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肆
霸王有时觉得，人生就是场戏剧，我们的起承转合都是他人掌控之中，演起劳烦，看起心酸.
霸王想，那属于他的戏份，一定是有着短暂的开始，有着单调的乏味的发展，最后草草的结束。说不上有什么亮点，就是行尸走肉的活着，最后默默无闻的死去。
而很久之后霸王想来，或许正因为他太愚昧使他错过了太多的美好，若当时便懂得，或许他人生的高潮便不只有悔恨了。
可即便如此，那段时光的闪烁，还是照耀着霸王的整个人生。那明亮的色彩成为霸王心中最后一块柔软，最痛，也最难忘。
霸王会永远记得那个人说出那句话时，眼中流过的璀璨，那璀璨闪烁如群星，在暗夜中散着不可磨灭的光辉。
他说——
【——把你的心给我吧，小八。】
最后一片枫叶落尽之日，呼啸的北风终是征服了整片大陆。
耳听得风扯着痛苦的嘶鸣——它仿佛也知道这是一个充满痛与苦的年代，用尽自己全力的骂着谁一般。那声音在夜晚就像荒野的孤魂，一遍遍叹惋着人世的辛酸。
“——殿下。”
杰西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手中练习的广陵散便断了。杰西的眸子微转，看向床上正在缓缓起身的霸王，嘴角便带了点点笑意。
“小八何事？”杰西又回过头来，带着笑继续用义甲随意的拨弄着琴弦，虽不成调，但却没来由的感觉安然。
霸王看了看天色，黑黢黢的夜色将园中的灯光衬得光亮。
“殿下……..”霸王犹豫了些许，终是起口，“你最近虽夜夜到霸王房中，但也总归是读诗经弹奏古曲罢了，前线军务一直都——”
“………….”杰西的弹奏短暂的停止了，但霸王预料中的反应却没有出现，杰西只是又顿了顿，又开始随意的拨弄琴弦，“….小八还需要休息，不适宜费尽心神去考虑——”
“——殿下，您应该知道，对于一个皇族内侍来说，最费尽心神的是什么。”霸王有些无理的打断杰西的话语，语气中带着三分的不满。杰西的琴音终是彻底的停了。
杰西转过瞳眸，橙色的光芒映着金色的倔强，那是霸王专有的固执。
对于一个皇族内侍来说，不能参与一切与主上有关的活动，不能知晓主上的动向，不能理解主上的心理，都是莫大的耻辱。这种耻辱感，远大于任何其他的思考来的费神——这是霸王传达给杰西的，也是霸王此时真实的心理写照。
他不满，甚至说，他怕他不知晓有关杰西的一切。那是一种他说不上来的痛楚，会让他全身上下都感到异样的失落。
僵持了几刻，杰西吐出一口叹息。他随意的伸出一只手拨着弦，缭乱的曲调突然让霸王觉得心烦意乱，杰西愣愣的看着古琴，似乎正在沉思。
沉默，蹦着单音的音调和窗外幽咽的北风都让人陡生寒意。
“……没有前线军务。”杰西终是启口回话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抬高了眉角，似乎勾起了一个自嘲的微笑，“还没开战，小八多想了。”
“……………”霸王一愣，随即蹙起了眉宇。他预想过几种，却万万没有料到如此现状。想不到合适的缘由，便只能问道，“…….为何？”
“老不死的没有动静，怕是找邻国借兵去了。国内形势对其不利，你我皆知。”杰西停下了扰人心神的乱奏，终是认真的看向霸王解释道，“而我还没有找到内贼，还不敢轻举妄动——你也知道，若是一着不慎，那些墙头草就不知是谁的后援了。”
是啊，内贼。霸王想到这里，也是感到一阵烦心。
将霸王暴露出去，并差点害得霸王和杰西死无葬身之地的人。这样可怕的内鬼不除，怎能随意排阵出击。若是被人透露了军情出去，一次战役就会被一网打尽，到时他们怕只能是王国史书中起义失败的略写一笔了。
“殿下这几日可有些头绪否？可找到些人商量着？”霸王想着便有些毛骨悚然——必须先把那登徒子碎尸万段才行。若是网络，那更要把整个线都一一揪断才安稳。这工作一定要快，还要准。
