回事？”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口吻问道。
“不是外来潜入。”奥吉迎着声音方向转过来，视觉受损在此时反而成了一种幸运，“我们检查了所有全视角监控器的监控记录，没有发现潜入者，系统也没有任何被侵入篡改的痕迹。”他顺着盲人辅助系统的操作依次调出每个监控画面，“局长，你回去住处时，有感到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没有。”他的口气恢复了些，“而且小熊就在房间里，它没有作出任何示警姿态。”
“那你今天有做过任何煎绿茶或者什么别的热饮吗？”
他摇摇头，“今天是你们维护'机器'的日子，加上小熊不见得会在房间里安分，我没有在房间里放置任何可能会泼洒出来的热性液体。”
奥吉若有所思地沉默下去。
“那么看来只能是哈罗德自己的因素了。”许久之后他重新开口说道。
“你说什么？”里瑟一贯冷淡而严厉的脸上露出讶异表情，就好像奥吉讲的是某种他难以理解的语言，“你指的是，这个烫伤，是哈罗德自己弄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
“等等。”他伸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按照我目前为止的理解，你认为是哈罗德苏醒过来，给自己弄了杯煎绿茶或者别的什么，然后不小心烫伤了右手，再躺回到床上等我回去包扎？”
奥吉摇头，“我说的是'某种程度上'，局长，我想这件事是确实发生了的，但过程并没有这么荒诞离奇。”
“还是我来解释吧。”站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威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奥吉肩膀以作示意，随后他抬起头，那双与奈森.英格拉姆如出一辙的眼睛深深地望着里瑟。
“那是'暗示性伤害'。〔注1〕”
〔注1〕即通过深层暗示来影响机体，产生类似伤害变化的痕迹的一种暗示法，比如通过令被暗示者（通常还伴有催眠状态）接受“蚊子叮咬了右手小指”的暗示，可能就会导致机体在右手小指上产生一个类似蚊子叮咬后引发的肿包和瘙痒，但目前貌似还停留在半理论状态，报告的也仅仅是极个例，没有更多数据来支持该理论的普遍可适性。
与其他被列入机密级的科学实验室不同，IFT实验室位于公司整栋大楼的最顶部，赫然占据了两个半楼层的巨大空间，数以万计的普列克斯玻璃构成高大穹顶，阳光透过它照射进来，在室内幕墙上形成淡淡散射，而搭载了电离子除尘系统的聚碳酸酯网则过滤着所有室内微尘，吸引它们毫无警惕地呈螺旋状向上漂浮——这一幕常常令第一次走进这里的人为之惊叹，仿佛他们走进的是一处雄伟壮阔的科学神殿。
事实上称其为“神殿”也并不为过，全世界将近一半的顶尖生物电子技术就出自这个房间，它们深入带动了其他领域的发展，并承担着十五年来对“机器”的后续维护工作，而二十五年前，也正是在实验室尚未完工的空址上，哈罗德.芬奇创造了“机器”，那是一整个时代的开端。
只不过今天，整个“神殿”弥漫着末日之前的气氛。
所有人都在，但往日安静有秩的模样却不见了，没有人说话，包括威尔和奥吉，每位研究员和工程师都故作镇定地继续监视着屏幕上的数据，但脚步和动作都变得前所未有地小心翼翼，仿佛任何超过蚊子振翅的声响都会加速秒针与分针的运行——如果屏住呼吸就能令时间从此凝滞停固，他们一定会立刻实行决不拖带半点犹豫。
可惜现实从来都喜欢戏弄这群生活单调技术工程师们。
两分钟后，实验室入口门上的电子装置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嘀声，打碎了他们用以麻痹神经的自我催眠，那是系统接受通行权进入时的独特声响，标示着能抗住二百吨爆炸当量冲击的金属密封门已经解除锁定，沿着缓缓滑轨开启，所有人都惊惧地回过头去，看见那个挺拔身影大步走进门来，扫描器立刻登录了来人的身份——
CIA局长，约翰.里瑟。
他扫了一眼监视器上的画面，但从脸上表情来看，他显然已先行去过宅子亲自确认，并为哈罗德做了些医疗处理。
“烫伤是怎么回事？”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口吻问道。
“不是外来潜入。”奥吉迎着声音方向转过来，视觉受损在此时反而成了一种幸运，“我们检查了所有全视角监控器的监控记录，没有发现潜入者，系统也没有任何被侵入篡改的痕迹。”他顺着盲人辅助系统的操作依次调出每个监控画面，“局长，你回去住处时，有感到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没有。”他的口气恢复了些，“而且小熊就在房间里，它没有作出任何示警姿态。”
“那你今天有做过任何煎绿茶或者什么别的热饮吗？”
他摇摇头，“今天是你们维护'机器'的日子，加上小熊不见得会在房间里安分，我没有在房间里放置任何可能会泼洒出来的热性液体。”
