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蒙特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似乎在向某个神灵祈祷。他久久地沉默着,终于开口了:“这个法则,就是——生存。”
“生存?”科波特问。
“是的。”迪蒙特回答,“任何物种,都有它存在的终极目的,而这个目的,就是生存。在弱肉强食的自然界中,无数的生灵,拼命去繁衍生息,在严酷的环境下艰难地求生,它们的目的,也是为了生存。不光是自然界如此,在广阔的太空中,无数的种族,也同样在上演着生存的故事。人类拼命地去发展,去扩张,其根本还是生存的本能驱使着我们,所以,我们的根本目的,仍然是生存。”
“我曾经说过,在我漫长的一生中,目睹过无数的繁荣,也目睹过无数的战争。我曾经看到,人类文明为了争夺一个星系,会和星系中的外星种族大打出手,甚至将它们灭绝。人类,为了生存,可以和一个毫不相干的种族发生战争,而那个种族,也会为了生存,拼命地去还击。这就是生存法则的最好体现。”
“在人类漫漫15万年的开发过程中,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为了生存,我们和铁达人大动干戈;为了生存,我们使用基因武器将美卡人残忍地灭绝;为了生存,我们敢于去挑战个体之间能够心灵感应的强大的库米巴人……生存的法则也在统治着整个银河系,统治者亿万个河外星系乃至整个宇宙。生存,就是宇宙中之高无上的法则!”迪蒙特激动地说。
“也许说到这儿,你可能还不理解,生存和异族入侵有什么关联。但是,任何法则都有它的执行者,而Horrivil人,就是这样一个不幸的‘执行者’。”
“干扰我多年的那个猜想终于得到证实,我的猜想,就是这个宇宙中必定有那样一个生存法则的执行者。而你可以料到,当你说出那一切的时候,我的心中该会是有多么的震惊。”
“Horrivil人强大的科技力量和奇特的进攻方式及地点证实了它们是这个宇宙中的执行者。而“活塞”号的偶然到来不幸触发了它们设置在银河边缘的警戒线,于是它们便启动了机制,开始对人类的发展进行限制,这正是它们的目的。”
随着迪蒙特的讲解,科波特内心的迷雾渐渐清晰起来,迪蒙特向他讲述的可怕真相终于显露了出来。可是,他的心头仍然有一团疑问:“既然它是这个宇宙的执行者,那么它们为什么会阻止我们的脚步呢?它们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执行‘法则’呢?”
迪蒙特答道:“先别急,让我慢慢跟你解释。先说一段历史吧。在极其远古的时代,那时的人类还没有进入太空,蜗居在一颗被称为‘土’的星球上。这颗星球是所有人类的发源地,人类也是从它的身上走出,进入太空,逐步形成了今天的规模。那时的人类基本上居住在三块巨型大陆上,暂且称之为大陆A,B,C。它们被人们分成七个洲,A大陆上的叫亚洲,欧洲,非洲,B大陆上的叫北美洲,南美洲,C大陆叫大洋洲。那时科技较为发达的人类全部生活在A大陆上,B,C大陆上却生活着一些未开化的土著。大陆和大陆之间有大洋相隔,无法通行。在艰难地发展了几千年后,欧洲的开化种族终于发展出了航海技术,而跨越大洋这一举动,被称为历史上的重要分界线。欧洲人带着他们的先进技术,远渡重洋,来到BC大陆上。但是,当文明的曙光照在那些土著上时,迎来的却不是一个崭新的时代,而是——大屠杀。”
科波特静静地听着这段罕为人知的历史,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那些自诩文明的欧洲人,带着先进的武器,将那些土著杀得一干二净。他们之间爆发了旷日持久的战争,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土著人灭亡,欧洲人得到了生存,他们的地盘又扩大了好几倍。在生存动力的驱使下,欧洲人最终赢得了胜利,但这胜利的代价却是土著人的毁灭。但是,这仅仅是一颗星球上的事,如果放在宇宙这个无比大的环境下,那会发生什么?这样的事情在银河系里已经不知重演了多少遍。人类在生存的驱使下,不断地杀害那些外星种族,而能发展到今天,人类是踩在外星人的尸体上走过来的。为了生存,无数的外星种族灰飞烟灭,现在,回过头,看看那些被灭种的外星种族,你会怜悯他们吗?”
迪蒙特的眼睛紧紧注视着科波特的双眸,露出了锐利的目光。科波特的嘴唇动了两下,却没有说出任何话。
迪蒙特笑了,露出让人胆寒的笑容。“我知道,你当然不会,科波特阁下。在多数人眼中,那些种族,只是人类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人类只是随意地将它们踢到一边。人类跨入太空,无疑又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有句话说得好:生命从海洋登上陆地是地球生物进化的一个里程碑,但那些上岸的鱼,就再也不是鱼了;同样,真正进入太空的人,也再也不是人了。(引自《三体3》)何况,这只是发生在银河系这个小池塘里的区区小事,就有这么多的外星文明殉葬,如果放在宇宙背景下呢?”
