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白烨无常GL作者：木随风文案：
世间常有无情人，却有多情妖，多情魂。
江家两个性格迥异的大家闺秀遇见来自于传说地狱中的白无常，
一个热情如火，一个冷漠如冰，
情不知何时起，一往而深。
（所以，如你们所愿吧~~）本文不NP，某木也不喜欢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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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白烨；江虞or江珊 ┃ 配角：曹冲；孙策；孙权等 ┃ 其它：不NP

☆、第四章
　　周瑜依约将江珊带到了囚禁于吉之处，只见那于吉手足均挂着厚重的铁链，盘坐在一冰冷岩石之上，周遭湿气甚重，点点滴滴皆有入骨之虞。南方空气湿润，入了骨髓那便是风湿，南人多有此症，故格外惧梅雨天气，寻常人呆在此处恐怕早已经叫苦不迭，但于吉却无动于衷，终日只是坐着闭目养神。　　“周公瑾，你为何带她来见我？”于吉闭目问。　　“为何不能是她，怎么，你怕我们揭穿你的真面目？”周瑜挑眉。　　“看来老夫看错于你，你与江东孙家都无容人之量，日后必定为其所累。”于吉睁开眼，扭头望向站在周瑜边上的女孩，也即是江珊，面目慈祥地说：“累及姑娘至此，于吉甚为愧疚。”　　“妖道，你可知错？”江珊原本在脑海中勾勒出于吉的面貌，却不曾与此刻眼前之人有一点相似，相反倒觉得他有一点仙风道骨，怪不得城中百姓称其为“仙人”，的确有那神韵在。　　于吉哼笑。　　“姑娘，你也认为在下是施行妖法之人？”　　“单是妖言惑众，已然可以将你立斩无赦。”　　“请问姑娘我如何妖言惑众，你可听见瞧见闻见？”于吉反问。　　江珊尴尬的看了一眼周瑜，但前者竟不曾反驳，清了清嗓子道：“那为何城内人人说你是仙？”　　“若我告诉你的确有仙，有人，有鬼，有魂，你可信我？虽然老夫并非真的是仙，但任何人无可否认他们的存在。再者，老夫只是力所能及的替城中百姓治疗病痛，百姓们抬举我才唤我为仙，莫非我为他们做点好事都算是有罪？我看，老夫纵然有罪，也是罪在驳了你东吴孙家的面子！”　　一通话，说的是彻彻底底，丝毫不给在场的人面子，但真的是字字珠玑，说的在情在理。　　江珊看着周瑜的脸由白转红再转为猪肝色，便知道周瑜是怒火攻心，气的不得了。见他按住腰间宝剑，便迅速上前一步，按住他的手背，道：“周公子若是冲动了，岂非中了此贼奸计？”　　周瑜一想，点了点头。　　的确，若是此刻剑拔弩张斩了于吉，岂非真的应了他所言的东吴小肚鸡肠无容人之量，况且，在并未证实他是妖道之前，唐突的杀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向百姓交代，到时候一世英名散于此人之手，岂不冤枉？　　“那便有劳珊儿。”　　江珊因周瑜一句“珊儿”心中便开始忐忑，不由得漏跳几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便打开了手中檀木盒子，盒子外部雕刻精美，内部构造更是惊奇，发出一阵白光，江珊从内拿出一面晶莹剔透的平面水晶物品来。　　“这边是清明镜？”周瑜睁大眼睛，紧紧盯着那东西。心里寻思着果真不是凡物。　　“嗯。”江珊点头，“只要放置于所照之人之前，我便能够看见那人原来的样貌以及心思。”　　“据传，此物乃是珊儿你降生之时天降陨石所带，珊儿夜不能寐也需抱得此物方能入睡，旁人近不得身，这是否是真的？”周瑜问。　　江珊点头，不愿多语。　　“我们开始吧？”　　“你知道我是何人，还敢阻我？！”孙府外，一白衣女子怒斥门口士兵，两个士兵握着长矛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放还是不该，原来周瑜特地吩咐过不许外人进出，特别是江家大小姐江虞更加不能放入，虽然不知道为何周瑜会突下此令，但为兵者必须遵从。　　“对不起江大小姐，周公子和孙将军均不在府中，不宜让您入内。”　　江虞蹙眉，心中了然，定是这周公瑾阻我。　　“那孙权小将军可在府中，我是来寻他的。”　　“这——”一士兵面露难色，看着另外一个。　　“抱歉，小将军也不在府中。”另外一个士兵较为机灵，一味的拒绝。　　江虞何等聪明，两个士兵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她答案，转身佯装欲走，却在拐角处悄悄躲了起来。自己不会武功，这墙也是出奇的高，该如何入内是个问题。迟疑之际，想起了孙家另外一个人，那便是孙权的妹妹孙尚香，只是这孙尚香与自己并不交好，该如何让她请自己入内？　　瞥见一个人影，身材高挑，行动如风。　　咦，怎会是她？　　江虞悄悄跟随，被带入一条小巷，那人忽而停顿住，缓缓转身，面色平静的看着她。　　“江大小姐怎么冤魂不散？”　　江虞蹙眉，警惕道：“说冤魂不散的该是你，你不是不来么，此刻出现在此是何意思？”　　“别误会，我来只是来找夙源寻求回去的办法，而并非要介入你们之间的俗事。”白烨不以为然道。　　“但你已然介入，”江虞说，“你要见夙源必然要进去，而我也需要进去，不如我们合作？”　　“怎么合作？”白烨问。　　江虞上前一步，靠近白烨，抬手轻轻一捏白烨下巴，轻松道：“那要你委屈当一回下人。”　　白烨垂眼看着江虞那张冷漠的脸，心想这女子颇为美丽的面庞下怎的藏了这么一颗狡诈的心，不过为了见到夙源也别无他法，于是便点了点头。　　“好呀。”　　地牢之内，江珊刚要设法去辨明，却不想于吉开口道：“姑娘，你可知道你此举关系到江氏一门？”　　“你这话什么意思？”江珊蹙眉。　　周瑜却先道：“休听此人妖言，他只是拖延时间罢了，珊儿你且快看，我们自有后路。”　　于吉但笑不语。　　江珊想了想，毅然点头。“嗯，我这就看。”　　“珊儿，住手！”　　侧边，一人忽而出现，制止了江珊的动作。　　“姐姐，你怎的突然来了？”江珊惊讶，又瞥见了江虞身后那人，脑海中水里的影子一闪而过，脑袋兀的疼痛了起来。　　江虞扶住江珊，关心道：“你身子还未恢复，怎么能强迫自己？不如暂且放下，我们另外想法子去证明此事可好？”　　周瑜捏了捏拳头，瞥了江虞身后那人一眼，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此人……　　白烨面无表情，用心感应着周边的一切动静，心中怀疑夙源竟不在此处，但又近在咫尺，他会在哪里？　　若不是当日在湖边顾及江虞的生命，自己也不会躲避开夙源，此刻再要找见他怕是极难的事情了。　　“江大小姐有什么法子？”周瑜问。　　“近来东吴极为干涸，不如让这道士设法降雨，若是真的在一日之内下了大雨便判定此人有神通无疑，也不枉费了这神仙的名头，若是没有下雨，便杀了他，这样天下百姓也不会有所埋怨，如何？”江虞建议道。　　周瑜想了想，心里寻思此女狡猾多计，好端端的一石二鸟之计竟然便被她如此轻巧的化解了，真当可恨。再加上江珊的确前段日子才落水，自己也不好强人所难，只能暂时别做他计，只能点头道：“如此也好。”　　“哈哈哈哈。”于吉忽而大笑。　　白烨这才注意到此人，猛的一愣便呆住了。　　“你笑什么？”江珊奇怪问。　　“我笑好一个伶牙俐齿心思缜密的江家大小姐，竟然累的周公瑾哑口无言。”于吉道。　　“休要胡言！”江珊怒斥。　　“反正无论如何老夫都是要死，你们又何须演此计？”于吉说。　　白烨猛一回神，赫然看见于吉额前那道煞气。　　“此人说的没错，几日之内必有大灾，他必死无疑。”　　这话虽然说的极轻，但终究还是被江虞听了进去，江虞自然知道白烨所言非虚。其实她出此计就是牺牲于吉来保江家太平。因孙家一时灭不了江家，必然拿于吉出气，于吉若是招了雨来，孙家会觉得此人妖邪以外通曹贼来定罪；若是于吉不能降雨，那便是怪力乱神，其结果必然只有死路一条。总而言之，于吉休矣。　　“那倒是真的如你所愿。”江虞落下一句话，转身便走，后边跟着江珊，一双大眼睛望了白烨许久。　　“是你，白烨？”　　“这样你都能认出？”白烨转身挑眉问，江虞明明将自己打扮了一番，才能假冒孙尚香的女侍卫驾着马车入内，但这江珊怎么便这么轻易的将自己看穿了？　　“果然是你，你怎么和我姐姐混一起了？”江珊纳闷。　　“有事。”白烨简单明了，并不打算详细告诉她。江珊本性善良，为人简单明了，不像江虞心机重重，有些事情还是少说为妙，免得这小姑娘一时接受不了。　　周瑜注意到了这边动静，斜着眼盯着白烨，沉默不语。　　几个人很快便到了孙策房前，白烨和江珊江虞三人留下，周瑜前去禀报。此时人已经少了很多，只余下几个必要的大夫守在门口。孙权兴冲冲的一路疾步而来，见到江珊眼眸一亮，兴致盎然。　　“珊儿，你来了。”　　白烨嘴角噙着笑，与江虞对视一眼，其中意思自然明了。　　江虞锁眉，心中想法自然是千回百转。　　“我瞧这位孙权小将军倒是颇有帝王之风，将来定能够成就一番伟业，这不是你想要的么？”白烨凑近江虞调侃道。　　江虞白了她一眼，“自然不必无常你费心。”　　“也罢，算我多管闲事。”　　“你们，是否都无情？”江虞忽而问。　　“嗯？”白烨一愣，“为何突然如此问？”　　江虞自知失言，懊然摇头。“只是一时感慨，无事。”　　“我们既为无常，自然该断情，可是前世的一些事情依旧历历在目。我们未曾过得那奈何桥，更未曾饮下孟婆汤，故此，也不曾全然忘情。”　　“这么说你们知道前世亲人、恋人所在？”　　“嗯。轮回册上有。”　　“你不会关心？”　　白烨一愣，继而道：“纵使关心，那又如何？能免去他们生死乱了轮回？”　　“那他呢？”江虞微微抬头，摇手一指，指着房梁之上那傲然挺立的一黑衣人，他的目光锐利，眉如黑夜，漆黑长发散乱肩头，手执一长柄镰刀。眉心印记耀动，昭示着非比寻常的身份。　　白烨迅速抓住江虞柔夷，按下。身子早就挡在了她的跟前，护住了江虞。　　“不要指他！”　　“为何？”江虞不明所以，但为白烨方才举动而微微心动。　　“若是被他知道你有阴阳眼，汝命休矣！”　　夙源低头直视白烨，眼神一凌，充斥着不明。　　正忐忑间，夙源又将视线挪移到了两人边上，直直盯着，继而面露狰狞之色，一张俊脸顿时变得恐怖起来，捏紧长镰，俯身欲下。　　白烨正疑惑他为何突然变了神情，侧头一看，大惊。　　只见一直被人忽略在盘的江珊正仰着头直视夙源，面色微惊，俨然也是瞧见了夙源的样貌。　　白烨松开江虞的手，迅速往江珊面前扑去。　　夙源手执长镰，动作迅速而准确，一镰便刺中了目标，抬头，眉头一挑，不禁吃惊道：“怎么会是你？”　　只见，白烨捂着腹前伤口，嘴角流出鲜血，痛苦非常的拔出刀镰，缓缓跪坐在地上。　　夙源瞥了江氏姐妹一眼，继而扶住白烨，背着长镰在后，横抱白烨一声不吭的迅速飞走，没到高高的屋檐之后，自此，了无踪迹。　　江氏姐妹对视一眼。　　“姐姐，到底怎么回事？”江珊只觉得腿软，她不明白为何那个黑衣男子会突然袭击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白烨又会冲出来救她。　　江虞抱住妹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缓缓拍着她的背安抚。抬眼看着白烨消失的方向，心里隐约希望此人无恙。　　“全当是一场梦境，醒了便全好了。”　　

☆、第二十二章
