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香飘寒湖
（这章有笑，也有小虐，笑的我先不说；虐的，是第十章和第十三章的伏笔——苏玉娜的父母及她曾经的阴暗）

第二日上午，晴空万里。
孟珏用苏玉娜配制的黑火药，成功将土地上堆落的山石土块炸开。稍后，陈青全派人顺利开挖。
爆破完毕，孟珏还向苏玉娜要黑火药的配方。苏玉娜想了一瞬，把孟珏拉到屋子里，随后将写着配料成分比例的帕子交给他，然后郑重的说：“这种黑火药是超时代的东西，配方千万不能泄露出去，若是被有心人得到，估计会引来大祸。”
孟珏微微诧异：“那你怎么这么爽快给我？不怕我是那个有心人吗？”
“我相信你。”
一阵暖意迅速流满孟珏的心田，他回给苏玉娜一个暖暖的微笑。再次被人毫无保留的信任，这种感觉真好。孟珏默看了一会儿帕子，记下上面的内容，然后把它烧毁。
为了庆祝玉石提前得挖，孟珏说晚上亲自烤鱼给大家吃，三月听完立刻吧唧吧唧嘴，两眼放光，写满了期待。五月六月、陈青全也面漏喜色。
孟珏很会烤鱼么？苏玉娜略疑惑了一瞬，瞥见不远处的喀纳斯湖，于是马上便猜想到了其中的因由——孟九。
奕挥甄看看孟珏，看看其他人，虽然不知道杜公子的手艺如何，看大家的反应，他倒也隐隐期待。
奕挥甄一开始跟这些汉人相处，本来还有些拘束，但看见一行人豪爽不羁，他体内典型游牧民族的坦荡率真很快被带出来，遂这几天也很快融入大家的氛围之中。当然，为防止奕挥甄知道孟珏曾经的身份，苏玉娜在奕挥甄面前一直称呼孟珏“公子”，不再直呼其名。
夜晚，繁星满天，星星一眨一眨，仿佛在好奇为什么喀纳斯湖旁边的七个人如此开心自在。
五月正往其中一个火堆里填柴火，六月把锅子放在火堆上方的木架上，锅子里有三月放的米和喀纳斯湖水，用来煮粥；
陈青全向另外一个火堆添柴火，孟珏坐在这个火堆旁，一边转动插鱼的树枝，一边给鱼身抹他亲手做的调味料；
奕挥甄正笨手笨脚的插湖中的赤鲈鱼，三月嘲笑他四肢不灵活，一直在旁边指导。这也没办法，匈奴人是游牧民族，很少吃鱼，自然这捉鱼的功夫也好不到哪去；
而苏玉娜则奉三月之命拿刀兢兢业业躲着猪肉，她要把肉剁成泥，然后三月将肉泥放入六月看火的锅中做肉糜粥。
七人各司其职，和同协作。
一柱香时间过后粥煮好，鱼也烤成十几只，三月也烤了一些蔬菜。
苏玉娜不用刻意嗅，就轻易闻到一股诱人的烤鱼香，她从没闻过这么香的烤鱼。于是眼巴巴的跟三月他们坐成一排，等孟珏把鱼分给自己。
可是其他人手里都拿到鱼之后，孟珏没有拿给苏玉娜便和大家吃起来，完全忽略了苏玉娜渴求的眼神和流口水的嘴巴。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苏玉娜跑到孟珏跟前，右手伸向底部放了炭火的盛鱼的食盒，眼看着就抓到鱼，结果孟珏把她的手打开，端给她一碗肉糜粥，郑重其事地说：“你只能吃这个。”
苏玉娜满脸不情愿，嘴撅得都可以当挂钩了：“我就吃一口。”她知道孟珏这样做的原因。
“难不成，你不怕下巴的伤口溃烂结疤？”说着，孟珏把粥放到苏玉娜跟前，然后拿开食盒远离苏玉娜。
她当然知道吃鱼虾蟹之类的食物会让伤口溃烂、好的慢或发炎，只是现在食欲打败理智，控制不住呀！谁让孟珏竟然还有这样的手艺！
她只好万分无奈的吃起肉糜粥，还好这个粥的味道也不错，不愧是三月。
鱼儿，我跟你无缘呐……
孟珏看着她那可怜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听见玉之王笑得那么爽朗，苏玉娜心情竟瞬间好起来，如果能让孟珏这样子笑，那她甘愿吃不到鱼。
阿珏阿娜也闻香而来，直冲那个装着烤鱼的食盒。苏玉娜立刻起身把两只鸽子掸开：“没你们的份，主子我都吃不到，你们更别想吃！”她的下巴被黑火药灼伤，跟两只鸽子有直接关系，为此苏玉娜决定饿它们一天以作惩罚。鸽子也知道自己闯祸该罚，故仅仅哀鸣几声，便灰溜溜地飞走了。
七人茶足饭饱，收拾一番回到府院。
路上，三月偷偷告诉苏玉娜：“其实我本没打算煮粥，是公子吩咐我煮肉糜粥专门给你吃的。”
苏玉娜听后眉开眼笑，早知道她应该多吃点粥，感受孟珏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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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打探到消息说郑吉再有一个多月就回到渠犁正式升任卫司马，孟珏跟大家说再在喀纳斯待十天就动身前往渠犁。
陈青全效率很高，这短短的十天，他手下的人，就把余下所有的玉石挖出来了。他还说只要过了十二月十五，喀纳斯地区的温度就骤降，到十二月下旬，这里会冷到极致。
所以，这十天，趁温度骤降之前，孟珏一行人四处游赏喀纳斯。没有了先前配制黑火药的紧促、压力，苏玉娜终于放松身心，正式寄身于山水。
