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了我。”
斯内普不可避免地眨了一下眼睛，表情难看。
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做了那么多心理建设，做了那么多假设之后，会得到布莱克这么一句开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在得到布莱克命令式的邀约后，他就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他不愿意谈论，甚至是思考这件事情，他只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的逃避心理让他在面对直言不讳的布莱克等的一瞬间脑子里轰地炸成一片空白。
一整个晚上他都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焦躁地淌汗，想着自己干脆消失算了，这样就可以不用赴明天那个该死的约了。但到了后半夜，他发现自己还是没法消失，并且脑中依旧一片空白。于是他又开始试图思考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问题或者话题，一直到天微亮，还是没有丝毫斩获，只能自暴自弃，做好以不变应万变的准备，不管布莱克怎么侮辱，都不给他正面反应。
明明应该是半点也不想去，快要到约定的时间时斯内普却变得坐立不安起来，几乎等不到五点半。他不能解释自己的心情，只好装作没注意到。
安娜被托付给满脸期待的麦格校长，这让他不知道该放心还是该不放心好。然后他自己则在五点钟就到达了三把扫帚。
在斯内普饮尽第三杯黄油啤酒的时候，布莱克终于准时到达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斯内普没见过布莱克有过这样称得上是严肃的表情。他绷紧了自己准备应对布莱克可能袭来的任何一句话，却没能想到会是“你骗了我。”
就好像破了个洞的气球一样，斯内普觉得自己可能半点干劲也没有了。
布莱克并没有强迫他回答，只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坐在了他的旁边。
斯内普觉得自己连脚尖都麻了。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去做了一些治疗，你知道的，有助于恢复记忆。”
鉴于昨天就知道了对方恢复记忆的事，斯内普有幸没被这个消息吓得窒息。
终于，他觉得自己能发出声音了，才瞪着面前的桌面，说：“恢复了记忆，真是可喜可贺，还有其他想说的么。”
“是的，我有。为什么骗我说你喜欢我？”
半点犹豫都没有，斯内普推开桌子转身就走，但因为喝多了啤酒脚步轻浮而立刻被捉住了手腕。
“逃走？”布莱克的声音依旧从身后传来。
斯内普站在原地深呼吸，大约十个来回之后，他猛地转身，双手揪住布莱克的领子，使劲推他，让他的腰咯在吧台边。
布莱克的脸上先是露出痛楚的表情，之后立刻变得困惑起来，似乎觉得这种动作以往只应该他对斯内普做的，而不是像这样反过来。
“本来我决定一辈子忽略你这个特性，可你偏偏要刻意提起来。”斯内普听到自己声音有点发哑，“你永远要把你的没心没肺残酷冷血诬陷成别人愧对于你么？”
“我没心没肺？我残酷冷血？得了吧斯内普，要不是我去连续看了一个月的麻瓜心理医生，淌了几十升的鼻血和脑浆，我甚至还不会知道你曾经骗我说你喜欢我你爱我之后有清空我的记忆！耍我很有趣么？”
一瞬间血色就从斯内普的嘴唇上彻底褪去，使得他原本就显出土色的脸更加苍白无力。
时间还早，吧台边上并没有什么客人，但远处餐桌边的客人们似乎都注意到了这里的骚动，使得斯内普不得不强压着焦躁和怒火揪着布莱克的领子重新把他按在座椅里，转回吧台的方向，并且压低声音。
“除了杀害邓布利多，协助黑魔王，研制恶毒魔药以及毒害麻瓜和混血巫师之外，这恐怕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笑的指控了。口称爱恋布莱克然后又狠狠地抛弃他？抱歉，我自己说出口都觉得浑身起毛了。”
布莱克微妙地沉默了几秒，“我可丝毫没觉得好笑。”
接着又是沉默和对视，斯内普很艰难地没有躲开对方的注视。
“为什么？”布莱克继续问，“为什么会说喜欢我？”
“我没有！”斯内普咬牙切齿，偷偷地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再次咬定，“我没说过。”
“我换个问题好了。”布莱克叹气，“那你为什么消除我的记忆？”
“你被鹰头马身有翼兽踢坏脑子了？你喝醉了酒，对我使用了。。。”斯内普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能听到，“对我使用了暴力，然后你却想指望我允许你保留那种记忆？向我炫耀？还是威胁？或者说你认为我应该直接给你一记索命咒？事实上你应该感谢我不是么，我替你消除了那种恶心的记忆，布莱克，你恨我。”
“谁说我恨你？”
斯内普竟然语塞了，胸口有股气怎么也上不来，尽管看起来他经过了刚刚短暂的爆发后还表现得十分镇静，可只有梅林知道他现在有多艰难地控制着拔出魔杖的冲动。
