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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古剑奇谭之永夜初晗》【洛希林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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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浩然神殿
夏夷则被逼无奈,冲入了浩然神殿之后,执剑长老和妙法长老也先后赶到,便令太华山弟子将神殿团团围住。
这时,闻人羽忽然感到了一丝不解,便向身边的一个低阶弟子问道:“请问道长,据我所知,浩然神殿乃是太华山重地,可为什么防守如此松懈?”
她说的确是实话,因为四名低阶弟子的防备实在是称不上严密。
“浩然神殿中布有重重结界阵法,妖魔根本无法强行闯入,而被关押在里面的妖魔也无法逃脱,所以浩然神殿的守卫并不森严。”这名弟子回答道。
“你的意思就是说,夏夷则是完全可以冲进去的?”闻人羽问道。
这名弟子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夏夷则乃是护法长老的亲传弟子,而奇门长老也曾经授业于他。而浩然神殿的阵法结界又多为这两位长老所布,所以按理说,应该是挡不住夏夷则的。”
闻人羽点点头,然后看了看四周正在布阵的弟子,便觉得十分不解:“可你们既然知道结界挡不住夏夷则,为什么还不赶快追进去呢?”
“这个——”这名弟子欲言又止,脸上颇有难色,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道长若是不方便说,那就算了,还是要谢谢你。”闻人羽说着,冲着他深施一礼。
“抱歉。”这名弟子摇了摇头。
待这名弟子离开,乐无异便连忙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能说呢?”
“我怎么知道。大侠,你不是很聪明吗,想想办法啊,他们不愿意说,我们就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闻人羽耸了耸肩。
“本大侠是很聪明,但是这件事未免太难了点儿——”乐无异说着,四处张望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夏大哥的师父,护法长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呢!”
闻人羽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是啊,据我打听,太华山有九大长老呢,可是现在露过面的只有执剑、妙法和戒律三位长老,而赤丹长老已死,那么就是说,还有五位长老没有出现过,这是怎么回事?”
“对啊,不仅是那些长老,一个门派,总得有个掌门吧,可是到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没看见太华山掌门的影子!”乐无异无奈地说道。
“如果我们现在能找来夏夷则的师父,或许事情就有转机了——”闻人羽低眉沉思,但是忽然看到了乐无异那直勾勾的眼神,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脸,顿时感到一阵发烧,轻轻摆过头,“你看什么呢!”
“耶——”乐无异突然兴奋地打了个响指,然后猛地一甩额头上的那撮毛,得意地说道,“哈哈,本大侠知道该问谁了!”
闻人羽连忙转过头,乐无异已经从自己身边走过,朝着他刚才盯着的方向跑去。她这才明白原来乐无异刚才不是看自己,于是转过头,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妙心。
她在妙语的陪同下来到这里,复琼见了,便走上前来,冷冷地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回去!”
“我又不是执剑长老门下弟子,你凭什么管我?”妙心同样是冷言相对。
“师兄——”妙语见了,便想说几句话,调和一下两个人尴尬的气氛。可是复琼一摆手,便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管你。妙语,管好你的师姐,不要插手此事。”
妙语立刻连连点头。
乐无异看着复琼走了之后,才跑到两人跟前,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同时说道:“哈哈,两位好,我们又见面了!”
“哦,是你?气色看上去不错,邪气被祛除干净了?”妙心冷笑着问道。
乐无异点点头:“那还多亏了道长,要不是你脸色那么难看,让我怀疑你给的是毒药,然后给扔了,否则啊,要是真吃了,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气色了!”
“你——呵,随便!”妙心看着乐无异喜笑颜开的脸,忽然想起了什么,“你看上去心情也不错。”
“刚刚触犯了太华山的门规,但是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当然心情好!”乐无异指的毫无疑问是擅闯刑天阁一事。
“呵呵,如果让夏夷则看到,你这副表情,那他一定也很高兴。”妙心说着,便把头扭到了一边,“自己即将遭到灭顶之灾,所谓的朋友却在幸灾乐祸。”
“道长,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就是因为夏大哥进了元天阁,所以我才高兴啊。他马上可以再见到阿阮,两个人又能双宿双栖了,谁也挡不住!”乐无异笑哈哈地说道。
“双宿双栖?哈哈,好,我看是共赴黄泉还比较恰当!”妙心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阴冷。
“为什么这么说?”乐无异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口气中充满了对妙心的不屑于怀疑。
“哼,待阵法一成,浩然神殿就不止灭妖气了,还灭人气!这对狗男女,一起去死吧。”秒心说着,忽然捂住了自己疼痛的胸口。
而妙语也来不及阻止,她居然将这个秘密泄露给了外人!
浩然神殿之中,夏夷则已经闯过了重重关卡,来到了通向试妖殿前,看见了被用铁链悬于在半空中的那个绿色身影。
“阿阮——”夏夷则向前走了一步,身前立刻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结界,结界的上方是一个旋转的水晶盘。
一旦攻击结界,那么结界所承受的力量就会转移到水晶盘上,然后反弹给攻击者;如果攻击水晶盘,那么水晶盘所承受的力量就会转移到结界上,进一步加固结界;如果是同时攻击水晶盘和结界,那么两者所承受的力量就会相互抵消。如果不了解这个阵法,那么除非力量强悍到连结界都无法承受的地步,那么就只能徒劳无功。
夏夷则对这个阵法实在是太了解。
因为它本就是夏夷则的杰作。
夏夷则退后几步,挪动周围的神像,然后那道结界便开始了偏移,犹如一扇真正被打开的门。
之后,夏夷则纵步走了进去,身后的结界便再次合上了——本来就是有进无出的阵法。
之后纵步飞身上前,便将阿阮从空中抱了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抱着阿阮了,所以夏夷则心痛地感觉到,阿阮的身体竟会变得如此之轻。自己怀里好像抱着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柔弱孤单的羽毛。
阿阮此时已经失去了直觉,散乱的头发贴在她红彤彤的脸上,夏夷则不禁伸手去拨开,可是手掌却不由自主地拂过了阿阮的脸庞。
烫。
在如此熊熊火焰照耀中的浩然神殿,夏夷则本应已适应了这种酷热,可还在阿阮身上感觉到了无法忍受的酷热,就好像她体内的血液,都被火焰烧得滚烫。
夏夷则连忙凝聚体内至寒真气,一点点地灌入了阿阮的体内。
整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阿阮的身体才凉下来,但是夏夷则也不敢让她的身体太凉,因为那就像是死亡的温度。
所以便停了下来,然后将墨魂刺入了地面。
“万里冰封!”
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以墨魂为中心,汹涌的寒气如同势不可挡的海浪,扑向了整个浩然神殿,刹那间便为火红的神殿,盖上了一层白色的冰霜,泛着淡淡的,忧伤的黑雾。
夏夷则虽然擅长冰系法术,但实际上他是很怕冷的。太华山风雪飞舞时,他无法真的欣赏那种壮阔的美,因为寒冷会像刀子一般划过他的脸,然后钻进自己的皮肤,附着到骨头上,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可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痛苦,因为他希望自己看上去,能永远地坚强下去,因此总是掩饰自己的痛苦,从而让所有人都觉得,甚至连他自己也产生同样的错觉——夏夷则不怕冷。
也就像是,夏夷则不怕失去阿阮。
这是谎言。
自己骗自己的谎言。
不多时,夏夷则忽然感觉到,怀中阿阮的身子,又变得火热起来。
“怎么回事?自己明明已经降过温了。”夏夷则想着,便再次将寒气缓缓注入阿阮体内,这才压下了那阵火热。
突然,一个阿阮的嘴唇动了动,仿佛说了些什么。
“阿阮——”夏夷则立刻轻轻晃了晃她的身体,阿阮的嘴唇再次动了一下,眼皮也在快速地颤抖。
可是夏夷则即使把耳朵凑到阿阮嘴边,也听不到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阿阮,你究竟要说什么?”夏夷则急切而又轻轻地问道,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了阿阮那干枯的嘴皮子,就像是大旱之年干涸龟裂的田地。
“是——水?”夏夷则这才意识到,在如此炎热的地方,人是很容易感觉到干渴的,所以阿阮现在应该很需要喝水。
但是上那里找水?
夏夷则环顾四周,除了那层寒霜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水,而那层寒霜又是绝对不能拿来解渴的。
“水——水——”阿阮再次无声地呼喊道。
夏夷则思索良久,忽然闭上了眼睛,把阿阮放在了地上,然后抬起头,环顾四方:“总不至于,那么绝望!
说着,身上已经泛起了层层叠叠的白雾,一道旋风也凭空而起,将夏夷则包围在了中间。这阵奇异的旋风在夏夷则的咒语中,越来越强劲,竟慢慢地变成了龙卷风,挟裹着从夏夷则身上渗出了寒气,充斥了整个试妖殿——
刚才本来只是地面结上了一层霜,但是现在已经变成了整个试妖殿,从上到下全都被寒霜所覆盖。
紧接着,龙卷风开始渐渐散去,如同一个小小的漏斗,飞到了夏夷则手上,一滴水便从“漏斗口”落下,飘在了夏夷则掌心上面。
一滴又一滴的水珠落下,最终在夏夷则掌心上化成了一个鸡蛋大小的水珠——这便是能从试妖殿中,找来的全部的水了。
夏夷则连忙将阿阮扶起,轻轻捏开她的嘴巴,让水珠一滴滴落入她的口中,如同哺育一个幼小的婴儿。
喝过水后,阿阮便蜷缩在夏夷则怀中,睡死了过去。夏夷则听说过,这种睡姿往往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而阿阮也曾经与他一起露宿过野外,所以夏夷则知道她从不使用这种睡姿,可见这事对阿阮造成了多大的恐惧。幸好她的气息较之刚才平稳了许多,夏夷则才稍稍放心,因为担心惊醒了她,所以就一直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用很轻的动作,掏出了怀中的那只玉簪。
毫无疑问,自己上当了,那个邪魔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自己靠近元天阁,然后将自己逼入浩然神殿,最后困死在这儿。
但奇怪的是,妙图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在今天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是以妖怪的身份?邪魔又为什么单单找上了她!
而妙图临死前,交到自己手上的玉簪,又是什么意思?
这当然不会是一件礼物,因为夏夷则与妙图只见过一面,而且已经是很早的事情了,交情浅得就如水上的浮萍。而且这发簪明显是女子所用,自己送给妙图还差不多,妙图送给自己就有些奇怪了——
对啊,这个发簪会不会是别人送的?
夏夷则想着,忽然看到玉簪之上刻着两个小字。
因为玉簪通体洁白,所以那两个字迹若是不注意的,还真不太容易看出来,这也是夏夷则第一次观察时,没有发现这两个字的原因。
而这两个字,会不会就是妙图要告诉自己的秘密?
于是夏夷则轻轻念出了那两个字——
“盖雪。”


43楼2013-06-26 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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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簪笔画心
    盖雪——
    夏夷则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人名。姓盖名雪,一个不是很常见的姓,一个极其普通的名。而且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会不会就是玉簪主人的名字?
    难道妙图临死前,就是希望自己能找到这只玉簪的主人?
    答案真的就是如此简单?
    不,如果答案就是这样的话,那么事情就变得毫无头绪了,而且现在自己被困于此,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找人。
    既然答案不能真正地解决自己面临的问题,那么就不需要再理会这个答案。夏夷则如是想到,然后转变思路:“那会不会是妙图自己的名字呢?按理说,妙图是她的道号,而不是她真正的名字。但她把一个刻着名字的簪子,交到自己手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来想去,夏夷则还是觉得,这两个字承担的,应该不止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它很可能是一句暗语,一个符号,甚至是一个谜语。破解问题的关键,就在这两个字上。
    夏夷则知道,胡乱猜测是没有意义的,只有结合现实情况,才能从扑朔迷离的表象中找出头绪。
    师父为人向来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可为什么单在妙图的事情上遮遮掩掩,百般嘱咐自己不可以说出去,似乎生怕别人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徒弟似的——
    难道师父在隐瞒着些什么?
    而且今日所遇的妙图,分明就是一只兔妖,可奇怪的是,修为那么浅的妖怪,到底是如何穿越太华山结界的呢?
    其实太华山结界并不算坚固,连夏夷则也能很轻松地穿过,但关键在于它足够灵敏,几乎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因为只要有妖魔试图靠近,结界就会将消息传给太华山,那么大批的弟子就会前来查看,所以想要穿过结界很简单,但是想要不知不觉地穿过,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夏夷则百般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她是如何进来的。
    如果妖孽真的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从外界闯入太华山。那么能够进入太华山,并且不惊动结界的方法,就只有一个了:
    “此妖孽,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死在这里。”
    夏夷则忽然想起了师父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不能仅凭妖气来判断人与妖。有些人身上有妖气,但他们确实是人,有些人身上没有妖气,但他们又的确是妖。师父曾经就是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以至于铸成大错,因此发誓此生此世不离太华山。
    他曾经多次旁敲侧击,想要问明,师父犯的究竟是什么错误,因为护法长老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错误,但是他每次都陷入沉思的样子,实在是令年轻的夏夷则感到无穷的好奇。
    难道,师父所说的大错,指的就是妙图?
    妙图隐藏了自己的妖气,从而迷惑了自己,迷惑了太华山,迷惑了师父吗?
    可是妙图修为如此浅薄,怎能将自己的妖气隐藏得这般完美无缺?而且师父几乎是将毕生精力,都用在了研究如何判断人与妖上面,可以说即使是修为千年的妖魔,也很难不在师父面前露出马脚。妙图纵然可以骗过所有人,也不应该骗到师父,更何况今天的事情,就说明她并不善于隐藏自己的妖气啊——
    难道,是师父刻意帮助妙图隐藏妖气?
    如果真的有师父的帮忙,妙图骗过所有人并非难事,甚至是自由出入太华结界也并非难事。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难道不是背叛师门吗!
    夏夷则一时有点无法接受这个结论,尽管看上去似乎十分合理。
    妙图与师父的关系,绝对非同寻常。
    忽然,夏夷则想到了什么,便将玉簪递到了阿阮面前,说道:“阿阮,这个送给你。”
    阿阮当然不会回答,而夏夷则也没有想过让她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心中回忆起阿阮的一眸一笑,一言一语,一举一动,然后自顾自地说道:“哇,阿阮也有一个,插在头上很好看的!”
    “那我帮你插上!”
    “好啊——”
    “不对!”夏夷则忽然脱口而出,闭上了眼睛,“当时的情况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在刚才,他模拟了一番这支玉簪到妙图手上的过程。因为看得出来,此玉簪对妙图来说,意义重大,可到底什么样的东西,才算是意义重大呢?
    显然,如果这支玉簪是妙图自己买来的,那肯定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可如果是别人送的,而那个人对她来说又意义重大的话,那么这支玉簪的分量就会随之加重。可是到底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意义重大呢?
    夏夷则知道,女子十五岁,若是许诺嫁人,便会由母亲为她竖起发髻,然后插长一只簪子,叫做“笄礼”。若是没有许诺嫁人,到了二十岁也要行“笄礼”。就像阿阮,年不过二十,又没有许诺嫁人,所以就有辫无簪。所以簪子一般情况下,寄托了父母对孩子的祝福,也经常被作为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
    那这枚簪子到底是父母送的,还是妙图的情郎送的呢?
    如果是父母,那么为什么上面刻有“盖雪”两字?难道是妙图的爹爹送给了她的娘亲,然后她的娘亲又送给了她,而“盖雪”就是她母亲的名字?亦或者盖雪就是妙图的真名?
    那会不会是情郎呢?
    夏夷则突然眼前一亮,一个故事便在脑海中慢慢背勾勒出来——
    某个太华山弟子,与妙图私通,曾经送了一枚簪子给她,而且为了表示此生此世永不分离,他在上面刻下了两个人的名字。
    但是这个名字,绝对是假的。
    因为毕竟是私通,一旦这只玉簪丢失,被他人捡去,或者妙图的身份被识破,玉簪上的字被他人得知,那么这个弟子就有暴露的可能。
    所以这两个字,应该很隐晦地说出了它们主人的真实姓名。
    妙图是一只雪兔所化,那么“雪”应该指的就是她;“盖”字倒是有些麻烦,这可能是个谐音,比如“丐”、“改”、“海”、“楷”、“葛”等等,这就无从查找了。
    如果不是谐音,那就应该有明确的指向,盖,用东西把什么给盖起来,意思与“合”相近,难道指这人是太华山的合字辈弟子?
    盖——盖——欲盖弥彰?
    合弥、合彰?
    夏夷则忽然想到了这两个名字。
    正在这时,夏夷则忽然感觉地面开始了异常的颤动,轰鸣的声音迅速在这个并不十分宽敞的空间中回荡。
    “怎么回事?”
    “长老,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乐无异大声喊道,但是好几个弟子挡在他身前,把他轰下了八方台,让他没有办法靠近执剑和妙法两位长老,“实在是太过分了,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置人于死地吗!”
    他实在是想不通,夏夷则虽然有错,但是太华山也不应该直接改换阵法,让两人魂飞魄散!怎么说也应该给他们一个说话的机会。
    “师兄,事情真的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吗?”八方台上,扬虚有些不忍地说道,“怎么说,夷则的确是个好孩子——”
    “若是他不好,我也不会想要栽培他继任掌门之位!”真明紧皱眉头,脸色冷得如同一层冰,“我本想将太华山发扬光大,没想到今日居然会铸成此等大错。罢了,此事一毕,我便立刻辞去执剑长老之位,掌门出关之后,任由他责罚!”
    “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扬虚无奈地摇摇头,“我们失去了一个好弟子。”
    “禀长老,乾坤逆转之阵已经布置完毕!”一名弟子前来禀告道。
    “那就不要再耽搁了,启阵!”真明命令道。
    乾坤逆转之阵一旦启动,囚禁于浩然神殿的夏夷则和阿阮,就必须承受等同于太华山全部弟子合力攻击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承担得起的。
    阵法启动直呼,上上下下包围浩然神殿的上百名弟子,每个人的身上都泛起了强烈的白光。这是真气流淌的外化,他们都将真气传输给周围特定的某个人,然后彼此之间都产生了共鸣,真气沿着每个人都参与设定的轨迹开始流转,最后每个人都变成了阵法中的一个点,彼此之间所连接的真气,就化为了线。而所有的线加起来,便勾勒出了——坤之逆转大阵!
    接着,坤之逆转大阵射出了夺魂摄魄的光芒,直射天穹,便在苍穹之上,形成了镜子般的结界,漂浮着各种各样的符文。这些符文在源源不断的真气加持下,颜色越来越强烈,化为了乾之逆转大阵!
    乐无异虽然不知道这阵法的名堂,但是可以感觉到,用不了多长时间,天上那道阵法的光芒,便会如流星般落下,穿透元天阁,冲入浩然神殿,将里面所有的人都化为齑粉!
    “闻人,我们该怎么办?”乐无异朝着一边喊道。
    可是闻人羽也没有办法,眼前的六名太华山女弟子就挡在面前,闻人羽可以感觉到她们眼神中毫不掩饰的锐气与杀意,如果真的动手,她们绝对不会手下留情——而且,她们都不是泛泛之辈。
    “啊——要早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就不去找夏大哥了,本来只用死一个的,现在全都要死了!怎么办,怎么办!”乐无异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般焦急,明明饱受煎熬,却就是不能将心从火上拿起来。他拼命地挠自己的头发,似乎想要把主意从大脑里面活生生给拽出来。
    闻人羽见到这个样子,心中顿时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因为是自己执意要找夏夷则问清楚事情的缘由,乐无异才答应帮自己的,错在自己而不在他,但是现在他却一力全部承担了,到底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但是她的语气依旧顽强:“乐无异,你冷静一点,着急是帮不了的夏道长的!”
    “可是本大侠真的想不出来办法了啊!”乐无异蹲在地上,一点也冷静不下来,“现在只有伏羲大神能救夏大哥了!”
    “乐无异!”
    “伏羲大神,破掉这个该死的阵法吧,劈个雷把他们都劈死,刮个风把他们都刮走,实在不行来个地震也行啊!”乐无异喊着,双手伸向了天空,作求雨状。
    “轰——”
    话音刚落,从地底下突然传出一声刺耳而沉闷的轰鸣,接着高耸入云的太华山,变得如同羊癫疯病人发病时的双手般,剧烈地颤动起来!
