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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７４　　昭熙大声打断，“以前的事？谁知道呢！你若要隐瞒什么，凭你的本事，还能让我发觉？”志龙脸色一变，“昭熙，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昭熙冷哼，“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亲眼所见，才知道震撼！若是没有那么喜欢他，也不会如此在意，这么伤心！
　　志龙深吸口气，他又不是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知道现在绝不能和她吵，只会越来越糟糕，于是他慢慢地说：“昭熙，你说这样的话，知不知道有多伤人？别人可以说我风流成性，薄情负心，唯独你不可以。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会疼，天地良心为证，你要不要拿出来看看它是红的还是黑的？”
　　昭熙低着头没说话。志龙知道她软化了，搂住她，不顾大庭广众，在她脸上亲了亲，“昭熙，出了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昭熙挣扎，他抱得死紧，就是不放。她刚刚才发火，这么快就想没事？面子上下不去，于是手肘往后一捅，冷哼：“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七窍玲珑心！”
　　手肘打人多疼啊，饶是志龙，也痛得惊呼出声，抚着胸口闷哼，“昭熙，你想谋杀亲夫就直说！”昭熙冷眼看他，“是不是我亲夫，还不确定呢！”他有那么多的过往，那么多的风流艳史，叫她如何有信心与他共度一生？
　　志龙直起腰，看着她说：“昭熙，你要相信我。”昭熙反问：“凭什么？”志龙无奈，“昭熙，你对我这一点信心也没有？”昭熙低头看着地下，这叫她如何回答？她的心确实是动摇了。
　　两个人正僵持间，天动的身影忽然出现，径直走到昭熙身边，将画板递给她，镇定自若地说：“谢谢你的画板，下次若有需要，再问你借好了。”昭熙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阴阳怪气，也不回答，只点了点头，放在脚下。他看了眼志龙，然后转身离去。
　　被他这么一打岔，气氛缓和了点。志龙没话找话地说：“这小孩是谁？”一个男孩比女孩长得还漂亮，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昭熙正在气头上，气冲冲地说：“不认识！”志龙忙哄她，“好了，不认识就不认识，我又没说什么。乖啊，不生气了。受什么委屈了，统统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好不好？”
　　昭熙抬眼看他，没好气地说：“怎么出？给我气受的人就在眼前，自残还是掌嘴？”志龙苦笑，“昭熙，你真下得了手？”昭熙忽然变脸，“谁跟你嬉皮笑脸！这事你看着办，不给我解决，你也别活着回来了！”听着就暴力。
　　志龙还想凑上去，昭熙眼一扫，声色俱厉，“先把你那些烂摊子收拾干净，这段时间我不想再看见你。”不等他说话，怒气冲冲地走了。
　　弄得志龙焦头烂额，偏偏这时权妈妈打电话给他，“儿子啊，明天你带媳妇回来吃饭啊，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志龙忙说：“妈，我明天有事，恐怕来不了。”她妈问：“你人不是在北京吗？怎么来不了啊？”他无奈，只好说：“妈，我最近工作忙——”权妈妈一口打断，“我就不信你忙得连吃顿饭的工夫都没有。记住了啊，明天晚上带昭熙回来。我跟你爸好久没见她了。”志龙只得先答应下来。家里的两个女人都不容易对付。
　　他转念一想，昭熙一向听他爸妈的话，说不定能借着这个机会回心转意，就不生气了，于是给她打电话，手机又是不接，只好打到她宿舍。同宿舍的陆丹正趴在桌边吃饭，顺手就接了，递给昭熙。她没法，冷冷地问什么事。

１７５　　志龙清了清嗓子，说：“昭熙妈妈让我们明天晚上去家里吃饭。昭熙以为又是他的伎俩，根本不信，一口回绝，“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志龙无奈地说：“我一个人怎么去啊。昭熙，咱们的事是咱们的事，再生气，也不能让爸爸妈妈操心是不？就吃顿饭，回来你继续跟我生气啊。”
