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恋人
The Perfect Lover
By 阿匿
〔1〕
出门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雪，密度过小的雪花慢悠悠地从头顶飘下来粘上左溢的衣服，须臾后只留下浅浅的水印，看上去就像滴了一滴泪似的隐晦不明。
徐浩从随身的包里抽出雨伞撑到左溢的头上遮挡雪花，湛蓝的伞布试图在灰蒙蒙的空间里开辟出那么几立方米的晴朗空间来。真好啊，就像没下雪一样。
路过常去的饮品店时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徐浩把伞递给左溢说他去买咖啡，让他等一下不要乱走，左溢轻笑说他已经24岁了又不是小孩子，徐浩回给他一个无奈的笑容说他在他心里永远都只有那么大。这让左溢稍稍感动了那么几秒然后突然想起假如自己老到七八十岁了怎么办，可徐浩已经进了咖啡店了，于是他只好站在路边不浅也不深的松软积雪上摆弄那把伞，默默描绘徐浩撑着这把伞的时候是怎样的帅气模样。
这时边上的少女不小心撞到左溢，毛茸茸的蕾丝领口粘上一大把未融的雪花。左溢低声说了句抱歉，少女也慌忙说没有的事是她没有看这边，打扰到您真是太抱歉了，那么作为赔礼我可以请您喝一杯咖啡么？
不了，我有约。左溢微笑着拒绝少女，动作礼貌疏离。八年时光将他彻底磨砺成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彬彬有礼态度谦和，英俊帅气风度翩翩，可他更愿意认为这是那个男人八年坚持不懈的结果，虽然他从未说过要他做什么不要做什么，可左溢却自然而然成长为了他所认为徐浩希望的模样，并非无意也并非刻意，就如八年前徐浩一夜之间就成为了他的恋人一样，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思维发散时徐浩从店子里走出来端着一杯香草摩卡，左溢把头凑过去吸了一小口，过多的糖分使整杯饮品口感单薄甜美腻人，滑过口腔后却和什么也没有留下一样嗓子发干。但这也是整个店子里左溢唯一愿意尝试的饮品了，因为它够甜。
“慢一点，小心烫。”徐浩说，伸手接过伞举着，左溢又啜了一口，找着徐浩看不见的角度在杯沿细细舔上一圈后递给徐浩。
“喝一口。”
“唔。”
到了工作室门口左溢踮脚【原谅我死也写不出俯身这个词】碰了碰徐浩的唇，轻盈的样子像是在亲吻空气。然后两人自然而然的分别，徐浩有他的工作，左溢也是。
“今天来的真早。”
刘俊麟说，他正缩在工作室一个圆形的波西米亚风沙发上，那个沙发的原型是两个轮胎一堆海绵和一条巨大的产自丽江古城的波西米亚风披肩，组合在一起软绵绵的舒服得紧，所以工作室的成员有事没事就要去那沙发上蹦一蹭压一压，倒只有刘俊麟一人是把它用来坐的。
左溢瞥了他一眼没注意脚下，结果被一地的草稿纸直接滑到了刘俊麟摆在角落的架子鼓那边。他低声骂了一句有些不文明的通用语言，揉了揉头发发现整个头，不，不止头，全身都是湿的，肩上甚至还有一两片没化干净的雪花。
啧，徐浩真是蠢死了，连个伞也不会打。
左溢摇头，嘴角却是向上弯着的。这样的事发生了多少次，从来没有一次徐浩打伞而他身上是干着的。偶然和刘俊麟抱怨这件事，刘俊麟的表情就会变得很奇怪，一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更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这样过久了刘俊麟也不再表示他的感受了，只是偶尔会用悲戚的眼光看着他，眼神悲悯如佛罗伦萨某个教堂里的圣母像。
他说，左溢你不要再想了，徐浩早就死了，八年前就死了。
你在开玩笑吧。左溢说，指了指身边正拿着一本厚皮书翻看的徐浩，徐浩闻言抬头露出他一贯的温柔微笑，复低下头去翻看那本《愚人颂》，姿态淡然闲适。
徐浩他，就在这里啊。
……那里只有一张桌子，什么也没有。
刘俊麟低下头不发一言。他想起八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去了六个人却只有两个人回来，于是从此一切偏离正轨。夜里辗转难眠，一闭眼皆是模糊不清的血色，最后遗忘抑或是铭记。
左溢又看了看徐浩翻动书页的闲适姿态，粘着阳光的温柔脸庞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柔和气息。左溢不清楚自己是否是得了臆想症，明明其他人都不记得了看不见了他却看见那个早该消失在石碑下的浅青色影子突兀的出现在他身边一如他突兀的消失。他往徐浩的方向靠了靠试图绕上他的手指，试探着弯曲的手指却毫无阻碍的穿过那片映着徐浩骨节分明的手的虚空。徐浩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无奈地笑笑低头握住他的手掌，掌心相抵的渺茫温度浸暖了整片三维空间。
“怎么了？”徐浩说，跳跃着阳光的金色睫毛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停留在眼睑。
“没怎么，只是想碰碰你。”左溢半跪在地上，以一种虔诚的姿态仰头让自己的睫毛碰到徐浩低敛的睫，轻轻触碰后飞快地退开。
看吧，你还是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