奥吉若有所思地沉默下去。
“那么看来只能是哈罗德自己的因素了。”许久之后他重新开口说道。
“你说什么？”里瑟一贯冷淡而严厉的脸上露出讶异表情，就好像奥吉讲的是某种他难以理解的语言，“你指的是，这个烫伤，是哈罗德自己弄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
“等等。”他伸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按照我目前为止的理解，你认为是哈罗德苏醒过来，给自己弄了杯煎绿茶或者别的什么，然后不小心烫伤了右手，再躺回到床上等我回去包扎？”
奥吉摇头，“我说的是'某种程度上'，局长，我想这件事是确实发生了的，但过程并没有这么荒诞离奇。”
“还是我来解释吧。”站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威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奥吉肩膀以作示意，随后他抬起头，那双与奈森.英格拉姆如出一辙的眼睛深深地望着里瑟。
“那是'暗示性伤害'。〔注1〕”
〔注1〕即通过深层暗示来影响机体，产生类似伤害变化的痕迹的一种暗示法，比如通过令被暗示者（通常还伴有催眠状态）接受“蚊子叮咬了右手小指”的暗示，可能就会导致机体在右手小指上产生一个类似蚊子叮咬后引发的肿包和瘙痒，但目前貌似还停留在半理论状态，报告的也仅仅是极个例，没有更多数据来支持该理论的普遍可适性。
24
里瑟准时走进了纽约郊外的墓园。
通常很少有人会在这时候过来扫墓，整个墓园冷冷清清，只有林立的墓碑和天使雕像注视着他，还有一个高挑美丽的背影，一个女人。
NSA局长，莫莉.科尔。
“我收到你的信了。”
里瑟安静地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站着，她身上石蒜红的长大衣在冬季阴冷晦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扎眼，正如当年“莫莉.科尔”这一名字出现在NSA局长的最终提名名单上一样。
“哈罗德好吗？”她开口问道，目光却没有从面前的墓碑上移开。
“还是老样子。”
里瑟把视线落向她所注视的墓碑，它看起来十分朴素，只是一块光洁的黑色大理石，没有装饰，也没有题词，却占据了整个墓园风景最美的地方。“我从不知道奈森.英格拉姆葬在这里。”
“是我亲自选的。”她淡淡地说，“花光了我所有积蓄，包括以前辛苦攒下来的研究生奖学金——你知道，NSA那点薪水还不够买个角的。”
“我想我不应该推论你和NSA那次汽车炸弹行动有关。”
“当然不。”莫莉.科尔嘴角出现一个轻微的笑容，“那时我正在纽约大学读研究生，主修天体物理，我是在那之后才被NSA招募的。”她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束纸折的白山茶，“我今天找你是为了警告你，约翰。”
里瑟的眉头撇起来，“为了什么？”
“它和我当初被招募的原因有关。”她弯下腰把花束放在墓碑前，又轻轻揩了揩那上面被雨水冲刷后残留下来的灰尘和水渍，“很多人只知道我在纽约大学主修天体物理，但实际上，我们研究的是天体物理中的一个分支项目，它叫做'回溯'——令时间倒流的魔法。”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NSA也有了'兰利巫师团'。”
莫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如今整齐挽起来的黑色长发掩去了她学生时代所深具的活泼动人，完全就像一个在残酷情报斗争中站稳了脚跟的高级官员，“NSA的疯狂可比你们CIA多得多了，约翰，相信我，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的这事。”她说，“就像他们找上IFT，出钱支持'机器'的研究一样。你看，它不是成功了吗？”
里瑟望着她那微笑的侧脸，“所以，现在轮到'回溯'了。”
“不。”她那双鹿般深黑的眼睛对上他的视线，“'回溯'很多年前就成功了，效果也是肯定的，可惜它提供的资源却被错误的人所用——哈罗德.芬奇就是这样暴露的。”
里瑟有些吃惊，“难道不是德西玛？”
她摇摇头，“严格来说德西玛属于哈罗德，它作为一个相关第三方，像忠诚的骑士团一样为他秘密保管存有'密钥'的笔记本电脑，随时准备着在'机器'受到威胁时，教给它自我保护的手段，释放给它真正的自由。”
“我们当年错估了威胁。”里瑟说，“盯上'机器'的不是德西玛，而是高层一些蠢蠢欲动的政客，那知道机器所在的'八人小组'——可惜明白过来时已晚了。”
“你阻止不了他们的，约翰，你从一开始就晚了，你不知道'回溯'提供了怎样的信息给他们。”
“它到底是什么项目？”
“记忆抽提。”莫莉深吸了一口气，“完整复制并解读出人的记忆，这比任何自白剂都好用。”
“但是......”