　　这话说得昭熙哭笑不得，冷哼，“谁要跟你生气！说了不去就不去。”志龙急了，“昭熙，那爸妈问起来我怎么说啊？”昭熙哼道：“实话实说啊，你就说你以前的女朋友跑来找我茬，然后我们俩吵架了，我不想再理你了。”
　　志龙无语，半天才问：“昭熙，你这气要生到什么时候？”昭熙挑眉，“薛姿的事，你怎么处理的？”志龙不解，说：“我跟她又没关系，有什么需要处理的？”昭熙哼道：“可是人家却不这么想，她这次回国不是想跟你旧情复燃？”
　　志龙抚着额头说：“你想哪去了？我跟她以前就没什么，何况是现在！”昭熙紧追不放，“那她回国干吗？”志龙摇头，“我哪知道！”昭熙继续逼问：“那你总知道她为什么找上我了吧？”志龙惨白着脸说：“那女人行事飘忽莫测，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昭熙咬唇，“志龙，你行，那咱们就这么继续僵着吧。最后说一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把挂断电话。志龙苦着脸看着电话，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这叫他怎么坦白啊！
　　昭熙说到做到，怕志龙来学校找她，于是躲在画班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身体往椅子上一倒，双脚放在窗台上，脸上盖了一本书。寂静的下午，明媚的阳光，辽阔高远的蓝天，悄然飘飞的落叶，这样宁静的时刻，连日来的烦恼仿佛沉淀了下来，她轻轻叹息一声，就这样带着满腹的心事迷迷糊糊睡去。
　　忽然听到有动静，一个激灵，翻身而起，不料自己是坐在椅子上，砰的一声翻倒在一旁。幸好旁边有东西挡着，不至于摔个底朝天。双脚先着地，看清楚屋里的人，觉得狼狈不堪，故意若无其事地说：“天动，今天不用上课。”
　　他也不说话，自顾自坐下调色，开始画画。昭熙发觉他好像很不喜欢说话，整天沉着一张脸，似乎生活中有许多不快。少男少女的心理总是比较微妙，老是因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高兴，昭熙也曾经历过。可是自己又不是心理辅导老师，有心亦无力，于是扶好椅子，继续晒太阳。心想，如果要躲志龙，至少也要待到晚上才行。一想到志龙，气就不打一处来。这都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她心胸可没那么豁达，能冰释前嫌，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那么的在意。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天动突然打破沉默，“你不开心？是不是因为那天发生的事？”昭熙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想了半天才说：“嗯——不是——”他嘲笑说：“你在撒谎，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需要想这么久？”昭熙看着他，无语。真是一个孩子，说话这么耿直。在他的眼里，世上的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纯粹而无杂质，极端而彻底。
　　他又问：“你有没有跟他分手？”昭熙奇怪他今天的态度，照理说这不是他应该管的事，而他似乎也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他看着昭熙的表情，皱眉，“为什么不跟他分手？他和那么多的女人在一起，你竟然能忍受？”
　　昭熙有点发怒了，“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他冷笑，“又是这句！”转头看她，“说得你好像比我大多少似的。那么，既然你是大人，你来告诉我，大人的事小孩子为什么别管？有什么理由？”语带嘲讽，十分不屑。
　　周昭熙看着他，皱眉，他似乎受了什么刺激，情绪激动，于是说：“那你先说说大人有什么事？我再来告诉你该不该管。”他忽地掷下手中的画笔，直直看着她，半晌说：“你以为你自己真是大人？”昭熙气急，不再理他。她自己的事还理不清呢，哪有那份闲心。再说从第一次遇见他，就知道好人难当。