　　秋天的雨特别绵长。　　一行三人骑着马快速冲入建邺城，城门口的一个士兵欲要拦阻，却被为首的拉住了。　　“你不认得她么，竟然还有胆子拦她？”　　“她是谁？”士兵遥遥望着那三人背影问，手里拽着的长枪穗子被雨水打了湿透，耷拉贴服在长枪柄上。　　为首将领斜睨了士兵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此人你一定要认得，这便是江家大小姐江虞。”　　士兵一听一愣，喃喃道：“原来她便是……”　　江虞虽然披着外袍，这袍子经过特殊的处理可以防止雨水渗漏，但终究还是骑在马上暴露在大雨之下，故而身上想必已然湿透。江虞额前发丝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她的额头上，长长的睫毛多多少少替她挡去了迎着脸落下来的水珠，可眼睛依旧无法完全看得清前面的路。原本戴在头上的斗笠已然被一阵风掀走，但江虞却全然不觉似的继续往江府疾驰而去。　　身边一左一右跟正是鲁肃和凌统。　　凌统是武将出身，身子自然结实，但鲁肃是江东的谋士，极少有这种体力活儿，这几日下来已然是他的极限，但见江虞一介女子都不曾说过一个累字，故而便咬牙忍了下来。　　凌统一路上盯着江虞的背影，在曹冲陵墓内一直有个疑惑，那便是曹冲和江虞的关系。按照那女孩儿的说法以及江虞当时的表情推断，这个曹仓舒一定和江大小姐有所关联。　　好不容易到了江府前，江虞勒住马便要下去，却不想一阵晕眩便按着额头，眼前开始变得漆黑一片，江虞稳住身子，闭上眼再又睁开，这回又能见到白光后模糊的人影。　　“江虞，你怎么了？”一个人从门口撑着伞匆忙跑来，但江虞实在没力气去问他是何人，只一会儿功夫便觉得身体彻彻底底酥软了下去。那人扶住了自己，一边在耳边叫着自己的名字，一边让鲁肃和凌统帮忙。　　江虞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被一个人背着，这人身上有熟悉的栀子花香，淡淡的，令人心情宁静。　　又是你，白烨。　　手腕上一阵刺痛，江虞辗转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瞧见了一个白胡子老头，想必他是请来为自己看病的郎中。稍稍扭头，便在众人之中首先捕捉到了站在稍远处的白烨，她正笔直的站在那儿，静静的看着自己，见自己往她那边望去她也只是笑了笑，朝着这边点点头。　　“大小姐只是疲惫过度，体质虚弱了一些，再加上刚淋了雨，故而染上风寒，休息几日便会没事。”白胡子老头收起扎在江虞手腕上的银针，重新放好，提起木质的药箱子向众人告辞。　　此刻鲁肃已然回去复命，而凌统还留在这里，除了白烨以外自然还有江老以及林夫人。　　凌统稍稍松了一口气，想要上去和江虞说些什么，一见身边的人却再也不好开口，到最后只得对江虞道：“既然小姐已然安然无恙，统便回去向主公复命。”　　江虞点头，张口道：“一路上多谢将军护卫。”　　“大小姐吩咐，自然不必客气。”凌统实在无话可说，“那么，末将告辞，小姐保重。”　　“我去送送他。”白烨借口要走。　　“白烨，你留下。”江虞微弱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父亲母亲，虞儿已经无恙，我还有些话要与二妹夫讨论，您二老且先去休息如何？”　　林夫人向来是顺从的性子，自然不会反驳，而江老则是对这个女儿颇为信任，故而也不会多想，二老叮嘱一二便离了房间，只留下江虞和白烨二人在房间之内。　　气氛，有些诡异。　　白烨自打这次见到江虞便觉得心慌，抬手摸上自己的嘴唇，一想起那日和江珊所做的亲密举动，即使是为了演戏让周瑜看，但也毕竟有了“肌肤之亲”，莫民奇妙的不敢去面对江虞。　　白烨不知道自己这是如何心理，只是此刻能做的便是逃避。　　但是江虞很显然的不想给自己这个机会。　　“白烨，你怎么了？”江虞强制自己坐靠在床上，微微喘着气，侧头看着白烨楞在门前的背影，眉头稍稍蹙着。“你便要这般背对着我和我交谈？”　　白烨慢慢转过身去，却低着头，视线飘往别处，在靠近床榻的雕花木架上停留。　　江虞见她这别扭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别人见了你如此还以为我江虞怎么了你……我留你下来是有几件事与你商讨，不论你此刻脑袋里想的是什么，都统统清理出去。珊儿也不会是如此小气的人，不会去多想着什么，况且……你们只不过是虚假的夫妻，本质上我也不赞成这般颠鸾倒凤的事情……”　　白烨抬头，有些诧异，江虞的那句不赞成颠鸾倒凤一直在耳边盘旋。　　她……　　我……　　“对了，你此行可有收获？”白烨回神问。　　“嗯，”江虞点头，“那朱钗果然有些问题，积累了一个游荡鬼魂的怨气。不过此刻已然了却心愿去往阴司，相信现在可以入了轮回了吧……”　　“既然如此，为何江珊还是满头白发？”白烨沉思。　　“那魂积聚了不少阴气在珊儿体内，而且吸走了她的一些阳气，故而需要一段时间调理如此才可恢复。”江虞解释，“你既是无常，为何不知道这些事情？”　　“我只断人命阳寿，不顾其他。”白烨道，仔细观察江虞脸色，稍有不妥，继而继续追问道，“可是其间又出了变故？”　　江虞看着白烨的眼，几经犹豫终于道：“白烨，你们可有失手的时候？”　　白烨蹙眉，疑惑的回看江虞，摇了摇头。　　“那不可能。”　　江虞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咬着下唇继续问：“一个魂魄能在人间游荡多久，有何条件限制？”　　“一日必然灰飞烟灭，自然是不能见到光的。”　　“怎么可能……”江虞喃喃道，“那小女孩明明说他还在人间……”　　白烨忽而想起一事，“但若是借了北边极寒之地下面千尺冻土塑造成人身……那还可以活上十余载。”　　江虞眼前一亮，心中估算着时间。　　“最长能是多久？”　　“至多十五年。”白烨道，“看此人耐性意志力以及原来的条件，最初十二余年会完全记不起自己是谁，为何会在世上，但越是往后越会对往事清晰起来，故而余下三年亦或者是更短时间内，他应该会选择以一种方式来到他最记挂的人的身边，最熟悉的地方，又或者是，选择独自离开。”　　“若他舍不得离开呢？”　　“那便，永生无法入轮回。”白烨叹了一口气，盯着江虞那略微不自然的脸，“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这些，但若是真的见到了这般泥人，我劝你还是早早告诉我，早早避开他。”　　“为何？”江虞仰头问。　　“因为他的性格可能会变得偏颇，做出一些从前完全不可能会做的事情来。”白烨解释道，锐利的眼睛扫向江虞，追问道，“你真的见过他？”　　“不，只是偶然间听说罢了。”　　“听何人说？”　　“市井传说。”江虞草草结束这段对话，重新躺了下去。“我累了，你回去罢。”　　白烨还想多打听一些，因为她所认识的江虞断然不会管顾这些杂事，若她提起自然会有她的道理。但她既已然不想再谈论，那只好作罢。　　“那你好好休息，迟一点我和江珊一同看你。”　　白烨带上门，慢慢踱步在小路上，江珊听闻姐姐回来一定要去见她，但是她那样子实在不便出门，只好由白烨亲自代劳，白烨守在府前许久，才等见江虞一行人，哪知道江虞累垮了她自己，甚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幸而白烨眼疾手快接住了江虞，否则后果必将更加严重。　　只是事情并没有这般简单，白烨一直觉得在自己抱住江虞的那一刻，从石狮后面角落处似乎有一道煞气传了过来，很猛，很阴沉，不像是人间之人的气息。　　可惜，天下着雨，将那人身上的味道完全遮蔽，白烨余光往石狮后面望去，瞧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他撑着伞，全身被衣服包裹的结结实实，只露出下巴，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这边，丝毫不顾及那倾盆而下的雨。　　白烨抱着江虞，咬了咬牙，顾不及探究那是何人便匆匆入内。　　此刻，当白烨再次来到了江府门口那一石刻的狮子后头，瞥见了狮子底座一片土黄，白烨伸手摸了摸那黄色，虽然被雨水冲淡了一些，但还是能够辨析得出原本是一块黄土，夹着丝丝的冰凉。　　白烨将那余土凑到鼻间嗅嗅，脸色煞时便变了，张望四周并不见人踪影，嘴里喃喃道：“莫非江虞所问实然是真的……”　　

　今日乃是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夙源瘸着腿来到地府阴司，过了幽道之后又来到了一扇巨大的铁门之前，这铁门分外厚重，门上一左一右刻着两个巨大的獠牙人面像，此二像面目狰狞，眼冒青光，凶相毕露。左边名曰：貅，右边则叫貔。前者负责断人性命，是白烨的真身，后者自然便是夙源的真身，负责勾魂夺魄。　　此刻，貔貅二兽见了夙源一无常来，遂道：“为何白无常又不前来？”　　夙源解下背上黑色长镰，又将绕在腰间的铁链拉过另外一头，伸出手笔直地递到貅的面前。　　“黑无常，你已经承受了二十余次雷鞭之苦，何必呢。”貅用低沉嘶哑的声音说，这种神兽难得有这种不忍情谊，哪知道这夙源是个硬脾气，死活不肯说出白烨身在何方。“你将白烨寻来，便不用再受此苦痛了。”　　夙源不语，静静的跪在拜访在面前的蒲团之上，右手拿着那柄长镰，腰挺得直直的。　　“貅，夙源心意已决，你我心知肚明无法劝服他，便让他受刑罢……”貔兽道，青绿的眼睛依旧发着寒光。“今夜乃是八月十五，是你回到本尊身上的时候了。”　　夙源猛然一怔，瞪大眼睛盯着貅。　　“今夜乃是八月十五？”　　“夙源，”貔接着道，“受过雷鞭你便赶紧上去找她，无论她身在何处，必须要将她妥当安置，否则当貅和她合为一体的时候，便是人间的浩劫。”　　夙源一捏拳头，骨节开始泛白，咬牙道。　　“好，来。”　　空洞的地狱阴司，除了哀嚎和由着锁爷押送的厉鬼之外，还有一个在最角落地方接受雷电极刑的人，身上黑色的衣料被一道雷击破，随之而现的是焦灼的皮肤，深入肌理，而受刑的那人却紧紧咬着牙，不发一语，额间冷汗直下，那一道又一道鞭下，有的只是一个信念。　　受完十鞭，便要去阳间找那人。　　白烨悄悄潜入了那间民房，房间之内依旧空无一人，她溜了进去，关上门。闭上眼，闻见这空气中残存的迷幻草的味道，幸而只是一点点，否则夙源也不会如此之快的反应过来。　　回忆起若是徐氏说的无错，孙翊和这迷幻草有关，而曹冲恰巧又有这种害人的东西，那是否便表示曹冲与孙翊的事情有关？又或者是……曹冲根本就是这一切事件的幕后黑手！　　白烨蹲在地上，在桌子底部看见了一根枯干的草根，捡了起来在鼻间嗅了一嗅。　　迷幻草……　　那日自己带江虞和江珊二人去见孙翊，是曹冲主动请缨带徐氏前来，想必那时候他便动了心思去换人……　　白烨推开窗户，望见后院柴房。　　曹冲为何要除掉孙翊？　　他明明已经掌握了丹阳，妫览和戴贵二人已然听命于他，而孙翊完全被迷惑的不知东南西北。他究竟为何要在此时此刻借用“徐婉”之手杀了——孙翊？　　跳出窗户，顺着脚印往柴房走去，这里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地上积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让脚印显得分外的明显。　　白烨在一堵白墙面前停住，前面放了少许柴火，但上面都布着蜘蛛网。白烨动了炉灶上面一口铁锅，因为只有那铁锅的手柄处显得光洁发亮。那白墙便扭动了开来，显露出一条用青石铺成的通道。　　白烨走了进去，里面自动燃起了烛火，应然是极巧妙的设计。　　