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同裘，死同穴
楔子
午后的阳光有些温暖，我伸手将一块方糖放进冒着热气的咖啡里，门外挂着甜品店招牌的风铃突然轻轻的响了起来。
我没有抬头，直到大片的阴影挡在我的眼前。
清丽的声音淡淡响起：“老板，我要洗刺青。”
我这才抬头看她。
很美的一个女孩，约摸二十岁。
——她是我的有缘人。
我这甜品店对于一般人来说自然是买甜点的，而对于有缘人来说，这店是一家刺青店。
刺青，感情有时不够刻骨铭心，需要刻在身体上来提醒自己。
我笑，“现在不行呢，还要再等一会儿。”她显然有些苦恼，皱眉道：“老板，我现在真的要洗……”
我挑眉，“可以。但是你要拿一个东西和我交换。”
“什么东西？”
“关于你刺青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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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同裘，死同穴（一）
秋末。
小圣贤庄下起了小雪，丫鬟端着水急匆匆跑过去，身后却传来轻轻的呼声：“芙儿。”
丫鬟僵住，身后女子冷淡的声音有些渗人：“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是……”芙儿有些惊恐地退后一步，不知何时，她已走到身前。
“是殷家公子给……小姐的提亲……”芙儿吱唔着，她已经从手中抽出紧握的纸张。
“殷衡？”女子冷淡的语气有些怪异，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有些厉声道：“如此，你怎敢藏匿？”她眉目本就妖娆，如此严肃一来，还颇有些厉气。芙儿一下子吓得口不择言：“是子房先生……让芙儿藏匿起来的，芙儿不敢！”
如今天下局势动乱，流沙覆灭，她被那人收留在此，本是感激，却不曾想过迎来今日之事……
她眉目一敛，神色重回冷淡，眸间已是高深莫测。
殷衡……
她的思绪好像还停留在那一夜的大雪，那个白色的背影，像是一场盛宴，如此华美不真实。
可他偏偏消散了。
——“今日一别，许是永久了……”
你还会再回来么？
她没有问出来。
因为这句话不会属于他。
——“……你走吧。”
她似乎是记得他为了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可她却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最后的。
然后他的背影依然骄傲地，骄傲地留在她已经模糊的视线里。
——我们都如此骄傲以至于如此结局。
他笑，苍凉的，无奈的，深沉的，将满身的鲜血留给自己。
你不是骄傲。
只是你不会为我放下这骄傲而已。
因为，
不够爱。
因为，
我不是他。
……
当她推开门的时候，那人表情淡然，她却徉装道：“为何不经我便推掉殷衡？”
那人浅笑，云淡风轻，“若是别人，自然可以。但是唯独他，不行。”
赤练微微蹙了眉，像是叹息一般：“练已到出嫁之日，不便再麻烦你了，就他，如何？”
那人的假面终于一寸一寸破碎开来，表情严肃，竟然失礼地抓住了她的手：“不行。除了他，谁都可以。”
“为何？！”赤练蓦地甩开他的手，却见他忽的强了力道，语气低沉而慑人：“为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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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同裘，死同穴（三）
出了殷府，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
浓重的天幕黯沉而低迷地覆盖，将天空分割成暗浅不一的颜色，像是模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
隐约的，深黑色的油纸伞下传来男人的怒骂声，泥泞的路面，一个身影被推倒在地，衣衫染了浑浊，右手被那人踩在脚下，男人嘴里还骂骂咧咧：“兔崽子！你居然敢偷木头去做这玩意儿？！你他娘的不想活了吧！”
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紧紧抓住手里东西的人只是呜咽了一声，疼痛似乎在折磨着他。
男人又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还不忘一句：“他娘的！要不是那个小贱人死乞白赖求我留你下来，老子还会留你这个废物么？！真他娘的不知好歹！”
雨幕中，赤练冷眼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人。
他的身上狼狈不堪，脚上布满污浊的泥水，发丝上还滴下浑浊不明的雨，湿嗒嗒地贴在脸颊，如此不堪——却还宝贝地，珍重地，护着手里的一块木头。
——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想要流浪，你会做什么？
——木匠吧。
为什么。
——我想……雕刻出一个人的样子。