　　初冬的阳光温暖而短暂，一会儿工夫，天色渐渐暗下来，窗外只看得见一片朦胧的影。手机铃声一直在空荡荡的教室来回激荡，急促而刺耳。当然不是昭熙的，她手机故意关机了。响了一遍又一遍，她听得都不耐烦了，问：“你不接？或许有什么重要的事。”他充耳不闻。
　　昭熙实在受不了，说：“如果你真的不想接，可以关机或者调成振动模式。”省的吵到别人。他沉默半天，徐徐地说：“我父母两个月前离婚了——”昭熙表示同情，难怪心情这么郁悒。他接着说：“今天是我爸爸的婚礼。”
　　昭熙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可怜的孩子，应该很伤心吧。于是她诚实地说：“这真是大人的事，我也管不了。”昭熙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想了半天，说：“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回家？”不管如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爸爸的婚礼，而他却缺席，家里人一定很担心。
　　他最厌烦别人自以为是地说教，冷声说：“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为什么要回家？”昭熙头疼，哎呀呀——，还真是个别扭的小孩，耸肩说：“不为什么，因为我要锁门了。”说着整了整弄乱的东西，挑眉说，“快点，我还没吃晚饭呢。”
　　他默默地站起来，拿了手机和钱包就走。昭熙叫，“哎——你的书包不要了？”他头也不回地说：“不要了。”昭熙耸肩，性格这么嚣张！出了大门，才发觉他站在路边等自己，便开玩笑说：“希望你不是要邀我共进晚餐。”
　　显然被昭熙说中心事，他眼睛看着地下，然后问：“你有事吗？”眼神有些期待。昭熙觉得今晚的他一定很难过，一定很想找个人倾诉，可是点头，“有。”她没忘记他应该回家，而不是在外面流连不返。他的手机又响起，他十分不耐，犹豫半天，还是接了起来。
　　昭熙拍了拍他的肩膀，装作雀跃地说：“我要回家了，你也快点回家吧。”一路小跑着走了。
　　来到校门口，四处张望，没发觉志龙那辆招眼的跑车，于是大摇大摆地回宿舍。推门一看，发觉志龙正跷着二郎腿坐在她座位上玩电脑呢。她脸色一白，吓得不轻。

１７６　　昭熙吃惊地问：“你怎么进来了？”这是女生宿舍，又不是他家！志龙没好气地说：“光明正大进来的。”当他用尽办法，遍寻昭熙不着时，性子也上来了，就不信她还能躲着不回宿舍。想起上次派人帮她修电脑一事，于是在门卫处登了个记，说自己是修理电脑的，提着公文包由宿舍管理员领着就进来了。研究生宿舍管理不如本科生严格，宿舍老师一般也不多问，睁只眼闭只眼。
　　昭熙一脸无奈，没想到他神通广大至此。陆丹说：“昭熙，你男朋友一直打电话找你，急坏了，你手机又没开，我们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又知趣地说，“你回来就好，我先下去吃饭。”将空间留给他们。
　　昭熙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我不回来呢？难道你就一直待着，留在女生宿舍过夜？”志龙笑，“你这不是回来了嘛！”说着往她床上一倒，笑说，“我还是头一次进女生宿舍呢，以前念大学的时候一直觉得神秘得不得了，原来就这样啊！”说着到处乱看。
　　昭熙气急，“志龙，你太胡来了！”都找到她宿舍来了，以后她还要不要活了，又羞又窘。志龙拉着气鼓鼓的她坐下来，说：“昭熙，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再这样打冷战了，行吗？”昭熙推他，“出去说，出去说，有话出去说。”她算怕了他，以后再也不敢躲他了。怕人看见，特意领着他爬另一边的楼梯下去。
　　志龙说：“昭熙，今天我妈打了好几通电话让我们一定回家吃饭，我一直在等你回来。现在时间虽然晚了点，还来得及。你还是不要和我一起回家吗？”昭熙见他不像说笑，问：“妈妈真让我们回家吃饭？”志龙无语，原来她一直以为他哄她玩呢，拖着她就走。
　　她连他家都不肯去了，志龙怎么能不急呢，于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志龙在车上又接到妈妈催促的电话，他忙说：“我们正在路上呢，堵车，可能晚点才能到。”昭熙闷闷地说：“志龙，我不是故意要跟你生气，我是真的介意了。薛姿给我看你和以前那些女朋友的照片，我气坏了。我跟你回家是看在爸爸妈妈的面子上，你别以为我这样就原谅你了。”