喀纳斯湖水会随季节和天气时时变换颜色，将近二十种。整体大致呈狭长的月牙状，但没有月牙泉那么形似。现在是十二月，天气明显寒冷。喀纳斯湖四周少部分树林里的叶子从深秋的金黄慢慢灰败，散落，仅剩下干秃秃的树枝；湖面结了薄薄一层冰，湖水从一开始的翡翠色渐渐转淡至透明的白色，就像水晶镜。
这里真是人间仙境。湖、天、山相接，放眼望去，浩淼空灵，大气磅礴，不可方物；天上白云飘飘，看一眼烦恼尽释；山峦众多，一峰一峰，迭迭无尽，身居于此，仿佛尘世间的各种纷扰喧嚣都被阻隔在外。大家真的都好喜欢这里，据说喀纳斯最美的季节是夏秋，现在十二月份竟还是这么美，那么可想而知，夏秋的时候肯定让人沉醉于此、不愿离开。
奕挥甄见过的鱼不多，当他看到湖面突然冒出长达两到三米、前黑后红的大鱼时，吓得退后几步，被石头绊倒，四脚朝天，与以前那个威武霸气的匈奴勇士判若两人。三月五月六月看到他那副傻样，笑得合不拢嘴。
孟珏脸上的笑意比他们收敛一些，他扶起奕挥甄说那是喀纳斯水生水长的鱼类，只要别靠近它就没事，当地人已经习以为常。苏玉娜也很兴奋，她学生物时，曾看过这种又黑又红鱼的图片，大鱼的学名叫哲罗鲑
孟珏喜欢登上“哈拉开特”山顶俯瞰远景。山顶与湖面的垂直距离超过二百丈。以前孟九还在山顶搭建了一个小亭子，名曰“望远亭”，是喀纳斯景点中的极品，是能驻足饱览喀纳斯美景的最佳地点。
苏玉娜和六月喜欢白湖。该湖的湖面水平如镜，四周峰意盛起，冰川银装素裹，空中浮云漂逸，色彩瞬息变幻。湖外面林立着最峻拔的西伯利亚泰加林，生长着别处难得一见的五针松。白湖湖口因有一巨石横卧，阻挡形成奔泻的湖水，景色极为壮丽。白湖水四季皆白，实属罕见，湖面呈白色的原因不得而知，湖水澄澈，可以直接饮用甚至疗伤治病养身。
而奕挥甄与五月、三月喜欢卧龙湾。卧龙湾，是由喀纳斯河中一处河湾。河流在此，流速减缓，柔波浮动。河湾的形状像两个巨大的脚印，传说是神仙抵不住美景诱惑，下凡落脚于此，留下自己的脚印而成。下游狭长，与河湾连在一起看，恰似一条蛟龙盘卧，故名卧龙湾。进水处，玉珠飞溅，激浪拍巨石。

三月喜欢在卧龙湾唱歌，只是她的歌声实在音调不全，常常被五月嫌弃，说她的歌扰了大家的兴致，奕挥甄可算也能嘲笑三月一把了。
期间，孟珏还让三月他们给奕挥甄讲述西域和大汉的各种习俗礼节以及生活方式，让奕挥甄记住不要把自己匈奴人的特点暴露出来，以防被人怀疑。
所有人的心都在这十天得到尽情舒展，所有人都被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陶冶性情，并对未来的事情充满希望！
只是，他们不能永远待在这个仙境。毕竟，现实就摆在那里，岿然不动，孟珏一行人过完这十天就要前往渠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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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苏玉娜下巴的伤也快要好了。
待在喀纳斯湖的最后一天，黄昏时刻，太阳逐渐下沉。苏玉娜不饿，没吃晚饭。她披着保暖的鹿裘，坐在喀纳斯湖旁，静静看着落日余晖，十分舍不得这里。偶尔飞鸟几声叫喊，越发衬得周围静谧空灵。
看着看着，苏玉娜打起瞌睡，最后竟靠着大石头睡着，幸亏鹿裘足够保暖，否则会感染风寒。
孟珏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苏玉娜闭目沉睡，她一动不动，很乖，整个人与黑夜月光融为一体。他在她旁边堆起木柴，点燃。
可能是因为双手放在腹部，苏玉娜做了噩梦。
梦里，她本来笑着跟爸爸妈妈告别，然后下楼。另一幅画面，她看到林叔叔笑的那么阴冷，直直盯着爸爸妈妈所在的那层。下一个画面，那一层楼爆炸，苏玉娜立刻发出嘶哑的一声：“不要！”
“不要！”苏玉娜慌张恐惧地醒来。好久没做这个梦了。
“你还好吧？”孟珏疑惑的问她。苏玉娜深呼吸一小会儿，恢复如常。
“嗯，我没事……咦？”她这才闻到那难忘的烤鱼香，“你烤了鱼？”
孟珏把刚烤好、冒着热气的赤鲈鱼递给苏玉娜。现在吃烤鱼，对伤口的复原已经没什么阻碍。
苏玉娜立刻两眼放光，抢过鱼儿，吹了吹，大口大口吃起来，味道果然冠绝天下。刚才没吃晚饭，到这会儿她终于感到饿了。三下五除二，鱼儿马上只剩骨架。孟珏笑说：“慢点，这里还有一条，没人跟你抢。”
苏玉娜这才生出疑问：“你怎么突然又烤鱼？三月说你不会轻易烤鱼给别人吃的。”
“那天你没吃到，现在下巴好了，补上。”孟珏温和回道。
原来孟珏一直记着她的遗憾！原来他还想着等她好了再给她补上！苏玉娜霎时感觉心上淌过一大股热流，驱走噩梦里所有清寒。圆月当空，洋洋洒洒的月光照在二人身上，营造出飘渺迷蒙的氛围，鱼香也飘散到寒冷的湖面上。
她定定望着孟珏，脸上满是无法掩盖的倾慕之色，直接又坦白；孟珏也突然直直凝望她，原本黯黑的双眸流转着浮动的光彩。
两人互看对方，一动不动，时间仿佛静止，直到阿珏阿娜寻香飞来，一声啼叫，打破这异样的宁静。
孟珏从另一条鱼上撇下一块肉，伸向两只鸽子，阿珏阿娜立刻兴高采烈的啄食起来。苏玉娜笑骂它们“馋嘴鸽”。