自此，她便只属于我一个人。
无论天荒，
无论地老，
只是我一个人的。
……
……
……
——声音有些旧了。
她隔着雨幕，冷眼旁观，他的狼狈。
走近，俯首看他，眉目间尽是嘲讽：“你怎么会，变了今日的模样。”
你怎么可以，变成这般模样。
……
……
……
你说时间总是不会等待，它不会像你一样，多年在我身后守护，像是一场大雨，湿了眼却转身离去没有解释。
又是你，在等待里荒了年华失了模样。
如此狼狈，
如此不堪。
如此陌生。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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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恶的露珠回来更文了。。。。希望还有人在

生同裘，死同穴（五）
芷灵冷眼看她，终于嘲讽地笑出声来，笑得有些凄凉，眼角竟泛了泪光。
“呵……你若当日如此说，他又岂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她就这么说出口，赤练蓦地起身，冷静不再，大声问道：“你这是何意？！”
“呵……”芷灵勾起唇角，冷笑更深，向她一步一步走来，声音一字一顿敲在她的心上：“他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意识已经不清，内力全失，右脚已经……无法支撑而……”她说着，好像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他嘴里一直念叨着玦川两个字……他醒来后，神智虽然不清，可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像个废人一般如此活着，终于有一天……”
她蓦地噤声，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的东西，只是眸色微黯，“因为那日救你，他才会如此。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不记得任何人了，他的行动会逐渐缓慢下来。”
像个孩子一样思考。
然后，
慢慢消亡。
他的时日已经不多。
……
……
……
——本来什么都没有。
那些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人，都在每一个我想要依赖别人的时候，不见踪影。
让我每一次伸出的手，握住的只是虚无。
所以啊……
我是为了什么而活在当下。
——
……
意识中的阳光并未如此明亮，将眼眶撑到流泪的限度。但终究，倔强与忍耐战胜了无奈的生理泪水，眼前模模糊糊一片，却没有泪水滑落。
——是眼花了么。
少年眨了眨眼，眼前的红色如此明显，鲜艳到头隐隐作痛。
“你醒了吗。”女子的声音喜悦到低沉，却隐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他睁着茫然的眸子，不大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有喉间剧烈的疼痛阻止了发声。
“啊，白凤，你醒了。真好。”女子像是自顾自的说着什么，俯身紧紧抱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后，不要再随便离开了。”
怀里的触觉如此清晰，这是他为数不多清醒时刻第一次感受到，她是真正存在的。
他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回归缄默。
……不会离开的。
可是最后……你也是会离开的吧。
像那些人一样。
——
果然，我还是……
还是……
要一个人的啊。
因为不清楚，下一次清醒会是什么时候，也许是一直失去意志到死为止。
所以你要我如何承诺再也不离开。
……
“呐，白凤，可以告诉我，玦川是谁么？”女子对他失去意志还念叨的名字似乎格外上心，明知他不会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却还固执着问道。
他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眸色回归灰白。
她啊，不过是一个因为我死去的可怜人而已。
只是……
她的模样像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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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同裘，死同穴（六）
因为无法在阳光下因为思念而叫出你的名字，所以才会……
所以啊。
他在心底默默地解释，闭了闭眼，以为就要没出息地哭出来，可惜，眼里干涩到可怕，似乎是濒临绝望的干涸。
——“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那人声音清远，像是孤寂的晴天。他终究只记得两个字，像是印在了心上，再无法舍弃。
——“……玦川。”
“我叫做芷灵，以后我就叫你玦川好不好？”