曹冲在人间游荡了数十年，他最想要的是什么……权势和地位，这些他父亲全都能够给他，但是，却恰恰不能享用，因为他注定要在这人世间消失……　　白烨一步一步靠近那最中心的位置，终于在一个拐角处看见了一道黑色石门，石门之上雕刻着一个巨大的浮狮像。　　上前触摸到那狮子掌下所按骷髅，白烨心神一凛，一下子便明白了曹冲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他……　　脚步声忽然而至，白烨来时的路出现了一个人影。　　“我很高兴你选择回到这里。”那人放下怀抱中的女子，让她平平稳稳地躺在地面上，睡的安详。　　“曹冲……”白烨转过身去，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的江虞，见她呼吸平稳，稍稍安下心来，“你不会成功。”　　“哦？”曹冲挑眉略带嘲讽道，“看来你总算明白了我的目的。”　　“我原先以为你是为了情，也就是为了江虞才会在此逗留；后来我又以为你是为了权，但此前发生种种也算是给了我一个警醒，你曹仓舒恐怕也并非仅仅如此……你设计靠近江虞和江珊，设计杀害孙翊，乃至于设计了夙源都是因为……”　　“说出来，”曹冲大笑，“白无常，你说出来，我做这些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白烨咬牙道：“皆是为了引我……”　　曹冲敛气脸上笑容，继而背手在后，冷声道：“不错，我是为了引出你，留住你，继而等到十五之夜月圆之时将你作为无常的真身易主，我来做白无常，而你则要代替我，作为一个孤魂野鬼消失在这人世间……”　　白烨叹了一口气，捏了捏拳头道：“你就不担心我选择和江珊一同回建邺？”　　“你不会，”曹冲肯定道，眼神格外冷酷，“你绝对不会抛下江虞。丹阳是最能够集结月阴气的地方，我知道这个时候貅会来与你合为一体，到时候你便像是发了疯一般无法控制，若你在阴司我恐怕无法奈何得了你，由是只好想尽办法引你来此处。”　　“是你指使妫览和戴贵命令边鸿刺杀孙翊，是你让徐氏写了那一封不明不白的信，亦是你故意在建业在我面前故意泄露行踪，为的便是让我和江虞一同来丹阳。”白烨接下了曹冲的话。　　“不错，你说的一字不差。”曹冲点头道，“只是边鸿那厮差一点坏了我的计划，若你们半途被劫杀了，我这戏还能如何过得去？”　　“你偷换了徐氏好让妫览死心塌地为你办事，你杀了孙翊是想将江家姐妹困死在丹阳，那样，我亦不会抛下她们独自离开。”白烨道。　　“而且，只有杀了孙翊才会使得江虞回不顾一切的想查出真相，她绝对不会让江家和孙家的关系走到对立面。”　　白烨苦笑，摇了摇头道：“如今你所计划的一切皆一一实现，我束手就擒，只希望你能够放过她。”　　曹冲冷笑，“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我讲条件？我故意引你到此，黑无常和其余人的人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找到这里来。”　　“你不怕我到时候失控？”　　“所以我才安排了你身后的房间，里面的镇魂兽可以压制你，从来为我控制。”曹冲指着那堵石墙道。　　“原来如此。”白烨面无表情，冷静的不像话，“你告诉我，你会对江虞如何？”　　曹冲一愣，低头看着江虞平静的脸，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会让她过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对她有情……”白烨微笑，“如此，我即便死了，亦可安心。”　　

江虞默然不语，任由白烨带着入内，直到小二将二人带入厢房之内，江虞才见到一个身着玄色长衫的男子背手立在窗前，这身形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夙源。”白烨欣喜喊道。　　此语一出，江虞身子猛然一颤，紧紧的盯着那个转身的男子，直到他熟悉的面容完全展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江虞松开了和白烨牵着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竟是他……白烨前世所爱之人……怪不得他会如此护着她……怪不得他肯为白烨消失于世间……　　夙源见到白烨先是一喜，继而当视线落在江虞身上之时先是一惊，继而再也未曾挪开过。　　“夙源？”白烨见夙源盯着江虞愣神，心中颇不是滋味，又唤了一句才将夙源唤醒，不悦的落座在二人之中，故意往夙源那边瞧了一眼，咳嗽一声道：“这位乃是取代你的下一个先生，虞姑娘。”　　夙源听见了江虞名讳，欣然点头道：“在下夙源，乃是白小姐先前的老师，算来也是与姑娘有缘一场。”　　江虞并不应他，只是点了点头，心中记挂着其他事情。若是白烨喜欢着他，他又真心的对着白烨好，那么自己所求之物会在何处？他们二人看起来其乐融融，又怎么会生变数？　　莫不成是自己考虑的不周全，甚至是想错了方向，白烨的心结未必一定便是情爱，而是另有其它？　　“不知道梁大将军可还安健？”夙源端起一酒壶，替白烨满上。　　“舅舅最近依旧忙于朝廷之事，我也未曾能见上几面。”白烨欣然接过夙源之酒，稍稍抿了一口继续道，“不过后日便是母亲大寿，想必他是会亲自来的。”　　“如此……”夙源眼里闪过一丝不知名的东西，继而扬眉笑道，“烨儿，不知道是否可引荐我去见见梁大将军？”　　白烨一听，警惕的看着夙源挑眉问：“为何你想要见他？”　　夙源瞄了江虞一眼，江虞自是识趣道：“我见那门口灯笼扎的不错，出去走走。”　　白烨倒也没有阻止江虞动作，任由她去了。　　“烨儿，你我既然情投意合，可恨我没有半点官职如何能配得上你？你也知道我的才华不下于任何一个大臣，但仅仅是苦无机会。如今天赐良机，我相信只要你将我引荐给你的舅舅梁大将军，相信以我三寸不烂之舌定能够为自己谋得一官半职，如此，你我才可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夙源说的动情，手自然的按在了白烨的手背上。　　白烨想了想，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嗯？”　　“我若答应你为你引荐，你是否可以答应我今夜陪着我？”白烨盯着夙源的眼问道，在开口的同时却兀然的在脑海中冒出江虞的身影。　　她……　　“自然可以。”夙源欣然笑道，夹起一块肉片放在了白烨面前碗中，“来，多吃一点，等会儿累了我可不背你哦。”　　白烨点头“嗯”了一声，嘴里咀嚼着那肉片，却扭头望向了开着窗户的窗外灯火，那红彤彤的光映了一地。　　“烨儿，怎么了？”夙源见她若有所思，问道。　　“没什么，”白烨顿了一顿，眉头一蹙搁下手中筷子起身朝着门走去，“我去找找虞先生，她人生地不熟，别是迷了路让爹爹怪罪我。”　　夙源刚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白烨走的飞快，怕已然是无法阻拦了。起身踱步到了窗前，低头望去，一眼便瞧见了那个倾城绝代的女子。　　只是一眼……　　江虞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灯笼，正仔细看着。望着这红火的光心中所想乃是方才见到的场景。夙源看自己的眼神自己并非不熟悉，只是没想到现世冷酷无情的黑无常从前竟然如此不堪。江虞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又仔细回忆方才夙源所说所做，心中忽而冒出一个极为不好的想法来。　　若说到梁冀与如今的朝代……　　“虞先生，”一个声音从灯笼之后冒了出来。“可找见你了。”那人脸上漾着笑，看的出来是真心欢喜。　　“白烨……”江虞脑海中一片混沌，若是白家和梁冀如此要好，那即将发生的事情必然会祸及白烨，稍稍仰头无意之中看见了那在窗内看着自己的人，江虞一凛，迅速将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　　史载梁冀死于内宦之手，那他……　　“你怎么了？”白烨靠近江虞，抬手以手背贴了贴江虞的额头，却发现自己手早已冰凉，便想也不想将脸凑了过去，额头抵着江虞的，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便瞬间接近了许多。　　江虞没料到白烨如此大胆，也没料到她和自己竟然会如此接近，手中提着的灯笼不禁松掉，落在了地面上，里面的火光四溢，便将那灯笼外罩燃了个干干净净。　　“没事呀……”白烨纳闷道，扭头才发现江虞手中灯笼已落。“虞先生，你——”刚要转身去瞅瞅那灯笼骨架，却被江虞一把环住了腰身，只见对方动情的盯着自己的双眸，眼波流转。　　“发生了什么事了？”白烨问，心跳却又因江虞这突如其来的暧昧姿势而加速跳跃。　　“若我说我喜欢你，你可答应？”

☆、第四十五章
　　白烨缓缓将江珊放下，转身欲去寻大夫帮助江珊止血，却感觉到对方抓住了自己的袖口，白烨叹了一口气，回转过身，不忍心却又不得不去看着她的脸，道：“只是去找一找大夫，若你如此流血下去，怕是要活不成了。”　　“我活的成活不成于你而言重要吗？”江珊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勉强坐靠在床榻便，微微侧仰着头盯着白烨的眼，似乎是想在那儿找寻到答案。　　白烨点了点头道：“自然重要，”顿了一顿，继续说，“对江虞而言亦是头等大事，若她回来找不见你该是如何的伤心难过。”　　江珊一听白烨先前话语，心中一悦，但待后语一出，面色瞬间便僵住了，松开了揪着白烨衣袖的手，垂下头阴冷道：“江虞江虞，又是江虞……你可知道她心中无你，何必执着！”　　白烨知道此语会再次伤害面前这个善良的女孩，但戏一旦开始即使过程如何艰辛都要继续下去，否则，若是和江珊一再牵扯下去那么必然后患无穷，自己断然是不会在意，但江珊之命断不可轻易断送。　　“我去找大夫，你等着。”白烨说罢便走，关上门那一刻，背靠在外门上，仰头稍稍吐出一口气，深怕自己方才一个不忍心便功亏一篑，她多么想抱住屋内的那个女孩儿，道明自己的心意，但是那么做却恰巧会害了她。　　“江珊也成长了不少，”孙策兀然出现，手里拿着散发着黑气的长勾，睨着此刻失神的白烨，再透过纱窗瞥了一眼屋内的人影，回头道：“孙权并未死，江珊那日在密林中拖延曹冲，为的只是引诱他到此，以解决江东之难。好一个狡猾女子，竟然会舍得牺牲自己来为江东挡去这一劫难，只可惜……”　　“曹冲如今何处？”白烨挑眉问。　　“被周瑜所擒，江东之难算是暂时解除。”孙策分析道，“只是那诸葛亮你可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　　“诸葛亮……”白烨拖着腮帮老实回答，“他是除了江虞之外第二个我断不出阳寿之人。”　　“说到江虞，她此刻不知道进行的如何，”孙策狡诈的瞄了一眼白烨脸色，见她果然微微变色，便道，“不过以我对江大小姐的了解，无论是有多么艰难，她必然能够凯旋而归。”　　白烨往前迈步，便走便道：“只是她此刻要取的东西，怕是要伤了我的心了。”　　孙策一愣，眯着眼睛看着白烨离开的背影，心中暗忖：看来白烨已然恢复了前世记忆，若借机在她和江家姐妹之间挑拨离间，不失为日后除去江家的一个好手段。　　江虞站在舟前，吹着有点微凉的江风，撩开耳鬓散发，夹在耳后。