　　志龙这才知道薛姿干的好事，愤愤地骂，“这女人，报复心还是这么重，无恶不作！”昭熙逼问：“坦白说，你以前到底对她做过什么事？”让人家记恨记到现在，连带她也跟着倒霉！志龙双手举到头顶，做投降状，“老婆大人，我真没做过什么，我连她小手都没摸过，哪敢对她做什么呀！”
　　昭熙忙叫，“你干什么？小心开车！”又狐疑地问，“你真连人家小手都没摸过？”她可不相信。志龙顿了顿，尴尬地说：“小手是摸过，不过真没做过什么。就是我不想和她在一起了，她不服气，闹得很僵，又是个生要面子死要里子的女人，一时气不过，就跑国外去了。”说来说去还是他始乱终弃。
　　昭熙还是摇头，“我不信。”志龙哀叫连连，“老婆大人，我连当年的惨痛往事都被你逼供出来了，你还要怎么折磨为夫才算解气？”昭熙抚着下巴看他，冷笑，“你会没对人家做过什么？”以他那色狼本性，打死她也不信。
　　志龙差点没一头撞死，心中大叫报应，咬牙切齿地说：“就凭她那身手，你觉得我能得逞么？”连心里的疮疤都被揭开了，当年他被薛姿一个利落的过肩摔，颜面大失，从来没对人说过——今天算是一世英明，毁于一旦。

１８０　　两个人重归于好，甜蜜如初，不过小摩擦还是不断。流光容易把人抛，倏忽数月，又是一年。还没放假呢，昭熙便开始兴致勃勃收拾行李，归心似箭。志龙却说：“昭熙，临近年关，我很忙，可能没时间送你回家。不如今年就留在我家过年怎么样？”
　　昭熙漫不经心地咬着吸管，却没有喝，说：“你忙你的，我一个人可以回家。”她又没说让他送。志龙说：“你带着一大箱子行李，怎么提得过来？春运期间人山人海，挤来挤去多难受啊。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带你回家也是一样的。又省心又省力还舒服。”昭熙硬是自己在学校订了火车票，他不放心，怕她一个人在路上出事。
　　昭熙当然不乐意，“没事，我以前不是也这么回家吗？就人多点，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志龙没好气地说：“你觉得没什么，那是因为你以前一直跟瑟雍一块回家，他帮你拿这拿那的。你一个人试试，光是那么大一件行李，提都提不上站台。”昭熙瞪他，“说得我好像跟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似的，不就一行李吗？我还对付不了？大不了到家打车回去。”
　　志龙说：“行李事小，我担心的是你。你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一看就容易欺负，万一路上碰到小偷或者色狼怎么办？”昭熙不耐烦了，“哪有那么多小偷啊，随时注意点就是了，你还防得了人家当贼的？要是真碰到色狼——嘿嘿！我就一脚踹下去。哦，对了，我们班的女生每人都有‘防狼喷雾’的，嘻嘻。”
　　昭熙学校最近出了一件事，一个女生晚上图近，由后门回来，差点被人污辱了。幸好当时还不太晚，后门值班的警卫隐约中听到哭救声，立即冲了过来，那女生吓得面无人色，号啕大哭。学校拿这事当典型教育大家，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女生。昭熙班上的女生听了很有感慨，义愤填膺，于是拿出班费，每个女生发了一瓶“防狼喷雾”。
　　志龙摇头，说：“你啊，还是没经验，人家真要对你做什么，就凭你那慢腾腾的动作，还有机会反抗？乖啊——路上真出点什么事，得不偿失。我知道你想回家，正月我带你回家拜年总行了吧？”只要过了年三十，他就清闲了。
　　昭熙闷闷不乐，“我干吗要回家拜年啊，我要回家过年！”莫名其妙，她还没有嫁给他好不好。志龙细心地擦掉她唇上的饮料残液，哄着她说：“昭熙，听话，留在我家过年也是一样的，你爸爸不会不同意的。我爸我妈老早就问你会不会留下来过年呢，他们拿你当儿媳妇，自然希望一家团聚，开开心心地吃年夜饭。你就过完年再回家好不好？到时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昭熙为难地说：“志龙，我知道你爸爸妈妈的好意。可是我如果不回家，我爸爸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年，很凄凉的。”志龙问：“那你以后嫁人了怎么办？你总不能天天想着往家跑吧？我没不让你回家，我的意思是，你先在我家过大年三十，正月初一我就陪你回家，一直住到开学。这样合情合理，一举两得，有什么不好呢。”
　　昭熙还是不愿意，可是道理上又讲不过他，只好拿吸管用力戳着饮料，半天不吭气。志龙刮了刮她脸颊，“好了，别不高兴了，先这么说定了。过年带你庙会玩去，北京有很多大型庙会，你还没见过吧？可热闹了。”直到志龙送她回宿舍，她丢下一句，“我还是想回家。”转身上楼了。