    而这场震动,对于正在施法的太华山众弟子来说,无异于一场灭顶之灾,因为每个人的身形都被瞬间打乱,真气流动陡然而止,乾坤逆转大阵瞬间冰凌破碎,释放出的劲力,如同风暴般扫过了太华山顶,大部分毫无准备的弟子,都被这狂风所掀翻。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阵法被毁,阵法中的力量不能完全变成风儿散去,只能反噬布阵之人,于是所有参与布阵的弟子,身体都遭受了严重的反噬,轻则血气翻腾,重则倒地吐血。连大地的震动,更使他们的伤势,雪上加霜。


    44楼2013-06-26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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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千年使命
      浅浅的伤悲在浑天阁中弥漫开来,却没有人哭泣,或许是真楚的淡然感染了他们,使他们觉得,真楚不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只是开始了自己新的轮回。而这,并不需要他们无谓的悲伤。
      “时候也不早了,现在,我们便组织门中弟子,撤出太华山吧!”
      整理好掌门的后事,退出浑天阁之后,真明便立刻说道。
      “长老,请问我们为什么要走?”夏夷则终于忍不住问道。
      “掌门已经说过,厌火并非是被杀死,而只是被击退,待他伤势恢复,便会立刻卷土重来,而太华结界已破,厌火之攻势,已无人能挡。”真明虽然说得风轻云淡,但是夏夷则可以明显地觉察出他的沉重。
      “当真无法与之一战?”夏夷则再次问道,他不敢相信,悠悠太华,真的就要这样亡于己手。
      真明知晓夏夷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且丢却性命也在所不惜的性格,于是决然地说道:“厌火乃是上古妖神,其实力堪与三皇一战,即使千年以来,魂体分离导致功力极度衰退,也绝非太华山一派之力可与抵抗。”
      “上古妖神?难怪如此强横,可它为何一定要夺我太华山?”夏夷则其实早就想到了他的答案,太华山结界已破,已经没有任何凭借可以用来抗击厌火了,所以便问了另一个掌门似乎想要解释,却最终没有回答的问题。
      “也罢,有些事情总是要与你说明的。”真明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便对身旁的师兄弟姐妹说道,“各位先去组织门中弟子做好撤离准备,我与夷则很快便到。”
      于是所有的人都走了之后,只剩下了真明和夏夷则,还站在浑天阁前。
      冷冷的山风吹过夏夷则的身体,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顿时一愣,自己的身体,怎会突然连山风都抵挡不住?而浑天阁周围居然变得如此寂静,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夷则,你在浩然神殿当中,可都遇到过什么?”真明并未注意到夏夷则的惊讶。
      于是夏夷则便将神殿中突如其来的热浪和震动细细地讲述了一番,不过不知为何,他隐去了阿阮的身体离奇发热这件事。因为阿阮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长老们的怀疑,他宁可自己将疑点埋在心里,以后细细查看,也不愿再去惊动长老们。
      “那你可知道,这滚滚热浪,究竟来自哪里?”
      “来自脚下。”夏夷则想了想,说便直白地道。
      “那太华山现在所弥漫的妖气,又是来自哪里?”
      “还是来自脚下。”
      “那么我们的脚下,是什么?”
      “弟子不知。”
      “你当然不会知晓,因为这个秘密,即使是门派中的长老,都不是全都清楚。”
      “究竟是什么秘密?”
      “说来,话就长了。千年之前,妖兽厌火为祸人间,天帝伏羲将其捉拿之后,为不使其继续作乱,便将他的魂魄与肉体相分离,分别交给信奉伏羲大神的两大部落看守。后来,这两大部落相继消亡,厌火的魂魄和肉体都不知所踪。直到八百年前,我派祖师洪暮真人,来到太华山上,我派得以在此安身立命。”
      “洪暮祖师,可是伏羲后人?”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总之,祖师仙逝之前,将一个秘密告诉了下一任掌门:祖师爷将一上古妖兽的肉身镇压在了太华山下,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凭借钟于此地的天下清气,化解厌火身上的戾气,也是为了防止厌火,再次醒来,为祸人间。”
      “原来,我们太华山存在的目的,不是为了斩妖除魔,而是为了替伏羲大神镇守厌火。”夏夷则说道,但是他很奇怪,自己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惊讶,“天地果然神奇,若是人类,魂体分离,便等同于死亡,而妖兽厌火,魂魄和肉身,都能独立地活着。”
      “八百年来,我们太华山弟子,尽心竭力地履行着自己的使命,虽然六百年前,所镇厌火便有过一次暴动,但终归没有酿成大祸。在此之后,当时力挽狂澜的掌门仙觉真人,便创立青龙大阵和天帝祭典,目的就是为了集全派之力,不断地加固封印,以防止厌火伺机逃脱。而现在,离天帝祭典不过十天时间,也正是封印最薄弱的时候,我们全派上下无不小心谨慎,但最终还是——功亏一篑。”真明说着,摇了摇头,“所以掌门师兄,才会如此无奈,我们失败了,没能完成伏羲大神所赋予的使命。太华山,也将因此而灭亡。”
      “难道,太华山上所发生的重重怪事,都是厌火所为?”夏夷则于是试探着问道。
      真明闭上了眼睛:“夏夷则,我明白你的意思,太华山的确有负于阿阮姑娘。”
      “阿阮姑娘性情仁慈单纯,定不会多加计较——”夏夷则说道,确定阿阮身上的嫌疑的确已烟消云散,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不及他说完,真明便说道:“可是,却与你有关。”
      “嗯,我?”夏夷则大惑不解。
      “夷则,掌门最终放弃了你,甚至连长老之位也与你失之交臂,你心中可有遗憾?”真明忽然问了一个似乎不着边际的问题。
      “不,弟子绝无怨言!”夏夷则坚定地说道,似乎要祛除心中所有的犹豫。
      “哼,你夏夷则又非圣人,遭此变故,居然能毫无遗憾,岂不可笑!”真明冷笑道。
      “师叔,复琼、复言两位师兄的品德才干,均在我之上,师兄弟中,也人才辈出,他们定能将太华山发扬光大。”
      “复琼气量狭小,长于算计,少于决断;复言洒脱不羁,缺乏担当,难当大任;复云倒是忠厚老实,气量宽宏,勇于担当,可关键是他资质平平,若是在别的门派,自然可以守成,但我们太华山如同建立在冰层上的楼阁,如此重担,怎能交给一个平庸之辈!”真明直言不讳地说道。
      夏夷则低下了头,他不喜欢在人背后议论长短,也不赞成真明的话,因为真明为人过于严厉苛刻,对人对事难免有吹毛求疵,将人的缺点无限放大的嫌疑。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你当真以为,在我心中,你就是掌门的不二人选吗!”
      “弟子不明白师叔的意思。”夏夷则疑惑地说道。
      “其实,在我心中,你是最不适合担当长老之位的人选。”真明依旧是那么坦率,丝毫不估计夏夷则心中所想。
      “夷则有何过错,请师叔明示!”听到真明如此严厉的苛责,夏夷则立刻半跪下来,诚惶诚恐地说道。
      “因为你终将背叛使命,背弃太华!”真明说着,叹了口气,“所以多少同门都怨我,对你过于偏袒,但是谁能知晓,并不是我选择了你,而是掌门师兄选择了你!”
      “掌门——怎么会是他?”
      “历代掌门,都会将自己继承人的名字,刻于伏羲天矩之上。而师兄在天矩上刻下的,是‘复墨’二字。”
      “复墨?”夏夷则觉得难以置信,因为自己的道号就是复墨。只不过早年自己难以适应太华山的生活,一直想去寻找自失散多年的双亲,所以不愿意改掉自己的名字,师父也没有强求,复墨这个道号便极少使用,久而久之,自己已经放弃了寻找双亲的希望,也真正地适应了太华山,可是太华山上下绝大多数弟子,也已只知自己叫夏夷则,而不知自己也叫复墨。
      “你的名字一旦刻在伏羲天矩之上,那你的魂体就与太华山联为了一体。太华山就是你,你就是太华山!所以我不得不全力以赴地支持你,教导你,尽一切可能使你慢慢改变,变得足以担当太华山的重任。”真明说道,不禁叹了口气,“为此,我不惜承受门派上下的不知多少弟子的怨言。”
      “师叔,对不起,夷则辜负了您的厚望!”夏夷则惭愧地说道。
      “时也,命也。怨天尤人,又有何用?但你应该知晓,太华山究竟是如何覆灭的。”真明说着,向前走了一步,“这也是你必须记住的。”
      “请师叔明示!”夏夷则的声音略微有些激动,因为他终于要接近事实的真相了。
      “前些日子,当我得知太华山被邪魔之气所侵时,便知道,事实上是你的身体被邪魔之气侵染了。而你与太华山本是一体,自然也就连累了太华山。而太华山以清气扬天下,如今遭邪气入侵,实力必然衰落,而此时又是太华封印最为薄弱的时刻,这绝对不是一场偶然的事情。所以我才会如此急迫地要为你祛邪,但不料,厌火的魂魄已经挣脱封印,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他害死扬昭师姐,从而嫁祸阿阮,也等于是将你逼上了绝路——”
      听到真明已经承认,阿阮是无辜的时候,夏夷则一直被太华山命运的绝望,所笼罩着的心,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但是很快,他便疑惑地问道:“可是师叔,太华结界如此坚固,这妖兽厌火,究竟是如何潜入的呢?”
      “首先,厌火还算是个妖魔吗?”
      “当然算——不,妖魔也有自己的灵魂,可是厌火本身就是魂魄,那它应该是——鬼?”夏夷则这才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太华结界,可能隔绝鬼气?”真明明知故问。
      夏夷则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哎,百密一疏,浩然神殿倒是可以隔绝鬼气,太华结界却是不能。”
      “没错,所以这点疏漏,给了厌火可乘之机,这个亦妖亦鬼亦魔的怪物,就是在那个时候,附着于阿阮姑娘体内。而当初,你与上古妖树相斗,本应魂飞魄散,却被厌火以一缕邪魔之魂所束缚,才得以保全性命。扬虚虽是我太华山道法第一人,但是也怎能与千年妖兽相比?她只看出了你的魂魄联系着阿阮的魂魄,却没有看出,阿阮的魂魄上,又附着厌火的魂魄,从而使他瞒天过海。也让我们都误会了阿阮姑娘。”真明说道。
      “接着,我被形势所迫,逃出悟天阁,闯入浩然神殿,也是他的步步筹谋?”夏夷则于是想到,当初能够化解阴月魔尊的魔气,应该也是厌火的功劳,因为在他的筹谋中,自己不能死,“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我要救阿阮,就必须进入浩然神殿,也就一定要破坏那里的结界,浩然神殿,便不能再隔绝鬼气。厌火,也可以在这个时候,唤醒他的肉身,实现千年之后的,魂体结合!”
      真明点了点头:“说是筹谋,又岂不是造化必然?你无法将太华山视作一切,那就必将背叛太华!”
      “噗通——”夏夷则忽然跪了下来,朝着浑天阁深深地叩下了头,“对不起,太华山,夷则错了!”
      “你当真后悔?哼,夷则,你摸着自己的心回答我,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选择太华,还是选择阿阮?”


      49楼2013-06-26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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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天下苍生
        “可恶,怎么会有这么强!”乐无异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哼,这样的战斗,还真是无趣——”阿阮说着,地面忽然又开始了剧烈的震动。在这突如其来的震动中,她的嘴角再次翘起:“我的肉身在呼唤我,就不陪你们玩了!”
        说话间,阿阮漂浮的身体,便迅速飞进了墙壁已经支离破碎了的元天阁。
        “肉身——这个难道是?”闻人羽立刻想起了刚才的厌火与伏羲一战。
        正在这时,两个雪白的身影已经脚踩飞剑,落到了元天阁前。
        夏夷则看到众弟子狼狈的样子,立刻自言自语道:“可恶,来晚了!”
        乐无异见到夏夷则安然无恙地回来后,立刻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喊道:“夏大哥,阿阮——她变成邪魔了!”
        “我知道了!”夏夷则说着,抽出墨魂,便要冲上前去。
        可是这时,一柄雪亮的长剑便挡在了他的面前。
        顺着剑刃看去,夏夷则便看到了真明那冰冷的面孔。这是,真明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两道白光,然后传功长老真玉和授业长老扬琪已经到了他的身边,冷冷的眼神中,似乎写满了拒绝二字。
        “夷则参见两位长老。”夏夷则连忙冲两人一拜,同时向真明问道,“师叔,为何阻我?”
        真明淡淡地说道,似乎是在交代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你速去统治赤丹门的弟子前来为同门疗伤。”
        “可是阿阮她——”
        “长老有命,还不去照办?”扬琪说道。
        “长老,人命关天啊,为何你也阻止我。”夏夷则摇摇头,无奈地说道。
        “哼!厌火即使仅剩魂魄之力,也绝非凡人可以与之抗衡,如今它的肉身即将彻底苏醒,功力更胜从前,你又该如何?”真玉问道,“我们怎能不去阻你。”
        “弟子会尽一切可能,阻止厌火复活!”夏夷则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那你说,你会如何阻止?”真明忽然冷冷地问道。
        “这——”夏夷则激动的心这才平静下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厌火寄魂于阿阮体内,可自己并不擅长祛魂。而且以厌火的力量,即使短时间内脱离肉身,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伤害,可是夏夷则却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对付残魂的方法。
        “你根本就没有办法,谈何救人,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徒劳无功,以至身死!”真明严厉地呵斥道。
        夏夷则咬紧牙关,忽然说道:“可是师叔,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去一试,怎知会不会徒劳无功?而且即使弟子不是那厌火的对手,无论如何,也要将阿阮带出!”
        “为了一个女人,你当真连性命都不顾了吗?”真玉怒其不争地说道。
        “不,阿阮无罪而身死太华山,此乃非义;见死不救,此乃非人。弟子绝不会让太华山背上不仁不义的骂名!”夏夷则说着,举起了墨魂,“弟子只愿竭尽全力,绝无悔恨!”
        “莫非你要与我动手?”真玉说着,将长剑剑锋对准了夏夷则,“那好,你便与我一战!”
        “长老!”
        “夷则,希望你以大局为重。厌火即将苏醒,可是门中大多弟子尚未来得及撤出,你速去配合我们安排弟子速速撤离。我必以手中之剑,为你们争取时间!”真明说道,同时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柄幽兰宝剑。
        “师叔——”
        “夏夷则,难道你认为自己的剑术,比我们这些长老还强吗?”真明摇摇头,长叹一声,“即使身负重伤,十招之内,我必胜你,你可相信!”
        “师叔剑术冠绝太华,弟子怎敢不信,只不过——”
        “你还啰嗦些什么,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还不快去随你扬琪师叔前去!”真明的口气变得极为严厉。
        “师叔——我——”夏夷则忽然闭上了眼睛,用手扶了一下额头,然后猛地跪了下来,向真明三人深深地拜了下去。
        “哼!”真明猛地一挥衣袖,口气已经显得怒不可遏“你这是作甚?难道你真要为了一个女人,而葬送整个太华山;你当真要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徒儿,为情所困,白白送死!”
        “三位师叔,夷则感激你们多年以来的悉心栽培——若有来世,夷则必当以死相报!”夏夷则说着,睁开了眼睛,抬起了头,迎面撞上真明那冷剑一般的眼神,“但是请师叔为了伏羲大神的信任,太华山与生俱来的使命,天下苍生的安危,留下来,让弟子独自下去!”
        真明没想到夏夷则会突然搬出天下苍生来压自己,于是冷笑一声:“你在说甚!”
        “我太华山立派的使命,便是为伏羲大神镇压妖神厌火,可是现在厌火即将破镇而出,试问我浩然太华,还有什么存在下去的必要!”夏夷则说着,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过于刺耳,于是又轻声说,“而且,我们身为修仙弟子,太华若被厌火所占,我们当然可以随时御剑而逃,可是长老是否想过,山下居住的万千百姓,他们怎么办!难道就要白白丧命于厌火之手,难道就要让太华山被天下修仙门派所耻笑?”
        “这——”真明无言以对,也无法再与夏夷则的目光直视,于是闭上了眼睛,“此已非吾辈力量所能及。”
        “力不能及——连试都没试过,怎么就能说力不能及?”夏夷则说着,再次低下头,“您曾经说过,伏羲大神使厌火魂体分离,然后镇压起来,是为了消除厌火身上的戾气,而非不能将其诛杀。但是现在时过境迁,厌火已经冲破镇压,即将荼毒天下生灵,消除它戾气的尝试已然失败,那我们为何不放手一搏,诛杀厌火,为天下彻底消灭这一隐患呢?”
        “哈,放手一搏?就凭你吗!”真玉冷冷地笑道,然后猛地一甩长袖,看向了已经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你可知道,就连我们三人加起来,面对厌火,都毫无把握能胜!”
        “地宫结界,也非片刻之内便能破解的,所以弟子恳求,长老能号令太华所有弟子,抓紧时机重布青龙大阵,加固厌火所受封印,尽一切可能减弱厌火妖力;而弟子,必当竭尽全力,不负众望!”夏夷则发誓道。
        “放肆,你当真是异想天开。”真玉严厉地斥责道,但是心中也产生了一丝隐隐的不安,山下的万千百姓,自己当真可以毫无愧疚地放弃吗?
        “可是——也可由你布下青龙大阵,我下去一战!”这时,一直闭目沉思的真明,似乎想通了夏夷则的话,忽然张口说道。
        “师兄,你什么意思,难道要跟夷则一起胡闹吗?”扬琪甩了甩自己的双肩,显得甚为焦急。
        “师叔,青龙大阵,一向由您镇守阵眼,而且也只有您的威望,才能号令众弟子,众志成城!如果厌火趁机来攻,也只有您能与之抗衡;而弟子身染邪魔之气,尚未消除干净,怎能弘扬青龙大阵之浩然正气!”夏夷则却顿时心中一喜,立刻说道,但是刹那间又觉得自己口渴难忍,但是最难受的是心中的渴望,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真明身后的元天阁,忍不住再次乞求道,“师叔,已经没有时间了,请您速下决定!”
        “既然你意已决,那好——”真明说着,身体突然化成了一道光,转眼间便瞬移到两丈开外的地方,“我亦不会阻拦,但也不允你白白送死。来吧,十招之内,你若不败,便一切由你!”
        夏夷则一听这话,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绝望,但他没有过多的犹豫,便站起身:“得罪!”
        “师兄,你要三思啊!”真玉立刻拦住了真明,焦急地说道,“太华山的上千名弟子的性命,可都在您一念之间,不可率性而为啊。”
        扬琪也上前,站到了夏夷则与真明中间,然后冲着夏夷则狠狠地一甩衣袖:“胡闹,竟敢对长老出手。夏夷则,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夷则不肖,请长老息怒。但是现在——”夏夷则连忙叩拜说道。
        但是真明却打断了他的话:“真玉、扬琪,你们都退下吧。我可以做太华山的千古罪人,但绝不能让太华山做天下苍生的千古罪人。我意已决。”
        “师兄——”真玉不由得说道,但是他对真明甚为了解,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无奈地闭上了眼睛,说道,“那好,我们这就去准备——青龙大阵!”
        说着,两人便已先后化为白光,消失在了两人身边。
        “师叔,夷则——得罪!”
        话音刚落,夏夷则的身体已经如离弦之箭般飞出,但是真明的速度更快,与夏夷则使用了完全相同的招数:“影剑穿心——”
        在两支箭正面相撞的一刹那,便激荡出一黑一白两道光芒,然后夏夷则的身体便随着真明的推进,迅速向身后滑去。
        最终,夏夷则难敌真明之力,一脚撑住地面,然后猛地跃起,借力使力飞身而起,然后再空中一个旋转,墨魂便携裹着汹涌的寒气,以泰山压顶之势,将剑气激荡而出:“寒冰剑!”
        “太极盾——”
        真明猛一挥手,便于身前画出一个浑圆,凝成丈宽的八方太极,挡下了这道寒气,而盾上也凝结出了厚厚的冰凌。
        “还给你!”接着,真明猛地攥紧拳头,八方太极盾突然分为相等的八份,带着无数破碎的冰凌,射向了空中的夏夷则。
        夏夷则连忙击出一道剑气,却难敌真明此招之威,但是他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要挡下这一招,而是借力使力,将自己猛地向旁边一推,就与这凶狠的一招擦肩而过,让身体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可是夏夷则连身体都没有来得及站直,真明掌中之剑,已经变成了一团耀眼的白光:“寒冰剑!”