从船篷内走出一人，此人身材魁梧面容俊俏。　　“江东两岸风景可曾让虞姑娘满意？”男子站在江虞身后，睨了她一眼，继而问道。　　江虞点了点头，“夙公子，你和白姑娘认识多久了？”　　“为何忽而提起她？”夙源脸色一变。　　“只是忽然想起罢了，”江虞回头，看着夙源的脸，一笑倾城，“公子和我相识不过一日，便不惧怕我身份不明，拖累了公子？”　　夙源走近江虞，想要抬手环住她，却又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背在了身后，道：“我约你相见，便不惧怕。”　　“哦？”江虞一挑眉头，“既然不惧怕我的来历，那么会不会在意她知道？”　　“你是她的师傅，我亦曾是她的师傅，你我交流又有何妨？”夙源爽快道，却猛然在江面瞥见另外一艘小舟，那立在舟前之人不是江珊却又是何人？！夙源只觉得顿时手脚冰凉，额间冒汗，表面上却强装镇定心里暗忖为何这虞姑娘会如此心平气和像是早就料到了白烨也会来此一般？　　白烨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夙源和江虞的这小舟，面上一下子便清冷了下来。待船靠近之后，白烨轻轻一跃便踏上了另外一艘小船，先是瞥了一眼江虞继而将视线落在了夙源身上，问询道：“没想到两位先生都在此处……”　　“烨儿，我们只是恰巧遇见罢了。”夙源匆忙摆手解释。　　江虞嘴角勾了勾，带了一丝早已了然的嘲讽，避开白烨的眼神，转过身顾着自己去欣赏江景。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白烨，此刻江景几年之后我们也一同欣赏过，只是身份早已不同。　　“夙公子，”白烨的称呼改变，“我来告知你母亲寿宴你不必去了，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可带你入内。”　　“烨儿，”夙源着急了，根本顾不上江虞，冲到了白烨面前握住她的双肩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任性，我和虞姑娘真的只是恰好遇上，和你我的事情无关，更和那宴会无关！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等了多久才等到这一次机会，若是因为你一时气恼而失去了，那将会悔恨终生！”　　白烨看了一眼一边的江虞，她依旧未转过身，平静的看着江面。　　“虞老师，我想听您解释。”白烨淡淡道。那日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前一刻还说喜欢你的人竟然在下一刻便背叛了你，这是如何的难受滋味，可你却丝毫没有去解释的意思，是你心中坦然，还是你——根本不屑于说出真相。　　江虞微微侧了头，声音平稳，“我没有什么要说的。”说罢，视线挪移到了夙源身上，这一眼似乎饱含深意。　　夙源暗道：害死我也！　　手捏成拳头却无处发泄，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白烨，希望她能够原谅自己此刻的行为，只求这几年辛苦未曾白费。　　白烨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撇开了夙源的手，冷冷道：“夙公子，此后请您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们不要再见了……”转过身，往自己的小船上踏去，泪却再也止不住落下。　　白烨垂着头，不想让身后二人看见自己伤心难过，只为这一口气。　　原来你说你喜欢我只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原来你喜欢的是他……而他……竟然也是这般薄情寡义的人……这么多年的情谊算是全都白费了……　　“烨儿——”夙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与先前的不同此刻的他带了一丝的阴沉。白烨忍不住回头想听听他究竟还有什么话语，却不想肩膀被人重重一推，自己的重心便落了下去……　　“白烨！”江虞眼见着白烨从船舷边跌落了下去，冲了上来，却只抓住了她的袖子，“撕——”一声过后，白烨便落到了江水之中，但那带着绝望的泪水的眸子却深深印刻在了江虞的脑海之中，挥散不去。　　“白烨——”江虞叫着，却再也不见了白烨踪影，水中冒起几个泡泡，很快又沉寂了下去。江虞扶着船舷的手开始酥软了，有那么一刻她也想跳下去，但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要发生的，自己不可改变历史，亦不能擅自篡改属于白烨的命。　　“夙源……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对她这么残忍。”江虞声音有些哽咽，“即使她是梁冀的外甥女，出生不可选择，你又何须如此待她。欺骗她的感情，又杀害她的性命……你，不觉得羞愧，不觉得于心不忍么？”　　夙源嘴角微动，捏紧了拳头头撇到了一边。　　“梁冀灭我满门之时，何曾想过谁是无辜的？他们的出生亦不能选择，可梁冀可曾想过放过其中任何一人？”　　江虞冷冷道：“若如此，此刻的你和梁冀又有何不同？只是平白失去了一个爱着你的人罢了……”　　“此生是我负了她，来世再还！”　　“你如今作何打算，没了白烨如何靠近梁冀？”江虞脑海中闪过下一世夙源为白烨灰飞烟灭的场景，心中暗道夙源也算是实践了此刻对白烨的诺言。　　“你到底何人，为何知道有关于我的一切？”夙源忽而回神，警惕的看着江虞，“我不想多伤人一条性命，最好老老实实交代。”　　“我和你一样都想靠近梁冀，”江虞冷静道，“只不过你要的是他的命，而我要的是其他。”　　

建邺城，郊外。　　一个长满杂草的坟包之前，倒着一块布满青苔的墓碑，上面的字因为年代早已经被风蚀化，模糊不清。坟包之前立着一个白衣人，风轻轻拂动她的发梢，连带着衣袂飘舞。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来者心思沉重。　　“回来了。”白烨没有回头，只是盯着那墓碑。　　“嗯，”江虞稍稍提起裙摆，草尖上的露珠早已经将衣服弄脏，但她不太在意。“拿到了你所需要的东西。”　　白烨回过身，微笑，伸出手摊在江虞面前道：“时间正好，珊儿正等着。”　　江虞略一蹙眉，看着眼前这人，不禁撇过头去不敢再看。　　“你不怪我见死不救？”她说的是当初眼见着白烨沉于江底，却无法跃船去救。　　“你不会水，我不怪你。”白烨摇头道，“况且，没有那时候的你，怎能有这时候的我。”　　江虞一愣，从腰间拿出一小青瓷瓶子，放到了白烨掌心之中，幽幽道：“这便是夙源临死之时的血泪，我帮你取到了。”　　说罢，江虞转身欲走。　　“且慢，”身后的人喊住了她，“那时候给我报信的是否便是你？”　　“嗯？”　　“故意给我报信，让我撞见你二人相会的人，是否便是你？”白烨紧追不舍的问，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你是故意让我恨你么？”　　江虞咬着下唇，摇了摇头说：“传信息的是我，但实在未料到害你的人竟是夙源。如此说来，终究是我杀了你……”　　“我说了，我不怪你。”白烨道，“你那般做只是为了保全我，不让我受夙源之累，因为你那时候已然知道夙源正是内侍派去刺杀舅舅梁冀的细作，他呆在我的身边也只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已……若他成功杀了梁冀，那我便是引狼入室，我的家人如何放得过我？若他杀不成，见他下狱受折磨，我的心又怎能安生？”　　“可惜终究还是被命所累……”江虞叹息，目光黯淡了下去。　　“但你还是取回了珊儿所需之物，”白烨捏紧手中瓶子，“夙源的泪包含了太多，悔、恨、爱、愤怒乃至于不甘……皆是这重塑之法药引，只要配上我的灰烬，如此黑白二常的前世之恨便可将珊儿之命续回。”白烨说到此处，不经意的瞥见了江虞的臂膀，那儿似乎有鲜血渗出，缓缓的渗透了那华贵的衣料。略一着急问道，“你可受伤了？！”　　江虞嘴唇发白，却强撑着摇头：“无碍，我们速回江府。”　　白烨点了点头，扶着江虞往大道上走去，那儿停了一辆马车，马儿正仰着头嘶叫。二人身后爬满青苔的墓碑之上停了一只黑鸦，叼着一根枯草，正四处张望。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白烨往里张望，只见江珊摸着颈部绷带，蹙着峨眉坐在梳妆镜前。　　“若此处留下疤痕……”江珊迟疑道，“会很显眼吧……”　　白烨默默的踱步到她的身后，望着镜中的江珊，不知不觉间这个原本天真烂漫的女孩眉间也渐渐显露出不该属于她的哀愁。当自己抛下江珊回到阴司，让她独自去面对曹冲和虎视眈眈的周瑜的时候，她，该是如何的无助。　　抬手，搭靠在江珊肩膀之上，白烨温柔道：“这不是伤痛，这是留给你勇敢的纪念。若非是你，恐怕江东此刻已然不复存在，是你用你的性命挽救了所有人，至少为孙仲谋和周公瑾争取了备战时间。”　　“你呢？”江珊忽而问，“你如何看我？”　　“我？”白烨先是一愣，继而认真的看着铜镜中的人的眼睛道，“你在我心目中，亦是女中豪杰。”　　“亦……”江珊苦笑摇头，“即使这般还只是和姐姐平起平坐……我知道了，白烨，如今姐姐何处，为何不见她踪影，我可不信她真的只是去打点生意这般简单，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又在密谋什么。”　　“她——”白烨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却见江虞立在门前，手里端着一罐冒着热气的汤料，白皙的脸上显露出犹豫。　　江珊忽而按住白烨的手背，将她拉到面前，微微仰起头，深情几许的看着她，嘴唇轻启道：“白烨，你我初见于城外湖畔，那时候你忽而从水中而至，就好似天神降临一般，那么突然，却又那般及时。说实话，刚开始我对你毫不在意，直到那一日抢亲，直到那一日你替我挡住一箭，直到我冲动之下吻了你……我便知道有些事情在我们之间悄悄的改变。看见你和姐姐在一起我心中会酸涩，看见你和她那样默契而我只能在一边看着我也会难过，看着你看着她时候的眼神……即使你我并非真正的夫妻，但在一些时候，我总会，总会想着，若这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好……”　　白烨听着江珊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语，又瞧见她脖子间的白色绷带，心不免的微动，靠近江珊，伸手将她怀抱入怀中，让她靠着自己，一手轻拍她的背部，另外一手抚摸着她的秀发。　　“江珊，你是个好姑娘，我是女子不该误你一生，你可明白？”　　江珊原本已然渐渐安静了下来，但一听白烨话语，迅速和白烨分开，眉头一挑，微带怒气道：“我不要听你这些推脱之词！”未等白烨反应，便迅速起了身，手绕过白烨后颈，狠狠将她的头按下，自己则仰着头，凑了上去。　　白烨瞠目结舌的瞪着眼睛，她此番已然不知道是第几次和江珊亲吻，只觉得这一次江珊来势汹汹，便好似要将自己吞噬了一番。　　“唔！”白烨闷哼，只因江珊狠狠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江珊似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才与白烨稍稍分开，盯着她的唇看了许久，轻轻抬手抚摸，继而蹙眉疑惑道：“为何没有伤口……为何你不会流血……”　　白烨垂下头思虑了一会儿，继而抬头坦诚道：“因我是无常，先前没了法力故而一直留在人间，如今已然恢复，所以站在你面前的，并非凡人。如此，你可还会喜欢我？”　　江珊抬头微笑，亲昵的再次环住白烨的脖子，将自己和她拉近，轻轻踮起脚尖，身体微微往前倾斜，在白烨脸颊落下一吻，调皮的单眨眼道：“若你为无常，我便做那阴司鬼婆，世代与你相守，永世不离弃。”　　白烨无奈摇了摇头，余光瞥见门口那人已走，回看面前这美丽女子，抬手点了点她高挺的鼻梁道：“若你能安然度过此难，我便永远守在你的身边。”　　“此话当真？”江珊喜上眉梢。　　“当真。”　　