“你曾经试图杀死我。”
“因为你要跟我分手。”
“。。。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什么了。”
“不，你没听错，我没想杀你，可你说要跟我分手，我受不了。我说过我去做了恢复记忆的治疗。”
斯内普觉得自己是时候冷静一下了。之前的怒气神奇地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无力感和想笑的冲动。
“也就是说，你在跟我抱怨？每天都在向我强调你有多难忍受我，在我主动提出分手帮你解脱之后恼羞成怒把我推到狼人的面前，现在又跑来跟我抱怨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没这么说！”布莱克大叫着，引得周围的客人全部看向这里，“那是因为你说过不想再见到我！”
被注视着觉得太丢人的斯内普压着嗓子，“我不想跟你讨论到底是谁先恨谁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消除我的记忆？”
“梅林！你被麻瓜的医生吃了脑子还是怎么，你觉得在发生了那种事之后，你还能带着那种该死的记忆继续跟我共事？又或者我就能若无其事地跟你共事？”
“不，我不光是在问那天晚上，我是问你，毕业的时候，为什么让我忘记所有事情。”
经过了大约十秒钟谁也没有说话的可怕的沉默，斯内普毫无预兆地抖动着肩膀无声地笑了，甚至嘴角都没有弯上去，这是盯着面前的桌子，保持着一定的频率，无声地抖动着肩膀。
笑了一会之后，斯内普转过上半身，嘴角下沉，盯住布莱克的眼睛，“看来你的记忆也没有完全找回。布莱克，你学生时代的记忆不是我消除的，不记得了吧，那让我来告诉你，那时候我还在医疗室，你在跑来跟我大吵了一顿之后，告诉我从那天开始我们是真正的死敌，然后，你自己对着自己施了一记记忆混淆咒。”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再也没有慌张或者焦躁或者愤怒或者不安了。
因为所有事情都在这里了。
他憋了二十年的所有事情，现在就全部摆在这张还放着三个空酒杯的吧台上，是时候说清楚了。
布莱克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答案，呆楞着坐在原处。
“你是说。。。失去记忆不是因为你而是我自己。。。”
“没错，所以别浪费时间在这里跟我纠缠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该问的都问完了？我要走了。”
“那去年那个也是我自己？”
斯内普不耐烦起来，“那个是我消除的，因为波特给你看的记忆里有关于那部分的零星片段。你不该感谢我为了消除你的困扰而清空了你的记忆么？我那里还有些事，你不会介意我不能跟你友好地告别，对吧。”
说完，斯内普强撑起嘴角假笑了一下，站起身，却再次被捉住手腕，他试着抽了一下，失败了，不得不回头怒视布莱克。
“在我拔魔杖之前。”
“我需要确认一下。”布莱克的喉结夸张地上下动了动，“你说过你喜欢我。”
“有那么多人说过爱你。我这边又算得上是什么让你值得炫耀的事情吗？别忘了我也说过我恨你。”
“你没有否认，说明你的确喜欢过我。”
斯内普语塞。他还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被布莱克在言语上屡屡堵住过后路，看来此刻真是乱了阵脚。
“不论你想确认什么，还是想打一架，都先从这出去，我不像一样可以不在乎这么丢人的表演。”
布莱克迅速地点了一下头，这才放开了斯内普的手腕，从座椅上站起来。
“跟我来。”
斯内普半点也不想跟他去，可还是一语不发地跟上了。
走出三把扫帚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尖叫棚屋的方向，他发誓，布莱克的脚尖敢往那边撇一下，他就在大街上当场咒死他。
然而布莱克引领的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尽管如此，站在目的地前面时斯内普的脸还是绿了。
“什么意思？”
“嗯？嗯。。。你说这个，我说了我想确认一下，而且我们还没谈清楚。”
“一定要在旅馆谈么！”
“不一定，这只是需要确认的那部分。”布莱克说完，转向前台，“我前天预定了一间房。”
“前天！你蓄谋已久？”
似乎是担心对方会逃走，布莱克从斯内普开始展现怒意的那一刻开始，就义无反顾地攥着斯内普的手腕，神奇的是，后者虽然气得不行，却也并没有拔出魔杖或者强行逃走。
事实上斯内普两只手心里全都是冷汗。他是成年人，他当然知道谈话地点改为旅馆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没有想到，布莱克在与他针锋相对了二十年才取回记忆记忆后的第一件事，是邀请—姑且把这么蛮横不友好的方式说成邀请吧—开房。
他抿着嘴，被迫大步向前，他不记得上一次看到布莱克走得这么焦急是什么时候。
布莱克打开房门，布莱克把他拉进去，布莱克关上门。
然后他们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连蓄谋已久的布莱克都停止了一切动作。