        比夏夷则那一招,更加凶狠凌厉的寒冰剑便将地面冻出一条长长的伤痕,来到了夏夷则的身前。他连忙画出太极盾,随即与破碎的太极盾和冰凌,飞了起来。
        “玄阴如意剑——”真明乘胜追击,猛地向身旁挥了一剑,便立刻有一柄真气所凝之剑从实体之剑中飞出,而这柄真气之剑,随即化为一前一后两柄,接着如同分裂一般,出现了一柄又一柄,前后相接,如同一节一节的蜈蚣,在真明与夏夷则之剑,划出了一条浑圆的弧线,而目标,依旧是夏夷则!
        夏夷则连忙将墨魂刺入地下,使向后飞去的身体停下来,然后猛地向前跃去,便躲过了这一剑——
        但是这一招的威力不止于此,落空的剑锋立刻转过头来,飞向了夏夷则,夏夷则于是又向后躲闪,而这时,这无数的飞剑便如蟒蛇一般,将夏夷则紧紧地缠在圈中。
        在夏夷则被困之前,真明已经开始了下一招的准备,他的剑,已经可以用行云流水来形容了:“天地无极,阴阳归虚!”
        由无数飞剑凝成的阴阳鱼,迅速浮现在了夏夷则的头顶,如同将困住他的瓮盖上了盖子。只要真明轻轻一挥手,便可让夏夷则粉身碎骨!
        可是这紧要关头,真明却稍微迟疑了一下,因为这一招的确是死手——
        正在这个时候,剑阵之中突然传出了一阵虎啸龙吟之声:
        “大音希声,大道无形,天人合一,万物化生!”
        夏夷则的脚下,忽然出现了一轮与“阴阳归虚剑”同等大小的阴阳鱼,然后无数飞剑如同雨后春笋,从地上一跃而出,将“玄阴如意剑”与“阴阳归虚剑”所结成的剑阵片片粉碎!
        “万物化生剑——”
        夏夷则刚刚从破碎的剑阵中冲出,脚下便再次出现了一只阴阳鱼,但它并非他之所为——
        这是真明的“万物化生剑”!
        夏夷则连忙施展闪转腾挪之术,配合以轻身之法,躲避这条阴阳鱼,以及从中射出的剑。可是阴阳鱼如同活了一般,死死地追逐着他的身影。无数柄飞剑都曾与他擦身而过,可是夏夷则也终于踏出了北斗七星之势,立刻将墨魂刺入地上,将寒气灌入其中,于阵法中运转不息,强横的阵法之力甚至将“万物化生剑”都死死地卡在了地上,然后结上一层冰,随之支离破碎。
        可是当他做完这一切时,真明已经于身前结出由剑气所凝的盾牌,正是“幻物万生剑”的起势!
        当初掌门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为题,让执剑长老真明和护法长老真哲相互斗法,于是真明自创“万物化生剑”,真哲自创“幻物万生剑”。夏夷则所施展的,便是前者。
        而令夏夷则意想不到的是,“幻物万生剑”要配合以阵法,才能发挥出最强的力量,难道真明已经能以一人之力结出“五灵四象剑阵”?
        想到这儿,夏夷则急中生智,快速地踏行这脚步,以五行四方,构五灵四象!可是唯一无法改变的,是体内的真气,他只能凝结出青龙和玄武,便再无作为。
        可是即使如此,也得到了真明的暗暗赞赏,于是待他走完阵法之后,方才将蓄力已久的万道寒光,激荡向了刚刚凝出“幻物万生剑”的夏夷则!
        夏夷则只好勉强应付,但是腐朽之堤,怎敌滔天洪水之势?剑阵在真明的冲击下迅速土崩瓦解,但是这一招并非毫无用处,因为夏夷则已经能够在这转瞬即逝的时间内,将墨魂刺入地下,一招冰封之术,再次施展!


        51楼2013-06-26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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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冰雪夺魂
          “不仅是力量、身手强了很多,居然连速度也变得如此之快——乐无异,他脱胎换骨了吗?”闻人羽没有想到,乐无异的身手怎么会突然间变得如此敏捷,可是当前最紧要的是对付厌火,所以也就无暇多想,便紧紧地跟了上去,一同冲向了厌火。
          与此同时,夏夷则已经将寒气汇于沧溟之上,准备再次施展冰封之术。
          可这个时候,厌火没有进行任何的抵挡,而是轻轻地摊开了双臂,昂起了头,看样子似乎是要引颈受戮!
          不过死的当然不可能是他,眼见着乐无异和闻人羽的兵刃即将伤害到阿阮的身体,夏夷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沧溟刺入了地上,寒气顿时顺着地面蜿蜒过去,瞬间追上两人,将他们前行的道路封了起来。
          两个人连忙想要停下来,可是脚下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根本就停不下来,只能硬生生地撞在那堵突然凝结而成的冰墙上。乐无异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挡了一下,便将冰墙击成了碎片,两人差点因此跌倒。
          “快回来——”夏夷则连忙喊道,同时向前猛地冲了几步,停在了距离厌火只有三丈远的地方。
          闻人羽和乐无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夏夷则会突然出手阻止自己,但出于信任,还是毫不犹豫地退了回来,幸亏厌火并没有趁这个机会追击他们。
          “夏大哥,为什么挡我啊?”乐无异退到他身边,不解地问道。
          “不要伤了阿阮。”夏夷则回答道。
          “呃——”乐无异一听这话,立刻下意识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差点忘了,这个厌火好卑鄙!”
          “卑鄙,还不是跟着你们学的。当初伏羲与神农一战,伏羲承若过,只要我停止抵抗,便可封我为神,并放过我的族群,可是结果呢?他背信弃义,将我魂体分离直至千年;多少同族,魂飞魄散!”厌火说着,攥紧了拳头,“与他相比,我怎担当得起‘卑鄙’二字!”
          “胡说八道,你这妖魔,人人得而诛之,定是你背信弃义在先!伏羲大神只是让你魂体分离,而没将你灰飞烟灭,已经是仁至义尽。”夏夷则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对伏羲的诋毁了,每当此时,他总是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你还敢在这里——妖言惑众!”
          “即使如此,那你又能怎样,要杀了阿阮吗?”厌火轻蔑地笑道。
          “你——”夏夷则一时语塞,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厌火说着,用阿阮的双手扣住了阿阮的脖子:“你若不忍,我可帮你。”
          “不可!”夏夷则猛地一挥手中沧溟,大声喊道。
          “可恶,投鼠忌器,这可怎么办?”闻人羽此时站在夏夷则的背后,她紧皱着眉头,可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将厌火,从阿阮体内赶出去的方法,“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现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乐无异说着,拆下腰间的偃甲盒子,倒出一大堆零件,似乎在摆弄着什么。
          “看来你真的很关心我啊——”厌火说着,放下了双手,“但我想知道,大个子是更关心阿阮呢,还是更关心别人。”
          “不许你再模仿阿阮的口气。”夏夷则说着,再次将沧溟刺于地上,一道寒气立刻笔直地冲向了厌火的身体,可是却在离他不到三尺的地方戛然而止,结出了一块巨大的寒冰。
          “可是阿阮真的想知道,大个子,你若想阿阮活下来,就杀了旁边那两个碍事的家伙。”厌火见夏夷则虽祭出冰封之术,亦不敢伤及阿阮,不由得逞一般笑道。
          “什么——”乐无异手中的半成品立刻脱手,他连忙接到手上,继续组装这些零件。在这一刻,他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卑鄙!”闻人羽立刻挥出手中长枪,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夏夷则。
          只见夏夷则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行,阿阮是我的朋友,他们也是我的朋友——即使不是,我也不会为了自己,去伤害其他的人。”
          听到夏夷则这样的回答,闻人羽立刻松了口气,立刻想到,以夏夷则的为人,怎么可能答应这么无理的要求,但是为什么刚才自己还是那么紧张,难道自己对夏夷则的信任,尚不及乐无异吗?
          “你的回答,倒是和我想的一模一样。那好啊,我知道你是护法长老的弟子,对破解结界颇有一套,现在就请你破解我脚下这层结界吧。”厌火随口说道,其实虽然他的功力受损,但是破除此结界的力量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太过分了,就算是为了两条性命,夏夷则也不答应,更何况是太华山和山下的万千生灵?”闻人羽立刻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自行了断了。”厌火说着,抬起了已经燃烧起熊熊火焰的玉手,伸向了阿阮的脖子,“你们当真以为,凭我之力,就解不开这道封印了吗?哈哈哈——我暂时不会杀你们,而会让你们在痛苦中,见证我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等一下。”夏夷则听了这话,立刻喊道,同从地上拔出了沧溟。
          厌火停下了伸向脖子的手,笑道:“你改主意了?”
          “如果我替你破此结界,阿阮的身体已经无用,可否能交还于我?”夏夷则轻声问道。
          这令闻人羽十分意外,连忙说道:“我没听错吧?”
          “哦,哼,当然会还给你们。”厌火说道,只不过他隐去了后半句,他交出来的会是一具尸体,但同时,也用得意的神色,掩盖了心中的谨慎。
          夏夷则于是向后退去一丈,将沧溟剑插在了地上,闻人羽立刻冲上前来,拦住了他:“夏夷则,你当真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我也不知道,对你们,我绝对无法下手,可是——”
          “可是这次,你要杀的人,不会污了你的眼睛、还有你的剑,对吗?”闻人羽知道,无论夏夷则做不做这件事,封印很可能到最后都会被破解。但是封印由厌火亲自来解,与夏夷则帮他去解,怎能一样!
          “——”夏夷则无法回答。
          “这就是你所谓的善良,对吧。”闻人羽说着,猛地退后数步,亮出了长枪,“那我也有我的善良,来吧,与我一战!”
          乐无异听到这儿,猛地站起身,此时他的偃甲已经组装完毕,看上去就像是一根小小的竹筒,然后卡在了掌中宝剑的剑柄之前。
          “闻人姑娘——”夏夷则话还没说完,一道红光突然与他擦身而过,撞到了闻人羽身上,当即将她连人带枪撞飞起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站也站不起来了。
          “现在不会有人打扰你了吧。”厌火笑道。
          “以后,不许再伤害他们。”夏夷则说道,虽然口气是那么无力。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除了食指之外的八根手指全部扣下,口中开始念诵咒语,身上渐渐泛起了汹涌的寒气。
          这股寒流顺着地面上的结界印记,如同流水灌入了水渠当中,充盈了整个结界,并且渐渐凝结出了厚厚的冰,冻结了封印之中的灵力。而浩然神殿也越来越热——结界的力量果然是在逐渐削弱。
          闻人羽侧身躺在地上,双目已然通红,她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自己刚刚决定无条件信任的人,怎么会突然间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自己一开始的选择,就是错的吗?
          突然,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闻人羽抬起头,便再次见到了那张熟悉的笑脸:“小羽,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无异——”
          最终,结界之力被彻底冰封,阿阮身上的火焰般的光芒再次熊熊燃烧起来:“哈哈,原来,破解此结界的方法,竟然如此简单!”
          “我希望你可以信守自己的承诺。”笼罩在一片寒气中的夏夷则说着,睁开了寒霜一般的眼睛。
          “当然。”厌火说着,便也闭上了眼睛。
          “呜——嗷——”脚下再次响起了那远古妖兽的嘶吼,而后试妖殿便开始了剧烈的颤抖,而夏夷则此时居然有些站立不稳,仿佛是刚才真气损耗过大。
          “我的肉身在呼唤我了。”厌火嘴角忍不住勾起,同时身前已经浮现了一个夏夷则从来没见过的红色法阵。
          是直通浩然神殿底下地宫的传送法阵!
          尽管他没见过这种法阵,但是天下道法大多同宗同源,所以夏夷则立刻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而厌火的眼睛也在这个时候,缓缓睁开了,双眼如同燃烧的火焰——
          就是现在!
          为了减少厌火的戒备,夏夷则连沧溟都未拔出,便已将正在收敛的寒气猛地全部释放出来,一阵寒风立刻席卷而出。而寒风就携裹着那白色的身影,闪电般跃起,扑向了并不远的厌火。
          厌火猛地一挥手臂,一道红光已经射向了空中的夏夷则,而夏夷则在空中猛地一个倒空翻,便落在了结上一层寒冰的地上。
          这是刚才夏夷则曾经两次加固,又在暗中不断施法保护的路线,当他的双脚接触光滑的冰面之后,强大的惯性依旧带着他闪电般向前滑去。但厌火身手依旧敏捷,立刻挥出手臂,七八道红光便如同一张封死了上下左右的巨网,扑向了夏夷则的身体。厌火已经算准,手无寸铁的夏夷则,绝对没有可能躲过自己的天罗地网!
          可这个时候,夏夷则轻轻跃起,然后一脚踩在了厌火身前的那块巨冰上,然后拼尽全力跃起,所跳的高度已经超出了厌火的想象,连最上面的那道红光都只是擦过了他的脚底。
          而此时,夏夷则与他已经近在咫尺——
          厌火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夏夷则,心中甚为恼怒,便想要放手一搏,全力将夏夷则击飞,可是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重新出现了一种强大的压迫力,使自己竟不能凝聚起全部的力量——
          与此同时,刚刚被夏夷则封印的结界,上面所覆盖的冰块已经在滚滚热浪中烟消云散,结界重新光华大作,刚刚被压制的力量,也在此时猛地全部释放出来,将厌火带入了最虚弱的时刻。
          飞起身来的夏夷则浑身的寒气愈发旺盛,在厌火无力防守的一刹那,落了下来,将阿阮的身子,一把死死地抱在了怀中。
          真气所凝结而成的无边极寒,瞬间将两人包裹一团巨大的白雾当中,寒气穿透着阿阮的皮肤,挟裹着夏夷则身上的浩然真气,顺着她的血脉,迅速渗透了她整个的身体。
          这股寒气,甚至连厌火也无法忍受,同时在他剧烈的真气震动下,与阿阮灵体本不紧密的残魂,再也无法纠缠下去,顿时化为一团怪物形状的火焰,从阿阮的体内飞出!
          而阿阮失去控制的身体,也立刻与紧紧抱着她的夏夷则,流星般坠落到脚下血红色的传送法阵中,瞬间消失不见。
          厌火愤怒至极,他没想到,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居然还是在关键时刻,又被夏夷则给摆了一道。但是在结界之力迅速恢复下,以妖力所布成的传送法阵上的光芒,也在逐渐淡去,他也顾不上别的,纵身便跳入法阵当中。
          眼见着法阵马上就要消失,乐无异和闻人羽立刻拼了命地向法阵跑去,可是闻人羽刚刚受过伤,身体尚未恢复,以至于落在了乐无异的身后。
          乐无异看着转瞬间就会消失的法阵,然后回过头,看看闻人羽那坚定的神色,稍一犹豫,最终还是伸出手,拉住了闻人羽的手腕。
          在法阵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两个人终于跃入了法阵当中,与法阵一同消失于地下。


          54楼2013-06-26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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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妖神解封
            滚滚热浪着炙烤着地宫的每一寸土地,使鲜红的颜色渗透进了每一块石砖之上。双脚踩着上面,隔着厚厚的鞋底也能感觉到脚下地面的炽热。
            地宫的四周分别竖有四只怪兽石像,每只石像又都持着一根碗口粗的铁链,将一只体型堪比饕鬄,一身火红色皮肤的巨兽死死地束缚着,在火焰的炙烤下已经变得漆黑如墨。但是上面的符文依旧死死地困住了它,让它不得挣脱。身上那被铁链勒出的道道伤痕,记录着千百年来的抗争,而另外一些刀劈斧砍的伤痕,则是当年无数仙侠为了困住这只妖兽,所进行的激烈交锋。
            而此时,巨兽却驯服地卧在地上,那漂浮在空中的兽形火焰,正伸出了手,温柔地抚摸着巨兽的额头。
            “这就是——厌火的肉身?”乐无异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惊诧地问道,“为什么,我看到这没有了灵魂的肉身,居然还在呼吸?”
            “那有什么奇怪,这尸体不还曾经想把太华山给掀过来吗。”闻人羽说道。
            “哼,尸体,你们可知,这就是本座曾经与上古大神交锋过的神体,我会让你们亲眼见证,那伏羲费尽心机,也无法得到的力量。”厌火听到他们的话,不由得从浑身的火焰中,发出了有些酸楚的笑声,可那笑中依旧饱含无尽的满足,似乎已经将刚刚的挫败感全部冲刷干净了。
            夏夷则于是转过身,对闻人羽他们问道:“你们怎么也跟来了?”
            “夏道——夷则大哥,对不起,我刚才误会你了。”闻人羽说着,向前走了一步,“所以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来冒此奇险?”
            “是啊,本大侠是不会丢下伙伴的。”乐无异也摩拳擦掌道。
            夏夷则摇摇头,说道:“此一战,生死难料,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请各位全力以赴!”
            说着,便脱下外罩,铺在地上,将怀中阿阮放在了上面。然后抽出背上墨魂,上前说道:“厌火,就让我等凡人,见识一下,你所谓的妖神之力!”
            “你——”厌火说着,那团火焰猛地晃了晃,“当真不自量力。若我真的施展自己的力量,你恐怕早已灰飞烟灭!”
            一阵滚烫的狂风立刻横扫过地宫当中,掀起了乐无异的头发。但他却趁机冲上前来,在夏夷则耳畔说道:“夏大哥,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夏夷则转过头,轻轻瞥了他一下,顿时明白了他眼神中的意思。
            自己曾经毁去厌火所栖肉身,让他功力大为受损,以至于被掌门,也就是乐无异眼中的“伏羲”所败;现在又将他从阿阮体内驱逐,不正是他实力最弱的时候吗?
            难道还要等他魂体合一,彻底复活时再动手?
            可是自己对乐无异的回答便是——摇头。
            还要再等一下,再等一下。
            他们的小动作,厌火是不会看不到的,于是从那团火焰中再次爆发出了愤怒的笑声:“哈哈,夏夷则,你或许是我此生所见——最聪明的凡人,我真的越来越不想杀你了。”
            夏夷则面色一沉,知道厌火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判断。这两次的战斗,看上去极为相似,但实际上完全不同。厌火占据的实际上是合弥的尸体,所以自己根本就没有毁去肉身什么的说法,因为肉身本来就是死的。所以厌火当时的情况属于元神出窍,他的魂魄还与合弥的肉身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自己毁去了合弥的肉身,对厌火的打击,无异于一个修仙者元神出窍之时,被人毁掉了肉身;而阿阮则不同,她本身就是活人,自己是将厌火完全从她体内驱逐了出去,事实上对厌火的魂体并未造成任何伤害。
            乐无异不明白这两个家伙到底都在盘算着什么,急得直想跺脚,却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呃,饿——”
            他连忙转过身,发现原本昏迷的阿阮,似乎是要醒来了。
            于是与闻人羽一起,围在了她身旁,并把头凑了过去,这才听清楚了她要说的话:“水,水——”
            乐无异这才想到,在元天阁前,阿阮把喝下去的水全都吐了出来,所以自己就随手把剩下的半葫芦水放在了腰上。伸手一摸,那壶水仍在!
            “哈哈,阿阮,你这回有福了。”乐无异说着,便从腰间取下了水葫芦,闻人羽帮着弄开了阿阮的嘴,让他把甘甜的水轻轻地倒进她的口中。
            这个过程中,夏夷则始终死死盯着厌火,而没有回头看,但是听着他们两个兴奋的声音,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哈,小子,本座说了不想杀你,还不快点感恩戴德,莫非你当真求死?”厌火忽然说道。
            “厌火,死战之前,我还是劝你,速速离开太华山,接受伏羲大神的惩罚,尽除戾气,有朝一日,终得赦免。”夏夷则说着,身上已经翻滚起了浓浓的墨色。
            一听此话,厌火的愤怒终于被挑起,但是又瞬间平息下去,说道:“既然你对自己那么有信心,我就给你机会。”
            “机会?”夏夷则的手指轻轻地划过了墨魂的剑刃。
            “伏羲屠尽我的族人,你却要我尽除戾气;那我这就杀了那三个人,看你还会不会说这种废话!”
            “不可!”