１８１　　接连几天无精打采的，权妈妈特意打电话来让她先不要回家，留下来过完年再走。昭熙不好拒绝，唯唯诺诺地混过去了。
　　昭熙心中十分烦恼，她还没结婚呢，就有这么多事！想一想，真是有些害怕，弄得她给学生上课也有点心不在焉，让他们自己练习水彩画。天动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手上拿着笔快速涂抹。班上有女生走过去搭讪，他也是爱理不理的，还有不死心的女生问他这样画对不对，他十分不耐烦，冷冷地几句就打发了。昭熙看得直说酷，拒绝得真是干脆直接啊。
　　她得学着点，就得这么拒绝志龙，他近来越来越过分了，她都快招架不住了。她有好几个星期没见天动来上课了，今天见到他，心想，他大概是想开了父母的事。小孩子也挺无奈的，这些事唯有接受。
　　昭熙想提早完成寒假布置的任务，放假的时候就可以尽情地玩了，所以这两天在画班都待到很晚。都晚上七点了，见天动还没走，不由得说：“你不回家吃饭？”天动头也不抬地说：“你不是也没吃饭？”
　　昭熙觉得跟他说话真难，难道青春期的小孩都这样难缠？她记得以前自己一直很听话的，偶尔想闹个脾气，在街上乱溜达一圈，最后还是乖乖回家，实在没有叛逆的天赋，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说：“我不要紧，习惯了。你是男孩子，还在发育呢，比较容易饿。”
　　天动忽然抬头看她，似乎觉得好笑，说：“为什么你每次都摆出一副师长的表情？你不觉得累啊？我知道你刚刚二十岁，还是学生。”昭熙咬牙看着他，有点礼貌好不好？怎么说，她也被人叫“小老师”。虽然气，当然不能跟他一般计较，抬头说：“我天生这样，你不喜欢我也没办法。”
　　觉得奇怪，又说：“谁告诉你我二十岁的？我研究生都快毕业了，哪只二十岁！二十岁离我已经是很遥远的年代了，我巴不得我只有二十岁呢。”可不是吗，反正一旦过了二十岁的生日就回不来了，当然遥远。她就怕学生欺负她年纪小，从来没告诉过谁她有多大。
　　天动忍住笑意，挑眉问：“你研究生都快毕业了，那你多大啊？”昭熙想了想说：“二十五。”她班上的同学差不多都有二十四五的样子。艺术生入学年龄普遍比较大，通常复考个一两次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她们美术系有人比昭熙大整整一轮的。
　　天动任由她睁眼说瞎话，说：“完全看不出来你已经二十五了，我还以为你只有十八呢。”昭熙一本正经地说：“你可别到处跟人说我已经二十五了啊，女人的年纪可是秘密。我都可以当你阿姨了，以后见了我得规矩规矩叫‘老师’。”昭熙觉得自己在这小子面前总算抬头挺胸了一把。
　　天动摸着自己的鼻子问：“你就这么喜欢当老师？”昭熙问：“当老师有什么不好啊？既轻松又愉快。我妈就是老师，一到教师节，多风光啊，全班的学生给她送花，还有以前的学生给她寄贺卡，堆满了一桌子，我比我妈还高兴。”然后她又总结似的说，“当老师不仅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而且是一项很有前途的事业。”
　　天动对她慷慨激昂的陈词无动于衷，等她终于说完，点头说：“那么就请你这个‘老师’来帮我想一想，我应该考哪个学校比较好？”艺术生专业考试年后就该开始了，现在已经在报名。
　　昭熙倒是不含糊，认真地考虑了半天，说：“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学院都不错啊，当然，清华美术学院也是不错的，我当年想考没考上。不过，我觉得不论是从国内外的名气还是师资力量来看，中央美术学院都是首选。中央美术学院是教育部直属的唯一一所高等美术学院，不过那里面也是人才济济啊。你绘画功底很不错，又很有天分，只要肯努力，肯定能考上的——”想她当年只要再考一年，说不定也能进中央美术学院。

１８２　　天动站起来，看着她说：“我饿了，找个地方边吃边说吧。昭熙觉得事关他的人生大事，确实应该好好考虑。于是大方地说：“走吧。”她打算请客，说，“我们学校食堂里有个餐厅，又干净又好吃，要不就去我学校？反正不远。”最重要的是便宜，因为是食堂餐厅，比外面的餐厅便宜将近一半。
　　志龙每次带她出去吃饭，都是那种死贵死贵的餐厅，她觉得菜色也不怎么样嘛，完全是吃排场，还不如回家自己做呢。
　　两个人走到路口，昭熙闻到一阵香味，是路口摆的小摊，香气四溢，引得人垂涎三尺。不过她犹豫了下，因为志龙一直教育她不能随便吃小摊上的东西，不干净，容易生病，想吃什么他自然带她去吃。在他不厌其烦地说教下，她多少受了些影响，怕他知道，又该不高兴了。