☆、第五十一章
　　江珊醒来之后，白烨已然不见了踪影，掀开被褥坐在床沿，望着置于床榻边上的那躺椅微微发憷。自打成亲以来，自己和白烨一直分床而睡，前段日子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眼见着入了冬，若再是让她这般裹衣而眠怕是要着凉受寒了。　　侧头眯着眼，抬起手遮挡住透过窗户而投射进来的光，江珊睨见了一边随意的挂在架子上的白色衣衫，蹙紧了眉头赤脚走到了架子前，拿起衣衫仔细瞧了瞧，正是昨日见到的白烨身上那一件。翻转过来，背后破破烂烂。　　这人……　　白烨勒紧了马匹，刚转回头便见到一个黑影。　　“昨夜可还顺利？”白烨问。　　“一共八十一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孙策拿出竹简，解开绳结，那竹简便利落的展现在白烨面前，上面写着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被粗重的黑色笔墨划去。　　白烨瞄了一眼，拍了拍手朝着江珊闺房走去。　　“你和江虞做了什么交易，为何她会放了曹冲？”　　“我还以为你不介意此事，”孙策背手在后，话题一转道，“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未办妥，何事去做？”　　白烨想了想，点头道：“今日不行，我还要陪珊儿去见那吴国太，也即是你的母亲。待此事解决，我再陪你入阴司一趟，这一回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孙策在听见吴国太的时候脸色稍稍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希望你不会食言。”　　“你何事见我食言过？”白烨反问，眉头稍挑，从怀中掏出一个厚厚的竹简递到后者面前。　　“相信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孙策勾了勾嘴角，接过白烨手中竹简，又开始了一番劳碌，临走前回头问了白烨一句，“你瞧我母亲神色，还有多少日子？”　　白烨摇头道：“还未见到吴国太。”　　孙策不再言语，回头便离开了江府。　　无论他如何强硬，对自己的母亲终究还是关心的。　　白烨边走边想，一抬头便见到一女子立于拱桥之上，衣袂翩翩，恰似刚刚从天而降的仙女一般，神情恬静自然，快要与这人间融为一体。　　那女子全然没有觉察到白烨就在附近，低头望着那平静的水面许久，眼见着自己的面貌随着波纹慢慢荡漾了开来，手搭靠在拱桥护栏之上，轻轻的抬脚。　　“孙夫人，慢着！”白烨眼见着不对便冲了上去，迅速的抱住她的腰，带着人往后一倒，忍着背部的疼痛揉着手肘道：“你为何如此想不开？！”　　徐婉没想到会被白烨路过发现，眼里噙着泪，摇头哭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再见到他，才能不再思念他！这种心情你可以理解吗，你能够体验这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吗！”　　“我以为你都想开了……”白烨低声道。　　原来她一直未曾放下。　　“我也以为我想开了……”徐婉仅仅揪住自己的裙角，身子斜坐在石拱桥桥面上，泣不成声，哭的梨花带雨，“至少我不该在珊儿面前表现出伤悲，可是孙翊……孙翊不可以这般孤单的守在奈何桥边苦苦等着我。若是你心爱的人离你而去，你还会像此刻这般镇定么？”　　一句话问到了白烨心底，深深的触动了她心中的那段弦。若是她出了事，自己何尝不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甚至会为之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判断，失去了所有思想……都要义无反顾的为她冲锋在前，不惜一切。　　“若你此刻轻生，珊儿会更加的难过。”白烨抬头望着徐婉，立即明白了前几日为何她如此劳心劳力的去帮助珊儿见到吴国太，不惜让珊儿借用她的身份，原来她都谋划好了，还了珊儿恩情便要随了孙翊而去。　　“所以我连选择死亡的权利也没有……”徐婉苦笑，垂下头去，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而散落，遮住了她此刻的面容，肩膀微微耸动，娇躯在这冰冷的桥面上显得分外的弱小。　　白烨站了起来，低头望着这个一直在努力活下去的女子。　　两个相爱的人，非要选择一生一死的话，能够活下去的那个才最是不易……　　“你在想些什么？”一声悦耳轻灵的声音入耳，白烨回头去看坐在身边带着甜润微笑的女子，方能从刚才的苦涩回忆中幡然醒悟回来，前面是孙权和江东一众文臣武将，周公瑾则不紧不慢夹在中间，时不时的往自己这边看。甘宁不知道何时凑了上来，凌统也是不甘示弱的守在江珊另外一侧。　　“为何这两个家伙又跟来了？”白烨蹙眉低声问。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江珊老实回，“或许又杠上了。”　　白烨忽而想起一事，遂脱口而出问：“你不是要和你姐姐打赌么让二人和好么，怎么还不见你有所动作？”话一出口她瞧着江珊的眼神便后悔了，这不明摆着是想让这姐妹抢自己么，哪里有人如此厚脸皮？　　当江珊的眼神像是利剑一般朝着自己射来的时候，白烨挪了视线，任由江珊盯着自己侧脸看，但是却忽略了江珊的小把戏。　　“啊！”白烨吃疼叫了一声，却被江珊捂住了嘴，“若是再敢叫出声，今儿晚上我便好生‘伺候’着你！”　　白烨眨了眨眼睛示意江珊自己不会再大喊大叫，江珊才松了手。　　“你刚才说什么？”白烨问。　　“若是再叫晚上我便好生伺候你……”江珊毫无心计的重复了一次，随即又觉得不妥，脸红了一片，瞪眼嗔道，“你！”　　白烨迅速闪到了甘宁身后，借用甘宁的身子暂时阻拦江珊动作。　　“姐姐不在此，我赢了也没甚意思。”江珊略一沉默，继而开口道，“总之，我要堂堂正正当着她的面让这二人和好才算是真正的胜利，否则我与那曹冲何异？”　　白烨侧头看着江珊，见她不似玩笑，遂即笑了笑道：“小心输了哭鼻子，我可不会安慰你。”　　江珊抱手不屑道，“输了便输了，这赌注也没甚大不了。”　　白烨只是笑着，并不打算再去搭话，相反那夹在二人中间的甘宁黑着脸开了口。　　“我这么大个子你们都看不见？”　　吴国太今日心情破好，许是见到孙尚香与孙权同时在场，不免心中舒畅。带了一行人逛了寺庙后院，几个儒雅学士为讨得孙权欢喜也应景的作赋。　　但在江珊听来全都是些迂腐玩意儿，不如只看些花朵有趣儿。　　“可听过曹子建的《洛神赋》？”白烨忽而开口，不知道何时回到了江珊身边，视线却停留在孙权身上，不时望着那抹穿着红色镶边铠甲的女子。　　“洛神赋？”江珊诧异道，“好像哪里听过……”　　“客观来说，曹冲的这位兄长才华，举世无双，若是有机会我亦想与他一见，看看是如何风流卓越之人物才可写出如此才情文章。”白烨感慨道。　　“对了，是姐姐。”江珊看向白烨，“姐姐也如此提过……”　　还和你此刻的动作神态如出一辙……　　“先不提你姐姐，我们目前该想想如何让这孙仲谋松口，允诺不再动你江府。”白烨望向前方，眼里闪着光，此刻的气度神韵只觉得让人颇为安心，似乎有她在便有十足的把握一般。　　“母亲……”孙尚香忍不住开口道，“江家……”　　孙尚香一提起江家二字，在场所有的人的注意力便全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第五十一章
　　江珊醒来之后，白烨已然不见了踪影，掀开被褥坐在床沿，望着置于床榻边上的那躺椅微微发憷。自打成亲以来，自己和白烨一直分床而睡，前段日子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眼见着入了冬，若再是让她这般裹衣而眠怕是要着凉受寒了。　　侧头眯着眼，抬起手遮挡住透过窗户而投射进来的光，江珊睨见了一边随意的挂在架子上的白色衣衫，蹙紧了眉头赤脚走到了架子前，拿起衣衫仔细瞧了瞧，正是昨日见到的白烨身上那一件。翻转过来，背后破破烂烂。　　这人……　　白烨勒紧了马匹，刚转回头便见到一个黑影。　　“昨夜可还顺利？”白烨问。　　“一共八十一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孙策拿出竹简，解开绳结，那竹简便利落的展现在白烨面前，上面写着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被粗重的黑色笔墨划去。　　白烨瞄了一眼，拍了拍手朝着江珊闺房走去。　　“你和江虞做了什么交易，为何她会放了曹冲？”　　“我还以为你不介意此事，”孙策背手在后，话题一转道，“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未办妥，何事去做？”　　白烨想了想，点头道：“今日不行，我还要陪珊儿去见那吴国太，也即是你的母亲。待此事解决，我再陪你入阴司一趟，这一回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孙策在听见吴国太的时候脸色稍稍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希望你不会食言。”　　“你何事见我食言过？”白烨反问，眉头稍挑，从怀中掏出一个厚厚的竹简递到后者面前。　　“相信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孙策勾了勾嘴角，接过白烨手中竹简，又开始了一番劳碌，临走前回头问了白烨一句，“你瞧我母亲神色，还有多少日子？”　　白烨摇头道：“还未见到吴国太。”　　孙策不再言语，回头便离开了江府。　　无论他如何强硬，对自己的母亲终究还是关心的。　　白烨边走边想，一抬头便见到一女子立于拱桥之上，衣袂翩翩，恰似刚刚从天而降的仙女一般，神情恬静自然，快要与这人间融为一体。　　那女子全然没有觉察到白烨就在附近，低头望着那平静的水面许久，眼见着自己的面貌随着波纹慢慢荡漾了开来，手搭靠在拱桥护栏之上，轻轻的抬脚。　　“孙夫人，慢着！”白烨眼见着不对便冲了上去，迅速的抱住她的腰，带着人往后一倒，忍着背部的疼痛揉着手肘道：“你为何如此想不开？！”　　徐婉没想到会被白烨路过发现，眼里噙着泪，摇头哭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再见到他，才能不再思念他！