“但是它有个缺点，只能在脑死亡的人身上使用，活着的人每时每刻都在接受新记忆，这意味着会有大量新讯号涌入来产生干扰，'回溯'始终对此无能为力。”她说，“不过好歹我们成功了一次。”
里瑟听见自己的牙在缓慢咬紧，“告诉我，到底是谁暴露了哈罗德。”
“奈森.英格拉姆。”
长久沉默后莫莉吐出了这个名字，“它是项目成功后的第一位被试验者，特工们从医院把他带回了实验室，然后我解读了他的记忆——哈罗德.芬奇，他们之间关于'机器'的谈话，他对'夫人'的怀疑，还有那个悄悄设置的后门程序。”她缓缓说道，“然后，凭这些提取出来的记忆片段，NSA招募了我。”
“现在他们又想要哈罗德？”
“是的。”莫莉把手插进口袋，“十五年前哈罗德毁了'机器'，自己也受到了相当的冲击，其实也和脑死亡无异了，他们之所以没有对他继续动手，是因为最高委员会直接下令封存了整个北极光计划，严禁任何人对此染指。”
“你指的是，现在最高委员会也开始变质了。”
“对，他们想要哈罗德，想要整个人工智慧体来提供更多的无限的权力可能。”她抬头眺望着那灰蒙蒙的天空，以及天空中偶尔飞过的灰尘般的麻雀，“可这个国家其实不缺乏权力，缺乏的是一个公正的监管者。”
“我现在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帮我。”里瑟看见一辆黑色的雪佛兰SUV缓缓停在了墓园门口，“就凭我们两个私下见面，以及这次谈话的内容，就足够把我们俩都送进监狱了。”
“你明白的，约翰。”她说，最后望了一眼那安静的黑色墓碑，“我原以为可以，但事实却是，总有人不能和相爱的人一起白头——这种遗憾不应该再被继续了。”
她向那辆来接她的SUV走去，越过身边时里瑟感到她往他手心里塞了一个小小的纸条，他以不易察觉的手势展开来看，那上面只有一行蚂蚁般细小的字迹。
“'钥匙'在以利亚那儿，去找他吧。”
I
里瑟准时走进了纽约郊外的墓园。
通常很少有人会在这时候过来扫墓，整个墓园冷冷清清，只有林立的墓碑和天使雕像注视着他，还有一个高挑美丽的背影，一个女人。
NSA局长，莫莉.科尔。
“我收到你的信了。”
里瑟安静地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站着，她身上石蒜红的长大衣在冬季阴冷晦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扎眼，正如当年“莫莉.科尔”这一名字出现在NSA局长的最终提名名单上一样。
“哈罗德好吗？”她开口问道，目光却没有从面前的墓碑上移开。
“还是老样子。”
里瑟把视线落向她所注视的墓碑，它看起来十分朴素，只是一块光洁的黑色大理石，没有装饰，也没有题词，却占据了整个墓园风景最美的地方。“我从不知道奈森.英格拉姆葬在这里。”
“是我亲自选的。”她淡淡地说，“花光了我所有积蓄，包括以前辛苦攒下来的研究生奖学金——你知道，NSA那点薪水还不够买个角的。”
“我想我不应该推论你和NSA那次汽车炸弹行动有关。”
“当然不。”莫莉.科尔嘴角出现一个轻微的笑容，“那时我正在纽约大学读研究生，主修天体物理，我是在那之后才被NSA招募的。”她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一束纸折的白山茶，“我今天找你是为了警告你，约翰。”
里瑟的眉头撇起来，“为了什么？”
“它和我当初被招募的原因有关。”她弯下腰把花束放在墓碑前，又轻轻揩了揩那上面被雨水冲刷后残留下来的灰尘和水渍，“很多人只知道我在纽约大学主修天体物理，但实际上，我们研究的是天体物理中的一个分支项目，它叫做'回溯'——令时间倒流的魔法。”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NSA也有了'兰利巫师团'。”
莫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如今整齐挽起来的黑色长发掩去了她学生时代所深具的活泼动人，完全就像一个在残酷情报斗争中站稳了脚跟的高级官员，“NSA的疯狂可比你们CIA多得多了，约翰，相信我，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的这事。”她说，“就像他们找上IFT，出钱支持'机器'的研究一样。你看，它不是成功了吗？”