            一听此话,夏夷则立刻喊道,而厌火已经化为一团火球,流星般撞向了身后的三人。
            几乎是下意识般,夏夷则已经纵身而出,挡在了厌火的必经之路上,同时将墨魂横于身前,黑色的太极盾便立刻撞上了这团火球——
            “轰——”
            强大的冲击力瞬间将太极盾炙烤成了黑色的雾气,而夏夷则也被撞得飞速向下划去。乐无异见状立刻站起身,冲上前去,用后背挡住了夏夷则撞上来的后背。
            脚下的石砖都被碾出一道粉末,两个人一同向后滑行了三尺,但还是站稳身体,撑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好强的力量——”夏夷则在厌火和乐无异之间,被夹得几乎窒息,但他还是在心中暗暗赞许道,却很疑惑乐无异什么时候获得了这么强悍的力量。
            这时候,喝光了壶中之水的阿阮,突然睁开了眼睛,闻人羽那模糊的身影便立刻浮现在了眼前。
            “羽姐姐——”
            “别说话。”闻人羽立刻扶起阿阮,将她向后方拉去,因为她不知道夏夷则和乐无异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阿阮被闻人羽拉起来向后拖时,忽然拼命地摇了摇自己痛苦的大脑,然后抬起头,便看见了正在与厌火拼命的,那乐无异的模糊身影,却没有见到被乐无异挡下的夏夷则的身影。
            “乐乐——”
            阿阮说着,便再次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也就是在这一刻,被夏夷则挡在身前的火球忽然散开,变成了一轮如同车盖般大小的火盘,然后四分五裂,顺着夏夷则布下的太极盾,滑了过去,飞向了他身后的闻人羽和阿阮!
            “不——”
            夏夷则猛地转身,便与乐无异拼命向后推的身体擦过,同时掷出了掌中墨魂,飞向了那四分五裂的火焰中,最为庞大的一团;
            而乐无异也同时转过身,背对着夏夷则和厌火,一边纵身跃起,一边将紧握宝剑的手臂,狠狠地甩向了身后——
            “啊——”
            乐无异拼劲全力,发出了这一生怒吼,同时手臂抡出一个浑圆,然后松开了手中的长剑。
            刹那间,长剑便化为一道闪电,挟裹着凌厉凶狠的剑风,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扑向了厌火的肉身!
            墨魂从火球中间穿过,却没有给其任何的伤害。但是夏夷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结局,在长剑脱手的一刹那,便发动冰封之术,一层寒冰屏障立刻挡在了厌火身前,可依旧是在厌火的冲击下冰凌破碎。
            但是这时,乐无异的宝剑距厌火肉身已然不远,眼见着就要刺入厌火头部时,它突然睁开了眼睛,冲着飞来的宝剑便发出了一声猛烈的嘶吼——
            “呜——嗷——”
            一阵红色的风暴立刻被掀起,如同一道墙,挡住了宝剑的去路。但是乐无异却在这个时候顶风而上,一把握住了被冲撞回来的宝剑,然后再度发力,将宝剑掷向了厌火。
            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受到了攻击,厌火立刻下意识地停止了对闻人羽和阿阮的攻击,如风般扫过夏夷则的身边,卷起的浪涛般的热风便冲撞在了夏夷则的胸口,将他连人带剑全都撞飞起来。而厌火并未做任何停留,便冲向了那柄飞起的宝剑——
            “呜——嗷——”
            可依旧是晚了,宝剑已经刺入了厌火的头颅,趴在地上的它立刻站起身,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并猛烈地甩着自己的头,而厌火的魂体已经到了肉体跟前,他也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头,拼劲全力腾出一只手,对准了肉身的头颅,那柄宝剑立刻被一种无形之力抽了出来,飞到了厌火的身前。
            厌火真是没想到,自己的肉身居然能被一个凡人所伤,身上的火焰更盛,而剑尖也漂浮着对准了地上的乐无异:“可恶,去死吧!”
            面对着自己的全力一击,却未能带给厌火实质上的伤害,乐无异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可是当厌火要用宝剑攻击自己的时候,他的嘴角却又忽然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就在一刹那之间,绑在宝剑上的偃甲木筒,忽然开始了剧烈的震动,然后猛地变成如同回旋镖一般,旋风般转动起来,厌火一时无法控制,居然让宝剑砍在了自己的魂体之上。
            虽然没有任何的伤害,但还是让宝剑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一个回旋,插入了地上。乐无异连忙一跃而起,将宝剑拔出,横在了自己的胸前。
            可这在厌火的攻击下,乐无异的防守显得那么不堪一击,瞬间便被撞飞起来。厌火推着他一跃两丈之高,然后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
            “咚——”乐无异的身体如陨石般砸在地上,一时间气血翻腾,眼前一片茫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隐隐地听到偃甲的碎裂之声。
            厌火见自己居然没一下把他摔死,不禁看看自己的手,然后看了看自己那正在拼命挣脱束缚的肉身,然后猛地捂住了自己欲裂的头颅:“功力——已经衰弱到这种地步了吗——不,不可能!”
            说着,他突然甩开了双臂,汹涌的妖力已经汇于两掌之中,凝出了车轮大笑的火球:“你去死吧!”


            55楼2013-06-26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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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 不死不休
              夏夷则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看着即将施展全力的厌火,连嘴角的鲜血也来不及擦去,便将寒气汇集于掌心,然后按在了地上。
              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挡住厌火的这一击:“无异,真的站不起来了吗?”
              厌火将两只手合了起来,举到了头顶,比刚才还要庞大一倍的火球熊熊燃烧,似乎能够一下子吞噬掉整个地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低沉而辽远的巴乌声突然响起,如同一阵似乎要浇灭烈火的甘霖,飘飘洒洒,回荡在这炙烤人心的地宫中。
              夏夷则连忙转头看去,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阿阮已经站了起来,吹响了原本挂在腰间的巴乌。
              她在烈火的炙烤下,原本通红的脸已经变得像白纸一样——夏夷则握紧了拳头,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想去阻止阿阮做这一切,因为她两天来,受了那么多的苦和伤,却只喝了一些水,身体早已不允许她继续战斗下去。否则,说不准还是会猝死的。
              可是如果阻止她,如何去为无异争取时间?
              在此之前,闻人羽见到乐无异被厌火摔在地上,生死未卜,而厌火又似乎要施展全力,把他烧成灰烬,顿时觉得心中一痛,想也不想,便冲了上去,在阿阮的巴乌声中,抓起了一动不动的乐无异:“别装死,快走啊!”
              闻人羽这么用力一扯,乐无异郁积在胸口的淤血立刻从口中喷涌而出,她见状,连忙放下他,用手不停地为他擦去脸上的鲜血,哭道:“你别死,求你了——无异!”
              而阿阮那可以镇魂的曲子,如同一根根牛毛细针,毫不留情地插入了自己的脑袋,然后自己拼命压制下来的,魂体分离时的孤独、无助、游离和冰冷的种种痛苦,如同洪水决堤般释放出来,立刻席卷了全身。
              “啊——”拼命捂着头颅的厌火突然将自己的痛苦吼了出来,一拳砸了下去,炙热的拳风锤子般砸在了身下闻人羽的身上。
              “嗯——”闻人羽闷哼一声,强大的冲击力已经把她撞在了乐无异身上,鲜血立刻顺着嘴角涌出,滴滴打在地上,汇成了一滩血泊。
              “呜——”厌火再次大吼一声,一拳打向了吹奏着巴乌的阿阮,血红的拳风横扫而去,似有将她拦腰打断之势。夏夷则见状,立刻冲到了阿阮与厌火的中间,纵身跃起,双臂已经划出一轮巨大的太极盾,挡住了这猛烈的拳风,而自己也向后退了两三丈,最终站直了身体。
              厌火一只手拼命地敲打着自己似乎要裂开的脑袋,似乎这样一来就可以减轻头痛——魂体分离之后,他已经有一千年没有感觉到过如此剧烈的疼痛了:“难道真的不行了吗!”
              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疼痛的他,忽然转过了身,瞪着喷火的眼睛,瞪着正在向他不停嘶吼的肉身,而他也可以听那来自肉身,和魂体最深处的呼唤,无论再去忌惮什么,自己都不能再拖下去了——既然如此,为何不让自己的千年梦想,今朝实现!
              想到这里,厌火终于下定决心,风火一般肉身扑去 ——
              见到厌火终于决定开始魂体合一,夏夷则立刻催动全身真气,一层厚重的寒气立刻将他笼罩起来。同时猛地转过身,冲向了被自己掷出的墨魂。
              竖在地上的墨魂立刻开始了剧烈的抖动,然后猛地飞到了夏夷则手中,夏夷则随即紧紧握住剑柄,竖于身前,同时转过身来。墨魂上散发出的黑气,也迅速与他身上洁白的雾气相混合,变成了一种相互纠缠却又彼此隔膜的奇怪的色彩。
              阿阮的巴乌声也在此时变得愈发激昂,似乎是在拼命地阻止厌火魂体结合。可是这一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她无法专心下来,因为她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投向夏夷则,并为心中那无法解决的疑惑和痛苦而苦恼。
              此时,乐无异也在巴乌的激励下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便看到趴在自己怀中的闻人羽,以及那已浸透了自己衣服的血泊:“啊,小羽,你——怎么了,睁开眼睛啊!”
              乐无异说着,拼命地想站起来,可是每动一下,浑身就像是要碎裂一般痛苦,更何况有闻人羽压在自己身上根本就站不起来!
              这时,他看到了正在魂体合一的厌火,有看向了凝聚真气的夏夷则,心中大为着急,禁不住喊道:“夏大哥——啊——快动手——啊!”
              每说一个字,心肺中便传出一阵阵针扎般的痛楚,乐无异时拼尽自己的意志力才说出了这几个字。
              但是夏夷则依旧没有出手,只是一味地积蓄自己的力量,他的脚下也出了一轮法阵,正是刚刚悟出来的“五灵四象剑阵”。可是乐无异只想说,无论积蓄了多少的力量,夏夷则都不可能与魂体合一后的厌火向抗衡,那为什么不趁着魂体未合,厌火最虚弱的时候,立即出手呢?
              而此时,阿阮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涣散,上眼皮不停地打下眼皮,身体仿佛也无法再站稳,巴乌声中无法掩饰的虚弱,也传入了夏夷则的耳中。
              夏夷则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心中的波澜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自己现在不能动手,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可是——自己当初又为什么要冒此奇险,下到这浩然神殿?
              想到这儿,夏夷则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再也不加犹豫,略一回头,大声喊道:
              “阿阮,停手!”
              话音刚落,夏夷则已然将墨魂刺入了地上,汹涌的寒气立刻扑向厌火的脚底,然后火山喷发般爆出,将厌火从下到上一截截地冰封了起来。这些几乎凝聚了夏夷则全部真气的冰块,死死地粘结在厌火的皮肤上,寒气渗透入他的体内,冻结了那流淌着的火一般的鲜血。
              紧接着,他拔出墨魂,配合脚下法阵之力,祭出了“幻物万生剑”——
              千万柄墨色飞剑,从夏夷则身前圆盾中飞出,如一根横放起来巨大石柱,箭一般冲向了厌火被冰封的身体!
              为了这一招,夏夷则几乎分出了六成的功力于法阵中汇集,通过“五灵四象剑阵”的加持,威力又陡增了近乎八倍,甚至足以与未使用相同法阵的真明相抗衡!
              而厌火的实力虽在真明之上,但是已经忙于魂体合一,又被冰封的它根本没有办法使用任何的招数去抵挡,甚至连妖力也无法使用,只能以它那经历了千锤百炼的肉身去硬扛——而且在夏夷则的冰封之下,他的皮肉已经几乎与寒冰融为了一体,变得无比脆弱。
              “幻物万生剑”携卷着横扫地宫的剑风,以势不可挡的锋芒,撞在了厌火身上,立刻传出金戈铁马一般的撞击声,或黑或白或赤的碎冰如同飞刀般四溅开去,将厌火的身影完全隐藏在了其中。
              但是夏夷则感觉得到,厌火的妖气尚在,这一击并不致命。所以在厌火冲出笼罩之前,夏夷则已经催动全身的血气,纵步冲向了厌火。
              “当啷——当啷——”冰雾中忽然传出了阵阵铿锵之声,仿佛是那些死死束缚着厌火的铁链,终于被厌火所挣脱了!
              厌火掀起它那巨大的爪子,随手一挥,便将飞溅起的冰凌全部拍飞,然后顺着身上那无数处裂开的伤口,喷溅出了横扫地宫的火焰,看样子似乎是魂体已然合一。
              而夏夷则的身影已经冲破火线,来到了厌火身前,向它挥出了墨魂,而体内翻滚着的血气,也将压抑已久的力量全部释放出来,化为数十道无形的黑色宝剑,顺着它身上的裂痕,深深地刺入了它的体内!
              “毁殇——神魂俱灭!”
              沸腾的气血终于安定下来,夏夷则的身体已经入稻草人般轻飘飘地推到五丈开外的地方,然后一个不支,半跪在了地上,幸亏即使用剑撑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毁殇”之术,似乎并未对厌火造成过于实际的伤害,它摇摇自己的身体和头颅,然后再次仰天嘶吼一声:“呜嗷——”
              夏夷则转过头,先看了看闻人羽和乐无异那连站起来都很困难的身体,又转过头,看了看身后已经坐在地上,垂着头大口大口喘息的阿阮。最后,还是拼尽全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这混蛋,居然——伤我至此!”厌火攥紧了自己那丑陋的爪子,蹭过已经斑斑驳驳的身体,忽然愤怒地吼道,“还有我的力量,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厌火,你原本非魔非妖,太华山自然奈何不了你,但是如今你已魂体合一,就变成了真真正正的妖怪。而我师叔,已经在太华山上,集全山之力,布下青龙大阵,镇压你这妖魔。”夏夷则淡淡地说道。
              “怪不得你无论如何都不出手,果然是在等我魂体合一之后,力量最衰弱时再攻击,这样一来,还能直接伤及我的魂体——哈哈,当真不错!”厌火说着,举起双爪猛地拍击地面,立刻将石砖扑救的地面砸出了两个火红的大坑,“可是,那又怎样——你再多的阴谋诡计,也弥补不了你我天与地般的差距!”
              “厌火,你莫非还是分不清局势?受伤至此,你觉得自己还可以破开这青龙大阵的封印吗。”夏夷则淡然地问道。
              “哈哈,有何不可?我的魂体,马上就要全部归来了,到我魂体彻底合一之时,所谓的青虫大阵,不就变成了一张白纸?而至于你——”厌火因为上当而激起的怒火已经平复下去,“会生不如死。”
              夏夷则闭上了眼睛,将已经青筋暴起的拳头伸到了背后,然后用极其平淡地口气说道:“我一生立誓斩妖除魔,即使身死,也无怨无悔,只是——”说着,他转过了身,眼神扫过了三个同伴的身体,最后落到了阿阮的身上。
              此时阿阮已经抬起了头,正泪眼迷离地看着他,动了几下干枯的嘴唇,却最终没有说话。
              “对不起,或许我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补偿你了。”
              夏夷则说道这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决然地转过头,猛地一挥掌中墨魂,黑色的气息立刻笼罩了他的全身:“厌火,既然如此,那么今日,我们唯有不死不休!”
              “哼,就凭你!”厌火说着,便风火一般冲了过来,它的身体虽然庞大而臃肿,但是行动却异常敏捷。但是夏夷则的速度也不慢,提着墨魂剑便迎面冲上了上去——
              血色瞬间于空中弥漫,然后被滚滚的热浪瞬间烤干,一黑一红两个身影已经分开。
              夏夷则半跪在厌火身后,鲜红的血液顺着墨魂那并不锋利的剑刃上滴滴落下,撞在地上,化为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阿阮在他冲出去的那一刹那间,吓得闭上了眼睛。她不敢看,这一剑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可是当地宫整个都沉静下来时,她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夏夷则猛地将墨魂插在了地上,然后自己便软绵绵地栽倒在地上,从嘴角渗出的鲜血,立刻便模糊了他的容貌。
              厌火看看身上的那道新伤痕,冷冷地说道:“这便是你之极限?实在是太弱,你还是死去吧。”
              “死”——如同一根根的牛毛细针,刺入了阿阮的耳朵,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大个子怎么了,大个子真的死了,呜——阿阮最恨大个子了,大个子要杀阿阮——
              哭着哭着,阿阮忽然忘记了疲惫,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拖着抛洒在空中时,那转瞬即逝的晶莹泪光,跑向了夏夷则。
              “呜——大个子,阿阮不要你死!”


              56楼2013-06-26 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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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同归于尽
                厌火没有阻拦,任凭她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然后缓缓转过身,跟了上去。
                阿阮终于跑到了夏夷则身边,然后猛地跪下身来,用手抓住了他的衣服,拼命地晃着,似乎就是在唤醒一个沉睡的人:“可是阿阮还是不想让大个子死啊,呜呜——大个子,阿阮一个人该怎么办?”
                说着,泪水便止不住地涌出,划过她憔悴的脸庞,点点滴滴打在了夏夷则沾满鲜血的手上。
                而这时,厌火也已经走到了阿阮的身后,缓缓抬起了那只巨爪,对准了阿阮和夏夷则。
                “阿阮——快走——”闻人羽此时已经清醒过来,她无力地坐在地上,身体靠在长枪之上,却再也不能移动半分,就连声音,也是那么地虚弱,而离她如此之远的阿阮,根本就听不到。
                可就在这时,阿阮看到,眼前那沾满泪和血的手,突然开始了缓缓的移动。
                血手移开之后,阿阮方看见被夏夷则所掩盖的,那个尚未完成的神秘符号。
                阿阮于是止住了泪水,欣喜地握住了夏夷则的手。可这时,她却感觉到,夏夷则似乎要挣脱自己的手,继续去完成那个血符文。于是她乖巧地松开了手,同时仔细观察那个符文,忽然觉得好生熟悉——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了身,却正看到厌火那如泰山压顶般,即将拍下的巨爪!
                可是阿阮却似乎根本没有看到那索命的一击,而是看向了厌火那满身的伤痕——
                这一道,那一道——
                无数的伤痕中,有几处却显得分外显眼,因为它们更深,更重,更加可怕。这些伤痕大部分是刚刚“幻物万生剑”造成的。可是其中还有一道,便是夏夷则与厌火不死不休之时,付出了无法估量的代价后,才惊险留下的。
                而这些伤痕组合起来,居然与夏夷则用鲜血划出来的符文,如此相像!
                长风席卷白云,从身边汹涌而过,如同中流砥柱旁的洪流,将彼此的意识带到了六界之外。
                “师叔,我是夷则。”
                “我记得,并未授你千里传音之术——”
                “谢谢师叔,我正在用小时候,你送给我的‘传音石’跟你说话。”
                “原来如此——我感觉浩然神殿下,妖气翻腾,不知情况究竟怎样?”
                “一切尚在弟子的掌握之中。”
                “那你一切小心,现在整个太华山,都在全力以赴助你除妖。”
                “嗯——那么,您那边呢?”
                “——”
                真明沉默了,因为这边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掌门打伤了厌火的魂魄,本来预计这妖魔至少要花费一天的时间才能恢复,但是夏夷则与他肉身的激战,已经使其魂魄感觉到了极大的威胁,所以不等伤势恢复,便卷土重来。
                现在太华山顶,已经被浓厚的妖气所覆盖,滚滚热浪继续侵蚀积攒着千年清气的冰雪,雪水融化时,冒出的腾腾的白雾,使太华山似乎笼罩了一片云雾当中。
                而抬起头来,天空中袭来了层层乌云,并且这些乌云似乎都受了伤,黑气中翻腾着火一般鲜红的颜色,就像是在滴血。而这些乌云,如同一层厚重的被子,改在了青龙结界之上。
                青龙大阵,这以全派弟子所布之阵,不仅能够加强对地浩然神殿及地宫的结界,以清正之气削弱厌火的力量,更能在太华山外,形成一道坚固的结界,阻止妖魔的入侵。
                所以现在,厌火就在拼命地攻击结界,如同一把巨大的锤子,敲得结界动荡不已,连带着太华山也又起地震,很多弟子几乎都打坐不稳。
                而且厌火的每次进攻,就会压榨全派弟子的一分功力,照这个速度,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结界便会冰凌瓦解,而且到那时,所有的弟子恐怕都会油尽灯枯,别说是无力抗衡厌火,恐怕就连逃跑的力量都没有了。
                但是如果将目前的情况坦然相告,除了使夏夷则分心,还能有什么用处?
                “这里一切安好,只不过你尽快想办法,消灭厌火便是。”
                “嗯——看来厌火没有骗我,他大部分的魂魄,已经赶过来了。”
                “什么——”
                “师叔,多谢您和其他几位师伯师叔,以及我师父对夷则的养育之恩。若夷则此番遭遇不测,那这大恩大德,就只能来生再报了。”
                “你到底作甚!”
