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势不两立
无情的锁链拖拽起闻人羽的身体，将她狠狠地向身后拽去，乐无异见状立刻冲上去，一把将她接在了怀里，湿热的鲜血随之迸溅到他的嘴角，咸咸的、涩涩的。
“不——小羽！”乐无异一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都是真的，他拼命地抱着闻人羽的身体，按住了那致命的伤口，似乎要将那一缕幽魂死死地抓在手中，同时发出了自己撕心裂肺的呼唤。
闻人羽看着失控的乐无异，刚想开口说话，鲜血便顺着嘴角涌了出来。
“别说话，没事的，都会没事的！”乐无异说着，便哆哆嗦嗦地从腰间的万物匣中取出了墨法江山，“我带你回广州，师父一定能救你的——一定！”
闻人羽痛苦地摇了摇头，将已经沾满了血污的手伸向了乐无异的脸庞。
乐无异连忙抓住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丝毫不顾及那满手的血污：“小羽，别怕，我在呢！”
“无异——对不起，你的梦——”闻人羽说着，那一波波冲撞而来的倦意，终于使她缓缓地合上了眼睛，“我做不到。”
当闻人羽垂下了头颅，被自己紧紧握着的玉手，也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之后，乐无异只觉得，心里像是传来了一阵琉璃般的碎裂声，自己那还没有做完的梦，便随着她那还没有说完的话，烟消云散。
一颗滚烫的泪水，滴在了那张如玉的面庞之上，瞬间支离破碎。
见到这个少年悲痛若狂的样子，妙语无意赶尽杀绝，也不想对他再多加理会，于便朝身边的弟子一示意，他们便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飞剑，准备对还站着的天罡战士，进行一场最后的绞杀。
可也正在这个时候，乐无异忽然抬起了自己的头，双目已经变成了骇人的血红，他轻轻地放下闻人羽的尸体，以剑撑地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猛地指向了那群太华山弟子：
“我要你们偿命！”
“乐无异，你已经急火攻心，还不速速放下武器，想要吐血而亡吗！”合欢见到他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不由得立刻警告道。
“呵——”他的话音刚落，一口鲜血便从乐无异的口中涌了出来，乐无异再也承受不住，身子一软便半跪了下来，他一手握着手中的宝剑，一手捂着已经血海翻腾的胸膛，看着面前的那滩血水——从自己口中涌出的血水——那张似乎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孔。
“你们这帮混蛋——”
妙焉眨了下眼，便对身旁的一名初阶弟子说道：“让他安静些。”
初阶弟子立刻点点头，然后便将掌中长剑竖在了面前，雪白的寒气已然凝结于指尖，从锋利的剑刃上缓缓划过，居然是寒冰剑的架势。
“啊——”
正当这名弟子要对乐无异施展寒冰之术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眼前这个急火攻心，几欲垂死的少年，突然闪电般纵剑暴起，挟裹着横扫千军的剑势，劈向了杀死闻人羽的凶手——妙语！
他此次的出手快得令人难以想象，即使妙语早有准备，也被那声石破天惊般的怒吼所震慑，当她反应过来时，“金羽乘风”已经扭曲了面前的空气，劈向了自己的额头——
“当——”
一声巨响，雪白的寒气便向着四方激荡而出，将殊死一搏的两人笼罩在了其中。
妙焉见状立刻挥动衣袖，以真气驱散了浓厚的寒气，众人便能看到妙心在乐无异这发狂的一击下，已然双腿蜷曲，双脚陷入了地面。一滴冷汗从她的鬓间滑落，虽然此刻一面厚重寒冰巨盾已经挡住了这一剑。
“太极玄冰盾——”
太华山弟子所学的防御之术“太极盾”，已经能够应付绝大部分的攻击了，当初夏夷则先后与真明、厌火交锋，使用的也无非是这一招；可是今天，乐无异的一剑居然逼得妙心使出了门派绝学“太极玄冰盾”！
乐无异紧咬着牙关，鲜血也已经从齿缝间渗出，他拼了命地向下摁压着金羽乘风，却再也不能撼动妙语半分。这种蜉蝣撼大树一般的绝望，立刻充盈了乐无异几乎碎裂的心脏。
“可惜。”妙语终于轻启朱唇，说出了那两个简单的字，然后凝出剑指，猛地点在了太极玄冰盾之上，一股汹涌的寒气立刻沿着金羽的锋刃，袭上了乐无异全身，瞬间将这个少年冻成了一座冰雕。