“你义父——哦，九爷是不是曾经烤过喀纳斯湖里的鱼给你吃？你抹鱼的调料配方是九爷从古籍中寻来，然后他又把配方教给你，是么？”就着这种氛围，苏玉娜想证实自己那天的小小猜想，“而且，它还是传说黄帝的膳食谱。”

她竟然连这些都知道？孟珏又一次不得其解，他记得当年和义父来喀纳斯湖，义父给他烤湖中的鱼时，眼中盛满落寞与无奈，不过那时他尝不出味道，义父还为此一阵阵心疼。苏玉娜除了他、云歌之外，或许也了解义父很多事。他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可否知晓我义父的事？”
苏玉娜的心里的石头落下来，看来孟珏不排斥她在他面前提孟九。于是她将视线投向喀纳斯湖面说：“我只知道他在霍去病死遁之前的一些事。”
“比如，当年九爷为救霍去病，弄得自己发高烧，险些丧命，张太医的父亲就是那时结识九爷的。金玉……哦，也就是云歌的娘，守在九爷身旁相陪，那时九爷已烧的神志不清，说要亲自烤喀纳斯湖里的鱼给金玉吃，他说配方是他从古籍中寻来，据说还是黄帝的膳食谱。金玉说喀纳斯湖水会随着季节和天气变色，湛蓝、碧绿、黛绿、灰白……将近二十种颜色，她只见过两种，于是九爷建议两人索性在喀纳斯住上一年把所有颜色看全……”
“原来如此。可是，义父的愿望没有实现。”想起义父，孟珏眼中显现出柔和与心酸，“义父无论碰到什么事，面上都是那么云淡风轻，他从来不会刻意把心里的苦与别人分享。”
玉之王，你也是这样的！苏玉娜心里默默对他说着。
“他的双腿尽废，做了几十年轮椅，可我从没见过他为此而失去希望，每日的笑容都是如沐春风。我跟月生流浪时，对富贵之人都很排斥，因为我们从心底里觉得那些人歧视我们，但是，当年……义父收养我们后，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让我从心底不愿排斥。”
“我以前经常做噩梦，时不时夜里惊醒，睡不着。那个时候，义父就会来到我身边，擦掉我的冷汗，捋着我的后背，哼唱歌谣伴我入睡。”
苏玉娜立即想起云二里《合欢花泪》那章，云歌去找孟珏给陵哥哥治病时，躺在孟府的花房很快睡着了。那是因为孟珏在花房里把合欢花与夜交藤植到一起，曲藤做床，弯树为枕，借两植物功效安定心神。于是她又问：“那么，你喜欢用合欢花与夜交藤安定心神、方便安睡，也是九爷教的吗？”
“嗯。一开始，我因为要靠义父的歌声睡觉，而觉得自己不够男子汉，就拒绝义父的歌谣。义父看出我的心思，便专门种了合欢花、夜交藤助我入眠清梦。”孟珏回想起自己小时候，自嘲的笑了笑。
苏玉娜心中一片感慨。试问谁不渴望父爱呢？其实九爷在孟珏心中的地位很高，孟九对于蜕变后的孟珏来说，或许是不可侵犯的神。看来孟珏能一直守住自己内心的净土，不被内心的阴暗疯狂吞噬，除了小云歌以及月生给过他阳光关心以及他自身的纾解之外，九爷的父爱或许也占一部分原因。也许在一定程度上，孟九温暖了孟珏冰冷的心灵，净化了他的挣扎的灵魂。
孟九牺牲自己的腿，成全金玉和霍去病逍遥天地，却不曾相告，他“纵的情深，奈何缘浅，但……不悔……相思……”的执着让人着实心疼。
孟珏想了想，终于开口：“我曾不只一次见到雷叔叔、电叔叔为义父的腿愤愤不平，义父是不是因为云歌的父母才……”他不忍说出后面的话。
“你猜的没错。”苏玉娜犹豫一瞬，还是把孟九为解霍去病的毒而亲身试药七日瘟的往事告诉孟珏。说完，两人皆是一阵沉默，然后异口同声：“不要告诉云歌！”接着你看我，我看你，默契地轻笑起来。
孟九选择不说，是对金玉的守护和祝福，那么他们这些后人应该尊重孟九的心愿。

“你认为，我动手脚报仇正确吗？”苏玉娜语气十分平静，但她眼中的期待却逃不过孟珏的眼睛，她的双手也紧抓着鹿裘。她似乎在无声的告诉他，请赞成我的做法！
孟珏冲她暖暖一笑，把热过牛奶递给苏玉娜示意她喝一口暖身，然后道：“只要你不受伤害，只要你心能好过，只要你问心无愧，那么我就认为你正确。”
霎时间，苏玉娜热泪盈眶，她嘴唇发颤，一时说不出话。从小到大，她听到的，见到的，都是什么放下仇恨，选择遗忘，不要执念，否则会受伤害、更痛苦；但亲身经历过，她才意识到，对她来说，她完全可以在自己不受伤害的前提下为父母报仇，那么她为什么不做？！她只知道，报了仇，她才能放下，才能驱散执念，走出阴霾，事实证明，她真的找回属于自己的宁静快乐了！
苏玉娜以前从不与任何人提她曾经的阴暗。一则，她犯 法会被制 裁，当然不能对人说起；二则，她怕说了，别人会厌恶她。现在，她对她的玉之王说了，可能是因为玉之王也曾背负杀父杀母之仇，她潜意识觉得玉之王也许理解她，于是她赌，她毫无隐藏的告诉孟珏，结果她赌对了，孟珏真的理解她！
所以，她心中满是感动，居然感动得嚎啕大哭，最后竟哭岔气，咳嗽起来。终于有人分担她的痛苦，终于有人懂她了！
孟珏拿她没办法，立刻捋起苏玉娜的后背，在她几个穴位按了几下，苏玉娜这才觉得好多了。孟珏从怀中拿出帕子递给苏玉娜，她立刻接过，擤了把鼻涕，擤声震天响。孟珏忍不住一笑。