里瑟望着她那微笑的侧脸，“所以，现在轮到'回溯'了。”
“不。”她那双鹿般深黑的眼睛对上他的视线，“'回溯'很多年前就成功了，效果也是肯定的，可惜它提供的资源却被错误的人所用——哈罗德.芬奇就是这样暴露的。”
里瑟有些吃惊，“难道不是德西玛？”
她摇摇头，“严格来说德西玛属于哈罗德，它作为一个相关第三方，像忠诚的骑士团一样为他秘密保管存有'密钥'的笔记本电脑，随时准备着在'机器'受到威胁时，教给它自我保护的手段，释放给它真正的自由。”
“我们当年错估了威胁。”里瑟说，“盯上'机器'的不是德西玛，而是高层一些蠢蠢欲动的政客，那知道机器所在的'八人小组'——可惜明白过来时已晚了。”
“你阻止不了他们的，约翰，你从一开始就晚了，你不知道'回溯'提供了怎样的信息给他们。”
“它到底是什么项目？”
“记忆抽提。”莫莉深吸了一口气，“完整复制并解读出人的记忆，这比任何自白剂都好用。”
“但是......”
“但是它有个缺点，只能在脑死亡的人身上使用，活着的人每时每刻都在接受新记忆，这意味着会有大量新讯号涌入来产生干扰，'回溯'始终对此无能为力。”她说，“不过好歹我们成功了一次。”
里瑟听见自己的牙在缓慢咬紧，“告诉我，到底是谁暴露了哈罗德。”
“奈森.英格拉姆。”
长久沉默后莫莉吐出了这个名字，“它是项目成功后的第一位被试验者，特工们从医院把他带回了实验室，然后我解读了他的记忆——哈罗德.芬奇，他们之间关于'机器'的谈话，他对'夫人'的怀疑，还有那个悄悄设置的后门程序。”她缓缓说道，“然后，凭这些提取出来的记忆片段，NSA招募了我。”
“现在他们又想要哈罗德？”
“是的。”莫莉把手插进口袋，“十五年前哈罗德毁了'机器'，自己也受到了相当的冲击，其实也和脑死亡无异了，他们之所以没有对他继续动手，是因为最高委员会直接下令封存了整个北极光计划，严禁任何人对此染指。”
“你指的是，现在最高委员会也开始变质了。”
“对，他们想要哈罗德，想要整个人工智慧体来提供更多的无限的权力可能。”她抬头眺望着那灰蒙蒙的天空，以及天空中偶尔飞过的灰尘般的麻雀，“可这个国家其实不缺乏权力，缺乏的是一个公正的监管者。”
“我现在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帮我。”里瑟看见一辆黑色的雪佛兰SUV缓缓停在了墓园门口，“就凭我们两个私下见面，以及这次谈话的内容，就足够把我们俩都送进监狱了。”
“你明白的，约翰。”她说，最后望了一眼那安静的黑色墓碑，“我原以为可以，但事实却是，总有人不能和相爱的人一起白头——这种遗憾不应该再被继续了。”
她向那辆来接她的SUV走去，越过身边时里瑟感到她往他手心里塞了一个小小的纸条，他以不易察觉的手势展开来看，那上面只有一行蚂蚁般细小的字迹。
“'钥匙'在以利亚那儿，去找他吧。”
I
26
在照例地，又一次回到图书馆探望哈罗德时，里瑟所乘坐的车路过一家濒临倒闭的小电影院。这是纽约冬季又一个阴冷潮湿的下雨天，雨水淅沥不停。
“停车。”某个念头在他视线掠往墙上破败不堪的海报时出现，他俯身过去敲敲分割他与司机之间的挡板，“我就在这里下。”
车缓缓在街边靠下了，司机转过头来，“可是先生......”这位年轻特工语气里有些迟疑，“这里离您家还有很远。”
“我知道。”他说，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崭新笔挺的美钞，“找个地方去喝一杯，然后你今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特伦特——跟着我东奔西跑是件苦差事。”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先生。”
他对他笑笑，“我也累了，总得找点乐子，好让我怀念怀念年轻时候的滋味。”
特工眉间的担忧消去了些，“那之后我来接您吧。”
