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
王粤是生在花中的神魂,长在花上的精魄。他最爱万花齐放,百花争艳的景象;流连花丛中的他就像是传说中的百花仙子,食遍人间烟火却自持皓月同明。
王粤知道所有的花语,花语最多说的都是健康长寿,爱意无限,听著令人舒心不已。有一种花,夏开,单生枝头,红紫白三色,艳丽华贵;花早落而结果。有人称它为英雄花,而王粤赋予它「罂粟」一名,花语:希望。
王粤从来没有想过「希望」会变成绝望。
那张薄薄的纸上并列著花体英文与蝇头中文。亚瑟从头到尾略过一眼,手微颤地将其交给督察司。目送那人走进南尊殿,亚瑟双手紧握著,不住地颤抖,似是在害怕什麼。
不多时,有人快马加鞭来请他:「国士大人,南尊殿下请您去一趟。」
「现在?」亚瑟莫名其妙觉得一阵惊慌,脸色马上不好了。
「是,请大人随小的来。」传话官显得一点也不近人情,并叫旁边的人给亚瑟迁来一匹马,眼神一直留意在亚瑟脚边,无言地催促他上马。
亚瑟不知道,当他快马加鞭往南尊殿赶的时候,他曾经口口声声说爱得死心塌地的人方才一口淤血咳疼了喉咙,他的弟弟心疼得差点落泪只得扶好了他让他倚在自己怀里让他不至於连直起腰的力气都没有。
「Arthur⋯⋯putting on your honour,there is nothing else?」
亚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面色饥黄,瘦骨嶙峋,瘫软在南君怀裏的人是那个南尊殿下。
他一刹那痛彻心扉,他想上去抱住王粤,却是被强行哑了下来——「不这麼做⋯⋯对不起任何人⋯⋯」他问货物清单上的物品有没有其他,他便要回答没有。亚瑟这样说服自己,定了神色回答道:「Yes.」
王港一直留意著自己哥哥的一举一动,当王粤听到亚瑟那句yes后,王港清楚地看见王粤双目的神采马上灰飞烟灭了大半。
「Arthur⋯⋯」王粤挣扎著伸手揪住亚瑟红色的衣袖,眼裏闪过一阵凄悲与愤怒,复杂得像是一场天人交战。他的身体颤抖得像是秋风裏的落叶不受控制。王港抢在亚瑟前面将哥哥抱好在怀裏:「哥你冷静一下!」
亚瑟看王港,前者眼裏一阵不满,后者眼裏颇为狠戾。亚瑟莫名想起不过前些日子,王港这小子便跟他说过一句话:「哥哥聪明,聪明人惯会自欺欺人的。只是Arthur,他若是不爱你便不会这般相信你!」你说没有就是没有,即便烟民越来越多,即便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但他还是选择信你!因为你亲口告诉他你没有做过,所以他宁愿自己看错听错也不愿疑你半分!
「Arthur,说实话好麼。」王港沈声道,「哥哥信了你,不该有此报应。」
亚瑟只觉得王港是唯恐天下不乱,然而看王粤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又一时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他上前想握住那双手,却被手的主人惊恐地甩开。
王粤如今听不进任何话,只是重复地叫著亚瑟的名字,好像是哀求又好像是怨怼——「Arthur,求你⋯⋯求你告诉我,我没有信错你⋯⋯一切只是我自己多疑⋯⋯多疑罢了⋯⋯」
亚瑟狠狠心,一把抓住王粤的手,用力拽著不放他逃脱,只是力道过大,手都被捏得青白。王粤觉痛,却没有显在脸上。他在等,他在等亚瑟给他一个答覆:一个不为过的让他继续信任他的答覆。
「粤⋯⋯」亚瑟咬咬下唇,艰难道,「你一向聪慧。你总该知道我在干什麼。你没有想错,你是如此的聪慧,一点就透。」
如果说之前王粤眼中的神采只是灭了大半,然此刻他已经双目无神。眼白处迅速布满血丝,有泪光浮现但泪珠倔强地不肯落下。
「为何!」王粤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乾了,沙哑著嗓子吼出的这两字似乎花尽了他所有力量。
他这算是引狼入室吗?算吗!他一直信任,爱恋的人,居然会伤害自己,伤害自己的家人!可真算是引狼入室,有眼无珠!他一直不愿相信的事实被亚瑟一脚踢破后,他的信任与爱情竟变得如此荒唐可笑遭世人诟病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快要崩塌了!
亚瑟悲天悯人地看著王粤,他想不出有什麼解释:作为国家,在他看来走/私/鸦片可耻可恨但作为商者,他却不肯放手巨大的利益。他一时混乱,但看著王粤三魂不见六魄的样子,此刻他只想抱他在怀裏好好安慰。但当他伸手想将他揽入怀裏,他的手却被王港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开。
「粤⋯⋯!」他情急之下只得唤他的名字,却没有换来他一个眼神。
「本尊究竟为何要信你⋯⋯没料到⋯本尊也有愚蠢透顶的时候⋯⋯」王粤喃喃自语,一手握紧了王港扶在他臂上的手像是落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聪明人惯会自欺欺人,然而王粤这种把骗局踢破了,他便再也欺不下去了,否则他只会觉得自己更加愚不可及!
