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回归的过程显得有些隆重,他在复活节后的晚宴上被指明重新回到魔药学教授的岗位上,底下的学生们立刻发出不算明显的哀鸣声。这与之前他不在场的,宣布布莱克暂代魔药学教授一职的那次响亮的欢呼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此斯内普本人泰然处之,甚至觉得有点愉悦,因为这样微不足道的噪声正好不会惊吓到他怀抱着的小公主。
“除了欢迎斯内普教授的回归之外,我们还要隆重欢迎斯莱哲林的另一位新成员,安娜斯塔西娅•斯内普,也就是斯内普教授刚刚满月的女儿,从今天起,正式成为霍格沃兹的一员。”
斯内普这会朝布莱克的方向飞快地扫了一眼。后者目视前方正襟危坐,活像个正经八百的好教授一样。
装摸做样。
斯内普从鼻子里出气。他知道从今天自己将会陷入与布莱克的另一场对决之中,他必须拼尽全部的力量保护这个从他的身体里分割出来的一部分。
他没有待到晚宴结束,因为他的女儿在他怀里一边扭一边大声嚎哭,就像还在斯内普肚子里那时一样,精力充沛。
斯内普当然不会当着四个学院鬼鬼祟祟朝他这探着脑袋想要一窥究竟的好奇学生们的面给安娜喂奶,更何况他本身并没有那个功能。
他神情镇静地单手抱着抽泣不止的安娜大步掠过礼堂长桌和它们边上的学生,就像一个威风凛凛人见人怕的魔药学教授怀抱厚重的典籍潇洒穿行,只不过此时躺在他臂弯中的是他最宝贝的公主。
他回到寝室,把安娜放进她自己的小床里—由马尔福家友情提供—动作熟练地冲泡奶粉。整个英国或许也找不到一个能像他这样,利用大师级别的魔药熬制技术完美地控制冲泡出来的奶粉温度的乳母了,这也正是她坚持自己喂养安娜的原因之一。
他的身体回忆起温柔而自然地怀抱安娜的姿势,把她置于自己胸前,另一只手把奶瓶的嘴塞进她嚎哭不已的嘴里。
过去的一个月,好吧,过去的十一个月,这个小姑娘一直在折磨他,生她之前斯内普睡不好,生她之后仍然一度睡不好。他使用对待学生的狠心,终于把小丫头黑白颠倒的作息时间彻底纠正过来。他也经历了看着小公主困得直淌眼泪自己却只能狠心一直逗她不让她睡的心酸日子,他经常抱着哭得精疲力竭终于被允许入睡的女儿坐在床头轻轻地摇晃,静静地看着地面,一个人孤独地咀嚼那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知道她会出色地成长,他知道自己会很宠她,宠上天,但他还是会坚定不移地教导她,就像纠正她睡着和醒着的时间一样。
安娜在她爸爸怀里安静地吮吸着自己一天之内的第九餐,满月的她比刚出生时的进餐次数少了一些,每次吃下去的东西却多了一些。
为了确保安娜不被呛到,斯内普一动不动,百无聊赖,他环视自己的房间,看到并排放在桌子上的雪花水晶球和思考者—后者被他偶尔拿来当镇纸或者压住一大叠试卷。
看着思考者,斯内普回想起自己生产前不知何时养成的坏习惯。
他对着那个装饰品,小声问:“你在想什么?”
那是在二月份的一个夜里,他不适地醒过来,无法入睡,坐在床上,借由靠近天花板的那扇小窗照射进来的光线,正好看到桌上的思考者。多么讽刺,一个似乎从不思考做事从不经过大脑的蠢货把一个思考着的塑像砸在他的脑袋上,而一向自诩聪明绝顶的他却无法揣测塑像和那个男人中任何一个到底在想什么。
那天夜里,他盯着那个沉思的姿态,无意识地自言自语:“你到底在想什么?”
让他感到意外而是,在经过大约十几秒的漫长沉默后,塑像竟然用一种带着仿佛刚被人从梦中叫醒的鼻音的声音,说:“我在想,如果这个点你还醒着,你一定是个重度失眠症患者。”
说老实话,斯内普吓着了,只不过他不像普通人那样作出受到惊吓的反应,他岿然不动,表情木然,只有心跳节奏会猛然失去规律,然后立刻恢复。
他被塑像吓得脑子里嗡的一下,然后马上就意识到,这又是个魔法小玩意。
从那之后,他时常问塑像“你在想什么?”“现在呢?在想什么?”
起初塑像给他很多不同的答案,或许不那么有趣,却是平时没有人会对斯内普说的。
有时候是“我在想,你长得还挺帅气的,随你爸还是随你妈?”
斯内普并没有被一个塑像有关他爸妈的询问冒犯到,反而因为人生中第一次被一个甚至连魔法生物都不是的东西夸奖外貌而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尽管外表看不大出来。
有时候是“没人说过你一动不动坐着几个小时低头阅读的时候很吸引人?”
斯内普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他觉得这个魔法玩意被教了些不适当的句子,或者至少送给了不适当的人。
有时候是“我在想”—他只能以我在想来开头—“邀请你出去共进晚餐,我猜你会拒绝。”
斯内普心说我可没说我会拒绝。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任何一个一时冲动开口邀请了西弗勒斯斯内普的人,反悔之后能找到的最佳理由应该就是这个“我盛情邀请了你,但我猜以你的怪异脾气,一定不会答应,我看还是算了。”如今连一个塑像也学会这招了,了不起。
此外还有一些,等到花样渐渐说完,再问它也就千篇一律了,斯内普猜测或许只是录制了类似的句式,就像魔法相片一样,人们总是重复一样的动作。
他怀抱着安娜,期待回音,可是没能得到。
离开的两个月里这东西坏了么。
斯内普有点遗憾,却仍然打算留着它当作普通的装饰,毕竟这是第一个连续十天以上每天都能陪他友好对话至少一次的对象。
他又尝试了一次,仍然没有反应,便放弃了,安静地等待安娜进食结束。
而此时此刻,霍格沃兹城堡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个男人同样提前逃出了晚宴礼堂,躲在自己的被褥里,呜咽着吞噬着将他整个人都填满的愤怒仇恨悲伤和疼痛。
这个男人是西里斯布莱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