“…………..”杰西垂下眼眉，略微思考一阵，又看向霸王，苦笑中还带着一丝迷离，“…除了你，我不知道该找谁去商议。”
是啊，能看出霸王的背叛，定是亲近的手边之人。而杰西的手边人太多，仆从、清客、士兵，谁都是可疑的。而皇帝知道霸王背叛多久了，还知道他们多少秘密，杰西也是无从知晓。蛛丝马迹中寻不出，追溯到几时也是麻烦，问谁都像是打草惊蛇。这样的局面下，霸王也知棘手至极。
霸王突然恨自己恢复的太慢。
“小八不必介怀，这事先搁着。眼下还有更烦心的事。”杰西定是理解霸王的，就像霸王理解杰西一般。霸王虽表情无甚变化，但杰西还是笑着这么宽慰道，“眼下谁都知道要打仗了，流民激增。封地里涌入了太多人口导致各种物品紧缺，现在筹个军粮都是难事。这快要到冬三九的，怎么处置这些穷苦百姓到有些鸡肋了，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看来我们也要每天少吃些饭菜了，哈哈。”
霸王找不到哪怕一丝的笑意——看似不错的国内形势，但仔细想来举步维艰。虽是不在意那些黎民百姓，但是他们也懂得君舟民水的道理的。连这些人都处理不好，谁还敢相信他们能治理天下。
气氛凝重起来，那冰冷的北风就似穿过了墙壁，带着那些现实的压力将丝丝寒意透进霸王的心。头一次感到力不从心，霸王觉得有些无力。
感觉突然就冒出了这么多的麻烦。
“——唉，你瞧我都忙了一天，小八还让我想这些麻烦事，也不让我歇息，小八可当真狠心啊。”杰西突然转了话题，似乎有些开玩笑的说道，霸王一听此话，便连忙说道：
“殿下若是累了，便早点去歇息吧，霸王不碍事。”
“…………”杰西听罢，无奈的抬了抬眉角。霸王被杰西看的茫然，刚想是不是该再道歉，就听杰西叹了口气念到，“小八是在下逐客令否？”
“……..霸王没有这个意思，望殿下见谅。”
“嗤。”听到霸王有些慌乱的解释，杰西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清澈的笑容让霸王恍然觉得回到了几年前。杰西边带着止不住笑意，边说道，“小八啊小八，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霸王完全不能理解杰西在笑什么，只能眨着眼睛茫然的看着杰西笑。杰西站起身来走到霸王面前，坐在了霸王的榻边。
“和小八在一起很安心。”杰西抓住霸王的手，眼眸中带着霸王看不懂的东西。杰西微微眯起眼眸，注视着霸王，“这就是我最好的放松了。”
霸王茫然的盯着杰西，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是哪里。
“………这是霸王的荣幸。”霸王回不过话来，思考许久才能这么说道。杰西听到这里，笑的更是无奈。
“你啊。”杰西宠溺的揉了揉霸王的头发，霸王知道自己还是回话回的不对了。但可惜他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是对的，但杰西似乎不介怀，只是依旧笑着。
“对了，今年第一场雪下得时候，出去比试比试吧。”杰西突然想到什么，这么对霸王建议道。
“自是随殿下心意。”
“嗤。”听到霸王很正式的回答，杰西又是笑了。但杰西的目光随即落入了虚空，他呆呆的看着霸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杰西抓紧霸王的手,微微启口，呢喃道——
“到那个时候……….”
北风似乎还拉扯着，但霸王听得不是很分明。他望着杰西，似乎懂了些什么，但又是抓不住一丝的端倪。
那年岁去的太远，可是色彩却更加鲜明又浓重，那最灿烂的时光，一遍遍的回响在霸王的脑海中，从未丢失。
——那时杰西手心，还是温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