亚瑟利用了他,亚瑟凭藉他对他的爱恋利用了他!然而他居然还甘之如饴地被他利用这麼久!王粤发现自己赌上一切给亚瑟的信任,到头来不过是一片真心变成了狼心狗肺⋯⋯
这都不要紧,
「本尊这份情爱⋯⋯当真害人不浅⋯⋯害人不浅⋯⋯」
一切都是鱼目混珠;情比金坚成了无稽之谈,心有灵犀变作瞒天过海。他把他当倾心相对的知己爱人,他倒忍心把他当作混水摸鱼的工具⋯⋯
亚瑟慌了,他不顾王港阻挠,扑过去将王粤死死抱在怀中:
「粤!我骗了你,难道你没有想过我是为了你才⋯⋯」亚瑟几乎是对著王粤的耳朵叫出来,一句话不到,王粤一口恶狠狠地咬在他的手腕上。一阵皮肉撕裂的疼痛,亚瑟知道王粤已经将他的手腕咬得出血了,难为他还是不肯放开王粤。
要有多大的恨才能咬的那麼狠⋯⋯
「粤,你记得葡萄牙说你独自可能成就一番事业⋯⋯」亚瑟瞟了一眼旁边隐忍不发的王港,不予理会地吻了一下王粤的鬓发。此举让王港险些没忍住要一拳挥过去:「Arthur!你倒是不知悔改?!」
王粤松口,自始至终不看亚瑟一眼,浑然未觉唇齿间满是血腥味,他静静地挣开亚瑟的怀抱,一语不发地坐在一边。
亚瑟见状瞪了王港一眼,反驳道,「伤害了你们,我确实该后悔;但我只后悔这一点。」
王港怒道:「举国上下为的你的好东西民不聊生!你怎敢说你毫无悔改之意?」
亚瑟看著两兄弟,默默明白了什麼似的说,「从何时开始,你们会关心你们大哥的事?」
亚瑟从来没有觉得素来离经叛道,天地不畏的他们会在意与亲人的事。想想他们千年来做的好事吧——最初的断髪异服,接踵而至的特行独立,违背教条的随利从商⋯⋯哪一样不是背离家族背弃信义。亚瑟以为他们不在乎:不在乎家族情分,不在乎血缘羁绊,他们潇洒不羁得就像悬崖峭壁上的狂风,任性妄为得好似钱塘上的癫潮。
「他是我的哥哥⋯⋯」一直未出声的王粤忽然抬起头,直看著亚瑟,那眼神凌厉得似乎要看进亚瑟的灵魂深处。他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这不同於往日面对百万白银流失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他。
「王耀,你也伤害了他。」王粤继续说道,只是每说多一个字他的脸色似乎就变得愈发地苍白,但他坚持著,一字一句,夜莺鸣泣,「他,是本尊的哥哥,还有另外⋯他们⋯⋯他们是本尊的亲人!本尊从未想过要背叛他们!」
从未想过背叛?!
怎麼回事?!
亚瑟的脑袋恍然被敲了一大记流星鎚,各种想法如惊鸟腾空乱七八糟地窜出来。他恍然觉得自己仿佛从未清楚认识过王粤:他以为他叛逆成性,与手足离心离德,然而他如今这话却分明地告诉他他从未要与他们分离!——亚瑟这才明白过来:这千面妖精,他了解的他不过是他众多面目中的冰山一角罢了!
亚瑟颤巍巍地站起来,对著王粤王港看了一会儿。
这下是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南尊殿。
虚空似乎有何等神明挥下一道银河,将亚瑟王粤彼此分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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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世纪以后西方殖民主义者向中国非法输入鸦片的走私贸易和强迫中国承认的鸦片进口贸易。鸦片作为嗜好品大量输入中国,开始于17世纪。1773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直接经营鸦片,揭开了真正鸦片贸易的序幕。这种贸易以鸦片战争为界限
鸦片战争前,清政府多次颁布禁烟诏谕,但东印度公司或将鸦片在印度售给英印散商,由港脚船只运入广州销售,或经过设在港口外的趸船中转后再运入中国内地。同时,鸦片商人还向中国缉私官吏行贿。通过这些方法,鸦片的走私贸易在鸦片战争前发展极快。在英国东印度公司垄断权取消以后,鸦片输入中国更多。英美商人最初到广州交易,以货易货范围有限,从中国输出的丝绸和茶叶,主要是用运进的现金采购,后来销售鸦片所获得的大量现金便可用于支付丝绸、茶叶等货价款。进口鸦片数量猛增后,西方殖民主义者销售鸦片所得现金超过备办回程货物的需要,而中国则从现金入超转化为现金出超。由于白银外流数量激增,银钱比价出现银价不断上涨和钱价不断下跌的趋势。鸦片大量输入,不仅使几百万中国人民感染恶劣的嗜好,在身体和精神上受到严重的毒害,而且也使中国的社会经济和国家财政遭受重大的破坏和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