                “夷则只想,求您一件事。”
                而这时,夏夷则也完成了掌下符文的最后一笔。
                新鲜的血液被划在炙热的地面上,瞬间就被烤干成黑乎乎的东西。而这个本来依旧如此的符文,却在最后一笔完成之后,立刻重新变得无比鲜艳,就像是熊熊燃烧起来一般。
                可是那灿烂的光芒也只闪烁了一瞬,夏夷则的手就按了下去。
                厌火的巨爪就要拍下,可是就在这一刻,它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然后猛地后退数步,同时痛苦地嘶吼道:“呜嗷——”
                而那些血红的伤口,也在此刻发出了幽蓝的光芒,这才显出,那个被刻在身上的巨大的符文!
                “嗷呜——这不可能,我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厌火拼命地嘶吼着,它感觉自己体内仿佛突然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不仅立刻充斥了身体,而且继续膨胀,似乎要将自己给撑爆一般!
                为了减轻这种痛苦,厌火突然释放了全身的真气,化为淡红色的热浪席卷了整个地宫,随即将阿阮撞倒在地,趴在了夏夷则的背上。
                “夏夷则,是你——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啊!”厌火的努力却是徒劳的,力量还在继续地膨胀,它捂住自己似乎真的要裂开的头颅,大声吼道。
                它当然不会知道,夏夷则利用“幻物万生剑”,在厌火的身上刻下不完整的封印,然后施展了威力无穷的“毁殇”,去攻击厌火,但是实际上,这一招的破坏力全都被封印强行封在了厌火的体内。接着,夏夷则依靠自损,在厌火的身上,刻下了最后一道伤痕,也最终完成了封印。
                而此时,正是他念诵咒语,破除封印,从而让“毁殇”的威力,如爆竹一般全部释放,从内到外粉碎厌火的肉身!
                厌火的肉身经历过千锤百炼,即使是硬扛,也足以扛住夏夷则任何的外来进攻,可是它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扛住这从内向外的攻击——
                “可恶,这一缕魂魄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地压制这种力量啊!”厌火在心中大声地悲鸣,可是身体再也支持不住,摔倒在了地上——
                难道,自己这具曾与上古大神争锋,连伏羲都没有毁去的肉身,就要在今日支离破碎吗?追寻千年,终于结束了魂体分离之苦,能够真正地活着,能有机会重见天日,能去洗雪千年的痛苦和屈辱,可最后却只能得到这样的命运!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嗷呜——”厌火突然忍住身体片片粉碎一般的痛苦,猛地站了起来,发出的嘶鸣使整个地宫都开始了剧烈的震动。
                可是一次次的努力,都宣告了失败,粉身碎骨,已经无法逆转。
                “嗷呜——我的魂魄,我的肉身——夏夷则,我与你不死不休!”厌火吼着,身上散发出了熊熊的黑色妖气,充斥了整个地宫,而身上的符文,所闪烁的幽蓝之光,在失去了原本将它强行压下了力量后,瞬间吞没了厌火的身体,那已被加持的力量,即将彻底爆发!
                与此同时,太华山青龙结界在连番苦撑之后,一道裂缝终于爬到了上面,迅速蔓延出蛛网一样的脉络,然后在一阵阵铿锵的碎裂声中,化为粉末,消散于狂风之中。
                结界被毁,众弟子都或多或少地受了点伤,其中位于阵眼当中的真明首当其冲,强烈的反噬让他气血上涌,差点一口吐出来。
                “怎么会?”妙心捂住自己像是被巨锤迎面砸了一下的胸口,气喘吁吁地说道,“应该还可以再撑上一段时间的。”
                可是她没有多想什么,便迅速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站了起来,趔趔趄趄地向元天阁的方向跑去。
                而此时一张巨大的妖兽面孔,从翻腾的乌云之海中浮现出来,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朝着太华山众弟子扭曲着自己的面目。无数弟子顿觉压迫感像是如泰山般袭来,几乎每个人都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可是身负重伤,连站起来都麻烦,谈何逃跑?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厌火,将他那只巨爪伸出乌云,向元天阁方向直压过来。
                就在这时,真明的身体突然猛一弹跳,便手持真气凝结而成的宝剑,向着厌火的巨爪冲去。
                在身体即将与巨爪相碰前的一刹那,真明忽然在身前凝出了一面巨大的太极盾——
                “咚——”
                一声巨响,真明的身体便已经回归到了远处,于胸口处翻腾的气血再也无法压抑,化作血雾,从真明口中涌出,瞬间弥漫了四周。而他也随即垂下了手,无力地耷拉着头颅。
                而这时,那张巨大的面孔渐渐凝结,化为了一团人形火焰,从天空降落到地上,立于了元天阁前。
                “如今,还有谁能阻我!”
                厌火向四周发出了狰狞的笑声,如同一道道的海浪从每个弟子的身旁涌过,唤起了他们无法压制的恐惧和绝望——
                今日一战,他们几乎就是在这种希望与绝望的交替冲击下,步履蹒跚地走到了现在。此刻,终于到了终结一切的时候了吗?
                “啊,赌输了——”复理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鲜血大口大口地从嘴里溅落到地上,汇成了粘稠的血泊,几乎能够映照出自己狼狈的模样,“我就知道,夏夷则一定不行的,现在果真落到了这个地步!”
                悔恨和愤怒一下子充斥了他的心,然后化为了眼神中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投向了远处元天阁前,受伤同样不轻的执剑长老真明。在那一瞬间,他真想将这个做出如此愚蠢决定的混蛋,给活活撕碎!
                但是已经轮不到他出手,厌火已经到了元天阁的门前,他望着苦苦支撑着身体,却已经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真明,轻蔑地摇了摇头:“挡我者,死!”
                说话间,他已经举起了翻腾着火焰的双手。那鲜艳的火光如同一轮太阳,照亮并灼烧着被乌云覆盖下的太华山,以及真明那苍白的面孔——
                “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汹涌的寒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携卷着冻碎的片片冰砖,撞向了厌火的后背——
                厌火猛然转身,冲着冰柱就丢出了火球。火球立刻变成了横放的火柱,撞上了势头正猛的来袭。冰与火的对决中,腾腾的白雾立刻决堤般涌出,瞬间就笼罩了整个八方台。
                “哼——“厌火不禁冷笑一声,虽然他看不见来人,但也知道,在太华山中,能有这般强悍道术的,除了妙法长老扬虚,还能有谁?
                不过即使是她,与自己相比,亦是相差太远:“不自量力!”
                厌火正欲集中全力,将扬虚一举击溃,可是猛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开始了剧烈的震荡,就像是要爆裂开来一般。这种痛苦,即使与“伏羲”交手时,都不曾感觉到的——这是,我的肉身已经快要——
                魂体虽然分离千年之久,但是依旧相互联系,彼此相生,此强则彼强,此衰则彼衰。现在自己却忽然变成了这样,不就是肉身快要灭亡的征兆吗?
                厌火那一刻的惊吓,无异于遭了一记晴天霹雳,他再也不敢与扬虚缠斗下去,猛地松开防御,任凭扬虚的冰封之术从身边划过,将所有的白雾席卷而去。
                而厌火与此同时,也转过身来,闪电般冲向了元天阁。
                可是就在这一瞬,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手持着一柄光耀万丈的神剑,漂浮在真明的身前——
                这只有一瞬,即使在厌火这样功力,也只看到了他停留时的一瞬,而其他弟子只看到一个透明的身影,突然从真明身上跃出,便箭一般扑向了厌火。


                57楼2013-06-26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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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剑墓沧溟
                  肉身即将崩溃的厌火,发出了最后的哀鸣与疯狂的嘶吼,如同是暴雨之夜拼命发泄无穷力量的雷神,将天地砸出一道道的裂痕——
                  如此恐怖的场景,已是阿阮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吓得趴在夏夷则身上,继续哭了起来。
                  这时,阿阮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方看到是夏夷则握住了自己的手。于是她立刻俯下身子,把脸颊贴在了滚烫的地上,接受了夏夷则投过来的眼神。
                  她忽然看到,夏夷则对着自己浅浅地笑了笑。
                  阿阮忽然感觉自己没有那么怕了,也傻笑了一下:“大个子,呃,好饿,阿阮想要吃东西了——”
                  夏夷则眨了下眼睛,伸过了手:“阿阮,我不会,让你死。”
                  乐无异此时也从地上坐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能看出来,厌火似乎是要与自己同归于尽了——
                  “要死了吗?真是——不甘心啊,本少爷没有学会无敌的偃术,也没有成为天下第一的大侠,甚至连爹娘都不能再见一面——”乐无异攥紧了拳头,忽然他看到了身边的闻人羽。她的身体居然在不停地发抖,脸颊上还流淌着恐惧的泪水——
                  乐无异顿时大吃一惊,他一直以为,闻人羽不怕死,至少比自己不怕死,她是个一往无前的勇敢的女孩儿,为了正义与苍生,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现在他才意识到,闻人羽也是一个女孩子,一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女孩子——
                  她不怕死,可是怎能不怕等待死亡的过程?
                  乐无异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闻人羽立刻转过头,便看到了那双淡然的茶色双瞳。
                  她没有立刻把手抽回来,而是轻轻低了下头,眼泪便掉落在乐无异的面前。
                  “呵呵——”乐无异于是用手摸摸的头发,傻笑了两下,然后伸出另一只手,从闻人羽脸上擦过,拭去了那滚烫的泪珠。
                  “无异——”闻人羽抬起头,正好看到乐无异的那爽朗的笑容:“小羽,不哭,没有什么好怕的,你看本大侠一点都不怕!”
                  看着他那没心没肺的笑,闻人羽也不由得止住了哭泣,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她秀丽的容颜的,滚滚热浪掀起了一瀑长发,直到雪白的天幕降下,覆盖彼此凝望的眼神——在糅杂着爆裂与破碎的声音中,结束了彼此久久不愿离去的意识。
                  “元神出窍!”
                  厌火念出了真明这一招的名字,同时也向着神剑,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当——”
                  那堪比千年玄铁坚硬的手臂,已经挡住了挥击下来的神剑,可是身上的火焰也毫无规律地颤抖起来,魂魄几乎到了厌火的意识都无法自由控制的地步。
                  “啊——”真明的元神再次发力,漂浮于空中的厌火居然被硬生生地压到了地上,双腿猛地一曲,几乎是要跪倒在真明身前!
                  而此时,扬虚的第二道冰封之刃已经激荡而出,砸中了毫无防备的厌火后背,将他的魂魄砸得如同暴风中的海啸一般动荡。
                  “呜嗷——”
                  厌火一声惨叫,妖力已从体内四散而出,给了真明最后的机会!
                  神剑斩断厌火虚无的手臂,又从他几乎同样虚无的魂魄上划过,然后澎湃的剑气便在地面上斩出了一道长约百尺的痕迹。
                  厌火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身体,然后猛地抬起拳头,砸在了真明元神的胸口。
                  遭此重击的元神居然梦遗震荡,差点因此烟消云散,幸好顺势飞向了肉身,两者立刻融合在了一起,一口鲜血便顺着真明的嘴角涌出。
                  而厌火的身上也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痕,就像是被一拳击碎的冰凌,而伤口处闪耀出的金色光芒,更是要将他彻底吞噬。
                  “轰隆——”
                  “咚——”
                  似乎来自遥远地底下那无处释放的力量,积蓄在一起,化为了一条冲天的火柱,忽然撞碎了整个元天阁,升腾而起,连接了天空与大地,所激荡出的光芒,更是使太华山似乎是淹没于了血色海洋之中。
                  而厌火的魂魄,也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伴随着穿越千年的悲吟,消失无踪。
                  伴随着火柱的转瞬即逝,高高的八方台也在承受了如此强大的冲击力后,土崩瓦解,化为废墟。而以八方台为中心百十余丈的地面,已经凹陷下去,变成了一个中间凸起的巨坑。
                  与此同时,纠缠太华山已久的妖魔之气,已经荡然无存。
                  痛苦的妙心冲破火海,穿过废墟,终于冲到了真明的身边,他的身上已经落满了灰尘,而在他的身后,是一片残砖断瓦。
                  刚刚厌火肉身自爆时,那惊人的威力已经让妙心不敢去想,处身其中的夏夷则等人会怎么样。她只能强迫自己,专心致志地为伤重的真明疗伤。
                  她掐准手诀,温暖的蓝光便流水般淌过了真明的身体。
                  外伤好医,内伤难救。若在凡间,身中内伤,除非遇上盖世神医,否则就是死路一条。只有修仙门派的仙术才能娴熟而快捷地治好内伤。
                  于是妙心很快便意识到,真明重伤的不仅是肉身,更是他修炼多年的元神,那已经是自己无力插手的领域了。
                  “这下,可该怎么办啊!”妙心不禁焦急地叫道,刚刚因为铲除了妖魔后的喜悦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只见真明张开了口:“不要白费力气了。”
                  “啊——师叔,你怎么样了?我这就带你去见扬虚师叔,她一定有办法的!”说着,妙心便想将真明扶起来。
                  “不,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有几件重要的事,必须——”真明说着,身体忽然虚弱地向一旁倒去。
                  妙心连忙跪下身,扶住了他的身体:“师叔,你别说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妙心,此次阻击厌火,绝非我丧心病狂,孤注一掷。只不过厌火始终是我太华山的心腹大患,而且仅灭其魂魄,或是仅灭其肉身,都不能将其彻底消灭。所以夷则才会去冒险诛灭厌火肉身,而我就在这里,用传音石与他联络,然后分别将厌火的魂魄与肉身同时消灭,斩草除根!”真明说到这里,气息已经变得相当紊乱。
                  妙心连连点头,哭道:“长老,我记住了,一定会向全派弟子解释清楚的。”
                  “呵——妙心,我并不希求全派弟子的原谅,只求——你不要在对夷则的误解中,不快乐地活一辈子。”
                  这句话像针一般扎在妙心的心里,疼得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对不起,师叔,妙心以前太任性,太不懂事了。妙心现在知错了,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这样——扬昭师姐的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真明欣慰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原本柔和的声音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必须牢牢记住,一个字也不能忘。”
                  “嗯。”妙心一边答应一边连连点头。
                  “太华山遭此大劫,元气恐非一朝一夕便可恢复,因此下任掌门,切忌急功冒进,再生事端。所以,我希望,门中长老,能废去复云护法长老一职,由复琼接任,复云则继任掌门之职;我的位子,便由我唯一的弟子复言接任。”
                  “嗯,我记住了。”
                  “那就好,以复云的品行,必能无为而治,令太华山元气缓缓恢复;以复言的武功和声望,足以统一全派而不至太华分裂。另外,若复云真能继任掌门,就让他一定要提防复琼和复理。”真明说着,不禁面露苦笑,“哈哈,复云生性敦厚,定不会信我之言。所以你与复言,一定要竭力——辅佐于他——”
                  妙心对真明的话甚为吃惊,但是来不及多想,那最后的几个字,便似乎抽去真明所有的气力,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支撑,软绵绵地躺在了她的怀里。
                  “师叔——师叔——”
                  妙心顿时浑身一震,脑海中一片惨白,不知过了多久,她方痛哭起来,拼命摇晃着真明的身体,可是他已经毫无反应。
                  这时,从动荡中恢复过来的太华山弟子也纷纷围了上来,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他们的表情上有难过,也有兴奋,似乎有着百种滋味。她这时候,忽然想到直到临死前,还想着太华山的执剑长老,便立即擦去眼角的泪水,将他的尸体横放在了地上。
                  然后站起身,环顾四周,说道:“执剑长老——仙逝了。”
                  诛灭厌火的第二天,太华山便迎来了一场暴风雪。在滚滚热浪中变得无比斑驳的山峰,很快便重新被皑皑的白雪所覆盖,恢复了原来的圣洁与庄严。
                  几天之后,在漫天飘舞的雪花当中,两个身披白袍的太华山弟子就站在坑前,望着地下忙碌的众多低阶弟子,久久无言。
                  “师妹,你前些日子为了救护同门,损耗了不少真气,身子虚弱,现在天又冷,你其实不必待在这里的。”身边的风越来越越大,掀起了妙心的帽子,露出了那张苍白的容颜,复云见了实在不忍,如是说道。
                  “咳咳——”妙心咳嗽了两声,束紧了领口,却笑了笑说,“谢谢师兄,你忘了,我可是神医,会照顾好自己的。”
                  复云只好无奈地点点头,但又摇摇头:“可是师弟他——”
                  “师兄!”一听这话,妙心立刻就不干了。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几经占卜,浩然神殿之下,都早已没有了任何生灵的迹象。厌火毁灭的那一刹那,所释放的冲天妖力,恐怕连仙人都无法抵御吧。
                  可是,就算是得到一具尸体也好,能够享有太华山弟子们的祭祀。
                  但在那样的冲天火柱之下,恐怕连尸体,都已经化成焦炭了吧。
                  几天之后,沧溟剑静静地躺在了妙心的面前。
                  此刻,这柄由号称天下御剑第一人、品剑第一人、铸剑第一人的紫胤真人所铸宝剑,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华,被滔天的火焰所侵蚀后,变得扭曲而乌黑,恍如一团废铁。
                  伸手拂过这团废铁,似乎便能触摸到它曾经的光华和正气。妙心闭上了眼睛,却无法抹去,昔日那个斩妖除魔、无怨无悔的白衣剑侠——
                  点点热泪,沾湿了已不再锋利的沧溟之刃。
                  《浩然天途》下半卷结束。


                  58楼2013-06-26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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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白夜黑衣
                    门外有什么呢?想到这儿,夏夷则不禁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却不知何时,如同鬼魅一般,一名黑衣剑客就站在了那里。
                    炎热的太阳下,他却一袭黑色斗篷,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连眉目都没有露出来。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团与影子融化在一起的墨汁。可是从他身后那柄用黑布包裹起来的长剑可以看出,此人应该为一个特立独行的剑客。
                    阿阮注意到夏夷则凝视的神情,便也跟着看向了门口,一下子便被那个黑衣人吸引住了,随之而来的疑惑让她蹙紧了眉梢,本来想问一下夏夷则,来人究竟是谁。但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回去了不:“哼,阿阮再不要跟大个子说话了。”
                    随着这人脚步的逼近,夏夷则觉得原本嘈杂的饭馆,整个也安静了下来,这是一种非常不好的兆头。于是便站起身说道:“阿阮,无异不会回来了,我们先走吧。”
                    阿阮把头扭向一边,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
                    “别闹了,回去我给你做绿豆沙吃。”夏夷则说道。
                    “哼,大个子说话从来不算数。”阿阮毕竟生性爱说爱笑,不可能真的忍住一直不说话。
                    夏夷则不由得想起了以往的很多承诺,于是不由得轻抚了一下额头,然后放下手,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先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说罢,便离开了自己的位子,向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阿阮没有想到夏夷则真的不管自己了,立刻扭过了头,却只看到了夏夷则那毫不犹豫的背影,顿时“哼”了一声,然后拼命地把小手捶向了桌面:“可恶可恶可恶!”
                    夏夷则与黑衣人迎面而行,然后若无其事地从他的身边走过,在这一刹那间,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药草味。
                    黑衣人没有停下脚步,所以当夏夷则走到门口时,黑衣人也来到了阿阮身边,停下了脚步。
                    阿阮抬起头,先看看黑衣人,然后又看看夏夷则,心中疑窦丛生。于是忍不住问道:“你是——”
                    话还未说完,黑衣人便抬起了宽大的袖子,从阿阮眼前挥过——
                    阿阮顿时感觉一丝奇怪的味道钻入了她的鼻孔,然后脑袋便一阵阵地发昏:“呃——你不是——好人。”
                    然后便无力的趴在了桌子上,手指不住地颤抖。
                    “道兄请留步。”在做完这一切的时候,黑衣人忽然发出了一丝低沉的声音。
                    这声音就像是穿透了无数层的细沙,进入夏夷则的耳朵时,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但是夏夷则却依旧能够觉察到,话语中潜藏的那丝危险的气息。同时他也握紧了拳头,夏夷则本来以为黑衣人见自己此时离开会起疑,谁知他还是对阿阮下了手。
                    夏夷则转过身,眼睛瞥过了趴在桌上的阿阮,然后转移到了阿阮身上。当他面对着黑衣人的一瞬间,就感觉自己的身边像是少了什么,这种感觉让他有些莫名的紧张和焦虑,但是一时间又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于是见到阿阮倒下,并未立刻发作,而是抱拳问道:“阁下有何指教?”
