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回
令狐冲垂下头,不敢看她,低声道:“小师妹,你骂的对,我确实是在发疯,我已经发疯太久了,现在终于清醒了。”
岳灵珊那纤细的指尖已经点到了他的额头上,道:“你这算什么清醒,她辛辛苦苦去武当为你求来了药,你想起自己听信毒妇的谣言,刺了她一剑的那件蠢事,就悔的要把自己的手弄断,那是她想要的么?”
令狐冲垂下头道:“我……我……我只是……”
岳灵珊冷笑道:“你只是后悔了,后悔娶了任盈盈那个毒妇了,是么?你自己出去随便找个茶馆听听,现在到处都在讲大师哥你这一代大侠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为结新欢痛伤旧爱的故事,比你那些除魔卫道的故事好听的多了。”
她本不想揭他的疮疤,但是她却担心以他那犹豫的性格,如果不趁此时让他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深深的痛悔一番,怕是他以后还会反复,更何况他与任盈盈的婚事天下皆知,难保以后他脑门发热又要心软原谅她。
她希望眼前这个女子得到她想要的幸福,就像她深深的希望自己得到想要的幸福一样。
令狐冲的头垂的更低了,小声道:“东方姑娘她一直没有醒。”
岳灵珊道:“她把你我从黑木崖上救回来时,你可是连着睡了几天的,她就那么不眠不休的照顾着你,现在她才睡了一天,你就等不及了?”
令狐冲道:“不……我不是……”
他话未说完已被岳灵珊打断:“你是不是等不及要和她告别,然后回黑木崖去看你那温柔善良的任盈盈去?顺便听她解释那一切都是误会,让她告诉你要杀你的是东方教主,那些人也是东方教主的手下,那一切都是东方教主安排的,然后留在那里继续做你的圣姑父?是也不是?”
她急着一通抢白,毕竟她是心虚的,因为她知道,杀令狐冲的事并非任盈盈所愿,但是她想到任盈盈曾经也如此的背后恶语中伤东方不败,也算是对她的报应了吧。
令狐冲被她一通抢白后也呆住了,过了好久,才一字字小声道:“我再也不会去见她了,我再也不会相信她了……我对不起东方姑娘,我要好好照顾她。”
岳灵珊冷哼了一声,道:“这些话你对我说有什么用?对你该说的人说吧。”
令狐冲看着仍沉睡不醒的东方不败,岳灵珊扯住他的胳膊要给他的手腕抹药,他下意识的抗拒,岳灵珊道:“你的手如果不尽快好起来的话,你拿什么去照顾她?”
令狐冲不敢再吭声,只得任凭她为他上药,就像他小时候练武受伤时她为他上药一样。
但是他能感觉的出,眼前的小师妹,比他记忆中的小师妹的动作要轻柔的多,那纤细的指头沾着清凉芬芳的药膏抹在他的手腕上,似乎没有任何触痛感。不知道是药好,还是因为她失忆后抹药的手法变好了。
岳灵珊为他抹过药后就离开了,令狐冲脑海中却还回响着她的那句话“……这些话你对我说有什么用?对你该说的人说吧……”
他看向仍昏睡不醒的东方不败,轻声道:“东方姑娘,我错了,我错了……虽然以前我和你说对不起,但是我并不知道那会伤的你有多痛,现在我真的知道了……”
他垂着头,泪水滴在了她的脸上,与她眼中沁出的那一滴泪水融合在了一起。
……
田伯光第一个醒来,他的记忆还残留在昏迷前的一刻,蓝凤凰正在继续着她连续几天乐此不疲的游戏——扮花魁,仪琳还在因为平一指的留书而别而犹豫是不是要换个地方。
他坐在群玉苑大厅的一角喝酒,往来的莺莺燕燕并不知道他是这里大掌柜仪琳的朋友,过来投怀送抱都被他一一赶走。
他虽然喝的不多,但是却感觉天地都在转,头顶上的天花板不知何时转个不停,那一盏盏高挂的灯笼也化做一个个红色的影子在他眼前不停的转着。
直到那一群紫色的影子冲入了群玉苑的大门,他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和动作,只隐隐觉得那打扮像是日月神教的教徒,只知道那些寻欢客们都一一惨叫着倒下,他想抽出怀中那把宝刀迎上去,却连站都站不稳就跌倒在地。
扮花魁的蓝凤凰自幼五毒环侍,对毒药迷药的抵抗力都高些,她跌跌撞撞的走到田伯光身边,也倒下动弹不得,道:“田伯光!不好了,不知道是谁在大厅里点了迷香……喂!喂!”
他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把这把刀送给圣姑,必定有厚赏,这三个人都是圣姑要的人,带回黑木崖去。”
田伯光感觉全身仍然提不起一点力气,深通迷药的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也会栽在迷药上,他四下看去,墙上昏暗的蜡烛照着铁栅栏上的早已如墨的斑斑血迹,蓝凤凰仍静静的躺卧着,再没有别的人。
他头痛欲裂,但是已经想出了最大的可能性,这里必然是黑木崖上的地牢!
对面牢中一个女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正是他昏迷前仪琳所穿的衣饰,田伯光叫道:“小师傅!小师傅!你怎么样了?”
他连叫数声,对面女子也没有反应,他拍身边的蓝凤凰,拍了好几下,她才睁开迷蒙的双眼道:“田伯光?这?我们这是怎么了?”
“你们没怎么,只不过是被关进了黑木崖的地牢而已。”
笑声嘶哑而淫猥,即使枭之夜啼也比这要好听的多。
昏暗的烛光下,他们两人就看到了一个眼睛已经笑的眯成了一条线,满脸麻子被烛光照的亮闪闪的低矮胖子站在那里,满面淫猥的笑容看着他们。
蓝凤凰惊呼道:“天啊!你长的这么丑是怎么出来见人的?”
低矮胖子已走了过来,隔着铁栅栏笑嘻嘻道:“我姓于,你们可以叫我于总管。我虽然很丑,但我可是很温柔的呦,蓝教主,你此刻落在这里,还不想想自己会怎么样,还管我丑不丑?”
田伯光怒道:“你把我的小师傅怎么样了?”
于总管笑道:“她只不过功力太低,所以才没有醒来,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伺候她的——”
他的话音嘎然而止,转过身拍了拍手,不远处的地牢大门被人打开,七、八个满面淫猥的男子鱼贯而入,有几个田伯光还见过,知道是采花贼。
于总管打开关着仪琳的铁栅栏的门,转向那几个男子,脸立即沉了下来,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好好伺候这位尼姑小师傅!”
这人对任盈盈说话时是一张脸,对田伯光他们说话是一张脸。
现在,他对这些男子说话,又是另一张不同的脸。
大多数人都有好几张不同的脸,他们若要变脸时,就好像戏子在换面具,甚至比换面具还要简单。
面具换得多了,渐渐就会将忘记自己本来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面具戴得久了,就再也不愿拿下来。
因为他们已发觉,面具越多,吃的亏就越少。
于总管正是一个擅长随时换面具的人。令狐冲本来不是,但是被岳不群教导了十几年后,也逐渐戴上了伪君子的面具,幸好他现在已经逐渐悔悟了。
田伯光本来也是一个喜欢用面具遮挡自己内心深痛的人,但是自从他去了恒山后,就摘下了面具,做回了他自己。
此刻他正目眦尽裂,怒吼道:“姓于的!你要做什么!有种的就冲大爷我来!不要让他们碰我小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