“玉娜，我娘临终前，最大的愿望是我在蓝天下，纵马驰骋、快意人生。她大概从没想过让我纠缠于仇恨，因为报仇，一定会置自己于险境。等我彻底明白娘的真意时，那些仇人已经离世或生不如死，而我也确实没有直接手刃那些仇人，他们都是间接得到报应；我也有想，若是他们没得到应有的报应，而我能保证自己复仇时不受伤害威胁，那么我会不会去报仇？”
苏玉娜眼巴巴瞅着孟珏，孟珏的话对她来说绝对是字字如金，马上他的答案也令她心情转好：
“——是的，我会，因为报了仇，我才能对得起自己。换做我是你，我也会那么做。”
她立刻开始吃另外一条鱼，以掩盖她想要紧抱住孟珏的冲动，因为她不敢，也不好意思。孟珏急忙阻止：“都凉了，不要吃。”
“没关系，我就着热牛奶吃下去。我才不想放过美味食物！”苏玉娜很快压下冲动，笑笑说，“玉之王，等你完成李远的事，我们几个挑合适的季节，再游喀纳斯吧。”
看出她似乎没事了，孟珏随及说：“好”，其实他也这么打算过。
只是，两年多以后，他再次来这里，却是满心的苍凉悲戚。
而她再次来这里，却是满心的激动期待。

第十五章来也，新文见下！

第十五章 曲引自如，乐意悠悠

夜晚，戌时四刻左右，冷风徐徐，小雪见消。一辆马车在山道前行。
车外，驾车的是五月。六月骑马在车旁相随，二人身披黑色大氅。
车内，孟珏、三月、苏玉娜、奕挥甄静坐。六人还有五百里就到达渠犁。
刚离开喀纳斯时，奕挥甄想来想去，还是把他会乐声控制蛇的事实告诉孟珏一行人。
大家都闻所未闻，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孟珏都略显惊奇。
当时，奕挥甄说：“将近一年前，因机缘巧合我遇到一位匈奴中的高人，此高人用五年的时间钻研出利用音律控制某些动物的方法。高人告诉我，世上拥有这种天赋的人少之又少，可以说是万中出一。他发现我恰好拥有这种天赋，于是欣喜若狂收我为徒。学习期间，师父告诉我，他之前也收过一位徒弟，算是我的师兄。师兄也跟我一样能引蛇，他甚至还能招来鹰。只是后来师父才发现师兄心术不正，想要用这种能力谋利而危害世人，而师兄也突然消失不见。师父年事已高，教会我后不久便去世，临终前他嘱咐我一定要找到师兄，然后杀掉他。”
“那你找到你师兄了吗？”三月好奇地问。
“还没，这一直是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奕挥甄皱眉回道。
奕挥甄开始试着教孟珏他们这种技艺，起先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毕竟没多少人可以学会。但他却惊喜地发现，其中两个人——孟珏和苏玉娜，竟然都有这种天赋！
这一个多月来，孟珏和苏玉娜都在向奕挥甄学习用乐声控制动物。苏玉娜的能力只限于引出、控制蝴蝶，资质远低于可以控制雕鹰等鸟类的孟珏和控制蛇的奕挥甄。孟珏轻松不费力就学会控制战斗力极强的雕和鹰，而苏玉娜却是耗尽神、费死力才引出冬眠的蝴蝶，真是挫败！当然，让她得意的一点是，三月五月六月却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任何动物，苏玉娜这才平衡一些。看来，她的天赋虽是远低于孟珏，但却是远高于三月五月六月！
孟珏不到一个月就可以熟练控制鹰和雕，奕挥甄拍手叫好：“你果然资质甚高，我当时用了三个月才学会控制蛇，而你竟然短短一个月就能引退自如地指挥雕和鹰，王爷果然没选错人！”
苏玉娜百思不得其解，到底这种利用音律控制动物的原理是什么？声波？脑波？神经传导？原理一定不简单，要不然现代怎么没人会这门技艺呢！或许，古代还真有人拥有这种能力，只是碍于历史原因没保留下来吧？它的存在性，或者原理，还都是个谜！I

其实大千世界，人类解不开的谜团多着呢！埃及金字塔的建造方法，法老的诅咒，木乃伊的内脏具体怎样快速取出……一系列，人们不都没完全了解吗？想到这些，苏玉娜也不继续纠结了。也许人的一生，存在谜团，才更精彩。
通过这种学习，孟珏真切感受到奕挥甄大方倾授的品德，奕挥甄那种无私、待他不加保留的心意，让他看到了义父的影子，奕挥甄是真的相信他不会危害世人才教他技艺，为此，孟珏心中那防备的隔阂渐渐消失，于是他告诉奕挥甄自己就是孟珏。
此时此刻，马车内，车座板下放着两个小火盆，很是暖和。
三月与奕挥甄挨着，二人与车内另外两人相对而坐。马车已经连续行驶两个时辰，车内两个男子因为在考虑事情故不是很困，但三月和苏玉娜倒是有些睡意，上下眼皮就快要缝在一起了。
苏玉娜因为拼命白天练箫引蝶而耗神费力，很快睡着。她本来很安分，脑袋后仰靠着车壁，嘴巴紧合。可突然马车微微一颠，由于惯性，苏玉娜侧身往前一倾，头部靠在了孟珏右肩上，却依旧浑然不知地睡着。一直在思考的孟珏身体一僵，思路被打断，然后轻微偏过脸看她。
三月见到这番景象，困意消了一些，眨了眨眼，望着两人，她原以为孟珏会轻轻把苏玉娜的头挪开，但出乎意料的是，孟珏看了苏玉娜一瞬，便继续偏回头静默不语，任她躺在肩头。三月心中微讶，但想到喀纳斯之行后，公子与苏玉娜之间好像出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这个情景倒也不突兀，遂继续靠着车壁打瞌睡。