                    “在下行走江湖,略通医术。今日见此这姑娘面色虚浮,似有病魔缠身,不可能否代为诊治?”黑衣人说道。
                    夏夷则摇了摇头,说道:“不劳阁下费心,在下自会解决。”
                    “这位姑娘的病症,绝非普通江湖郎中可以诊治的,若是耽搁下去,恐有性命之虞。”黑衣人说着,再次把视线投向了阿阮,“阁下可要想清楚了。”
                    “我会照顾好她。”夏夷则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请阁下不必多心。”
                    黑衣人见他如此坚决,只好说道:“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还没问过阁下高姓大名?”夏夷则问道,他并不认识黑衣人,自认与凡尘关系浅薄,并无仇家,这个黑衣人为什么会找上门来。
                    “在下姓管,单名一个止字。”黑衣人说着,笑了笑,继续自己向门口走的步伐。
                    “不知阁下是否认识闻人羽姑娘。”夏夷则忽然问道。
                    黑衣人这次止住了步伐,说道:“我建议,你还是关心一个身边那位姑娘的病情。太华山道法虽然精妙,但也绝非——无所不能。”
                    若非周围还有很多平民百姓,夏夷则恐怕早已出手,只是感觉此人呼吸连绵,步伐无声,并且对太华山都颇有了解,并能在一瞬间看透自己所想,那他绝非一般江湖武夫。如果贸然出手,很可能会伤及周围的百姓;再加上,从他身上,夏夷则并未觉察到任何的妖邪之气,甚至连杀意和恶意都感觉不到,所以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
                    “他应该,还会再来的。”
                    随后,夏夷则转身便冲到了阿阮的身边,这个时候她已经是上眼皮打下眼皮了。从她身上,夏夷则嗅出了一股淡淡的药香——
                    “似乎是安神香,并无毒性——可为何药性如此之强?”
                    这时,阿阮忽然睁着迷离的眼睛,伸出软绵绵的手臂,指了指门口,说道:“那个人,是——神——”
                    话未说完,她便一头栽倒向了桌子,夏夷则连忙伸出手拦了一下,才不至于让她磕碰到自己,同时追问道:“阿阮,你刚才说什么?那个人是——神?还是,那个人是什么人?”他不能不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因为现在天底下,连个真真正正的仙人都难找,自己怎么又会碰到一个神?
                    可是阿阮已经不能回答他的问题了,她趴在夏夷则的胳膊上,早已进入了梦乡当中。
                    夏夷则便轻轻地让她趴在桌上,然后自己便闪身而出,来到了街上,左右望去,果然已经不见了管止的身影。于是心中生疑,便走到一个卖花布的小摊旁,向摊主问道:“请问您可曾看到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从这边路过呢?”
                    “你说什么?”摊主疑惑地问道。
                    夏夷则也顿时挑了一下眉梢——他完全听不懂摊主在说什么——他也明白过来,摊主也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哦,抱歉。”夏夷则随口说道,然后又左右看了看。
                    饭馆前的街道通向南北两个方向,可是当管止走到门口时,夏夷则觉得外面的阳光忽然间变得非常亮,甚至有些刺眼,而管止就像是被融化在了这阳光当中——所以夏夷则居然无法辨识他究竟是朝着那个方向走的。
                    “莫非那个管止,真的是一个神人?”
                    当夏夷则回到饭馆时,眼睛扫过那些说笑的食客,发现他们依旧在各说各的,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
                    这时候,与黑衣人面对面交流时,那种感觉再次涌向全身,但是此时,夏夷则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追寻这种感觉的来源。
                    来源自他们淡漠的表情。
                    在如此炎热的白天,管止一身黑衣打扮,已经显得甚为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周围的食客仿佛见怪不怪了,他们没有向管止投去任何的目光,仿佛就是当他不存在。而自己在于黑衣人说话时,也没有引起周围食客的注意——难道那个时候,自己是透明的吗?
                    夏夷则越来越疑惑,却没有时间去解决自己的疑惑,因为他看到不知何时,几个本地人打扮的青年站在了阿阮身边。
                    为首的是一富家公子,从他那身绣满金丝的披风中便可以看出。他面如冠玉,目如星芒,也算得上是相貌堂堂。可是眉梢却凝结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仿佛遭遇了很大的变故。
                    而他的身后则是两个仆人打扮的,一个又高又大,看上去像个护院,而另一个又瘦又小,有点像一个书童。饭馆的老板一见他们来了,便立刻迎上来,双方似乎在说些什么。
                    夏夷则听不懂,便走上前去,老板见了,就跟这位公子指了指自己,又说了些什么。
                    他点了点头,然后冷笑了一声,便整整自己的披风,带着那名书童转身而去,中途似乎还故意绕过了自己。只有那个护院走了过来,抱着自己的双臂,用中原话问道:“喂,今天船厂的榜子,是你们揭的吧?”
                    能遇见一个能与之交流的人,夏夷则当然高兴,但也觉察到了壮汉口气中的不善,于是亦不行礼,点了点头:“是的,你们就是船厂来的。”
                    “没错。可是我记得你们是四个人,揭榜子的是个蓝衣少年,他人呢?”壮汉桀骜地说道。
                    夏夷则于是不想与他多言:“你且等待,他稍后便回。”
                    “等什么等,我没空——”壮汉说着,把自己砂锅大的拳头伸到了他面前,“让我试试你的力气,不行的话就别接这活儿了,省的到时候自寻死路。”
                    武者好勇,勇者好斗。可是夏夷则讨厌好勇斗狠,若非逼不得已,不会以道法仙术惊吓凡人,亦不愿以武力服人,便说道:“我的那位同伴尚未回来,你若有事,可在此等他。”
                    “等?本来听所有人揭榜,我家少爷辛辛苦苦前来拜访,没想到最后见到的人却不过如此,我没直接把你们打一顿就算便宜你们了,还敢让我等?”大汉为自家少爷鸣不平道。
                    夏夷则想到,原来刚才那人就是走失了未婚妻的广州船厂少东家秋明风,只是不解,为何他一见自己认定自己“不过如此”呢,于是忍不住询问道:“我与秋少爷仅仅是刚才见过一次面,为何他便认定在下不可信赖呢?”
                    壮汉笑了笑,便说:“你自己老婆都昏倒了,你什么也不干,发了病似的拔腿就走。本来少爷以为你是去找大夫了,谁知道回来见你的时候,你什么也没带回来。你这种人,怎么可能好好为少爷办事?”
                    夏夷则脸色一红,便回答说:“阿阮姑娘并非我妻——请阁下不要误会。”同时也意识到,秋明风刚刚失去未婚妻,那么想找一个能与他感同身受的人来帮忙,也理所应当。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像这样的判断,也算是机智过人了。但是连他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肯定非常棘手。
                    但同时,夏夷则也发现了一个疑点,那就是自己是因为追黑衣人管止才离开的,老板亲眼所见,为何从这壮汉口中,没有半点暗示呢?于是又说道:“而且在下刚才,是去追一黑衣可疑之人,并非不顾阿阮,请不要误会了在下。”
                    “黑衣人?哈哈,你开玩笑呢,这么大的太阳,谁会穿一身黑出来啊,而且老板也没说。”壮汉笑道。
                    “老板没说?不可能,你可以试着再去问他一遍。”夏夷则坚定地说道。
                    壮汉面露疑色,但最后还是问了一下老板,结果老天露出了一脸茫然。
                    夏夷则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壮汉问了几遍之后,转过身来就是一声冷笑:“哼,什么黑衣人,这里连个黑苍蝇都没进,你蒙我啊?”
                    “什么?”夏夷则不禁惊问道,老板居然没有看到那个黑衣人!
                    壮汉看着他那副模样,不禁觉得好笑:“哈哈,看见黑衣人——我看你啊,不是大白天见鬼,那就是一个疯子。我居然跟一疯子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哼,走了!”
                    “啊,壮士请留步!”夏夷则连忙说道,他不敢去相信,所以想要再证实一下。
                    “哎对了——”他根本就没有打算留步,只是想起来了什么说道,“有空的时候让那小子早点把榜子还回来,拿在你们手里晦气。”
                    说完,壮汉便气鼓鼓地离开了饭馆。
                    夏夷则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同时不禁用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61楼2013-06-26 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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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同伴之谜
                      将这个年轻人打昏之后,乐无异休息了片刻,便蹲下身来,扯下了这人脸上的面纱,一张肤色略黑,却俊朗而略显稚嫩的脸便暴露出来。看上去这人的年纪比乐无异还轻,只不过本事不小,可是战斗经验不足,否则乐无异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他了。
                      接着,乐无异扒下了他的那身黑袍,居然看到一身青绿色的皮甲,左肩上嵌有珠玉铠甲,材质和风格都让他想起了闻人羽:“咦,怎么会这么像?”
                      于是心念一动,便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所以乐无异一时间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么多,快点回去找夏夷则才是正确的选择,而且也担心若是在这里耽搁久了,会有更难对付的援兵来。于是先将年轻人身上的匕首、袖箭之类的武器搜刮干净,然后拆下偃甲木筒上铁链,将年轻人死死地捆了起来。当然,如果就这样背着五花大绑的他在大街上走的话,老百姓见了一定会报官呢,所以乐无异最后又给他披上了那身黑袍,这样就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此刻饭馆里,夏夷则正坐在阿阮身边,静静地看着她酣睡的样子,于是心情也就渐渐平复下来。这时,他听到外面的动静,便抬起头,正好看到乐无异扛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夏大哥,看我抓到了什么!”
                      这身黑色的装束,一下子让他想起了刚才那个神秘的黑衣人,于是立刻迎上来,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先把他放下吧。”
                      “嗯?哦——”听了他的话,乐无异不禁疑惑,因为夏夷则虽然也略通占卜之术,但是也从来没见过他什么时候可以“未卜先知”的。自己什么都还没说,他怎么就知道了呢?
                      其实原因很简单,大庭广众之下,夏夷则若是表示不认识这个人,那么立刻就会有人起疑,虽然不一定会去报官,但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乐无异把他放好,便说道:“事情有眉目了,我们先会客栈说吧。”
                      夏夷则点了点头,却说:“很好,但是不急,我现在要确定一件事情。”
                      “什么事啊?”
                      其实很简单,夏夷则在看到这个黑衣人的时候,顿时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就说明黑衣人是真实存在的,虽然应该不是乐无异带回来的这个,但自己的确没有产生幻觉。可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当自己与那个黑衣人说话的时候,周围的食客为什么都无动于衷。
                      因为夏夷则不会说这里的土话,所以只能等到乐无异回来,才带他去找了几个黑衣人来时还在,到现在也没走的食客去问,刚才有没有看到自己跟一个黑衣人说话。
                      没想到,这些人全都说没留意。
                      管止那么引人注意的装束,居然没有一个人去注意,当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干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邪术,居然可以将两个人不留痕迹地从人的视野中隐去?”夏夷则略一思索,也没有答案,只能先回客栈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去吧。”
                      “好,我去把阿阮叫醒。”
                      “不用了。”夏夷则当然知道,阿阮是中了安神香,就算现在天塌下来,她也不一定会醒来,更何况乐无异?
                      回到客栈的房间,两人关上门,乐无异便将自己刚才的经历详细地说了一遍,除了他对这人装束的怀疑。
                      听完他的叙述,夏夷则由衷地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不再被动。”
                      “那是当然,不过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乐无异问道,然后拿起桌上的茶壶,看着昏迷中的年轻人说道,“要不要严刑逼供?”
                      “对手是冲着我们来的,现在以不变应万变,就是最好的办法。”夏夷则笑了笑,上下检查起这个年轻人的装束。
                      见此情形,乐无异忽然忍不住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呵呵,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啊,非得跟我们过不去?我记得在广州我没什么仇家啊。”
                      “我也没有仇家。”夏夷则回答地很坦率,然后舒口气,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不过他这身硬甲,倒是与闻人姑娘有几分很像。”
                      “啊——”乐无异顿时像是被噎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挠挠头发说道,“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此人的衣服的纹路、材质及风格,都与闻人姑娘的火焰软甲很是相像,并且在左肩嵌以珠玉铠甲,而这种铠甲亦是叠层贝壳的形状。因此基本可以断定,他们的衣服,是一人所制。”夏夷则淡淡地分析道。
                      其实乐无异也能看地出来,只是他不愿意说出来罢了,同时心中也抱有一丝侥幸,希望自己是错了。但如今听到夏夷则如此坚定的结论,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他还是想抓住最后的一点希望:“就算这两件软甲是一人所制,又能说明什么呢?难道一个工匠只能给一个队伍制作软甲吗?”
                      话一出口,乐无异顿时一愣。因为这句话把自己心中所怀疑的事情也给道出来了。
                      夏夷则深深地呼吸一下,然后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事实很可能便是如此,绑架闻人姑娘的,正是她真正的同伴。”
                      “不,不一定,而且如果是自己人,他们为什么还要绑架小羽呢?”乐无异想不明白,“反正我不相信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把我们当成傻瓜来骗。”
                      虽然不相信,但这也的确是乐无异最害怕的事情。自己最相信的人,要是突然间背叛了自己,那不等于在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砍伤一刀了吗?乐无异,这时候突然似乎有些理解夏夷则和阿阮此时尴尬的处境了。
                      可是夏夷则转换了话题,问道:“无异,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闻人姑娘的时候吗?”
                      “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在江陵城,她还笑话我的偃术来着呢。”乐无异想也不想便说道,虽然他不太明白夏夷则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但是知道,夏夷则一定是要告诉自己什么。
                      “那她为什么会嘲笑你呢?”
                      “因为她觉得我的偃术一般般。还有,她好像还说她的家乡很多人都懂机关术,她叔叔就是一个机关术大师。”乐无异当然不会把这个忘了。
                      “没错,你那时候就很想见识一下机关术的厉害,所以才要帮闻人姑娘一起去找她叔叔,我应该没有记错吧。”
                      “嗯,没错。”
                      “可是闻人和我们在一起也有一段日子了,你现在,还相信她的话吗?”夏夷则突然闭上眼睛,凝重地说道。
                      “当然相信了,小羽是不会骗我的——”乐无异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可是一句话说到最后,却越来越没有底气。他不由得挠挠自己的头发,用不确定的口气补充道:“但是——好像——”
                      “闻人羽口中的叔叔,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夏夷则睁开了眼睛,用平淡如水的口吻说道,却又是那样的无可置疑。
                      所以乐无异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掏出了一块桂花糖含在了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眉宇也随之凝成了一团。过了一会儿,他一口咽下糖,说道:“我也奇怪,这么长时间来,跟那个叔叔比起来,小羽似乎更关心阿阮,还有夏大哥。但这又如何呢?小羽这么做,都是为了天下苍生,等事情已了,她就会再去找自己叔叔的。”
                      “可是据我观察,在我昏迷的这些日子里,闻人应该从来没有提过那个叔叔。” 夏夷则说着,用手按住了额头,他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很可能会非常残忍。“所以我才觉得,这个叔叔并不存在,这只是一个诱饵,让你自愿跟她在一起。”
                      “怎么可能?”乐无异立刻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显得异常坚决,“我之前并不认识小羽啊,她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
                      “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与闻人羽相遇的过程。”
                      “当然记得,当时阿阮不见了,你在寻找的时候,碰上小羽正在街头卖艺,她枪法耍得好,你就注意到她了。”乐无异说着,摊开了双手,“可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所以,我便跟随她,找到了阿阮,也见到了你。而这也是我们四个人的第一次相遇。”说到这儿,夏夷则深深地喘了口气,“接着我们去了太白酒居,可是没过多久,便有一群捕快来抓你,你还记得他们说了些什么吗?”
                      身为一名偃师,乐无异的脑子自然是非常好使的,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而他也在随着夏夷则的讲述,逐渐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所以当夏夷则发问时,乐无异毫不迟疑地说道:“因为江陵城闹妖魔,而有些愚蠢的百姓以为我的偃术是妖法,就去报了官,所以那些捕快要抓我回去审问。”
                      “那我问你,那一次,是不是你第一次在江陵城表演偃术?”夏夷则问道。
                      乐无异顿时一愣,然后垂下了眼睛,茫然地看着地面,同时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是——第四次。”
                      “可是只有第四次,也刚好是第四次,有人把这件事报给了官府,你难道不觉得太巧合了吗?”夏夷则问道,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巧合?当然是巧合,这都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乐无异开始有些激动了,额前的那撮毛也开始不停地颤抖,以他的聪明,早已明白,夏夷则的意思,那就是指使百姓报官的,就是闻人羽自己。
                      夏夷则叹了口气,便用更加平缓的语气说道:“于是,闻人姑娘便出手替你解了围,然后她引导着我们去了官府,承担了斩妖除魔的重任。那时候我们四个人,就没有办法分开了。所以,没有闻人,就没有现在的我们。”
                      “这不是小羽的引导,都是我自愿的。”乐无异叉着双臂,把头扭向了一边。
                      “那么来到太华山之后,我已经中了厌火的圈套,害了阿阮,自己也心灰意冷,进了悟天阁思过——那个时候,是谁在引导你出手帮我们,又是谁在鼓励你插手太华山事务,又是谁不顾一切地支持我走下去?”夏夷则说着,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去看乐无异那痛苦的脸色。
                      “不要说了!”乐无异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挡住了夏夷则如同牛毛细针一样的话语,不让它们继续血淋淋地扎在自己心上,同时哭喊着说道,“小羽没有利用我,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无异——”
                      “夏大哥,我们都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小羽吗?我们可是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的啊。还有她为了救你,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这些你都忘了吗?还有,当时连我自己都怀疑你,怀疑阿阮,只有小羽愿意去相信你、帮你,可是这时候,你却这样怀疑她!”乐无异说着,突然冲上前,一把揪住了夏夷则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我不允许!”
                      夏夷则没有还手,而是垂下了头,避开了无异的眼神:“你先冷静一下——”
                      乐无异立刻推开他,同时后退了几步,捂着自己的头说道:“我很冷静——而且我会证明,你是错的!”


                      63楼2013-06-26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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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 暗之角力
                        听到这里,夏夷则便明白过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陈舞姑娘的确已经身死,只剩下一缕冤魂还在船厂中飘荡。
                        “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醒来?又为什么,无异他们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这些事情。”夏夷则想到这儿,不由得用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闭上眼睛问道:“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广州城难道就没人知道吗?”
                        “‘水鬼上岸’也只是这两三天的事情,我们船工家人很多丧葬费,让他们不要四处乱说。可是估计再过两天,这件事就真要人尽皆知了。”宏文便回答道。
                        夏夷则点了下头,自知此事事关船厂的名誉,他自然要有所粉饰,便继续向秋明风问道:“那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陈舞告诉我,以后每天都要将一个舞象之年的貌美女子送入船厂之中,进献给玉怜鬼王,否则广州城就将大祸临头!”秋明风说着,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而她为了全城百姓,已经——”
                        “什么!”夏夷则立刻攥紧了拳头,眉头紧蹙,心中升腾一丝悲哀,“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荼毒生灵的妖魔。那你照做了吗?”
                        “哼,我怎能照做?可是谁知,就在昨夜——”秋明风说着,长叹了一口气,“广州城内,这样的女子便有二十个,或惨死或失踪。”
                        “啊?”夏夷则万分惊讶,因为今天马上就要结束了,若不能立刻将此害铲除,广州城又将有多少生灵被荼毒?但他也很快便冷静下来,说道:“没想到,情况居然已经是如此刻不容缓,请公子放心,夏夷则必定竭尽全力,为广州城,除此大害!”
                        “那就我就替全城百姓,先谢过道长了。”秋明风一拱手拜道。
                        夏夷则挥了挥手,说道:“斩妖除魔,匡扶苍生,本来就是我修道之人的职责所在。不过我见阁下身上阳火甚弱,似曾有阴气入体,不知究竟出了何事?”
                        秋明风叹了口气,眼神透过马车的帘子投向了,已经洒满落日余晖的广州街道:“我见陈舞身死,一时乱了方寸,便想找那鬼王报仇雪恨,谁知这时候那首那不知何处传来的曲子,忽然变得极为凌厉阴鸷,而那些原本安静的冤魂仿佛被控制了一般,发疯了似的攻击我,可惜我空有一身武功,却毫无还手之力,若非‘他们’突然出现,我恐怕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嗯,他们?”夏夷则没有想到,此事居然又牵出一伙势力。
                        秋明风知道夏夷则一定会追问,所以没有任何迟疑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只知道那些人都是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似乎并不很惧怕那些鬼怪,我就是在他们的保护下逃出来的。而且也是他们及时祛除了我身上的阴气,否则我现在恐怕已经变成一滩血水了。”说到这儿,秋明风不禁苦笑了一声。
                        不知为何,夏夷则一下子便想到了那些鬼魅一般的黑衣人:“那他们可都是身着黑袍,面蒙黑纱,黑袍下镶有硬甲?”