“我知道人类即将进入黑暗空间,去探索开发大麦哲伦星系,但是,不同星系之间文明的巨大代差和领地意识必将会导致战争,而且是前所未有的超级大战。为了生存,银河系的所有文明会拼尽全力去和其他种族战争,而战争的后果就是更多的文明被毁灭。试想,如果有大麦哲伦星系的开发团来到银河系,来开发银河系的资源,你会接纳他吗?”迪蒙特第二次露出了锐利的目光。
“和上次提问一样,当然不会,”迪蒙特说,“所以,这也是Horrivil人驻守在银河系边缘的目的。它们制造的隔离带为的是不让人类文明继续向外发展,为的是更多文明的生存。穆星的误入让它们误以为人类已经开发到了边界。事实上却是如此,你们不正是准备建造超级星门去开发大麦哲伦云吗?再将这种假设扩大,经历了无数次战争的一个超星系团的所有文明联合到了一起,为了生存,它们不得不向其他超星系团发展。当它们横跨几百亿光年的黑暗空间来到另一个超星系团,爆发的将是整个宇宙的超级大战!参战双方会动用强力的武器去拼命消灭对方,最终很有可能引起整个宇宙的毁灭!这样,为了生存,所有的文明都不复存在。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也为了让其他文明更好地履行他们的‘生存’发则,于是才有了Horrivil人的出现。它们限制了人类,不让其向外扩张,这就是它们攻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戮、掠夺,而是为了——生存。”
科波特久久地坐在那里,心中的迷雾早已被解开,真相裸露在他的面前,无比的可信却又无比地可怕。从他的心底里,生起了一种敬畏,对生存法则的敬畏,它是无比的精致,无比强硬,却又横跨一切。敬畏感包裹了他的全身,让他久久不能说话。而迪蒙特也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他,脸上露出了对了悟了真理的幸福。
“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它们的目的………”科波特说。“可是,它们究竟又从何而来呢?”
迪蒙特又是长叹一口气。“你问到的这个问题,或许又会牵连出一段令人悲伤的远古历史。依据我的推测,这些Horrivil人正是上一轮的远古文明留下的‘遗物’。在几十亿甚至几百亿年前,那时大多数的星系尚未形成,宇宙也比现在小得多,可能只有区区几亿光年。在那时,有过一轮无比辉煌的远古文明,它们的疆域横跨整个超星系团,它们几乎已经探明了整个宇宙中的所有秘密。它们经过无数轮的战争,终于统一了所有的文明,它们达成一致去开发另一个超星系团。当浩浩荡荡的远征军终于来到另一个超星系团时,另一个超星系团同样高度发达的文明们与它们爆发了超级大战。双方动用了可怕的武器,打得不分胜负。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超星系团的文明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双方几乎同归于尽。经受了无数次战争苦难的残余的极少文明终于了悟到了生存的法则,但它们已无回天之力去挽救自己衰弱的文明。于是,它们倾其所有,在每一个星系的边缘设置了警戒线,并制造出一群强大的士兵来保卫警戒线。它们规定,今后的文明如果触动了警戒线,那些士兵就会进行限制,阻止其继续发展。这样,就可以阻止自己的悲剧重演。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它们耗尽了自己的资源,并且衰亡了。而它们制造的卫兵却一直留存到现在,它们就是Horrivil人。”
科波特听完,又一次陷入了更长的沉默中。突然,他意识到一个极其可怕的事实。
“难道,我们人类种族,就一定要被限制在一个区区10万光年的狭小银河系当中吗?外面,还有无数广阔的天地去等着探寻。难道,星空的大门就对人类永远关闭了吗?”科波特绝望地问。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Horrivil人的创造者们就是这么计划的。我认为,既然它们是上古文明的遗物,它们的科技应该无比强大,这在前面也得到了证实。我感觉,人类是无法战胜这个强大的敌人的,人类可能就会被限制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内。对不起,这确实很悲哀,但我想我们必须接受。”
“但是我们要生存,要发展!”科波特大声说道,“它们,不能阻挡人类发展的脚步啊!外面还有无比广阔的亿万星河,都等着人类去开发和探索。我们不能被阻挡,我们要生存,要发展,我们……一定要战胜它们!”科波特声嘶力竭地喊道。
“或许那轮上古文明就是这么想的,我们确实要生存,但Horrivil人的目的是为了让全宇宙的文明更好地生存。我在此只是提一个忠告,至于采不采纳,就是人类自己的事了。如果你们要生存,那就放手去干吧。但是无论如何,生存的法则依然统治着一切。”
屋内,第三次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窗外,夜幕已经降临,隐隐传来了几声猛兽的吼叫和小动物的惊慌逃窜的声音。在这远古的社会里,生存的发展仍然在一丝不苟地演绎着,永不停止……
(第10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