接着，妙语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走过，冰冷的眼神掠过每一个绝望的天罡，最终说道：“一个不留。”
五名低阶弟子立刻从剑阵中飞身而出，冲到了妙语的前面，正欲大开杀戒，空气中突然传来了簌簌的声音，七八柄寒冰剑已经插在了地上，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五名弟子见状立刻向后退却，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踩着飞剑缓缓地降落在了他们的面前。
此人的到来，对于太华山众弟子而言，无疑是一场地震，因为他不是旁人，正是早就被认定，已经在与妖兽厌火的较量中，以身殉道的太华山弟子——夏夷则！
“夷则师叔，真的是你？”
“师叔，你现在还活着，太好了！”
“——”
几名低阶弟子已经忍不住大声喊道，可是也有一部分弟子，眼神瞬间变得比刚才动手杀人时还要冰冷，仿佛是恨不得立刻将夏夷则万刀凌迟，粉身碎骨。
夏夷则没有立刻理会众弟子的反应，而是无奈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于是对尚站立着的天罡墨者说道：“你们快去救人，这里我来应付。”
天罡和太华山同门听到这句话时，都懵了一下，因为在天罡看来，闻人羽和乐无异的嫌疑都已经随着死亡而消失了，所以唯一的告密者就只能是夏夷则了。可在此生死存亡之刻，夏夷则居然站在了自己这一边，难道自己原先的猜测是错的？
而众多同门看来，这句话无疑是一声晴天霹雳，他们所敬仰的太华山英雄，居然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站在对手的立场上。
夏夷则这时已经发现了地上那具闻人羽的尸体，又看了一眼那还保持着爆发状态的冰雕，顿时感到一阵血气涌上心头。他强压着心中的悲痛，猛地一挥手，从掌中倾泻而出的寒气，立刻将闻人羽的尸体冻结了起来。可是做完这一切后，夏夷则的身形居然在一瞬间有些晃荡，眉目之间写满了疲惫，刚刚为了救治阿阮，他可以说已经耗尽了自己的真气和精力。以至于现在施展一个冰封术，都会如此勉强。
妙焉立刻看出了他的虚弱，于是上前问道：“师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他扶着自己的额头，用毫不客气的口吻说道，因为他知道，现在与自己对话的，就是杀害闻人羽的凶手。
“当然是征伐百草谷，捍卫天下，斩妖除魔。”合欢立刻高声回答道。
“斩妖除魔？可是你们现在斩杀的，哪一个是妖，哪一个是魔？”夏夷则对这种狡辩，感到了无比的愤怒。
“师叔，你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对这百草谷已经深有了解，可知与我们太华山是死对头？”合欢又问道，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夏夷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夷则按着自己的额头，努力地平息着郁积在里面的愤怒，从而使它不至于突然爆裂：“死对头，——就因为他们所崇拜的大神，在当年的神魔之战中，是我们所信仰的伏羲大神的敌人？”
“怎会如此简单？你不会不知道，他们的大神，再次降临人世之时，就是妖魔乱舞，苍生荼毒之时！”合欢说着，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所以你们就心安理得地杀人！”夏夷则说着，寒冰剑忽然被举起，对准了不远处的合欢。合欢甚至立刻感觉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寒气，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见此情况，多名弟子下意识地挺起了自己手中的长剑，尽管他们根本不愿意与这个曾舍生忘死，才保住太华山八百年基业的师叔刀兵相向。
夏夷则不再多言，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猛地挥下了寒冰之剑，身前便出现了一道如匕首般的冰块所组成的矮墙：“无论来者是谁，越线者死，请掂量清楚。”
“师兄，你这是要干什么，背叛太华山吗？”妙焉没想到夏夷则居然会突然说出这么重的话——无论何人，也包括了自己这些师兄妹吗？