不一会儿，三月睡着，脑袋也轻轻倒在身旁奕挥甄的左肩上。奕挥甄深吸一口气，快速平复，然后嘴角微扬。抬眼，却看见孟珏眼带笑意地望着他，于是奕挥甄也回应给孟珏同样的眼神。
一盏茶功夫过后，前方突然传来喊叫声、琵琶声和砍杀动物的声音，马车立停。苏玉娜和三月随及惊醒。
“公子，前面十多丈处，有几个人正和毒蛇还有鹰交战。那些蛇、鹰看样子是被站在道路一侧的人用琵琶曲控制，对人进行袭击。”六月汇报道。
孟珏眉头微皱，与奕挥甄对视一眼，然后二人披上大氅，下车，朝前方望去。三月和苏玉娜也马上出来。
只见道路右侧，有三个蒙面人，中间那个人正弹琵琶，他身侧的两个人拿刀保护弹奏者不被围攻的人伤害。当然，被鹰、蛇围攻的人根本无暇偷袭弹琵琶者。
“公子，我认得那种鹰，它叫‘誓捷鹰’，身长一丈（三米）左右，顾名思义就是誓要战捷，打到对手死去为止。”五月说。
孟珏开口：“奕挥甄，你看那个弹琵琶的人。”
奕挥甄自信一笑：“我师兄就善用琵琶，看来我马上可以完成师父的遗愿。”
孟珏又向前走了几步，眼睛微眯，观察对战动物的人，他们身手与羽林营的军人极为相似。他们都在拼命保护其中两个披着鹿裘的人，本来身手很好，只是没有交战鹰、蛇的经验，又与鹰、蛇砍斗过久，鹰、蛇久久不退，而且一直增加，所以他们已显出疲态，再这样下去，死亡是早晚的事。
“奕挥甄，对战鹰蛇的人应该来自羽林营。”匈奴人的目的是什么，孟珏已猜到，看向奕挥甄，发现奕挥甄眼中也是一片了然，想必他也猜到那几个羽林营的将士拼命保护的人是谁。
于是，奕挥甄掏出怀中的笛子，孟珏也接过三月递过来的箫，与奕挥甄吹起一样的曲子，同时二人向被围攻的人迈进。有一瞬，苏玉娜想着需不需要她吹箫，把冬眠的蝴蝶引过来帮忙，但马上又否定自己的想法，因为蝴蝶的战斗力太低，孟珏自然不需要。I

她和三月护着孟珏、奕挥甄，五月六月正面攻击那三个蒙面匈奴人。
听到孟珏和奕挥甄的乐声，很快，毒蛇便远离它刚才攻击的人，慢慢钻回地下，消失不见，而誓捷鹰也顺利被孟珏和奕挥甄控制，渐渐飞走。
羽林营的军人少了鹰、蛇的麻烦，立刻转战引来鹰蛇的三个匈奴人。
匈奴人不知道孟珏他们经过这里，也没料到孟珏和奕挥甄控制鹰、蛇的能力高于他们，所以乱了阵脚，加上没有救兵，他们即将被羽林营几位将士制住。
刚才一直被保护、披着鹿裘的一人立刻喊道：“留活口。”
只是，那个弹琵琶者立刻被其他两个匈奴人各一刀刺死，然后这两人也咬吞下口中的毒药自尽。
另外一个披着鹿裘的人道：“大哥，我猜他们是匈奴人。”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苏玉娜立刻望向说话人。这时，说话人的帽子被风吹开，视线也触及几步外的她。
“郑祥？！”
“杜苏？！”
孟珏也认出了当日在月牙泉有一面之缘的郑祥，接着，也扫了一眼郑祥旁边与他样貌六七分像的男子。
奕挥甄听到苏玉娜叫“郑祥”这个名字后，彻底确定这两个被保护的人是郑吉、郑祥兄弟。他在离开单于庭之前，专门调查过郑吉有个弟弟名叫郑祥。那么郑祥旁边与他长得相似的人，一定就是现任西域卫司马郑吉！
郑吉和郑祥走到孟珏、奕挥甄面前，双手作揖。郑吉道：“多谢两位搭救，在下今后定当尽所能及报答两位。”他面上透着一股精明，举手投足间也是十足的官员气息。
看着这样的郑吉，苏玉娜心中不可避免的冒出一种担忧，她视线转向孟珏，不再转开。
作完揖道完谢，郑祥看了一眼孟珏和奕挥甄，然后继续注视苏玉娜这个短暂的旧识，眼中有微不可见的惊喜。
奕挥甄有些激动，想不到他竟然提前见到郑吉！他连忙说：“我正好要找你们，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听说前方五十余里外有一个阔塬镇，我们去那里找落脚的地方再详谈吧。”
郑吉顿时一片疑惑，与郑祥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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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亥时，阔塬镇大客栈中的独户小院，其中一间房里。
“原来如此，多谢李远王爷的抬爱。”郑吉向奕挥甄和孟珏双手作揖，思量一瞬，又道：“只是，奕挥甄、杜公子，两位今后要保护好自己。”
郑吉的豪情大气与热心周到，令孟珏和奕挥甄对他很有好感。当然，孟珏对郑吉隐瞒真名。
方才交谈，二人把自己受李远之托、奉李远之命，协助郑吉，也就是汉朝，除去西域各国亲匈奴一派的目的坦白相告，同时奕挥甄还拿出了李远被幽禁前写给郑吉的亲笔信，信上盖了李远的玉印章，确确实实证明了信的真实性。
郑吉自然没有了一丝怀疑，当然这还因为先前二人明明可以自如的控制鹰蛇，却只是命鹰蛇离开，没指挥鹰蛇伤害他们；还因为孟珏身上的正气以及奕挥甄的真挚；还因为他弟弟郑祥认识那位苏姑娘，总之，二人投之以协助，郑吉则报之以信任。
同时，另一间房间。
“原来你叫苏玉娜。”郑祥挑挑眉毛。