　　连着走过几步，还回头频频张望，显然十分心动。走在后面的天动忽然停下来，问老板要了一大把烤羊肉串。昭熙拼命安慰自己，算了，那是小孩子吃的东西，于是咽了咽口水，站在一边等他。
　　天动将手中的羊肉串递给她，她吃了一惊，“你不吃？”天动塞在她手中，说：“你不是想吃？”他一个男孩子，哪吃这些东西，不过知道班上的女生都很喜欢这些烤的、炸的路边摊。
　　昭熙满脸笑意拿在手中，嘴里还在客套：“哎呀呀——，真是谢谢你——你真的不要吃？”既然买都买回来了，不吃就可惜了。她一路上吃得津津有味，对他态度马上热络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天动，我觉得你应该考中央美术学院，你多有才华啊，比我当年强多了——”
　　天动走路目不斜视，有些无奈地盯着前面的昭熙，怎么有人这么聒噪？吃个东西还不安静！
　　昭熙推荐了几个招牌菜，埋头大吃，真是饿了，被羊肉串引得胃口大开。吃饱才想起正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想过考哪所学校吗？有没有把握？”天动吃饭很有教养，始终不紧不慢，脊背挺直，放下手中的勺子，擦了擦嘴才说：“还没想好，不过我自己会拿主意的。”
　　昭熙点头，“嗯，好好好。你自己看着办，慢慢来，还有一段时间呢，不要急，这一个月再努力努力，一定没问题的。”其实她这话说跟没说一样，纯粹是冠冕堂皇的样板话。
　　招手买单时，天动率先站起来，拿出钱包。那服务生愣了下，说：“同学，我们这不收现金。你可以到门口的服务台买票之后再付账。”昭熙拍着他肩膀笑说：“客气什么，老师请你应该的。”说着拿出学校餐厅卡。
　　天动有些闷闷的，大概是因为刚才的事。昭熙安慰他，“我虽然是学生，不过自己能赚钱，当然该请你。”走到楼下，昭熙说，“我送你出校门，你自己回家吧，别在外面晃荡，让父母担心。”
　　天动却问：“你住哪？”昭熙伸手一指，“斜对面那栋楼，还有个很艺术的名字，‘公主楼’，因为住的全部都是女生，呵呵呵——”不由得笑出声。她也是刚听陆丹说她们住的楼号称是“公主楼”，昭熙当时听了哈哈大笑，就那破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洗手间老出问题，还“公主楼”呢！
　　天动淡淡地说：“那你先回去吧。”昭熙诧异地看着他跟在自己后边，说：“你走错方向了，那边不可以出去。晚上只有南门开。”他有些尴尬，说：“送女生回去，这是礼貌。”

１８４　没过几天，志龙提前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和昭熙一块回家。他对昭熙家可谓是熟门熟路，连昭熙的亲戚也都跟着认了个遍，赶着叫姑姑婶婶，把众人敷衍得密不透风。大家十分满意，对他交口称赞，都说昭熙认识这个姑爷，真是有福气。
　　正月初一去昭熙姑姑家拜年，志龙提着大包小包上门，她姑姑忙说：“哎呀，来坐坐就行了，提什么东西啊，真是见外！”志龙笑，“听昭熙说，您腰腿不好，下雨天老犯疼。我给您带了点药，专治这个的，都说效果好，您先用着试试，要是用得好，我再让人给您带。”喜得昭熙姑姑连声让坐、倒茶。
　　然后志龙又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不论大小，见者有份，小孩子欢天喜地收下，乐得直叫她姐夫。昭熙姑姑连忙推辞，“哎呀，你看你，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还这么破费。”志龙笑，“应该的，应该的，一年一次，就当是压岁钱，您不收下，可是不给面子了。”她姑姑只好收下，满眼都是笑。
　　昭熙拉着他问：“你什么时候包的红包？我怎么不知道？”志龙刮着她的鼻子笑说：“怎么，也想要了？放心，少不了你的。”昭熙啐了他一口，说：“我又不是小孩子，问要你压岁钱干吗。”
　　吃完饭，大家组织打麻将。昭熙姑姑、姑父、她爸爸，还有志龙凑了一桌。昭熙坐在旁边看电视，过了一阵，她转头一看志龙，有些吃惊，问：“你怎么输这么多？我来我来，你手气太差了，会不会打？”志龙推她，“看你电视去，别瞎凑热闹。”昭熙硬是不听，坐在旁边指手画脚，说：“这么好的牌面，你凑什么十三幺啊！赶快碰啊。”昭熙姑父拿起的牌又放下，问：“到底碰不碰？”志龙摇头，“别听她乱说。”催着昭熙走。
　　昭熙姑姑便说：“昭熙啊，观棋不语真君子，打牌牌品很重要的。你看就安安静静地看，不看陪扬扬玩去。你这样，叫大家怎么打？”说得昭熙讪讪的，瞪了眼志龙，跑去书房上网。