这种心情你可以理解吗，你能够体验这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吗！”　　“我以为你都想开了……”白烨低声道。　　原来她一直未曾放下。　　“我也以为我想开了……”徐婉仅仅揪住自己的裙角，身子斜坐在石拱桥桥面上，泣不成声，哭的梨花带雨，“至少我不该在珊儿面前表现出伤悲，可是孙翊……孙翊不可以这般孤单的守在奈何桥边苦苦等着我。若是你心爱的人离你而去，你还会像此刻这般镇定么？”　　一句话问到了白烨心底，深深的触动了她心中的那段弦。若是她出了事，自己何尝不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甚至会为之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判断，失去了所有思想……都要义无反顾的为她冲锋在前，不惜一切。　　“若你此刻轻生，珊儿会更加的难过。”白烨抬头望着徐婉，立即明白了前几日为何她如此劳心劳力的去帮助珊儿见到吴国太，不惜让珊儿借用她的身份，原来她都谋划好了，还了珊儿恩情便要随了孙翊而去。　　“所以我连选择死亡的权利也没有……”徐婉苦笑，垂下头去，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而散落，遮住了她此刻的面容，肩膀微微耸动，娇躯在这冰冷的桥面上显得分外的弱小。　　白烨站了起来，低头望着这个一直在努力活下去的女子。　　两个相爱的人，非要选择一生一死的话，能够活下去的那个才最是不易……　　“你在想些什么？”一声悦耳轻灵的声音入耳，白烨回头去看坐在身边带着甜润微笑的女子，方能从刚才的苦涩回忆中幡然醒悟回来，前面是孙权和江东一众文臣武将，周公瑾则不紧不慢夹在中间，时不时的往自己这边看。甘宁不知道何时凑了上来，凌统也是不甘示弱的守在江珊另外一侧。　　“为何这两个家伙又跟来了？”白烨蹙眉低声问。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江珊老实回，“或许又杠上了。”　　白烨忽而想起一事，遂脱口而出问：“你不是要和你姐姐打赌么让二人和好么，怎么还不见你有所动作？”话一出口她瞧着江珊的眼神便后悔了，这不明摆着是想让这姐妹抢自己么，哪里有人如此厚脸皮？　　当江珊的眼神像是利剑一般朝着自己射来的时候，白烨挪了视线，任由江珊盯着自己侧脸看，但是却忽略了江珊的小把戏。　　“啊！”白烨吃疼叫了一声，却被江珊捂住了嘴，“若是再敢叫出声，今儿晚上我便好生‘伺候’着你！”　　白烨眨了眨眼睛示意江珊自己不会再大喊大叫，江珊才松了手。　　“你刚才说什么？”白烨问。　　“若是再叫晚上我便好生伺候你……”江珊毫无心计的重复了一次，随即又觉得不妥，脸红了一片，瞪眼嗔道，“你！”　　白烨迅速闪到了甘宁身后，借用甘宁的身子暂时阻拦江珊动作。　　“姐姐不在此，我赢了也没甚意思。”江珊略一沉默，继而开口道，“总之，我要堂堂正正当着她的面让这二人和好才算是真正的胜利，否则我与那曹冲何异？”　　白烨侧头看着江珊，见她不似玩笑，遂即笑了笑道：“小心输了哭鼻子，我可不会安慰你。”　　江珊抱手不屑道，“输了便输了，这赌注也没甚大不了。”　　白烨只是笑着，并不打算再去搭话，相反那夹在二人中间的甘宁黑着脸开了口。　　“我这么大个子你们都看不见？”　　吴国太今日心情破好，许是见到孙尚香与孙权同时在场，不免心中舒畅。带了一行人逛了寺庙后院，几个儒雅学士为讨得孙权欢喜也应景的作赋。　　但在江珊听来全都是些迂腐玩意儿，不如只看些花朵有趣儿。　　“可听过曹子建的《洛神赋》？”白烨忽而开口，不知道何时回到了江珊身边，视线却停留在孙权身上，不时望着那抹穿着红色镶边铠甲的女子。　　“洛神赋？”江珊诧异道，“好像哪里听过……”　　“客观来说，曹冲的这位兄长才华，举世无双，若是有机会我亦想与他一见，看看是如何风流卓越之人物才可写出如此才情文章。”白烨感慨道。　　“对了，是姐姐。”江珊看向白烨，“姐姐也如此提过……”　　还和你此刻的动作神态如出一辙……　　“先不提你姐姐，我们目前该想想如何让这孙仲谋松口，允诺不再动你江府。”白烨望向前方，眼里闪着光，此刻的气度神韵只觉得让人颇为安心，似乎有她在便有十足的把握一般。　　“母亲……”孙尚香忍不住开口道，“江家……”　　孙尚香一提起江家二字，在场所有的人的注意力便全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第五十四章
　　璀璨而静谧的夜空中，星星点点，忽而划过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　　“看流星？”曹冲走近江虞，顺着她的视线往天空望去。　　江虞眼波流转，敛起方才神情，“嗯，可惜已经走了。”　　“若是可以，”曹冲愣愣的看着身边的这个女子，和小的时候相比不单外貌越发出众了，连着脾气也愈发的捉摸不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她的心是向着自己的，不然亦不会舍命相救。“我愿为你留住这满天星辰。”　　江虞侧过头，许久没有这般仔细的看着这位发小，幼时无知，但也简单。那时候的自己一心的以为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跟着身边的这个男子一起，一起相伴到老。　　但……　　江虞不自觉的摸了摸耳垂，上面的玛瑙珠子有着温润的温度，散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这香味别人闻不见，只有自己才能感觉得到。　　“仓舒，你们会赢么？”江虞问，视线挪移到了南边，那儿是她的家，她的一切都深深的扎根在那儿，包括那个人。　　曹冲一愣，继而笑笑点头，伸手搭在江虞的肩膀之上，让她靠着自己，江虞没有挣扎，而是静静的顺从。　　“你放心，攻破了建邺我会替你留下江家，交给你继续打理。”　　“可是，你的兄长曹丕。”江虞抬头看着曹冲的侧脸，迟疑道。　　“他已然不足为虑，如今父亲渐渐的失去了对他的信任，我想他很快便会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曹冲笃定道，自信满满。“虞儿，别看我如今只能带着这么一批见不得光的秘密部队，但这里的每个人骁勇善战，机动灵活，若是投入到了战役之中只要指挥得当，说不定比父亲那百万雄师还要来的厉害！”　　曹冲的这通话深深的印在了江虞脑海之中，江虞沉默了下去，默默的在心里打算着将来出路。　　兄弟不睦，是大忌，但这批秘密部队也并非徒有虚名……　　江东，赤壁。　　周瑜在赤壁架设了瞭望台，与诸葛亮并肩而立。　　“观我东吴水师，孔明以为如何？”周瑜颇为轻松的趴在护栏之上，从这个角度看去，千余艘大船并排列于岸边，对着北岸，浩浩荡荡，旗帜旌旌，好不雄壮，好不威风！　　诸葛亮换了一身白色道袍，摸了摸山羊胡须，摇摇羽扇道：“果然不负盛名！有江东水师如此，吾等何惧曹操。”　　“哦？”周瑜瞥了一眼他，转过身背靠着护栏，像是无意道，“若是比刘豫州如何？”　　诸葛亮睨了他一眼，不卑不亢道：“都督擅长水师，如今是天下无敌，但主公乃是天下民心所向，若比起这个，都督和吴侯未必能胜。”　　周瑜刚要反驳，却见一人拾级而上，便收了原本想要指向诸葛亮的手作揖道：“参见主公。”　　诸葛亮微笑，也对着孙权行礼。　　孙权着了一声戎装，英姿卓然，手握着腰间剑柄，让二人起身再对着周瑜道：“我收到消息，曹操奸贼派了一支秘密部队潜伏在敌后，相信不日便要混入城中，你务必要提防一些。”　　周瑜奇怪问：“主公何处得来的消息，建邺城如今防卫严密即使有部队亦不会轻易进得来。”　　诸葛亮摇着扇子不语，只是扭过头朝着天边几朵云彩凝望，蹙着眉头抚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　　“消息必然可靠，”孙权似乎不太乐意再提及消息来源，只是叮嘱，“公瑾还是不要大意。”　　“是。”周瑜回道。　　“如今水师布置的如何了？”孙权一步上前，扶着栏杆望着下方整齐的船只，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周瑜的肩膀道，“兄长果然没看错你，我们要让那曹贼有命来没命回去！”　　“卑职定不辱使命！”周瑜毅然道，余光瞥了一眼诸葛亮，见他正观着旗帜发呆，遂将注意力放在了那旗帜之上，忽而想到了什么，冲到旗帜之前抓起了杆子，高高举起望着那旗帜飘扬的方向。心中一下郁结，便觉得喉咙一阵血腥味道，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洒到了诸葛亮的身上，诸葛亮用羽扇一挡，轻轻巧巧的避开。　　“公瑾！”孙权上前搀住了周瑜，皱着眉头问道：“你如何了，来人！”　　两个最近的侍卫跑了过来，一左一右的搀扶住了周瑜。　　只见周瑜神志不清，面色发白，连站都几乎快要站不稳妥。孙权大手一挥，便让那两个侍卫抬着周瑜回府歇息去了。　　“诸葛亮，你可知道为何公瑾会突然如此？”孙权握着栏杆，指节泛白。　　如今大战在即，江东的都督却突发疾病。　　诸葛亮停了羽扇，敛起方才不认真的神情，严肃地看着孙权许久才点了点头道。　　“知道。”　　“知道。”白烨放下茶盏，如今院中的梧桐只余下枝干，叶子早已经凋零落到地面之上，任人踩踏。　　凌统站在她的对面，着急问道：“究竟是何病？！”　　白烨睨了一眼对面的女子，见她依旧是那张神秘莫测的脸，晃动了一下手中杯盏盯着那打圈的水面道：“心病。”　　“你——”凌统俊俏的脸终于憋不住气，刚要发火却被那女子一声喝住。　　“住手，”女子斜了凌统一眼，直到对方冷静下来，自己则忽而伸手按住了白烨的手腕，那盏茶重重的摔在了石头坐的面上，碎成了渣子，茶水亦顺着石面流下。“不要故弄玄虚，江二姑爷。”　　“孙小姐，”白烨蹙着眉头，心道这孙尚香不愧是整日舞刀弄枪的身手，别看表面默不作声的，一般人的手腕恐怕早就断了罢，“请您先放开手好么？”　　孙尚香看了她一眼，默默的放开了手，替自己端起一盏茶，缓缓饮着。　　“说罢。”　　“听闻周都督和诸葛亮同时定下一计以火攻对抗曹操，是也不是？”　　“正是。”孙尚香点头。　　“那我请问如今吹的是什么风？”白烨直言不讳道，“若都督真要放火，烧的恐怕并非曹贼的船，而是你江东的十万子弟兵呀。”　　“小姐，我速回去告诉主公，如今都督昏倒，只能请主公尽量拖延了！”凌统着急请示道。　　哪知孙尚香摆了摆手，冷静道：“莫急，”继而迅速抽出凌统腰间利剑，架设在了白烨脖子之上威胁道，“既然你早就看出了其中端倪，为何不说？还有，既然你看出来了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快说，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白烨推了推剑刃，笑道：“你不会杀我的，我是你兄长故人，你怎会杀我？”　　“这事儿我还未曾和你谈过，”孙尚香并未放下剑，而是又近了一分，“为何我兄长的信件会在你手中，又为何他会料到会发生此事提早写好信件来让我前去劝解母亲？”　　“若你不信我为何还要帮我？”白烨不解反问。　　孙尚香沉默。　　“尚香，放下剑。”从孙尚香身后传来一人声音，是徐婉。　　