“原来你是郑吉的弟弟。”苏玉娜也学他挑挑眉毛。他们两人先前都有所隐瞒，谁也没吃亏，故不约而同地一笑而过。
“我想，”苏玉娜眉毛微皱，“郑吉作为西域的卫司马，他立了军功，回京受封接赏，来回路上应该有很多护卫，少说也要几百人，可我只看到七个，剩下的人是不是……”
“其余人分散待在先前几个歇脚的城镇。”郑祥简略答道。
她点点头，果然如她所想：“你们这是障眼法。匈奴中仇 汉派对郑吉很是怨恨，郑吉考虑到赶路期间也许匈奴或西域某国亲匈奴一派会出动人来暗杀偷袭，故低调出行，贴身随从甚少，令路上某些心怀不轨的人意想不到，堂堂卫司马竟然不要百号人护送，而是只率几人先回渠犁，如此一来，他们便不会注意到你们几人，你们也免掉很多隐患。”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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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我的电脑显示服务器不工作，我在试试

“杜兄，你喜欢吃栗子酥吗？”郑吉问道。
“嗯。”
紧挨着窗子的郑祥，视线无意间触及到窗外的街道，只一眼便看见一个蓝色身影，于是他起身向大家说：“我有些事还没忙完，先回去了。”说完，离开这个小单间。
苏玉娜和三月手中都拿着东西，有食材、布料、脂粉等等，两人已在小店吃完，准备回安园。
“玉娜！”郑祥的声音清楚传来。
苏玉娜身体一僵，平复过后，转身：“你和我们公子谈完了吗？”
“他们还在吃，我没有胃口，就先行离开了。”郑祥回道，“我想带你去拿一样东西。”
苏玉娜和三月对视一眼，想了想，冲着郑祥轻轻点头，然后又对三月说：“那你一个人先回去吧。”
两人离开。三月若有所思地看着郑祥的背影，摇了摇头，然后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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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娜一路上沉默不语，脸上表情清清淡淡，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郑祥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看她。
这两个月来，郑祥隔个六七天就去安园找她，一共六次。不是带她去游逛渠犁城，就是要拉着她出去吃饭。她平时除了玉石铺子，根本很少离开安园，自己总是钻研医术、用毒或练习吹箫引蝶。郑祥第一次来找她时，眼神很平淡，让她完全认为郑祥只是觉得她很投缘，想尽地主之谊招待她而已，所以她也放开了心、干干脆脆出去和他玩。
第二次，郑祥拉着她去山上看雪，她还给他讲了许多笑话，郑祥当时身上带着琴，向她讨教了好多没听过的曲子，实际上，那都是现代的歌，苏玉娜还用箫吹了好几首曲。
第三次出去，她问了他多个脑筋急转弯，郑祥也跟孟珏平时一样，能很快答出来。
第四次出去，郑祥身边跟着他的四五个手下，她还跟他们玩“谁是卧底”的游戏，大家玩得很开心。之前在喀纳斯，她和孟珏、三月等也一起玩过。现在她想着，和郑祥的关系好一些，也方便孟珏跟他们兄弟打交道，于是自然不排斥跟郑祥聚在一块儿。
第五次，郑祥眼睛里的东西多了一些，她似乎懂，又似乎不懂。
第六次和他待在一块，她终于确定郑祥眼中的心意，她简直不敢相信！
所以，苏玉娜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和他走这么近，所以三天前，郑祥派人来找她去吃城南一家店新推出的牛肉汤时，她找借口拒绝了，不能给他希望。
“进去吧。”郑祥指着一家名为“流水”的乐坊，打断了她的回忆。
乐坊里有许多乐器，琴，笛，箫，琵琶，鼓等多种罗列。
老板看见郑祥进来，招手示意他们跟着他走进一间偏屋。老板拿出一把崭新的琴，郑祥抱起琴递给她说：“送给你。”琴由苍梧、南海郡（今云南、广东）地区所产紫檀木所制，琴弦是会稽的蚕丝。
怎么办？苏玉娜一时犹豫，这个琴很名贵，他想定是早前就派人张罗。她看着他，迟迟不接，郑祥的手却一直抱琴伸向她，动作不变，似乎没看到她眼中的犹疑。最终，她僵硬地接过琴，对它丝毫不感兴趣，她深吸一口气：“郑祥，以后，你……”
“跟我来。”郑祥打断她的话，拉着她坐上马车，向渠犁城西北方向的涂星山赶去。
涂星山中有一个很大的温泉，刘询为了嘉奖郑吉，派人在山上接近温泉的地方建造一座府园赏赐给郑吉，方便他今后去山上泡温泉。前几个月因为天气太冷不方便开工，现在天气转暖，才开始运树凿石。
府园地基外围二十里外，有一个小亭子。天已经黑了，月牙弯弯，挂于夜空，周围的星星不多，更显得孤月清冷。现在，亭内站着一个紫衣男子，一蓝衣女子。