“别这么急着想我啊，特伦特。”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然后伸手自己解除了电控锁，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好好享受，我会自己打车回家。”
他竖起大衣领子，就这么走进了淅沥不停的雨中。
还像十多年他和哈罗德同来看《罗生门》时那样，维拉电影院有着长到令人生厌的走廊，还有并不利于残障人士行走的拐角楼梯——只是现在显得更为破败。里瑟继续向里走去，令人惊讶的是放映厅外居然聚集了相当数目的观影者，他们兴致盎然地窃窃私语。
“......我认为那场戏描写他决定永远活下去的那一瞬间。”
“……台词在最后的变更值得深思。”
“......唔，那确实有道理，但我倒觉得前面的部分才是关键暗示。”
或许是为了躲避这该死的雨，他看着那些人和自己一样沾满雨水的外套暗自想道。转身环顾贴满墙壁四周的海报，这种小电影院通常总放些冷僻的怀旧电影来吸引路人，比如《罗生门》，或者《雨族》，他还记得自己还因为那昏昏欲睡的字幕向哈罗德抱怨应该一早就挑选《西部往事》，对方置之一笑，然后顺从地被他搂进雨伞之下。
那时他尚未意识到他对哈罗德做出了如此亲近的动作，就像他在度假时也曾在猝不及防的雨里把杰西卡搂入自己单手撑起的制服外套之下，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很好地把哈罗德坚守在一杯煎绿茶的距离以外，就仅仅是慷慨的老板与尽职的雇员，却远未料及命运所赋予他们的牵挂远比时间更久长。
“嘿，今天放什么？”
几分钟后里瑟终于放弃在五花八门的海报间寻找，他伸手拍拍某个人的肩膀。那人抬头瞥了瞥他，没有吭声，又继续加入到低声讨论中去。
“老爹，第一次来吧？”
嬉皮士打扮的售票员大约是看到他一脸迷惑的窘境，在一旁招呼了声，里瑟走过去，从皮夹里摸出钱递给他，然后接过票纸，“抱歉，这里不售爆米花。”他补充式地耸耸肩。
“有什么电影可看的吗？”里瑟又问。“比如《西部往事》之类。”
“我就说你第一次来。”售票员像看着一个世纪古董，“老电影是我爸的菜，过时货我可不干，我们只玩'黑匣子'。”
“'黑匣子'是什么？”
“没有预告，没有海报，放映前谁也不知道内容——虽然一般都是些太坚持自我风格的冷门导演片，但有人就喜欢这种。”他笑笑，“多来几次，也许你就看到偶尔插进去的《西部往事》了。”
里瑟看了一眼仍在窃窃私语的人们，“其实我更喜欢《罗生门》。”
售票员眯着眼打量他，“还真不像你的品味。”。
这时放映厅的门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守在门口，原本谈话的人们都站起来，走进黑漆漆的放映厅里去。
“马上就开始了，这位先生，不来亲眼确认下吗？”老人对仍站在原地的他说道，拄着手杖，做了个邀请的的手势。“人这一生总会有奇遇的。”
在照例地，又一次回到图书馆探望哈罗德时，里瑟所乘坐的车路过一家濒临倒闭的小电影院。这是纽约冬季又一个阴冷潮湿的下雨天，雨水淅沥不停。
“停车。”某个念头在他视线掠往墙上破败不堪的海报时出现，他俯身过去敲敲分割他与司机之间的挡板，“我就在这里下。”
车缓缓在街边靠下了，司机转过头来，“可是先生......”这位年轻特工语气里有些迟疑，“这里离您家还有很远。”
“我知道。”他说，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崭新笔挺的美钞，“找个地方去喝一杯，然后你今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特伦特——跟着我东奔西跑是件苦差事。”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先生。”
他对他笑笑，“我也累了，总得找点乐子，好让我怀念怀念年轻时候的滋味。”
特工眉间的担忧消去了些，“那之后我来接您吧。”