白烨看了一眼徐婉，又回过头来去瞧孙尚香，只是一瞬间，孙尚香的神情便变了。白烨似乎看懂了什么，又好像并未完全看得懂。　　这两人……　　“我不放，你凭什么？”出乎意料的，孙尚香并未打算妥协，不去看身后那人，只觉得这一声声音恍如隔世。　　徐婉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走了过来，却被凌统拦住。　　孙尚香斜睨了凌统一眼，继而摇了摇头，凌统会意，退到了大门口，留下这三人在院落中折腾。　　白烨对着徐婉苦笑，“你可来了，想不到我最后一眼见的竟是你。”　　徐婉嗔怪的看了白烨一眼，“都这副模样了还耍嘴皮子，叫我怎么替你求情？”　　白烨微笑不语。　　若是她真的狠得下心肠欲要取我性命，我必然是要泄了身份不可。她先前见了我也只是怀疑，砍了石头之后更是疑惑，今日想必也是以问询为由，实则是来试探我的底细，若我轻易暴露岂非着了她的道儿？　　如今，也只能交给徐婉了处理了。　　“你和她是何关系？”孙尚香见不得这两人亲昵，忍不住出声打断道。　　徐婉端庄站在二人之间，抬手按住孙尚香握住剑的手背，再次低声恳求道：“尚香，先放了她，我再告知你如何？”尾调稍稍上扬，让人不禁心神荡漾。　　孙尚香的手一松，那剑便掉落在铺满梧桐叶子的地面之上。　　白烨乘机闪开，看着二人行礼告辞道：“恕不奉陪。”　　“你等——”孙尚香刚要追上去，却被后者拉住了手腕，往后一看，只见一双凄迷的眼睛正紧紧的盯着自己。　　“尚香，”徐婉绕到她的面前，微微抬头认真的看着她的眸子，轻声道，“你还想逃吗……”　　白烨直到冲出了江府大门才稍稍喘过一口气。　　“什么事儿让白无常如此心焦？”孙策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面前，抱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　　白烨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避开就要走。　　但孙策还是好死不活地赖着拦阻在面前。　　“连你拦不住我。”白烨道，“道行还不够格。”　　“哗——”孙策展开卷轴，上面的名字全部被划掉，表明所有的任务已然完成。表情严肃道，“我查到一点线索，希望你能尽快腾出时间替我找到于吉所在。”　　“什么线索？”白烨挑眉问。　　“玉玺。”孙策道，“我怀疑那于吉和玉玺有关，自从我得了那东西便彻夜不得安生，如今想来，于吉浑身妖气倒和那玉玺类似。”　　“如此说来……”白烨思考道，“我会留意，你且等消息。”　　“慢着——”孙策推住了白烨的肩膀道，“我希望你还是少惹曹冲为妙，你找的江虞次数越多，便是越让她危险。若是江虞曝光了对你我都无好处。”　　“是你让江虞放了曹冲……”，烨忽而揪住了孙策的领口，怒气冲冲，眼里发出慑人的光，“是你让她以命相搏，混入曹营。你为何要这样做，以曹冲为质威胁曹操退兵不是更好么？！”　　“呵，”孙策不以为然，“这是她应允的，也是她自愿，由不得你。若是以曹冲为质，如何能替仲谋筹划一场留名青史的丰功伟业，如何能让江东这群人服他，让周公瑾彻彻底底的服气？！”　　孙策说的义正言辞，不容任何反驳。但他唯独不知道，在白烨心中，什么丰功伟业亦比不得江虞重要。　　“若是她有任何不测，我定找你算账。”白烨松了手，拍了拍身上灰尘，头也不会的走了。“你不配当无常。”　　孙策站在江府门口，仰头便瞧见了牌匾上的大字，捏紧了手中的长勾，背在肩上，轻巧的跃上的房顶，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暗处。　　江珊在热闹的街上闲逛，不想见到任何和那人有关的事物。　　她在骗我，一直在骗我。　　江珊越想越是难过，刚开始还会为此而落泪，但逐渐到了最后却发现，自己竟连泪水都已然干涸了。　　微微仰头，瞧见了红红的灯火，人潮拥挤，来来往往，但自己却是孤身一人，任由别人擦肩而过。　　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有些人躲在了屋檐下，有些人却不管不顾，继续观赏街景，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而小贩们自然也不会为这些琐碎的天气轻易的收拾起琐碎的玩意儿，怕雨的便遮住，不怕的便继续摆放在外头。　　江珊无意识的超前走着走着，平时不见头的街道竟然一下子便望到了尽头，前面团了一群人不知道在低头看着些什么，江珊隐约瞧见了那围在中间的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瞧那身形却与那人相似几分。　　白烨！　　江珊咬着牙转身便要离开，却不想那人群一下子哄散而开，抬头望这天空望去，一片星星点点。　　是能升上天空的花灯。　　江珊的眸子里印着点点亮光，仰着头，以手遮挡住越发大了的雨滴，烦乱的心情暂时平静了下来。　　一柄油纸伞从后而来，无声无息的替江珊遮挡住了一些雨水。　　江珊回头，“白”字刚刚喊出口，却发觉并非是那人来了。　　“你是……”江珊盯了那人许久，眼眸一亮道，“是方才那位在卖花的人！”　　那人微笑，点头，温润如玉。　　“为何不卖了，为何那些人都在一瞬之间散了呢？”江珊接连问了两个问题，只觉得身边的这个人能带来一种令人安定和信赖的感觉。他的眉眼瞧的不甚分明，下巴尖削，想必也是一个极其好看的人。　　和白烨一样的人。　　江珊的笑凝因这个突然窜入脑海中的想法而凝滞了。　　“因为那花不可在雨中绽放。”那人出口回答，看了一眼江珊回答道，“他们看花，却只看花的绚丽，我却不忍看花凋谢。”　　“你卖的什么花？”江珊来了兴致，虽然这人说的话有些晦涩难懂，但隐约像是在告诉着自己什么。　　“一朵蓝色的花。”那人回，目光却飘到很远，飘到一处江珊看不到的地方。　　“哦？”江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揪着自己的裙角，只是发愣。“像你这般一心栽花，花都会开吗？”　　“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花农将伞塞到了江珊手中，让她握好，继而点头微笑道，“但我知道，若是不载它一定不开，若是栽下便有一半的机会成活。我只告诉自己细心一点，再细心一点，总会等到它开的……”　　“若是人呢？”江珊喃喃道，“也可以么……”　　“我会等，”花农看着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一直等，即使十年，一百年，甚至千年，我都会等她。”　　“可是……”江珊刚要再开口，却只见身边早已空荡荡一片，江珊诧异无比，揉了揉眼睛，但还是不见一点那人踪影。　　莫非我出现了幻想了？　　江珊如此想道，见雨势渐大，转身往府中走回，却不想一眼便瞧见了放在自己身后的一盆花草，这盆花草与众不同的是，竟然有一团蓝色的火焰在花的正中心缓缓燃着，即使被这雨浇灌亦未有任何熄灭的趋势。　　江珊缓缓蹲了下来，替自己也替那奇异的花遮雨，想着那花农的话，江珊的心境渐渐的澄明。　　只要栽下，便有一半机会……　　“江珊——”稍远处，一人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焦虑，带着一点恼怒，更带着关切。　　“白烨……”江珊仰头回望她，她也撑着伞，雨水在不知不觉之中淋湿了她的衣衫，而她却全然不察。　　傻子……　　白烨找寻江珊无果，正焦急间，一转身猛然的便在街角瞧见了蹲在地上的江珊，拨开人群朝着她走去，可是此刻江珊的神情已然和昨夜完全不同，又像是变回了从前的那个她。　　“白烨，”江珊骄傲的端起那盆花，只是那花儿此刻却合拢了花瓣，“这是我在街上捡的，你帮它取个名字吧？”　　

白烨！　　“七公子！”门外的人喊道。　　“什么事！”曹冲怒气冲冲，扭头盯着门外的影子，似乎想要把那人一口吞下。　　“曹公特遣来使有事求见。”那人答，声音微微抖着，想必是被曹冲吓住。　　曹冲神情稍稍犹豫，继而对着江虞道：“稍后再见你，我们……”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江虞心中早已知晓，这一劫怕是不那么好过了。　　送走了曹冲，江虞整理了一下衣襟，背靠在墙壁上微微闯着气。衣袖内的小匕首跌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哐当”一声。　　“若他继续，你是要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么？”身边一人沉着声音问。　　江虞身体微微一怔，不可置信的抬头紧紧盯着那人。“你，你怎么……”　　“放心吧，外面的人全部听不见看不见，”白烨轻松一耸肩，笑道，“你忘记了，我是无常，他们能耐我何？”　　话未毕，却只见江虞脸颊落下两行清泪。　　白烨心中微疼，上前一步低头，手捧住了江虞的脸，以拇指替她拭去泪痕，关切问道：“这又是如何了，我们高高在上的江虞大小姐连死都不怕，却是什么事情让你委屈哭了？”　　江虞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了，在方才被曹冲抱住的一瞬间，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嚣。　　我怕我喜欢你，我怕我们会伤害珊儿。　　“白烨，我——”话卡在了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江虞只是仔仔细细的瞧着面前的人，感觉她的一切都如梦似幻。　　再这般下去，怕是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了……　　“珊儿是个好女孩，她对你的情谊，你不可辜负。”江虞咬着下唇，违心地撇过头道。　　白烨苦笑，命令道：“你看着我。”　　但江虞并未听从，倔强的转到一边。　　白烨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你知道你越是避开我，就越说明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江虞，你为何偏偏不肯面对自己的心意呢？”　　你是个胆小鬼。　　江虞一愣，攒手在胸前。　　我的心意？　　白烨无奈，绕到江虞面前，认真的低头看着她，扳正她的身子问道：“方才曹仓舒碰你，我问你，你可愿意？”见江虞眉心略微一蹙，白烨便了解了她的心意，嘴角稍稍扬起，继续道，“若我真的和珊儿在一起，你心中可有不舍，可会难过？”　　江虞脸色一黯，慢慢抬头，终于肯正视白烨，目光放了柔情，不似之前那般冷冷清清，盛气凌人。　　“我对珊儿，不似对你这般。”白烨认真道，“珊儿于我而言是一个极为亲近的人，我会疼惜她，会爱护她，会照顾她，也是喜欢她……但——”白烨拖长了音尾，眸光一闪，继续道，“但对你却是不同的。”　　“不同？”江虞想了想，轻轻揪住了白烨的衣角。　　“嗯，”白烨得到了回应，略微开怀，仿佛在无尽的黑夜中见到了一丝光亮，“我对你，是爱惜，是仰慕，是眷恋……是另一种喜欢，你可懂？”　　“你喜欢珊儿，却也喜欢我？”江虞略一蹙眉，心中不悦。　　白烨却笑了，见到冰美人如此模样，谁都知道是醋坛子翻了。但这不正代表她心中确实是有自己的么？　　