苏玉娜静静看着夜空，心却是七上八下。他应该看出她的拒意，为什么还不打住？若是接着往下说，她是一定要拒绝他的，难道真要变成那种局面吗？郑祥和她出去的前五次，都令她由衷的开心，在她看来，那是自己交了孟珏一行人以外的朋友，虽然只是短短几次，但郑祥的热情真的很让人温暖，可是，到了第六次她才知道那热情背后隐藏的是爱意。也许是她太自恋，但事实让她不得不这样想：难道郑祥对她从一开始就一见钟情？
郑祥抬头仰望夜空：“我很喜欢月亮。因为它的光不像太阳那么耀眼，它不像太阳那么锋芒毕露，它温温淡淡，总是那么令人平心静气。在月牙泉旁赏月，那种感觉真的很棒。”
苏玉娜浅笑，接着嘴微张，但又止住。她其实想说，月亮本身不发光，它那皎洁的月光，其实只是太阳光照射后反射给人们的光而已，真正散发着温暖的是太阳。
“玉娜，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以前我从来不相信，可是现在信了。”
轰！苏玉娜脑中翻起一片惊涛骇浪。原来他真的对她一见钟情！怎么会这样？现代她都没人追过，到了《云中歌》里，她竟然“被一见钟情”？
郑祥忽的握起她的手，苏玉娜随及欲抽回，但郑祥紧抓着不放，她怎样都奈何不了：“郑祥，你不要这样！”
“我知道你心里还没有我。”郑祥拉着她做到亭子里的石凳上，手依然没松，又微笑着说道，“听我讲一个故事。”

“曾经有一对会稽的男女，女孩的父母是男孩父母的好友，她父母去世后，将女孩托付给男孩家里。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男俊女丽，是青梅竹马。在男孩十四岁那年，十三岁的女孩因为误食一种花和一种草，中了一种罕见的毒，脸上长了大片红黑的突起，面部变得丑陋狰狞，找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于是周围的孩子都讨厌她，不愿和她待在一块儿，当时男孩在外地，不知道她的情况。她伤心无比，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永远都不出来。男孩回来后，知道了这件事，立刻冲到女孩屋里，直视着她，对她说：‘别怕，就算再多人远离你，那些人中也绝不会有我！’女孩马上便哭的泪流满面，她扑倒在男孩怀里。男孩还说女孩将是他今生今世唯一的妻。”
那句【今生今世唯一的妻】令苏玉娜内心颇为触动，因为她即刻想起陵哥哥也对云歌说过【你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妻】，不知不觉的，苏玉娜放弃挣扎，专注地听郑祥讲述。
“他们听说，西域有很多解毒高手，于是欲前往西域，循名而访医，为此男孩变卖了自己拥有的所有财产。两年后，终于有个医术高超的大夫为女子彻底解毒，女子恢复了原先的美貌，两人决定回会稽之后就成亲。本来这是很美好的结局，可是——回到会稽后，新任会稽太守看上女孩，于是强将民女，霸占为妻，太守还说，若是女孩不从，就置男孩于死地。男孩无权无势，唯一的哥哥还在广陵当兵，官衔极小，远低于这个太守，为了不让男孩受到伤害，女孩只好屈从作妻，含着泪劝男孩忘记前尘往事，重新开始。”
“男孩不甘，更不舍，他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娶她为妻，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可是，他美丽的新娘最后却被别人抢走，他要抢回来！所以，他去广陵找哥哥，他也要当兵，出人头地，然后杀了那个太守，以报夺妻之恨。又三年后，凭着自己和哥哥的智慧和心机，他们在广陵的地位仅低于广陵王，而当时的会稽由广陵王管辖。”郑祥停下来，深吸一口气。
苏玉娜很好奇，连忙问：“后来呢？男孩和女孩怎么样了？”她大概猜到男孩和他的哥哥应该就是郑祥和郑吉。
郑祥一声冷笑，继续说道：“男孩和他哥哥布置好一切，加罪于太守，终于广陵王把太守从会稽抓来，要砍太守的头，男孩开心地准备看着太守被砍头后就出发去会稽，接他想的快要发疯的未婚妻。可是，女孩自己却主动跑来找他，怀中还抱着她和太守的女儿，她跪在男孩面前，泪流满面，求男孩放过她丈夫！她说她爱上太守了，太守若死，她也不会独活！”
苏玉娜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认真地看着郑祥，心为这个朋友微微作疼。
“男孩因此怒火中烧，但怒过之后，便是感到彻头彻尾的冰寒，他对女孩失望，但他说不愿放过太守，因为太守夺走了他最宝贵的东西。女孩听后，停止哭泣，对他说了一段话：‘我对不起你。跟了他之后，我才知道自己以前对你并不是爱，而他才是我的缘，他当年并不是为我容貌才娶我，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只一眼便深陷。这辈子随定我夫君。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说完，她抱着女儿，将自己和孩子的头同时重重撞向硬墙，母女当场毙命。太守知道后，悲伤欲绝，立刻自刎而死。一日之间，男孩的爱，和恨，全部远去，可是远去之后，留下的却是无尽的伤痛，很多年，他都无法走出，不愿娶妻，不论哥哥给他介绍多好的女子，他都不愿面对。”