“别这么急着想我啊，特伦特。”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然后伸手自己解除了电控锁，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好好享受，我会自己打车回家。”
他竖起大衣领子，就这么走进了淅沥不停的雨中。
还像十多年他和哈罗德同来看《罗生门》时那样，维拉电影院有着长到令人生厌的走廊，还有并不利于残障人士行走的拐角楼梯——只是现在显得更为破败。里瑟继续向里走去，令人惊讶的是放映厅外居然聚集了相当数目的观影者，他们兴致盎然地窃窃私语。
“......我认为那场戏描写他决定永远活下去的那一瞬间。”
“……台词在最后的变更值得深思。”
“......唔，那确实有道理，但我倒觉得前面的部分才是关键暗示。”
或许是为了躲避这该死的雨，他看着那些人和自己一样沾满雨水的外套暗自想道。转身环顾贴满墙壁四周的海报，这种小电影院通常总放些冷僻的怀旧电影来吸引路人，比如《罗生门》，或者《雨族》，他还记得自己还因为那昏昏欲睡的字幕向哈罗德抱怨应该一早就挑选《西部往事》，对方置之一笑，然后顺从地被他搂进雨伞之下。
那时他尚未意识到他对哈罗德做出了如此亲近的动作，就像他在度假时也曾在猝不及防的雨里把杰西卡搂入自己单手撑起的制服外套之下，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很好地把哈罗德坚守在一杯煎绿茶的距离以外，就仅仅是慷慨的老板与尽职的雇员，却远未料及命运所赋予他们的牵挂远比时间更久长。
“嘿，今天放什么？”
几分钟后里瑟终于放弃在五花八门的海报间寻找，他伸手拍拍某个人的肩膀。那人抬头瞥了瞥他，没有吭声，又继续加入到低声讨论中去。
“老爹，第一次来吧？”
嬉皮士打扮的售票员大约是看到他一脸迷惑的窘境，在一旁招呼了声，里瑟走过去，从皮夹里摸出钱递给他，然后接过票纸，“抱歉，这里不售爆米花。”他补充式地耸耸肩。
“有什么电影可看的吗？”里瑟又问。“比如《西部往事》之类。”
“我就说你第一次来。”售票员像看着一个世纪古董，“老电影是我爸的菜，过时货我可不干，我们只玩'黑匣子'。”
“'黑匣子'是什么？”
“没有预告，没有海报，放映前谁也不知道内容——虽然一般都是些太坚持自我风格的冷门导演片，但有人就喜欢这种。”他笑笑，“多来几次，也许你就看到偶尔插进去的《西部往事》了。”
里瑟看了一眼仍在窃窃私语的人们，“其实我更喜欢《罗生门》。”
售票员眯着眼打量他，“还真不像你的品味。”。
这时放映厅的门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守在门口，原本谈话的人们都站起来，走进黑漆漆的放映厅里去。
“马上就开始了，这位先生，不来亲眼确认下吗？”老人对仍站在原地的他说道，拄着手杖，做了个邀请的的手势。“人这一生总会有奇遇的。”
28
佐伊在公园里找了一圈，没发现线人所提到的年轻特工。她摸出手机又确认了一遍照片，然后拨通某个号码。
“随时为您服务，里瑟夫人。”
“叫我佐伊，奥吉。”她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再次环顾四周，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熙熙攘攘的游人，“他不在，我到处都找过了。我想他可能已经离开公园。”
“理论上应该没有，除非他丢下车，躲得过所有监控摄像头。”
关于以利亚打算对手里拿到的某件东西找买家的风声她倒是听得由来已久，不过自从嫁给了约翰而他又成为了CIA局长，对黑帮方面的生意她就甚少过问和插足了，毕竟谁也不想在媒体舆论上留下话柄——直到约翰打电话告诉她以利亚持有哈罗德存放的“钥匙”的笔记本电脑，而他还在被国会该死的预算质询会议拖住脱不了身。
她握着电话，从树荫底下走出来，“我不认为他是那种人，我了解唐纳利，他们家惟一的稳定遗传因子就是死脑筋。”
电话那头笑了，“别挂，给我几分钟，让我黑进公园的监控系统看看。”
“我就等着。”