斯内普站得笔直，汗湿的双手藏在斗篷的袖子里，毫不示弱地瞪视着布莱克。
“你到底想确认什么。”
“老实说最重要的那一部分我还没弄明白。你能先告诉我，我为什么混淆自己的记忆么。”
“我不知道。”斯内普皱着眉表情凶狠，“你冲进病房，吵吵嚷嚷，告诉我一切都不能再继续了，然后挥舞魔杖。那之后我简直庆幸你不是在对我施恶咒。连你自己都那么厌恶那段记忆，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一忘皆空你。”
“骗人，我半点也不厌恶那些记忆！”
斯内普一瞬间觉得有点尴尬，只好转移视线观察房间内部。
正中央有张大床。
他只能再把不自然的视线收回来。
“我先想起来跟你在尖叫棚屋的那次，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你对我说了什么。之后我慢慢找回学生时代的，又专心做了一个月的治疗，才想起那些话。我想起，你曾经跟我说我你喜欢我。”
“你又在乎了？”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要确认。”
确认。
一时之间斯内普不确定自己是觉得受到了冒犯还是心脏漏跳了一拍。
接着他又对自己说，得了吧，这个世界上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让他能跟布莱克重修于好了。
“我受够了，我竟然还真的陪你一起演这场闹剧，我要走了。”
他说完转身去够门的把手，却被圈在一双手臂里。
“别走。”
斯内普一瞬间暴怒起来。二十年了，没有一个人肯从背后这样保住西弗勒斯斯内普，现在这样的一个来自曾经的床伴现在的死敌的拥抱算什么。
他的指尖已经触到了魔杖的把手，却又听到背后有人在他头发边上说话。
“不确认清楚的话我会死的。”
“你还不如直接去死。”
“能转过来面对我么。”
“抱歉，我拒绝。”
即使这么说了，还是被抓着肩膀转过来，并且脸部遭到了仔细的审视。
他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在布莱克的目光中不自然地抽搐了起来。
“你记得我曾经说过你长得不错么？”
“记得，之后你又推翻了自己，说我长得的确很丑。”
“仔细看的话，你的确还是长得很丑。”
“。。。”他快要气炸了，却无法反驳。
“但我至少确定了一件事情。”
“快说，说完让我走。”
“我确定了，我的确没办法正面对你，你的脸实在是让我难以忍受。”
斯内普先是缓缓瞪大眼睛，之后整个人都狂躁起来，迅速拔出魔杖。
他不想管那么多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手如何做到对这个冷血恶毒的杂种一再忍让的，他今天绝对要咒杀他。
他的魔杖尖已经抬了起来，恶咒就在舌尖打滚，突然之间，他的大鼻子接触到什么微凉的东西，他舌尖的恶咒也被另一个温暖潮湿的东西夺走了。
他愣在原地，保持着半举起魔杖的姿态，足足花了五六秒才意识到，那个碰到鼻尖的微凉的东西，是布莱克的脸颊，而那个夺走他的恶咒的温暖潮湿的东西，则是布莱克的舌头。
布莱克在吻他，并且是货真价实的法式热吻。
又过了十秒左右，微凉的脸颊和湿热的舌头都撤开了。
斯内普的嘴唇上全是布莱克的口水，他却抬不起手来擦一把。
“这是什么。”他垂下抓着魔杖的手，瞪视对方。
“这个？一般来说把这个叫做吻。。。”
“闭嘴，我当然知道这个单词。我是问你在做什么。”
“一般来说，做这件事不就是在吻你么。我之前没做过吧。”
“这不是废话么，只是床伴会接吻么。对了，我忘了，你说我们连床伴都算不上。”
布莱克的脸色微妙了起来，沉默了数秒，“我以为你多少会跟安娜的妈妈接吻。”
听到这句话的斯内普稍微反应了一下，脸上露出愠色，“你又知道了。”
“也就是说你连孩子都有了，却连接吻都没有过？”布莱克的语气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兴奋，“不管是跟男性还是女性？”
这对斯内普来说已经不是普通的冒犯了，他扔掉魔杖，揪住布莱克的领子，怒视对方，“你还要不要继续？”
“当然继续！”布莱克大声回答，“不过我更希望去那里继续。”
说这句话的布莱克侧过脸看着身后的大床，然后把揪着自己领口的手摘下来，牵在自己手里，并往那个方向走。
半途中斯内普还是十分抗拒，不断地往后使劲，“你说过你不能忍受我的脸，不能正面对着我。”
“我是这么说过，刚刚还说来着，先别生气，你从没问过我那是什么意思。我是说，我不能忍受看着你的脸，因为只要看着你，我就会忍不住想要吻上去，如果我看着你的脸做爱，我可能会坚持不了多久。我对你的正脸半点抵抗力都没有。”
斯内普心里变成了一团乱麻，表情也皱成一团，他不年轻了，这样只会令他本来就丑陋的脸变得更加不堪入目，他有这个自知之明，所以他知道布莱克的鬼话半个字都不能相信。
但梅林知道，这是他二十多年包括在学校的那七年里，第一次听到布莱克，甚至是有个活人对他说这种话。
所以当布莱克面对着他脸对脸一起倒在大床中央时，他只是闭上眼睛，假装布莱克说的都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