“我从未想过背叛山门，只是你们呆在山上的时间太久了！根本就不清楚天罡的来龙去脉，也根本就从未想象过事实的真相，你们只会空想出一个虚幻的敌人，然后用真实的刀兵去杀戮他们。”夏夷则说着，眼神停留在了一直沉默的妙语身上，此刻她身着的是太华山长老服，“师妹，恭喜你成了新任长老。那如今的太华山掌门，是复琼师兄，还是复言师兄？”
妙语不会说话，所以依旧是身旁的妙焉代为回答：“是复琼师兄。”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立刻收手，给我退出百草谷！”夏夷则的口气突然变得极为严厉，这分明已经是命令的口吻。
“可是师兄的命令——”
“我现在就随你们回山，面见掌门师兄，请他收回成命。”夏夷则说着，将寒冰剑背到了身后，“在此之前，停止一切的杀戮。”
听到这样的话，所有人都把目光转移到了妙语身上，等着这个新任的妙法长老拿主意。可是妙语却依然如同一个闷葫芦般，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唯有出鞘的长剑，寒光凛冽。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妙焉不得不将其打破，她冲着夏夷则一拱手，说道：“师兄，这恐怕恕难从命！掌门的命令是，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立刻血洗百草谷，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夏夷则没想到自己的等待，居然换来了这么个结果，于是不由得再次挺起了掌中的寒冰剑，“你再说一遍。”
妙焉只好闭上了眼睛，因为夏夷则的眼神会让她恐惧地难以开口说话：“师兄，你若为难，大可置身事外，作壁上观。待我们完成任务，便一起回太华山。”
“置身事外，作壁上观？”寒冰剑承受不住夏夷则的力量，突然爆裂为片片碎冰，无力地落在了地上，“看来你们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要大开杀戒了。”
“师叔，你别忘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天罡的闻人羽，不也曾经隐瞒身份，潜入我们太华山意图破坏吗？”合欢说着，闭上了眼睛，“厌火一战，太华山元气大伤，可知不是她的‘功劳’！”
夏夷则捂着自己的额头，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思考，他其实早已想到，闻人羽的出现定是要对太华山不利。可是到最后，她却因为违背了天罡的命令，而被抓回了百草谷。那么天罡的命令究竟是什么？
到现在，夏夷则也没有机会打听出来，可是他只知道一点，百草谷从未做过对自己不利的事情，甚至还帮助自己救回了阿阮。而且他们从未做过真正的危害苍生之事，反而比天下间的修仙门派，更加积极地斩妖除魔。自己怎么可能与他们为敌？
正在这时，夏夷则忽然觉得一道血色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脑海中原本逐渐远去的记忆，此刻又越走越近，终于如此清晰地呈现在了眼前：“月亮——星罗岩——血光——白衣仙人——杀戮——”
在那一夜，自己拼死救出了被作为祭品的阿阮，然后，天空被一片血红所侵染，当猎物都已灵力浩劫之时，天边出现了无数的白衣仙人，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对已经完全无力再战的敌人痛下杀手。星罗岩人就此灭绝，只留下了由星罗岩的意识所化为的灵体，在不停地追忆当年的那场浩劫。
自己终于想到了，原来那群所谓的仙人，就是自己的太华山同门！
“是你们，原来是你们——”夏夷则按着自己的额头，喃喃地说道。
“师兄，你在说什么？”妙焉见到他那入神的样子，立刻关心地问道。
“你们先屠星罗岩，后戮百草谷——总而言之，要让神农大神的真实印记，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夏夷则想到了阿阮，她也是神农一族的后人。
“师兄疯了，你们快去带过来！”妙焉立刻吩咐身边的几个初阶弟子上前。
“你们杀光了阿阮的亲人，肆意屠戮百草谷内的无辜，现在又杀了我最好的伙伴。我没有立刻对你们拔剑相向，已是仁至义尽。可你们居然还要我，置身事外，作壁上观？”夏夷则突然放下了自己的手，掌中再次凝结出了一柄寒冰之剑，猛地指向了这些同门，“那我再说一遍，无论是谁，越线者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