                        “啊?”秋明风不禁一愣,连忙问道,“道长怎么会知道!莫非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既然得到了秋明风的确认,夏夷则便松了口气,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将近来的事说清楚,便委婉地说道:“对这些人,我曾经也略有耳闻,那他们现在何处?”
                        “哎,我本想重谢他们,可是他们把我救出来之后,便离开了,只说必要的时候,他们还会再出现。”秋明风说着,看向了夏夷则,“此外,他们还百般叮嘱,广州城闹鬼之事,已经刻不容缓,我必须尽可能快地寻访到高人,广州才有一线生机。”
                        他们是在暗中引导秋明风来寻找自己。夏夷则闭上了眼睛,用手按住了额头:“原来如此,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但他们究竟为什么这么做,是斩妖除魔的同道,还是兴风作浪的敌人?”
                        秋明风不理解夏夷则话里的意思,只觉他似乎并不怎么信任自己的恩人,于是问道:“道长这话是何意,难道你觉得他们不可靠?”
                        “我只是觉得,闹鬼之事,或许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迷迷糊糊中,意识逐渐回到了身上,与此同时,一阵剧痛也从后脑勺上传了过来,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可这一伸手,才猛然觉察到,自己的双手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紧紧地束缚了起来。
                        猛地睁开眼睛,脑子已经恢复了清醒,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面前,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这个人自己是认识的,他就是闻人羽的同伴,暗算自己的乐无异:“你,睡够了没有?”
                        少年猛地挣扎起来,可是身上的绳索根本就无法挣脱,尝试数次之后,也放弃了希望,于是闭上眼睛,不去搭理乐无异的话。
                        “本大爷好不容易等到你睡醒,竟敢不搭理本大侠,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打你啊?”乐无异说着,摩拳擦掌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哼,你下手最好重一些,反正早晚有一天,我会十倍奉还!”
                        “呵——这么嚣张!别忘了,你可是我的俘虏,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乐无异没想到他居然反过来威胁自己,立刻就站不住了。
                        “当然,如果你一点也不在乎闻人羽的话。”少年原来是有恃无恐了。
                        乐无异一听这话,气得几乎要发疯,但是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被自己赶走的夏夷则:“那个人虽然可恶,但是——”
                        于是,他慢慢隐匿了自己的火气,平淡而暗藏杀机地说道:“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快说,你叫什么名字?”
                        “要我报上姓名?”少年似乎觉得有些可笑。
                        “看来你还真适合披上这层黑皮啊,就像只小老鼠一样,藏头露尾,胆小怕事,连个名字都不敢说出来!”
                        “你——”少年毕竟年轻气盛,被乐无异一激,立刻火上心头,虽然知道这是乐无异的计策,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姓乐的,你记住了,本少侠姓桑名林,桑林!”
                        “桑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乐无异说着,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茶色的瞳子骨碌碌地转,似乎在努力地想些什么。
                        桑林把头扭向一边,看向了窗子,开始想自己的事情,大江大浪都过来了,最后居然在这小子手上翻了船,到时候他们都该怎么看自己?
                        正在这时,乐无异忽然一拍脑门,眼睛顿时亮了:“想起来了,小羽好像跟我提起过这个名字,她说的那个小孩儿不会就是你啊?”
                        桑林一听这话,只觉自己的心猛地一沉,但还是假装面不改色地看着窗外。
                        殊不知那一瞬间,眉梢飘过的阴云已经出卖了他的想法,而且他越掩饰,就等于越承认他跟闻人羽的关系。
                        所以乐无异的心也是猛地一凉,虽然闻人羽跟眼前这帮人是一伙的,这一结论几乎已经是铁板钉钉了,可是自己始终抗拒这个结论,直到桑林这小子给这颗钉子砸下了最后一锤。
                        于是这片刻之内,乐无异居然找不到什么话可以再说的了。
                        可也正在这时,门口突然有人敲门:“喂,客官,茶水来了。”
                        “茶水?怎么这么早!”乐无异没有多想,就来到门口,把门开了一条缝。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一个拳头穿过这条缝,直接砸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啊——”瞬间,乐无异呻吟了一声,腾腾后退数步,捂着肚子靠在了墙上,便看到一个身着黑袍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于是连忙抽出了腰间的宝剑,对准了来人:“你是谁?”
                        没想到来人似乎根本没在乎他的剑,直接一跃而上,伸出手套掩盖下那蒲扇般大小的手,夹住了乐无异的宝剑。
                        乐无异使劲抽了两下,没有抽出来,而来人突然发力,猛地一抽,宝剑便被抽离了乐无异的手,化为一道金色的闪电,砸在了对面的墙壁上,入壁三分。
                        接着,来人一手握住乐无异的肩膀,一手伸到了他的腰间,猛地一抬,乐无异便如稻草人一般被抡起,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就被死死地摔在了墙角的地上。
                        “啊——”乐无异疼得不禁大喊一声,同时把手伸到了腰间。
                        “谷风哥,打得好!”桑林见状不由兴奋地喊道。
                        谷风一听这话,便不再搭理已经被揍惨的乐无异,一步走到桑林身边,伸出两只力大无穷的手,一把握住那根细细的铁链,大喝一声:“啊——”
                        “当啷——”
                        一阵清脆的响声过后,那根精铁所制的锁链,居然就此碎裂,如同断线的珠帘般颗颗打落在了地上。
                        接着,谷风又伸手去抓绑在桑林腿上的铁链,可是忽然听得背后一阵寒风,便猛地转过身来,一下子接住了那以泰山压顶之势斩下的宝剑。
                        剑上所携裹的千钧之势一下子全部转移到谷风身上,就连这样的壮汉都不禁闷哼一声,双腿猛地如同琴弦般绷直。
                        而斩下这一剑的,就是已经打开偃甲的乐无异,刚才的那顿揍实在是让他发火了:“你不是很有力气吗,让我再见识一下啊!”
                        话音刚落,乐无异抬起一脚,就踹在了谷风的肚子上,谷风那庞大的身躯立刻如山崩一般,腾腾后退了几步,而乐无异不等他反应过来,便横着砍去了第二剑——
                        “当——”谷风立刻伸出胳膊去挡,只听得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厚重的护腕已然碎裂,从宽大的袖口中坠落。
                        乐无异又是一剑劈开,谷风再次伸出双手,接过了宝剑,同时抢先一脚,踹向了乐无异,乐无异连忙后退两步,谷风已经抡起客房里的桌案,砸向了乐无异。乐无异连忙纵身闪过,桌案便忽闪着一阵风,从身边掠过,砸在身后的墙上变成了碎片。而谷风也已经一把抓起桑林,朝窗口跳去——他的任务可不是跟乐无异一较高下!
                        躲开桌子之后,乐无异连忙抡起宝剑,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喝一声,宝剑便已脱手,飞向了谷风——
                        可就是这疾如闪电的一招,谷风那庞大的身体居然轻松躲开了,因为他只是朝旁边一侧身,宝剑的锋芒便划过黑袍,留下一道可怕的裂痕后,飞到了窗外。而谷风也随之转过身,一脚踏在窗口上,纵身一跃,向外面跳去——
                        眼见着就要落在对面的屋顶上,一只燕子般的飞爪已经追到了身上,如同捕兽夹般,死死地卡在了肩头。
                        飞爪背后的铁链一下绷得如同琴弦一般,这强大的力量也拉扯乐无异,一脚踏在窗口上,飞鸟般到了与谷风一样的屋顶上。
                        谷风的身躯本来就很庞大,现在又加上一个桑林,所以一下子就在屋顶上砸出道道蛛网般的裂痕。他一把握住铁链,使劲一拽,乐无异同时发力,铁链顿时被绷得死紧,眼见着又要粉碎。
                        可就在这时候,谷风突然抬起脚,猛地一踢屋顶,身体已经跃起,向后方飞去。同时已经十分脆弱的屋顶,立刻在一脚的力量下,片片粉碎,巨大的窟窿甚至冲向了乐无异。
                        乐无异脚下一空,站立不稳,轻盈的身体在谷风无穷力量的拽拉下,顿时如同风筝一般飞到空中!


                        65楼2013-06-26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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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 欲擒故纵
                          双脚离地,身体失去支撑点,再大的力气也发挥不出来。乐无异如同一只流星锤,被谷风狠狠地在空中抡了两圈,然后他猛地拍碎铁链,乐无异顿时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向街上栽去。
                          此时已是黄昏,天色黯淡下来,街道两旁的红灯笼都已经被点燃。街上人不多,但他们也都被屋顶这场混战给吸引了——试问哪个耍杂技的可以把另一个人当成流星锤玩儿?
                          若是一般人像乐无异一样被抡下来,恐怕当时就给砸成了肉酱。但乐无异岂是一般人?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街上高挂的那串红灯笼,让绳子缓冲身上的冲击力,但挂灯笼的绳子能够多坚硬?只听“刺啦——”一声,便被乐无异扯碎,几十盏红灯笼随着乐无异一同落在地上,然后便被其中的蜡烛所点燃,化为黄昏中绽放的血色花蕊。
                          借助红灯笼的缓冲,乐无异勉强稳住身形,用一只手撑住身体,同时抬起头向谷风的方向看去。
                          谷风见乐无异居然毫发无损,顿时大为惊异,但是也没有多做停留,便如老鹰抓小鸡一般,带着桑林踏着屋顶向远处跑去。
                          乐无异不愿放弃,不管闻人羽到底是不是他们的人,只有自己手里有筹码的时候,她才是安全的!于是他猛地站起来,朝着与谷风相同的方向冲去。
                          谷风跑出去没多远,便感觉身下有人在大声惊叫,于是俯头向下一看,乐无异居然已经追了上来,只不过他在街上,自己在屋顶。
                          见此情况,谷风猛地抬起脚,将脚下的瓦片向乐无异踢去,一时间碎瓦如同雪花般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乐无异左躲右闪,发现只有不断提高自己的速度,与谷风并驾齐驱时,才能完全躲开碎砖的袭击。于是跑得更加卖力,直到碎片还未落下,他已经将其远远抛在身后。
                          “谷风,既然他找死,还客气什么!”谷风跑得太快,又频频跳跃,结果桑林被颠得七荤八素,他知道这都是拜乐无异所赐,不由得发狠说道。
                          没想到话音刚落,他的身体便脱离了谷风的手臂,被高高地抛起来,当落下来时,谷风已经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腕,另一只手抓住了绑在腿上的铁链,一声断喝:“开!”
                          铁链应声而碎,紧接着,谷风拉着桑林的脚踝,猛地一甩,就把他像枚石头般远远地扔了出去,他知道桑林轻功卓越,这一摔绝对摔不死他,所以不再管他。而是直接从高高的屋顶上一跃而下,真如一座飞来峰般,砸在乐无异的面前,掀起了街上的层层尘埃,周边的百姓都吓得四散而去。
                          乐无异本想抽出宝剑,把手往腰后一伸,才想起宝剑已经不知被扔到什么地方了,于是只好亮出双拳,说道:“要打架吗,来啊!”
                          谷风听了这话,二话没说,伸手放下面纱,摘掉斗笠,露出了那张仿佛经历过刀劈斧砍的伤疤脸,然后一把扯下身上的黑袍,露出了那健硕的身体。
                          但是最令乐无异惊讶的,不是那身体之健硕,而是身上的各种机关!
                          黑袍掩盖下的紫色软甲上,镶嵌了各种各样精密无比的机关,运转中将身体所有的力量都汇聚起来加以合理利用,从而发挥出远超常人的力量。而谷风的左臂已经断掉,被一只钢铁机关手臂所代替,想想都能知道那是一个有多强大的力量的东西。
                          自己走遍大江南北,就是为了追求博大精深的偃术,如今终于遇到了偃术高人慧明法师,在交了几乎让自己倾家荡产的拜师费后,终于突破了原有的瓶颈,偃术精进不少。可是与眼前这个谷风相比,自己的偃术可笑的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闻人羽曾说过的话,她的家乡,是一个传承着远古机关术的地方。
                          但即使如此,乐无异也不能显得胆怯,于是说道:“到底打不打,不想打的话,我们就好好商量一下,你们怎么样才愿意放了小羽——”
                          话还没说完,谷风突然张开了大口,一声断喝下,就野牛般冲了过来,乐无异连忙伸出双臂前去抵挡,可就在谷风即将撞过来的时候,猛地向一边跳去,谷风那卷着狂风的身体已经与他擦身而过:“你当我白痴啊!”
                          可就在这一刹那,谷风忽然伸脚向后踹去,乐无异没料到他还有这么一手,躲闪不及,只好伸出双臂硬抗,当即被这强大的一脚踹飞了出去,砸在了一个卖杂货的小摊上,顿时被各种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给淹没了。
                          乐无异颤抖着双手,本想好好休息一会儿,可是谷风怎么会给他机会,一个“饿虎扑食”重新杀了过来,乐无异吓得魂飞魄散,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便飞快地向身后逃命去了:“哈,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
                          桑林急着回去复命,左拐右拐地冲到了广州城西北角,一群破落的民居当中,然后才施法隐匿了身形,最后进入了一个普通的小院。
                          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到西山之下,天地都黯淡下来,小院却没有掌灯,再加上院落中茂盛的杂草,所以显得极为幽深黑暗。桑林的身影就慢慢浮现于这黑暗当中,然后冲着院子正屋的方向说道:“摩顶放踵,以利天下——桑林回来了。”
                          房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那个幽深的隧洞,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浮现在门前,因为依旧是一身黑袍,所以如同融化在了黑暗当中,只露出那双白色的眼睛,在黑洞般的房间里显得更加骇人:“很好——不过,不止是你回来了。”
                          桑林有些疑惑,便说道:“管哥,谷风还在跟乐无异那小子斗,过一会儿才会回来。”
                          管止摇了摇头,然后缓缓说道:“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
                          桑林一听这话,立刻明白过来,原来就在自己逃亡的路上,已经被人盯上了,于是连忙转过身,警惕地看着四周。
                          果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不知从而跃出,如同燕子轻飘飘地般落在了院落中,然后一甩衣袖,便冲着管止一抱拳:“阁下好久不见了。”
                          不是旁人,正是夏夷则!
                          桑林一见真的有人跟踪,脸一下子就红了,本来他是擅长潜行和跟踪的,没想到有一天居然反而会被人跟踪!这不就是所谓的打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麻雀啄了眼睛吗?于是立刻亮出了拳头,正准备说些什么,管止便已经开口问道:“为了闻人羽而来?”
                          夏夷则摇摇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闻人姑娘的事,在下自然是洗耳恭听。”
                          “如果不愿意呢?”
                          “那在下也不会强求。”
                          “那你此次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请阁下告知我广州城闹鬼之事的真相。”
                          “我若依旧不愿意呢?”管止的声音中略有笑意。
                          “此事事关重大,请阁下不要有所隐瞒。”夏夷则说着,抬起了头,夜风吹过他的鬓角,显得面目更加冰冷。
                          管止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让清凉的夜风随着血液流遍全身:“欲擒故纵之计,倒真是不错,你是什么时候脱离我眼线的?”
                          夏夷则摇摇头:“阁下的眼线非同小可,我是在进入了船厂之后,才暗中潜回来的。”
                          “嗯,想想也是,没有我的命令,他不会随意进入船厂的。”管止点了点头,然后笑了一声,“但阁下可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夏夷则淡淡地说道:“所以我事先交代秦弦姑娘,让她在我走之后,把阿阮带到安全的地方。你们一时半刻,是找不到她的。
                          “可你现在说了这话,我们便能将她找出来。”管止说着,抬起了手臂,然后握住了自己的手掌,“易如反掌。”
                          夏夷则这时候没有回答,他想自己大概已经知道管止的意思了。
                          “今晚,我就想真正地了解一下自己的对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管止说着,身后的房间似乎变得更加黑暗,就像是一团翻滚的黑云被笼罩在其中。
                          “今天晚上,若是自己去保护阿阮,不去对付船厂的鬼怪,那么明天将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横遭惨死其手;而一切反过来,那阿阮便很可能因为得不到照顾,而就此沦落他们之手。”夏夷则在心中暗想,不知为何,他现在越来越不喜欢这种两难的抉择了:“船厂闹鬼之事,是否是你们所为?”
                          “你可以自己去查,自己去找出真相。”
                          “那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以玩弄人心为乐的疯子吗?”
                          “当然不是,我们不会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管止说着,用衣袖在身边划出了一个浑圆,“只是很多事情的真相,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简单。”
                          “可我觉得,你们可以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很多事情。”
                          “可真相,需要自己去追寻;别人给的,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是假象。”管止说着,他身后黑洞一般的房间便真的冒出了浓浓的黑烟,如同大锅被掩上了大锅盖,慢慢地在院子里凝聚起来,直到将整个院子都变成了一片黑暗。
                          浓厚的黑烟如同细纱一般从身上擦过,又渐渐变成了笼罩而来的蛛网,夏夷则屏住呼吸,轻轻拔出了墨魂,警惕着四周随时都可能袭来的危机。
                          可是直到黑雾散去,仰起头来,便能看到满天清澈的繁星的时候,也没有等到料想之中的危机,而管止、桑林便都已经消失不见。
                          这算是什么,桑林的意外,给了彼此再次相见的理由,因为管止不会没有料到自己欲擒故纵的计策。夏夷则本想借此机会,好好地打探一下这帮人的来历,可是他们却如此讳莫如深。而管止也好像对这个机会毫不珍惜,只是将自己当成了可以玩弄的傀儡,随意摆布。
                          那是回去保护阿阮,还是立刻回到船厂,将鬼怪铲除呢?
                          当然是后者。
                          因为夏夷则刚刚撒了谎,他并没有将阿阮托付给秦弦,只是简单地把阿阮从她的房间里,送到了别的房间中,毕竟俗话说地好,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既然如此,也该启程重回船厂了,自己倒想看看,他们给自己出的究竟是什么难题。
                          夜风推开尚未关紧的窗扉,将清冷的星光洒在了她的脸上,巴乌就静静地躺在她的身边。
                          突然,星光撩开了她的眼睛,在游离的灵魂重新掌握这具身体时,便猛地弹起,同时下意识握住了手边的巴乌。阿阮伸出两根手指,支撑着自己混乱的思绪,似乎在努力地思考着什么。突然,危险的气息如潮水般涌来,阿阮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只是在那一瞬间抬起了头,口中缓缓说出了三个字:
                          “夏夷则——”


                          66楼2013-06-26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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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 寒夜将尽
                            天下间,每种生灵都有存在的理由,也有为生存而奋斗的权力,这一点,人与妖并无不同。夏夷则明白,自己不是视众生为平等的圣人,也不是毫无感情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大神,而只是一个人。自己或许的确也是个自私的人,但那又怎样?自己不可能为了人类的无理要求,而去迫害无辜的妖类,但也决不允许,妖类以任何原因,去残害无辜的百姓!
                            可是玉怜女妖似乎并不明白夏夷则的原则,于是笑了笑,说道:“人妖殊途?公子莫不是忘了,你们人世间,有那么多人妖相恋的故事,这时候为什么不说什么人妖殊途!”
                            “哼,那些妖类,皆是良善之辈,你这双手沾满鲜血的妖孽,怎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哦,公子大概是搞错了,那些妖孽一开始可不都是良善的,但是他们一定是美丽动人,英俊潇洒的,以奴家的紫色,怎么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听到这话,夏夷则不禁闭上了眼睛,知道这妖孽已经是无药可救了,而自己大概也想出了解决掉她的办法。
                            “呵呵,公子看来是默认了,可是心中还存有疑虑吧,那奴家这就过去,让你一睹芳容,说不定我们也能成为一对令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呢!”玉怜说着,身体已经蒲公英般从水台上升起,在海风的吹拂下,拖着云彩般漫天的金纱,朝着夏夷则飞了过来。
                            夏夷则立刻攥紧了掌中墨魂。
                            可是突然,墨魂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抓住了,然后一阵巨大的力量便将其从自己的手中抽了出来,如同黑夜中掠过的蝙蝠,从众妖头上飞过,然后“扑通——”一声,竟然掉进了漆黑一片的海洋当中。
                            夏夷则顿时感到心中一紧,便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胸口,当初沧溟剑被自己留在了浩然神殿,不知现在变成什么模样;而墨魂是师叔祖赠与自己的神兵利器,居然就这样给弄丢了!