苏玉娜眼中浮出泪花，她不敢相信，郑祥竟曾经历过这样的哀痛。那个女子轻易就忘记旧日的承诺，当时口口声声许诺，最后却如此一句【以前对你并不是爱，而他才是我的缘】就生生抹掉，这对郑祥来说，算什么？是讽刺，是不公，是忘恩负义？郑祥的情，郑祥的不离不弃，郑祥千山万水的寻医相陪，竟比不上太守的【一见钟情，只一眼便深陷】，夫妻两个同生共死的确感人，可是活着的郑祥要怎么走出阴霾？！郑祥是她的朋友，她更心疼的当然是郑祥，那个女孩和太守对她来说才不算什么！

她揉揉泛酸的眼睛，对郑祥说：“都过去了，你是活着的人，要为自己而活，不要因逝者而黯淡了自己的余生。”
郑祥眼中已无任何伤痛，他把苏玉娜的手按到自己心口，不顾她的挣扎，自顾自说道：“所以老天让我遇到了你，我原本决定终生不娶，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协助我大哥立足西域，扬名立万，千古传颂，之后我便独自一人游历天下，了此余生。可是那天在月牙泉看到你，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活起来，再去敦煌时打听不到你，我自嘲的劝自己不要一时迷失，可是快到渠犁时再次遇到你，我惊喜得不得了，我现在确定，我想要你今后，和我一同游历天下，相伴相陪。我看得出，你对杜岩有心思，但更看得出，你们只是主仆关系，没有别的，请你给我机会，请你忘记他，今后和我一起踏遍天下山河，我想你的人生一定会更精彩。”他眼中的深情彻底泛滥。
听到他前面几句，苏玉娜很感动，但最后一句，却又像一阵凉风，吹醒了她，不是冰寒刺骨，而是冷却坚定，她蓦地想起孟珏。低头，沉默，她不能拖拖踏踏，必须干脆速决，这样才能尽早断掉郑祥的心思，抬眼，她冷静注视郑祥：“我心里是有他，而他对我也没那个心思，但他心里并不只把我当手下，他很懂我，这对我就足够。我不想离开他，我和三月他们都愿意跟公子一起生活，你不是我，你体会不到我和他之间的牵绊。我不是你的良人，希望你另觅。”
字字如针，扎在郑祥心口，他以为给她讲自己痛苦的往事，讲自己的从不对外人诉说的伤痛，讲他比杜岩更在意她，她就会因感动疼惜而心软，最起码不会拒绝得如此干脆，接着他再慢慢来，反正他会用最大的诚心让她为他敞开心扉，但他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这么直接干脆的拒绝。所以，他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郑祥闭上眼睛，压下心中的痛流，面上依旧温和，他拿起那把琴，弹起了《天下第一》，
“我只要做你心里的第一，
为什么你眼里却还是犹疑？
没有你我只是废墟，哦……
不稀罕做谁的天下第一，
我只想做你心永远的唯一，
能不能，
有这种荣幸？”
此时此刻，冷风吹来，孤月独挂。郑祥弹奏的《天下第一》，完全没有阔源镇上客栈里弹得那么流露希望，而是像歌词一样充满无奈心痛、执着渴望，却无法如愿，让人感到阵阵哀伤，鸟儿飞过，没有一声鸣叫，似乎不忍扰乱郑祥以曲示情。
苏玉娜没有微蹙，竟不知道要说什么，该说的她都说了。剩下的，只能郑祥自己想通，他不该在再她身上浪费时间。
一曲弹完，郑祥起身：“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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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到达安园，郑祥先行下车，手里还拿着送给苏玉娜的紫檀木琴，待苏玉娜下车后，把琴递给她。然后再次跳上马车，坐到车辕上，对苏玉娜说：“我三天后会去乌贪訾办事，很多天都不会来找你。”
正要挥鞭打马前，他又说了一句：“杜岩无论说着什么，脸上都是同一种笑容，他不愿把自己的心事透露给别人，所以才用微笑一直掩盖，他对别人敞不开心扉，面对这样的他，你累吗？”不等苏玉娜回答，郑祥打马离开。
苏玉娜顿时生出一丝不悦，她不愿意听到郑祥说一丝孟珏的不好。孟珏一贯微笑，掩盖心事，那是他的经历所致，那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脆弱，那是因为他受过很多苦，郑祥他不懂，他根本没有资格那样说他。
走进安园，她看到孟珏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饮酒，望见她，孟珏微笑。
苏玉娜走过去，看着孟珏，轻柔地对他说了一句：“以后，别总是一直微笑，若是心情不好，你就算摆一张苦瓜脸，我们也很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