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任盈盈自己走出了内室,与蓝凤凰一起出门去,留下令狐冲自己呆坐其中。
他呆坐了许久,虽然酒后的头痛仍困扰着他,但是头痛却也刺激了他大脑的运转,自他成亲以来一件又一件的事陆续从他脑中闪过。
先是在杭州的似水年华遇见的那个假东方不败设下的陷阱,然后是在梅庄任盈盈向他献出初夜时竟然使用了东方不败独有的叫他的口吻,如此之事后来在冰湖畔合奏时又出现了好几次,再有就是任盈盈深夜穿一身红衣独自到冰湖边弹那只她唱给他听的童谣,在冰湖边来回寻找什么,自己成亲的夜里在冰湖边见到了她所养的金线蛇,直到最近几天,莫名其妙挂上的恐怖刺绣,婢女被杀害……
令狐冲跳了起来,茅塞顿开大叫道:“冰湖!一定是冰湖!”
他冲出了内室,不管外室伺候的婢女的询问,以最快的身法向冰湖掠去。
任盈盈此刻心中很乱。
蓝凤凰已经把她需要的炼药所需的原材料全部准备好,五毒、三螯、八甲、麝香、当归、黄芪、鹿蓉、附子、肉桂、犀角、熊胆等众多药材,即可开始炼药。
但是任盈盈却没有开始炼药,并不是她顾及着自己怀孕的身体,而是因为她与蓝凤凰说起这些天的诡异的经历时,蓝凤凰与她说的一段话使她一直心存疑虑。
蓝凤凰对她说:“昔日我在苗疆之时,曾见过一位通晓阴阳八卦,能役鬼通神之术的老道士,曾听他讲过一些幽冥之说。”
“按大小姐你所推测的,东方教主身穿红衣、挖心给了你、下葬于山阴冰湖,正合上了那老道士所讲的厉鬼之说。”
蓝凤凰像教书先生一样来回踱着步子,手胡乱比划着,道:“女尸的尸身不全,本身就充满怨气;穿红衣下葬,更是会激发怨气;而且还葬在极阴之地的冰湖,虽说山是属阳的,但是过阳反阴,山上的阴处更是极阴之地,比平原上的聚阴池万人坑还厉害。”
“如此说来,东方教主想不变成厉鬼都难,加上她那强大的执念……”蓝凤凰说着就打起了哆嗦。
任盈盈也打起了哆嗦,她从未听说过如此说法,但是蓝凤凰是她的姐妹闺密,想来不会欺骗于她。
此刻虽是白天,但是蓝凤凰的话使她顿时觉得周围鬼气森森,她不敢再细想下去,忙问道:“那该如何是好?那老道士有没有说用什么办法对付?能不能把他请来,不管出多少钱都可以。”
蓝凤凰道:“那老道士早就死了,我并没见过他几次,只是偶尔听他说起过这些事,正好合着大小姐你所说的情况,就想起了这些。”
“你说内室没有任何人进出过,却会莫名其妙的被挂上刺绣,藏的药全部消失变成了她戴过的耳坠,能在你睡梦中把针线塞到你手里,这一切,即使武功再高,也难以连续做这么多次而不被任何人发现。而且,能把自己的尸身移动走,让你派人在冰湖也没找到她,已经不是一般的厉鬼了,恐怕已经变成僵尸了,所以,大小姐,你真的可能是被东方教主缠上了……”
任盈盈厉声叱道:“闭嘴!”
她甩下蓝凤凰,自己走进了那炼药专用的秘室。她心口仍狂跳不已,她一手按住心口,恨恨道:“东方不败,就算你变成鬼,我也不怕你,冲哥仍是我的!这一切也仍都是我的!”