                            玉怜女妖此时已经落在了地上,沿着众妖孽让开的一条路,缓缓走向了夏夷则。见到他如此心疼的表情,也仿佛做错了什么似的,连忙说道:“公子勿要觉得舍不得,您丢的只是一块废铁,得到的可是奴家的身心啊,而且这南海大得很,什么样的宝贝没有啊,以后奴家专门给你挑一件神兵利器便是!”
                            但是夏夷则的表情除了趋向愤怒之外,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玉怜女妖只好说道:“若公子真的舍不得,那等我们成了好事,奴家就亲自去帮您把它找回来怎么样?”
                            夏夷则还是没有回答,脸色变得更加冰冷,一团寒气也渐渐地在掌心凝结。
                            玉怜女妖却是毫不担心,因为她相信自己的美貌,足以让任何的男人立刻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但是男人永远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她特地用面纱蒙住了自己的脸,想着到时候给夏夷则一个惊喜。
                            “对了,公子这么英俊,不知以前有没有心上人呢?”玉怜女妖已经走到了夏夷则的面前,她身着一身金色绣花长裙,缀以无数的珍珠、珊瑚、宝玉,显得异常富丽摧残,将那出水芙蓉一般的身姿衬托得更加婀娜。
                            听了她的话,夏夷则立刻想到了阿阮,但是她那模糊的身影,刚一浮现便被夏夷则从眼前强行抹去。因为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自己面临的可是生死考验。而且假如没能将其除去,玉怜女妖却得知了阿阮的事情,那岂不是将她置于了危险的境地?
                            所以夏夷则依旧不动声色。可是他那一瞬间的迟疑已经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玉怜女妖于是笑了笑,便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耳朵后面,准备摘下面纱:“看来公子心里真的有人了,能被公子看上,那女人也一定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吧?不过可惜,公子遇上了奴家,很快就会忘了她的。”
                            面纱随之从脸上滑落,如同一片金色的秋蝶,落在了湿冷的地上。玉怜女妖的相貌,也再无掩饰地暴露在了夏夷则的面前。
                            尽管夏夷则自认定力惊人,不会被虚幻的物象所迷惑,可是在见到这样一张脸庞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瞬间失神!
                            玉怜女妖透过指缝,看到夏夷则几乎目瞪口呆的神情,嘴角立刻得意地一挑,说道:“公子觉得奴家,与你心中的那个心上人相比,如何呢?”
                            夏夷则倒抽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一拱手,眼神避开了她的那张脸,说道:“姑娘的容貌,当真——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那是当然,奴家可是南海的第一仙子呢。”玉怜女妖嗲嗲地说道。
                            夏夷则终于无法忍耐,攥紧了拳头:“姑娘的品味和眼光,也当真——旷古绝今!”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也的确从来没见过,如此堪称极品的相貌!玉怜女妖生得一张什么样的脸呢?那是一张连夏夷则这种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住冲上前去,用拳头、宝剑、砍刀、斧头、锤子狠狠地、好好地、拼了命地修理一通的脸!
                            “姑娘,大半夜的你出来,不怕吓死人啊?”
                            夏夷则猛地大吼一声,掌中的寒气已经凝结成了一柄冰剑,轻轻一挥,携裹的数丈长的剑气,已将四周的妖孽砍翻在地。
                            玉怜女妖没有想到夏夷则居然突然翻脸,还说出那种话,那原本已经非常耷拉的死鱼眼瞪得更加骇人,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指着夏夷则瑟瑟发抖:“你——你——”
                            “疾——”夏夷则一身断喝,凌空于双手之间的冰剑便已激射而出,直扑玉怜女妖。
                            玉怜女妖连忙伸手护住了自己的脸,但是冰剑打在她的双臂之上,瞬间化为汹涌的寒气,就像墨水浸染纸张般渗入了她的身体:“啊——”
                            女妖痛苦地喊了一声,身体便已经腾腾后退数步,受伤的双臂再也无法维持原来的样子,猛地变粗变成,并且扭曲起来,化为了长长的触手。而她的身体也迅速地膨胀起来,原来瘦削的衣衫立刻被撑爆,露出了那凹凸不平的黄色鳞甲,富贵的长裙下,也迅速伸出了几条丑陋无比的触手,上面还带着无数的吸盘。连那飘然欲仙的黄纱,居然也是触手!
                            这玉怜女妖,原来是一只丑到极点的章鱼精!
                            “可恶,我今日非要将你彻底打回原形不可!”夏夷则说着,掌中便再次凝结出了一柄冰剑。
                            “你这混蛋,找死啊!小的们,给老娘宰了这混蛋!”玉怜女妖也彻底发火了,而听命于它的无数妖怪也纷纷出手,堵住了两人之间的通道,并且潮水般淹了过来。
                            夏夷则连忙催动心法,施展了自己的绝招:“大音希声,大道无形,天人合一,万物化生!”
                            “万物化生剑”一出,无数的飞剑从夏夷则身边飞出,然后如同幕布般将他紧紧地围绕起来,与此同时,快速旋转的飞剑,也将所有冲上前来的妖孽打成了污水,泼洒在地上,汇成了一滩滩的臭水泊。
                            可是尽管如此,架不住妖孽如此之众,万物化生剑早晚会因为自己真气枯竭而失效,于是夏夷则连忙变换招式,猛地松开手势,两只手向四周猛地一推,所有的飞剑便爆炸一般朝着四周席卷而去,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所过之地,除了臭水泊什么也没留下。
                            与此同时,玉怜女妖已经飞回了水台之上,无数的妖孽还是从水台中冲了出来,补充着被夏夷则消灭掉的水妖。
                            “不行,妖女仿佛只要呆在海上,就会有无穷无尽的法力,以自己的修为根本没就没有办法与之抗衡,如此看来,只有釜底抽薪一条路可走了!”
                            夏夷则想到这儿,便催动体内真气,凝结成一层寒冰屏障,将自己保护了起来,同时挥动着掌中冰剑,斩碎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污水烂泥,冲向了海边,那水台上的玉怜女妖。
                            而这时从水台中飞出的妖孽,已经入一道黑色的巨浪扑来,夏夷则于是停下脚步,将真气灌注进冰剑之中,然后以横扫千军之势,横着劈了过去,几乎扫清了身前的妖孽。而夏夷则也没有停手,只是顺着那凌厉的剑锋原地打了一个转,便将冰剑插入了地上:“冰封术!”
                            冰剑瞬间支离破碎,然后在寒气的携裹中,灌注在了地上,然后猛地蜿蜒向了水台。寒气从地底冲入水中,一层寒冰立刻凝结而成,封住了水台的底面,然后猛地向上窜去,硬是给硕大无比的水台,带来了一堵厚实的冰墙,以至于再也没有妖孽可以从其中窜出来。而这样一来,拦在自己面前的妖孽便少之又少,而且数量有限,夏夷则不愿与它们缠斗,于是迎面冲上去,在妖孽既然与自己相撞的时刻猛然改变方向,将妖孽远远地摔在了身后。同时自己手中也凝结出了一柄寒冰长剑,他一脚落在冰山之上,然后猛地一蹬脚,便从冰山水台上跃起,略微超过了玉怜女妖的高度——
                            “看剑!”
                            冰剑割碎海风的声音还未在耳边断绝,玉怜女妖的一只触手便被齐齐地斩断在地。
                            “啊——”玉怜女妖痛苦地大喊一声,便用两只触手扑向了夏夷则。
                            夏夷则再次挥动宝剑,使脆弱的冰剑在击打那坚硬无比的触手时,猛地碎裂成空中的碎片。
                            同时,一只触手也已经冲破了夏夷则的防备,勒住了他的肚子,把他勒得连口气都喘不了。而另一只触手便向夏夷则的眼睛刺去。
                            但是夏夷则却紧抓到手的良机,猛地催动真气,卡主了因破碎而坠下的冰块,然后猛地激荡出去,便如锋利的雨点般扑向了玉怜女妖。
                            女妖见状,自己已经无法再分神抵挡,无数的碎片立刻扎在了她的身上,甚至连脸上都别豁开了几道大口子。
                            “啊——”玉怜女妖立刻放开了夏夷则,黏糊糊的触手立刻摸着自己的脸,惊恐地喊道,“我毁容了,我毁容了!”
                            夏夷则趁此机会,立刻猛地跃到空中,汹涌的寒气便蓄积在寒冰剑上,然后猛地刺向了玉怜女妖的肚子。
                            “扑——”冰剑居然毫无阻拦地刺入了她的身体,然后迅速化为了碎片。夏夷则一击得手,迅速脱身,可是女妖居然好像丝毫不在意的自己的伤,而依旧痛苦地哭号着自己的脸,把脸蛋看得不比性命还要珍贵的她,已经完全不想再与夏夷则交手,而是腾出一只触手横扫向夏夷则,然后猛地向海中挑去。
                            夏夷则手中已经没有了兵刃,而触手快得又如闪电一般,根本躲无可躲,夏夷则只好竖起双臂去抵挡,随即便被触手撞飞起来。但他也趁此时机,手中再次凝结出寒冰之剑,在空中一个翻腾,便追向跳入大海的玉怜女妖。可是,玉怜的落地速度自然远在他之上,当“扑通”传来的时候,玉怜已经栽入了海水之中,而夏夷则的双脚甚至还没有碰到水面。
                            “砰砰——”寒气凝结成的冰山顿时出现几条裂缝,然后随之冰凌瓦解,化作无数的碎片落下,而夏夷则的双脚已经接触到了海面。只见他猛地一踏双脚,身体便冲开无数晶莹的碎片,落在了岸边。
                            此刻,失去控制的那些傀儡,纷纷化为黑色的污水,泼洒在了地上,臭水泊将整个海滩都染成了臭不可闻的黑色。
                            夏夷则轻轻地用手捂住了口鼻,看着从一开始,便动荡不已的海面,无奈地叹了口气。


                            69楼2013-06-26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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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七章 雨落长街
                              层层叠叠的乌云,遮住了昨日尚且蔚蓝的天穹。从海上吹来的冷风,卷起夏夷则单薄的衣衫,将寒冷灌入了他的衣袖当中。
                              夏夷则缩缩自己的衣领,虚弱的咳嗽声立随即被狂风吹散。然后抬起头,遥望一眼黑云压城的天空,便无奈地走到了船厂的大门。
                              秋明风等人此刻已经早早地在那里等待了,昨晚的船厂并不平静,惊涛骇浪之声不止,诡异光芒闪烁不停,待到天亮之时,却又风云变色,因此每个人心中都甚为惊慌,不知夏夷则能否成功将妖孽诛除。
                              所以夏夷则的身影从船厂中安然走出时,每个人都松了口气,秋明风连忙迎上前来,拱手问道:“道长辛苦了!”
                              夏夷则无奈地摇摇头,同时还之以礼:“夏夷则有愧于公子的希望。”
                              秋明风一听这话,顿时吃了一惊,可是看着夏夷则疲惫的神色,也不愿多做苛责,便说道:“道长能从船厂度过一夜,并且能安然脱身,已属不易。我这便送你回客栈休息。”
                              夏夷则没有想到,秋明风没有追问自己在船厂究竟做了什么,而是先想着让自己去休息,心中顿时有几分感动,正欲开口答谢,他身旁的宏文就生气地“哼”了一声。
                              “宏文,不得无礼!”秋明风见状,立刻训斥道。
                              宏文点点头,强行咽下了那口气。但夏夷则却是大惑不解地问道:“在下是否做错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一直在想,道长号称修仙门派弟子,那到底有多大本事?”宏文一边说着,一边摩拳擦掌。
                              夏夷则知道,他这是在怀疑自己的本领,不过夏夷则无心与其争斗,便对秋明风说道:“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此次在下虽然伤到了作祟的玉怜女妖,但只是皮毛小伤,这女妖生性狭隘,睚眦必报,恐怕很快便会重新出来作恶。”
                              “这个——”秋明风不禁低头沉吟起来。
                              “什么,玉怜女妖,是什么东西?”
                              “乃是一修炼成精的八爪鱼。为了维持其容貌不老,才去伤害无辜,吸食女子元气的。”夏夷则解释道。
                              “你别再胡说八道了!”宏文一听,立刻恼火地说道。
                              夏夷则愣了一下,便拱手问道:“阁下为何如此污蔑在下?”
                              “宏文,少说两句。”秋明风再次训斥道,可是声音并不坚决。
                              宏文摇了摇头,说道:“我看啊,这人分明就是一招摇撞骗之辈,我们请了那么多先生道士来看,都说是有阴魂作祟,他却扯出来一个什么章鱼精?连妖和鬼都分不清楚,还敢说自己是什么修仙门派弟子!”
                              夏夷则这才明白他怀疑自己的原因,于是说道:“这些人的确是被那女妖所杀,然后阴气将他们束缚在此地,不得前往六道轮回,以至变成了怨魂。因此那些同道若是称其为鬼魅作祟,并无不妥,只不过幕后元凶首恶,还是那玉怜女妖。”
                              “居然连妖怪的名字都能说出来,那你一定是见过它了?”宏文问道。
                              夏夷则点了点头:“也曾与之一战,可惜让她逃入了大海。”
                              “可是昨天晚上它明明在跟你打架,还被你打伤了,那怎么还会出来害人?”宏文话音刚落,一个霹雳便撕碎云层,闪烁出幽蓝的光芒,照亮了阴暗的广州城。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传来,那巨大的声响似乎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夏夷则没有想到,昨天晚上居然还是出事了,正准备问清楚事情的缘由,便被这电闪雷鸣所打断。他不由得抬起头来,一滴清凉的雨水便打落在了脸颊上。夏夷则伸手拭去脸上的雨水,却又有更多的雨点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让他一时无言。
                              这难道是上苍的哭泣?
                              自己难道又做错了什么!
                              秋明风身边的小书童立刻撑开了雨伞罩在了秋明风的头顶,秋明风这才说道:“道长,下雨了,有什么话还是回客栈,或者是我家再说吧。”
                              夏夷则攥紧了拳头,可是掌中已经没有了墨魂,使得一丝不适掺入了愤怒当中:“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道长当真要问?”
                              雨水越来越大,已经由连绵的细纱变成了断线的珠帘,很快便打湿了夏夷则的头发,然后顺着脸庞流入了他的脖子中。他感到万分自责,正所谓除恶务尽,自己不仅没有诛除玉怜女妖,反而将她激怒,招来了这么快的报复。
                              看见夏夷则这个样子,秋明风知道自己不说的话,他是不会离开的,于是只好叹了口气:“二十个女子被开膛破肚,剜心吸血,尸体吊在城门之上;还有很多不知所踪,没来及细查,但猜测也应为二十人。”
                              又有人因自己而死了。
                              夏夷则的心中,怒火并不旺盛,自责也不足以淹没自己的本心,更没有所谓的冲动,虽然自己还是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心,但是自阿阮的事情以来,夏夷则已经再没有过什么大悲大喜了。
                              而他现在,并不是希求淋雨就能赎情自己的过错。只是在惊讶于当时心中的骄傲和冲动,因为师父很早便教导过自己,妖魔多有报复之心,因此除恶务尽。可是这次自己却居然如此冲动,将师父的教诲全部抛诸了脑后,只想着除掉玉怜女妖,却没想过一旦失败,会招来什么样的后果。
                              正在这时,白茫茫的雨中,突然冲出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她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在见到夏夷则的时候,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然后便加快速度,冲到了夏夷则身边,用伞为他挡住了冰冷的雨水。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去擦夏夷则脸上的雨水,同时责备道:“你怎么不去避雨啊?”
                              夏夷则还是听不懂秦弦的话,于是摇摇头,退后了一步,避开了那方手帕说道:“谢谢姑娘,我这就回去。”
                              尽管心中疑惑,秦弦怎么会来到这里,但是自己现在并没有办法与她沟通,所以有什么事还是回到客栈再说吧。
                              可正在这个时候,秋明风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走上前来,挡住了夏夷则的去路,问道:“道长,你跟她以前认识?”
                              夏夷则点点头,觉察到秋明风眼中的疑惑和诧异,于是反问:“怎么了?”
                              “哼!什么所谓的仙家弟子,原来是一群合起伙来的骗子!”秋明风急于解决船厂的事情,因此有病乱投医,遇到所谓的高人时,总是趋向于相信,而不是宏文那般的怀疑。可是现在已经找到了铁证,他怎能继续欺骗自己?所以激动是不可避免的。
                              愤怒之余,猛地一拳打向了夏夷则的胸口。
                              夏夷则没想到秋明风会突然出手,但也没有因此手忙脚乱,而是猛地伸出手臂,挡下了这一拳。接着又是一拳,夏夷则伸出手掌,一把攥住了秋明风的拳头,止住了他进一步的攻势。秋明风双手被制,于是猛地踹出了右脚,夏夷则却几乎同时出脚,挡下了这一招。
                              与此同时,宏文见大少爷终于出手教训这个骗子,早已按捺不住痒痒的手掌,于是一拳挥向了夏夷则。
                              夏夷则连忙一侧身,躲开这一击,同时顺势绕了秋明风一圈,来到了宏文的身侧。宏文随之一拳劈来,夏夷则伸手一拨,一个“借力使力”,便冲到了他的身后,然后在他腰间轻轻一推,宏文的身体便踉踉跄跄地向前扑去,差点摔倒。
                              秦弦见到这帮人忽然打起来了,立刻明白过来,自己和师父是被识破了,于是连忙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大少爷,夏夷则真的是仙家弟子!”
                              可是这两人怎么会听她的,只是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后,便继续向夏夷则冲去。夏夷则暗暗摇头,纵身一跃,来到了秦弦的身边,伸手扶正了她因为焦急而执偏了的纸伞,同时转过身,对两人说道:“在下,绝非江湖骗子!”
                              言罢,寒气已经凝结与掌心,然后猛地一挥手,夏夷则脚下的雨水便被冻成了寒冰,并且这寒冰还以夏夷则为中心,犹如石子打在池塘中,所掀起的道道涟漪,迅速向四周扩张而去,最后连秋明风和宏文的脚下都结上了一层冰。
                              见此情形,两人立刻住手,宏文更是先用脚踩了踩冰面,然后又用手去摸了摸,最后惊诧地说道:“这——这真的法术?”
                              秋明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过于冲动了,虽然那个慧明法师和这个小妮子很可能是骗子,但是不能因此把夏夷则也当成骗子,因为说不定他们正是事先见识过夏夷则的功力,才会在收了自己的钱后,给自己推荐了这么个人。
                              可是现在,自己居然就这样把他给得罪了,于是一时间变得哑口无言。
                              夏夷则看出了他的顾虑,于是说道:“公子放心,在下从不计较个人恩怨,以后仍会竭尽全力保护广州百姓,但是现在就恕不奉陪了。”
                              秦弦为了及时赶过来并且赶过去,特地雇来了一辆马车,在马蹄踏碎水泊的声音中渐行渐远,消失在烟雨迷蒙之中,而秋明风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少爷,这下我们怎么办?”宏文虽然得到了夏夷则的承诺,但是依旧感到不安。
                              秋明风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嘴角忽然浮现了一丝轻蔑的笑意:“原来夏夷则,也不过如此。”
                              言罢,秋明风忽然猛地一挥衣袖,脚下那团冰块便刹那间化作白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此时,处身马车中的夏夷则,正在暗暗催动体内寒气,将渗入衣服中的雨水冻成了一层冰雪,凝结在了衣服表面,然后挥手轻轻掸去,同时试探着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来找我?”
                              秦弦听不大懂他的话,但是想必也是询问自己来此的原因,便急忙说了一遍。
                              广州方言与中原话差别非常之大,因此夏夷则别说是听懂了,连猜都猜不出来她的意思,只能叹了口气,明知一定行不通的尝试算是失败了,于是挥挥手算是作罢:“还是等回到客栈再说吧。”
                              看到夏夷则茫然又淡然的样子,秦弦一下子泄了气,但也依旧毫不掩饰脸上的焦急,因此不停地催促马夫快一点,再快一点。
                              于是夏夷则的好奇心又被调动起来了,刚刚急于跟秋明风两人交手,所以很多事情都没能细想。现在回想起来,虽然算是猜到,慧明法师和秦弦一定是敲诈了秋明风不少的银两,才把自己推荐给了他,但是依旧不明白,是什么事情会令她如此焦急?
                              秦弦是个孤儿,随着师父浪迹天涯,漂泊无定,这世上的很多人对她来说,都是萍水相逢,能够让她挂在心上的,就只有慧明法师、白花花的银子,还有——新来的师弟乐无异了。


                              70楼2013-06-26 13:2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