直到到公园找到以利亚，佐伊才发现如果把约翰被国会拖住视为麻烦，那就实在太天真了——她开门见山地向以利亚问及关于钥匙的事，他承认知情，并且还顺便表示喜欢她的这种直率风格，但随后这个狡猾得跟鳗鱼一样的老头又摊摊手，用十分真诚的口吻告诉她，就在二十分钟以前，某个年轻特工已经从他手里赢走了这台被他作为奖品的笔记本电脑，他很高兴终于有一局精彩的厮杀。
作为旧日纽约数一数二的掮客，佐伊只是稍稍动用了下关系网就收到了那位年轻特工的资料，与在纽约警局有过一面之缘的罗沙比探员，据说因为那天晚上给FBI闹出的大笑话而正被贬为某位高层的公务司机，他是唐纳利之子一事令她颇感满意，在谈判时可能当张不错的牌来打。
“好消息，我确认我们的探员先生并没有离开公园。”奥吉的声音重新在话筒里响起，“佐伊，你是在湖边吗？”
“是的，我在左数第二张长椅前，正对着湖面。”
“好，现在向右转，他在你北面，监控显示他向北方走动了，那里没有出口。”
“北方？”佐伊转身，透过如荫的常绿乔木抬头向奥吉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里确实没有什么出口，有的只是一座南北时期遗留下来的石砌建筑......一座天主教堂〔注1〕。
“我真不应该对唐纳利家的死脑筋抱什么期望的。”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屋顶上在金色阳光中闪耀的十字架，摁掉电话，把那个可怜的黑色小机器扔进包里。然后抽出脖子里的丝巾，简单地在头上遮了遮，〔注2〕“接下来就看谁更虔诚了。”
不出所料地，一进教堂，佐伊就看见罗沙比探员正跪在安放圣像的祭台前虔诚祈祷，笔记本电脑搁在一旁，彩色玻璃窗上四位大天使正以怜悯的目光从高处俯视着他，好像他才是山下那只被树丛挂住了角的倒霉山羊〔注3〕。
“罗沙比探员。”
她开口叫道，正在祈祷的罗沙比应声回过头来，但同时还有另一个人也跟着转头望向她——那人原本坐在前排靠角落的阴影里，一身未亡人的黑色衣裙，蒙着黑头纱，只是安静地坐着，以致于很容易就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你好。”她笑了，那个和蔼笑容在一头红发的映衬下显得特别明亮，“很高兴见到你，里瑟女士。虽然我原以为会有个比较惊人的开场。”
“约翰还有点事脱不开身，只好我来跑一趟了。”佐伊十分自然地掩去表情里的措手不及，“真没想到你是罗沙比探员的上司，'夫人'。”
“我也没想到雇了个好司机。”格蕾丝把视线投向罗沙比，然后是他脚旁的笔记本电脑，“尤其是偶尔能给我惊喜礼物的好司机。”
“也许你会愿意与我谈谈这份礼物的事。”
“当然。”她说，“我知道它不属于我，它是我未婚夫留下的东西，终有一天还是要回到他手里——这也是我所希望的事。”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谈笔生意吧。”罗沙比走过去，把笔记本电脑交到格蕾丝手中，“生意人就该按生意人的方式解决”
佐伊点点头，“价钱呢？”
“回去告诉奥格斯特.安德森特工，就说我想要娜塔莎的东西。”格蕾丝捧着电脑，笑盈盈地望着她，“如果他肯拿出来，电脑就是他的了。”
〔注1〕事实上实地没有这建筑，纯捏造。
〔注2〕《圣经》中提到女性进入神的殿堂要蒙头，即用纱巾一类遮住头发（参见各类宗教画），天主教目前仍保有这个传统，进教堂蒙头的一般都是虔诚的信女。
〔注3〕源自圣经 （创22：1-17）亚伯拉罕献子以撒。
佐伊在公园里找了一圈，没发现线人所提到的年轻特工。她摸出手机又确认了一遍照片，然后拨通某个号码。
“随时为您服务，里瑟夫人。”
“叫我佐伊，奥吉。”她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再次环顾四周，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熙熙攘攘的游人，“他不在，我到处都找过了。我想他可能已经离开公园。”
“理论上应该没有，除非他丢下车，躲得过所有监控摄像头。”