但是她却不得不在乎蓝凤凰的话,此刻她根本无心炼药,只得坐在那里,看着跳动的炉火火苗发呆。
令狐冲站在冰湖边上。
七弦琴仍静静的在那里摆着,但是他此刻却再没有了任何弹奏的兴趣。
他站在那日任盈盈穿着红衣在岸边寻找眺望的地方,那也正是他成亲之日在湖边见到金线蛇的位置。
此刻,虽是正午,但是水边却冰冷刺骨,令狐冲虽然来了很多次这湖边,却从未感到有如此寒冷。
他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幽蓝湖水,此刻忽然又有了他成亲那夜在冰湖边的那种诡异的感受,感觉到一种无边的悲伤,似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吞噬掉。
令狐冲并不会水性,上次与任我行一起攻打黑木崖时,就中了杨莲亭的圈套,为了保住别人的性命,他就曾跳入水中,深知滋味不好受,所幸水底有暗洞通往水外,他才免于被水呛死。有生之年他实在不愿再跳进水中一次。
但是此刻,他却不再犹豫,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紧了嘴就向下跳去。
冰冷的湖水已经彻底将他淹没,他并不会水性,只是回忆着他所见过的游泳的人的动作划水,向水下游去。
令狐冲并不知道要下湖底做什么,他只是想知道东方不败的下落,但是他自问自己,即使知道了又能如何,却无法回答,即使他找到了她的尸身,又能如何?他也不知道。
他全身已被寒冷彻底的笼罩,他自身的内力本就乱七八糟不呈一统,虽然易筋经可以使他不再受内力乱窜侵扰,但是此刻对御寒却帮助不大,这一点上他甚至还不如功力远不如他的仪琳,毕竟仪琳修炼的是恒山派的正派心法,而且每日的打坐念经做早课晚课使她的耐性远远超过他。
渐渐的,他感到手脚都不听使唤了,手甚至开始有抽筋的感觉,但是他还不觉得可怕,因为他不会水性,所以根本不知道在水中一旦手脚抽筋,就是沉底的先兆。
等到他脚也无法动弹时,他才意识到这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尽管他尽力闭住嘴不让出气,但是还是不可避免的向水底沉去。
奇怪的是,此刻,他并没有想到他那怀着身孕的妻子任盈盈,他相信,即使没有他,任盈盈一样可以过的很好,黑木崖上的人都会把她照顾的很好。
此刻,令狐冲心中一片坦然,虽然他已经越沉越深,身上也越来越冷。
他心里道:“东方姑娘,虽然我生不能报你,还一再伤害你,但是,此刻我来找你,如果就此淹死在这湖中,若能葬身在你身边,也算是我令狐冲对你有所交代了。”
他索性吐出了口中最后那口气,不再挣扎游动,让自己慢慢下沉。
终于,不再动了,已经沉到了湖底。
令狐冲的身体越来越寒冷,意识也越发模糊,昏沉中只依稀回忆起了东方不败最后一身红衣向他诀别的时候,耳边也只剩下东方不败问他的那句话“你有没有爱过我?”
他的回忆,停在了东方不败吻上他的时刻,已经完全模糊了。
他的鼻子里和嘴里都开始进水,就在这时,一种久违的感觉,就像是东方不败吻上他的嘴唇的感觉一样,但与回忆不同的是,他的嘴里被源源不断的吹进新鲜空气,一个瘦弱的躯体,一手紧紧抱住了他,向上游去。
他用力睁开双眼,顿时,眼泪溶入了冰湖的无边冷水之中。
他可见了那脸角带着疤的丽人,虽然她脸上已经摘去了面纱,但是仍看不清楚她的脸。
是她。
仍然是她,再一次将他救出了无底的深渊,他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真实,亦或是临死前回光返照的幻觉。
那一次次他昏迷之后,醒来时,总是她在身边,无边无际的安全感包围了他,令狐冲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他忘记了此刻是在寒冷的冰湖之底,开口道:“东方姑娘……”
却只是无数的水泡从他嘴里冒出,一口冰冷的水狠狠的灌进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