白烨壮了胆，一字一顿道：“我对你的喜欢，是这样——”说罢，嘴巴便凑了上去，轻轻在那朱唇上一点，离开的时候鼻尖稍稍刮擦了那人的，如此暧昧，她怎么在感情上木讷却也该是懂了吧？！　　“你无礼！”江虞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却控制不住的显出一丝红晕来。　　这感觉……　　“还是不了解？”白烨就喜欢江虞脸上的这种羞怯神情，若是错过了这次怕是再难以见到了罢，遂也不管如今是何场景，故意逗着江虞，“再试一次？”　　江虞沉默一会儿，继而仰头迟疑道：“珊儿她……”　　“若是你强留我在她身边，我会照着你说的那样去做，反正我白烨这辈子，下辈子，恐怕还有下下辈子恐怕都是要和你们纠缠不清了！”白烨有些恼怒江虞的无情，“江虞，若这是你的决定，我选择遵从。只是这辈子你我，只能如此了。”　　只能如此？！　　江虞身子因白烨这一句话而微微发抖，手紧紧攒着却不松开，紧紧的盯着那人表情，在发现对方的决然的时候脑海却一片空白。　　“就当今日你我什么都未曾说起。”白烨转身面对着门，咬了咬牙，身后那人却未曾喊住她，心下一寒。　　江虞，你我此生缘尽……　　“等等。”江虞的一声低呼，像是久旱的甘露一般甜蜜滋润，白烨以为自己听错了，遂回过头，愣愣傻傻的看着对方，见对方还是那副做派，掏了掏耳朵问，“你刚说什么？”　　江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么？”　　白烨听罢此语，微微发憷，待发觉这并非幻觉，而说话的那人正真实的站立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转身毫不迟疑的朝着那人快步走去，扶住她的腰身，闭上眼倾心在她额头一吻，道：“有何不可。”　　江虞得到了她的回应，只是微微一笑，抬手环住了她的脖子，靠在了白烨的怀中，耳朵贴着她的心脏，听见那儿正在加速的跳动。　　“你紧张了，原来无常也是有心的。”江虞道。　　白烨面色一红，低头看着江虞的手。　　“你的手……”　　江虞这才意识到不妥，微微缩了缩手道：“我……”　　方才碰见她的……　　“你也无礼，”白烨调笑道，“不过虞儿，你再也别想逃开。”　　江虞眼波流转，低声应道，“嗯。”　　

☆、第五十七章
　　曹冲回来见江虞的时候已然到了晚饭时间，曹冲眼尖，在侍候的人当中瞧见了一个未曾见到过的丫头，只见这丫头身材高挑，匀称有致，眼睛也是不一般的水灵，只可惜右边脸蛋上长了一个类似于蜘蛛形状的暗红色胎记，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否则也是佳人如斯。　　“这个丫头是？”曹冲指着她问。　　江虞已然落座，那丫头跟在了她的身边。抬头瞧了一眼丫头，简短的回了一句：“街上买的。”　　曹冲慑人的眼神扫视了一番跟在江虞身后的众人，众人全部都低着头，浑身颤抖。虽然曹冲有令在先，但江虞的吩咐亦不可违抗，这命令本就是相互矛盾的，若是主子起了冲突，为难的便只有这些为奴为婢的下人们了。　　“不要怪他们，是我执意上街。”江虞道，顺手从丫头手中接过一盒东西，送递给曹冲道，“看看喜不喜欢？”　　曹冲先是一惊，继而开心的接过盒子，打开便眼神放光。　　“还是你知道我的心思。”　　盒中乃是一台墨砚，曹冲身为曹操七子，什么名贵的东西未曾见过，但这墨砚乃是前朝之物，流失已久，今日恰又是被心爱之人所赠，自然满心欢喜。　　“对了，你道父亲所派的来使是谁？”　　“是谁？”江虞其实心中已然明了，但还是佯装不知。能让曹冲如此欣然的去见，而且面容发光的怕也只有那人而已。　　“我的三哥曹子建。”　　丫头倒水的手抖了一抖，江虞瞥了丫头一眼，面不改色。　　“三公子怎么也来了？”江虞继续装傻。素来闻曹植满腹才华，单是那赋便作的天上有地上无，此次出征，曹操那样喜好吹嘘功德的人怎么能不附庸风雅一番，带上曹子建为这场空前的战役记录一笔？在这个时候派遣的来使，必然和曹仓舒有所交情，否则依照曹仓舒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不明来历的人罢。　　“送一样情报。”曹冲笑了笑回，但并不告诉江虞具体情况。　　江虞亦不打算继续追问，若是追问得知，那么势必会引起曹冲的猜疑，如此便功亏一篑了。睨了一眼身的丫头，继而道：“若是有机会，我倒想见见你这位三哥。”如果从多疑的曹冲口中问不出什么，那么或许能够从那个仁厚的曹三公子口中探听到几分。　　曹冲放下杯盏，狐疑的看着江虞好一会儿，见她应对自如，轻松自在便答应道：“好，明日我安排时间让你们见面，至于这丫头……”曹冲面露为难之色，按照道理来说眼下是军情紧要时刻，收留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实在太过于冒险。但江虞看样子是要定了这丫头，这可如何是好？　　曹冲不愿为难江虞，便对站在江虞身边的两个下属使了一记眼神，那两个下属点了点头，收到了曹冲的信息。相互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曹冲是要他们俩趁着江虞不注意的时候，杀了那个丫头。　　“哪里有这般无礼的丫头，说冲撞便冲撞了主子。”江虞关上门，略微带着怒意对着里面的人道，背抵靠在门上，仔细听了听外边人的动机，再对里面的人嗔目道，“你这人也是忒大胆了些，竟然冲曹冲身上泼热茶水！”　　丫头不以为意道：“谁让他又不怀好意，我这只是让他吃点小小的苦头，至少今晚不会轻易过来了。”　　江虞愣了一愣，继而朝着那人走去，凑近了几分盯着她的脸看。　　对方被看的不好意思，扭过头去，往后避了避警惕道：“你看什么？”　　“白烨，”江虞略微蹙了蹙眉头，继而转身抛下一句，“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如此小气？”　　不错，这个脸上长着胎记，由江虞从街上捡来的丫头正是白烨所伪装，白烨自从得知江虞心迹便说什么也不再轻易抛下江虞一人独处险地，再加上先前亲眼目睹曹冲欲要对江虞图谋不轨，白烨实然放心不下。　　“小气？”白烨不解了，“曹冲对你……如此无礼，我怎么还忍受得下去？”　　江虞温柔的笑了笑，坐在了梳妆镜前画眉。　　白烨绕了过去，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铜镜中映照出这人的面貌，虽然不甚清晰，但还是可以辨析出她的容颜。睫毛长而略微卷曲，浓密而排列整齐，衬的眼睛更加大而精神。眉毛弯弯如新月一般，但棱角之处略微带了一丝寻常女儿家没有的英气，鼻梁自然是挺直的，嘴唇薄而光泽……　　咕噜……　　白烨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江虞奇怪的从镜中看了白烨一眼，见她傻傻呆呆的只是站在那儿盯着自己看，便勾了勾嘴角。　　这人……　　“你画眉是为了见那曹子建？”白烨话里带味儿。　　江虞哪能不明白她的小心眼，挑衅似回道：“嗯。”　　“见他用得着化的如此……”白烨原本想说妖娆，但心想妖娆是给妖精所用，放在江虞身上未必合适，对方也未必见的开心，便改口道，“如此精致。”　　“你——”江虞站了起来，回转过身，盯着白烨的脸瞧了许久，直到对方脸上现出一丝红晕来，才道，“为何听到那人名字连手都会抖？”　　白烨一愣，才想起了方才倒水场景。　　这都被她注意到了？　　心中又喜又甜。江虞表面不动声色，原来暗地里安的是这番心思，如此说来，她精心打扮不是为了曹子建，而是为了自己？　　“虞儿，”白烨握住江虞的双手，忍不住在那人脸颊上迅速亲了一口，低声道，“你越来越可爱了。”　　江虞略微一怔，迅速避开了白烨的视线。　　“你又无礼！”　　而白烨却捕捉到了那人脸上的一片红霞，心中喜悦：即使你是千年冰山，此刻亦会被我白烨所溶解。　　曹冲第二日并未露面，而是派了一顶轿子接送江虞。　　江虞坐在轿中，稍稍掀开窗布，瞧见白烨所假扮的丫头正着着罗裙疾步跟在轿边，心中有些不忍，原本想让她上来，但碍着那两个侍卫不好开口，便也作罢。　　白烨却不在意，她并非寻常女子，这点脚程还是有的。　　一落轿，江虞便蹙紧了眉头，与白烨对视一眼，心中所想皆是同样的事情，那便是：怎么会在此处？　　“几位施主是前来上香还是有事？”一个和尚恭敬行礼道。　　白烨注意到他见到江虞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和光亮，心中不悦，护在了江虞身前回，“小和尚，你盯着我们家主子瞧什么？”　　江虞却插口道：“师傅，我们求见一人。”　　和尚被白烨这么一吆喝，脸上也差点挂不住，但见江虞并未动怒，心中便轻松了一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侧身作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各位贵客跟着贫僧入内。”　　到了内殿，兜兜转转，江虞的面前才出现了一间并不起眼的禅房。瞥了一眼右侧，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吴国太便在那儿。这曹子建也忒大胆了些，竟敢在孙权的眼皮底下行事，是他太过于自信了还是聪明过了头？　　那两个侍卫守在了门前，打开了门邀请江虞入内，白烨也要跟进去却被二人拦截了住。江虞对着白烨摇了摇头，白烨才肯退下。　　绕了一个圈子到了屋后，白烨轻轻一跃便上了屋顶，神不知鬼不觉，掀开屋顶瓦片，才瞧见了屋内二人正盘腿面对面坐着，中间拜访了一局棋。曹子建的脸看不明，但其气度神韵已然非常人可比，一身素色衣衫镶着青色翠竹图样，身侧放着的黑色鹿皮靴子整整齐齐。　　好一个才绝天下的曹子建！　　白烨心中暗叹。　　“姑娘为何想见子建？”曹植面带微笑，问。　　“素闻大名，故而求一见。”江虞落了一子，回。　　曹植笑了笑，执着黑子，并不去看江虞。　　“三公子，你当日真的见到了洛水女神？”　　“何出此言？”曹植面不改色，一派儒雅做派。　　“若是没有见到，三公子又怎么能凭着想象写出如此精致华美的文章；若是见到了，公子又为何还会介怀于俗事之中不想逃脱？”江虞直言不讳，杀了一子道。　　“哦？”曹植扬眉，看着江虞的脸，“素闻江大小姐聪慧，今日看来并非虚名。我倒想问在大小姐看来，这洛水女神我见了还是没见？”　　“这不重要，”江虞话锋一转，“恕江虞冒昧，请曹三公子告知一事。”　　曹植捏着棋，望着门外警惕道：“你不怕七弟弟责难你？”　　“无妨，”江虞镇定自若，“他不会知道。”　　有白烨在，门外那两个人便相当于聋了，又如何会听见里面的人的对话？问题在于，这曹子建究竟是说还是不说，说的又到底是否是真心话。　　“告诉你也无妨，”曹植了然笑道，“是去夺一件宝物。至于其他的，我也不便多说什么。”　　江虞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无益，便耐心陪着曹植下完一局。　　“又是平局。”曹植扶额道，“是你我旗鼓相当，还是说江大小姐故意让与我？”　　“我不会让棋。”江虞回。　　“天色已晚，植也不便留下姑娘。”　　“如此便告辞了。”江虞刚要起身，却听曹植在身后低声叮嘱道：“姑娘回去小心一些，照看好身边的人，言尽于此。”　　江虞点头，出门便跟上了两条尾巴，白烨也从后院绕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