——好啊。当然好。
因为，我已记不得任何东西……
……
——“玦川，玦川，为何你如此喜欢用这木头雕鸟呢？”
不知道，只是觉得很喜欢。
——“玦川，玦川，已经没有了红色的线了，为何你非红色不可呢？”
不知道，只是觉得很熟悉。
——“玦川，玦川，你看到了吗，那个穿红色衣裙的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啊，真美……玦川，你别跑啊，你跑什么……”
不知道，
只是心很痛。
……
……
……
然后沉寂在每个有她的时差里，翻转到灵魂都痉挛。
反反复复，
明明灭灭。
……
那日那些人冲入院子，他回到院子的时候，一个壮汉抓住了芷灵，另一个的手在她的身上游移，她身上的布料已经所剩无几，眼泪绝望地流淌，眼色灰白空洞。
少年疯了一般冲了上去，不顾自己已经武功全失，握住油罐便往那人头上砸，碎片划破他的皮肤，那人倒在血泊里。
另一名壮汉见状抄起木棒往少年腹部狠狠一挥，他只感到一阵眩晕，黏黏糊糊的鲜血模糊了视线，腹部痛到极致，那人的拳头如同雨点一般落下来，但自己已经无法再还手。
这就是……
弱者吗。
身体上的疼痛已经大于神经的麻木，他只觉得闭上眼睛就可以解脱了。
很痛。
真的好痛。
那种熟悉又无力的感觉袭来的时候他深深感到自己的弱小，屈服如此容易，但高傲的理智仍在坚持着什么。
似乎是害怕闭上眼之后，芷灵仍然逃脱不了被侮辱的命运。
但是……
好像不是这样的……
还不能……
还不能……
就这样闭上眼睛……
有什么事……
没有去做……
耳边芷灵的哭声格外清晰，手中油罐碎片紧握到划破手心，疼痛不减，却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
少年起身的那一刻，壮汉滞了一下，他没想到在经过这样的疼痛之后，他居然还能站起来。然而，这一下就已足够。
少年翻转手心的碎片，左腿一勾，壮汉的身躯并未倒下，却感到脖颈前一阵刺痛。
想要发声，却惊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滑落锁骨。壮汉就这么睁大双眼，脸色惊恐的倒了下去。
少年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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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同裘，死同穴（八）
年末的时候，他开始嗜睡。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入冬的缘故，但后来她开始察觉到不对劲。
他睡着的时候，她无法叫醒他。
他就这么安静地睡着，安静到连呼吸都没有。
安详到可怕。
令她恐惧到心里。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再也不会……
……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常常在少年醒来的时候紧紧地抱住他。少年又失了意识，只是茫然地看着她。
她知道，他被下的阴阳咒，无解。
所以她不知道哪一天，他就会突然不见……
……
年初的时候，她又把他弄丢了。
找遍了整条街，没有他的身影。在漫漫长路中，她终于体会到什么都不能做的无能为力。
然而，回去的那条路上，她停下了脚步。
似乎是有什么趋使着自己往那里去。
一步一步。
那个山洞里。
……
寂静到荒凉的黑暗里，少年的轮廓格外清晰。
她叫了他的名字。
无人应答。
……
伸手探向少年的鼻间，手微微一颤，然后瞳孔放大，双手抓住了少年冰冷的身体。
她沉静了好久。
笑出声：
“原来……原来是这样……”
所以才会离开的对吧？
“阿凤真的是一个好狡猾的人呢……”笑声开始清晰，“要离开我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吗？明明……明明……”
——我都说了以后不要随便就离开啊。
“明明……我说了这都是我自找的……怪我没有珍惜你……所以我不会怪你啊。你至少应该告诉我……”
我怎么，怎么舍得责怪你呢。
“你早就知道了吧……早就知道了你已经……到极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笑声变了质，带了哭腔，“那只鸟……我没有忘记……是赤斑鸠吧？传说相爱的两人如果拥有两只赤斑鸠……”它会保佑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可是……
可是……
“你还没有刻完另一只啊……”
——所以，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
女子将少年冰冷的身躯抱进怀里，停止了哭泣，唇角轻勾，“呐。不过……这样……我们也能永远在一起了……”
伸手对洞口一挥，长剑寸寸划过，洞口的碎石开始坍塌。
永远在一起……
再也不会分开了。
……
……
【我们回家。】
【end】

不好意思挖个坟说明一下，因为扫黄打非这事儿，456楼已删。其实只是一点肉渣而已，想看的可以私信我。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