　　聊天聊得兴起，志龙推门进来。昭熙问：“是不是你一人输？”志龙笑而不答。昭熙捏他手臂，没好气地说：“你连打牌都耍弄心计？”志龙借机乱亲，说：“你好意思让长辈出钱？”昭熙问：“输了多少？你不会一把都没赢过吧？”卫卿搂着她腰摸，说：“那倒不至于，你老公专门放炮就行了。”昭熙摇头，他那手段，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连一群小孩子见了他都缠个不停，倒是会装好人。
　　两个人顺便到瑟雍家里坐了坐。申敏儿因为怀孕，唯有休学在家待产，她苦着一张脸说：“昭熙啊，你要学到教训，绝不能像我这么早结婚。你看我，一生孩子，连书都念不成了。”昭熙笑，“生完孩子还可以继续念嘛，任妈妈很愿意带小孩的。家里有小孩，多热闹啊。”
　　申敏儿叹气，“我本来雄心万状，准备大干一番事业的。没想到一个不慎，糊里糊涂就这么结婚了。一旦有了小孩，那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我现在连吃饭都没有自由，少吃一点，全家都惊动了，生怕肚子里的孩子营养不全，发育不全，唉——”长叹一口气。申敏儿也只不过二十二岁，从未想过自己这么快就嫁人生子了，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昭熙笑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瑟雍多紧张你啊，坐把椅子都嫌凉，赶紧拿软垫先垫着。任妈妈连苹果都不肯让你洗，每天变着花样炖补品，就怕你吃腻了，几乎一天一个样，看得我羡慕死了。”话还没说完，任妈妈抱了一大堆小孩衣服进来，内衣，毛衣，袜子，外套，帽子……应有尽有。

１８５　　昭熙随手翻看，觉得很有意思，笑说：“真漂亮，哪买的？”申敏儿说是有些是瑟雍妈织的，有些是自己织的。昭熙很羡慕，说：“你连毛衣都会织，好厉害，弄得我也想结婚了。”
　　申敏儿说：“没办法，我哪能和你比，我现在都是快要做妈妈的人了，这些自然都得学着做啊。等你结了婚就知道了，要学的还多着呢，肩上的责任不轻啊。所以啊，趁着年轻，多享受享受恋爱吧，青春短暂，别想着那么快结婚。”听得昭熙颇有感慨。
　　志龙见瑟雍小两口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又即将喜添贵子，一大家子人真是热闹，看得十分羡慕，回来就半真半假地问昭熙：“昭熙，你说我们也结婚怎么样？省得还分开住，晚上回到家，孤零零的一个人，多可怜啊，你也不心疼心疼你老公。”
　　昭熙摆弄手上的针线，说：“不是说好等我毕业以后再说吗？再说，你不是一直挺享受一个人住的吗？”志龙挨着她坐下，“昭熙，你老公心急，巴不得早点把你娶进门啊。为什么非得等到毕业呢，回去就可以操办婚礼。你还是可以继续念书，又不影响什么。”他使劲吻她，希望吻得她点头答应。
　　昭熙气喘吁吁地说：“小心我手上的针——我们现在这样挺好啊，我爸爸也说过等我毕业后再给我们举办婚礼的，他说我年纪还小，等一等无妨。”志龙有点无奈，叹气说：“可是，你老公年纪不小了啊，再等下去头发都要白了。”
　　昭熙赶紧说：“哪里，很多成功人士三四十岁还没结婚呢，你急什么，你在我眼里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年少有为，年轻着呢！我最喜欢你了——志龙，我答应你，等我一毕业，就跟你结婚好不好？”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有谁会想着结婚成家？
　　恋爱是享受，结婚是责任。她太年轻，有心逃避亦属正常。
　　志龙没有被她的甜言蜜语吹昏了头，不满地说：“毕不毕业有什么要紧的，你老公养你一辈子！昭熙，我们结婚吧，我真的忍不了那么久，我晚上就想抱着你睡觉——”又小声在她耳边说，“最好是什么都不穿——”
　　昭熙听他污言秽语已经听习惯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她见招拆招，没好气地说：“你跟我结婚就为了我的身体？”志龙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赶紧说：“当然不是！咱们结了婚，就可以住一块啊，每天不用忍受相思之苦，多好！再说，反正是要结婚的，早那么一两年有什么关系嘛！”