关于以利亚打算对手里拿到的某件东西找买家的风声她倒是听得由来已久，不过自从嫁给了约翰而他又成为了CIA局长，对黑帮方面的生意她就甚少过问和插足了，毕竟谁也不想在媒体舆论上留下话柄——直到约翰打电话告诉她以利亚持有哈罗德存放的“钥匙”的笔记本电脑，而他还在被国会该死的预算质询会议拖住脱不了身。
她握着电话，从树荫底下走出来，“我不认为他是那种人，我了解唐纳利，他们家惟一的稳定遗传因子就是死脑筋。”
电话那头笑了，“别挂，给我几分钟，让我黑进公园的监控系统看看。”
“我就等着。”
直到到公园找到以利亚，佐伊才发现如果把约翰被国会拖住视为麻烦，那就实在太天真了——她开门见山地向以利亚问及关于钥匙的事，他承认知情，并且还顺便表示喜欢她的这种直率风格，但随后这个狡猾得跟鳗鱼一样的老头又摊摊手，用十分真诚的口吻告诉她，就在二十分钟以前，某个年轻特工已经从他手里赢走了这台被他作为奖品的笔记本电脑，他很高兴终于有一局精彩的厮杀。
作为旧日纽约数一数二的掮客，佐伊只是稍稍动用了下关系网就收到了那位年轻特工的资料，与在纽约警局有过一面之缘的罗沙比探员，据说因为那天晚上给FBI闹出的大笑话而正被贬为某位高层的公务司机，他是唐纳利之子一事令她颇感满意，在谈判时可能当张不错的牌来打。
“好消息，我确认我们的探员先生并没有离开公园。”奥吉的声音重新在话筒里响起，“佐伊，你是在湖边吗？”
“是的，我在左数第二张长椅前，正对着湖面。”
“好，现在向右转，他在你北面，监控显示他向北方走动了，那里没有出口。”
“北方？”佐伊转身，透过如荫的常绿乔木抬头向奥吉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里确实没有什么出口，有的只是一座南北时期遗留下来的石砌建筑......一座天主教堂〔注1〕。
“我真不应该对唐纳利家的死脑筋抱什么期望的。”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屋顶上在金色阳光中闪耀的十字架，摁掉电话，把那个可怜的黑色小机器扔进包里。然后抽出脖子里的丝巾，简单地在头上遮了遮，〔注2〕“接下来就看谁更虔诚了。”
不出所料地，一进教堂，佐伊就看见罗沙比探员正跪在安放圣像的祭台前虔诚祈祷，笔记本电脑搁在一旁，彩色玻璃窗上四位大天使正以怜悯的目光从高处俯视着他，好像他才是山下那只被树丛挂住了角的倒霉山羊〔注3〕。
“罗沙比探员。”
她开口叫道，正在祈祷的罗沙比应声回过头来，但同时还有另一个人也跟着转头望向她——那人原本坐在前排靠角落的阴影里，一身未亡人的黑色衣裙，蒙着黑头纱，只是安静地坐着，以致于很容易就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你好。”她笑了，那个和蔼笑容在一头红发的映衬下显得特别明亮，“很高兴见到你，里瑟女士。虽然我原以为会有个比较惊人的开场。”
“约翰还有点事脱不开身，只好我来跑一趟了。”佐伊十分自然地掩去表情里的措手不及，“真没想到你是罗沙比探员的上司，'夫人'。”
“我也没想到雇了个好司机。”格蕾丝把视线投向罗沙比，然后是他脚旁的笔记本电脑，“尤其是偶尔能给我惊喜礼物的好司机。”
“也许你会愿意与我谈谈这份礼物的事。”
“当然。”她说，“我知道它不属于我，它是我未婚夫留下的东西，终有一天还是要回到他手里——这也是我所希望的事。”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谈笔生意吧。”罗沙比走过去，把笔记本电脑交到格蕾丝手中，“生意人就该按生意人的方式解决”
佐伊点点头，“价钱呢？”
“回去告诉奥格斯特.安德森特工，就说我想要娜塔莎的东西。”格蕾丝捧着电脑，笑盈盈地望着她，“如果他肯拿出来，电脑就是他的了。”
〔注1〕事实上实地没有这建筑，纯捏造。
〔注2〕《圣经》中提到女性进入神的殿堂要蒙头，即用纱巾一类遮住头发（参见各类宗教画），天主教目前仍保有这个传统，进教堂蒙头的一般都是虔诚的信女。
〔注3〕源自圣经 （创22：1-17）亚伯拉罕献子以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