　　昭熙说：“是啊，反正是要结婚的，晚那么一两年也没什么关系嘛。”怕他不高兴，连忙转开话题，讨好地说，“志龙，我让任妈妈教我织围巾了，回头我给你织啊，你喜欢什么颜色样式的？我现在只会织最普通的——”她将他的注意力扯到围巾上，又说学会了，要给他织毛衣，穿着暖和。
　　志龙的结婚大计又这样被她顾左右而言他混过去了。
　　因为是在昭熙家过的年，因此两个人老早就回北京了，正月一直住在志龙家。因为昭熙的到来，平时清幽安静的权家顿时热闹不少。大过年的，大家都在。大哥陪权老将军下棋，昭熙和志龙躲在一边玩游戏。昭熙大叫，“志龙，你赖皮，你明明输了的——”志龙双手交叠在一块，狡猾地说：“我哪输了，这不明摆着吗，是你输了。”
　　昭熙哼道：“你趁我不注意，偷换位置了。”志龙一本正经地说：“周昭熙，你不能信口开河，随便污蔑人啊。”昭熙跺脚说：“这珠子刚才明明不在这里的！你太过分了，输了不肯承认，不是大丈夫所为。”志龙双手一摊，说：“我只知道你输了，接不接受惩罚？”

１８６　　昭熙闷闷地坐在那里不说话。志龙凑过去，笑问：“生气了？”昭熙推他，“谁跟你生气！好吧，算我输了，你要怎么罚？”不甘不愿，可是没办法，愿赌服输，一副认命的样子。听得一旁的大哥笑说：“昭熙，你就这么老实！他作弊，你还跟他规规矩矩来？不罚他就不错了，还任由他欺负！你啊，还是年纪小，没经验，斗不过他。”
　　昭熙猛然反应过来，哼道：“对啊，你耍赖，我也耍赖，谁叫你先违反规则！”权妈妈插话，“志龙，你也不害臊，都多大了，还欺负人家。昭熙，别跟他一般见识，自己看电视去，不理他。”
　昭熙冲志龙做了个鬼脸，问：“妈妈，大嫂今天回不回家吃饭？今天元宵节呢。”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第一次看见大嫂，当时真是震撼。权妈妈说不知道，问大哥，大哥也摇头说不清楚。权老将军不高兴了，说：“老大，她回不回来你都不问一下？”大哥不说话了。
　　大哥和大嫂的关系一直是权家的死结。
　　昭熙忙说：“爸爸，我去打电话。”还调皮地说，“大哥，借你手机用用。”硬是从大哥身上抢走，然后跑到楼上打电话，拨了好久才接。大嫂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什么事？”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昭熙忙喊：“大嫂，是我，昭熙。”大嫂一听是她，口气缓和下来，微微责备，“你怎么拿他的电话？”昭熙神秘兮兮地说：“大哥想知道你晚上回来吃饭不，自己又不好意思问，所以就找了个借口让我打了，还让我不要告诉你。”
　　大嫂沉默了会，然后若无其事地问：“是吗——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吗？”昭熙暗中做了个鬼脸，管她信不信呢，说：“大哥想让你回家吃饭，大家都来了，就差你一个。”大嫂犹豫了下，说：“我晚上还有事呢——”昭熙忙说：“大嫂，有什么事明天办不行吗？大哥身体不好，这两天生病了，咳得很厉害，你不回家看看他吗？”
　　大嫂维持沉默，还是没说话。昭熙干脆说：“大嫂，你早点回来啊，大家都等你回来吃饭呢，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见她没一口拒绝，知道有戏，连忙撒娇，“大嫂，你就回来吧，我可想你了，大哥也是。今天中午大家吃我从家里带过来的蜜橘，大哥忽然说‘大冬天的吃橘子，冷冰冰的，不过，大嫂倒是挺喜欢吃这种小蜜橘’。大嫂——我回来后还没见过你呢，我给你带礼物了，过了元宵节就没送的必要了，你快回来，你快回来——”开始唱起来了。大嫂抵不过她的缠功，无奈地说：“行，我回来，不过可能得晚点。”昭熙甜甜地说没关系，大家会等她的。
　　不管昭熙说的是真是假，总不能让一家人就等她一个。结果，大嫂老早就回来了。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团圆饭，权妈妈有些激动地说：“过年都没这么热闹。晚上住下来吗？”大嫂近来虽然偶尔会回权家吃个饭，不过都是吃完饭就走，从来没留下来过。
　　面对一家人期待的目光，她没回答。昭熙便接口，“当然啊，今天过节，肯定没事了，再忙也要放假嘛。”大家见大嫂没反对，气氛更加融洽，权老将军高兴地说：“难得一家团圆，大家多喝点。”昭熙使坏，拼命灌大哥夫妇。志龙心领神会，连声说：“大哥，光喝酒有什么意思，咱们兄弟来划拳。”大哥喝得有点多了，哪是他对手，被灌得频频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