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把手向下压,窄窄的店门应声而开,轻轻碰响门上的铃铛。
叮铃。
没有如预想中一样闻到店内暖暖的咖啡香味,而是细而清凉带着水气的风扑面而来。
面前,哪有什么拉丁风情咖啡店。
一条幽深回廊,木制的地板,两侧是栅格纸门,光从半透明的樟纸外透进来,隐约可见廊外摇晃的竹。
深深深深深不见底。
——场!
我张目,哑口不能言。
记得身处于悠一的场中的时候,场内部还是相当动荡的;然而此场之内是如此死静,简直像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
“一般人到苏富拉比来都是喝咖啡;而真正要进这家‘店’的人,”悠一推了推我,跟进来,随手掩上门。“——就会像我们一样,到这里来。”
凉风依然习习有声,然而在没有其它的声音。
我们沉默地顺着回廊走下去。
眼前忽而开阔:两旁不再是樟纸格门,一侧是雕工精美的推拉式格门,连成长长一片,纷纷紧掩;向外的一侧则只有低矮的栏杆,这里似乎是二楼,向外看正对着楼外开阔的庭院,庭内竹林牡丹,小池轩榭,雅致之至。
悠一没有闲心像我一样研究周遭景致,他走在前面,似是在数身边的格门。
“到了。”他停下来,拉门。
门内是一间很暗的中式书房,有木头书柜还有雕方花的窗子。住房正中的桌子上堆满了线装书和卷轴。——有人正从这堆纸后面慢悠悠地站起来,捏起眼镜看我们。
“唉呀,六月十一?”那人笑道。“你来了。”
04]
“六月十一?你来了。” 那人笑道。
“是啊。”悠一在后一句话再加上重音:“我们来了。”
“哦,还有个小妹妹。”那人似乎在探头打量我。“——这位是?”
“也是‘六月十一’。”
“也是?”
“对。低五年太阳历的灵媒,六月十一。”
六月十一?
现在已经不流行用名字叫忍了么?
“你好,六月十一。”那个人似乎转向我,说。
“我不叫六月十一。”我不忿道,“我有名字。”
书桌后面,那人似乎笑起来。
“我没说你叫六月十一。”他摘下眼镜放回桌上,慢慢从阴影里踱了出来。“‘名字’只是一个符号,可以改,甚至没有也罢。”
窗外透进来的光洒在他身上。
“我叫的是你最真实的东西,”他笑道,“——太阳历,出生日期。”
若果我猜得没错,这个人就是把这个场的主人了吧,同时,也是这家店的主人?
这个用太阳历诞辰称呼人的男人,个子很高,看不出确切的年龄,留着黑色的长发,长相华丽,穿着也很……呃,华丽。亮缎子的对襟上面是很夸张的大红色牡丹和仙鹤,待着奇怪的珠饰和佩玉,手里还拈了一根细细长长的烟管。
真是……
真是……
真是……
……
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好了拿出来吧。”当我发愣的时候,悠一倒是毫不客气地朝他伸手:“委托案的报酬。”
诡异男人笑了笑,摸出一只孔雀绿色的小盒子,放在桌面,推过来。
——咦?
“不是钱么。”我拉拉悠一的衣角,小声问,一边拿眼角偷瞄张老板。
“报酬和金钱不是一个意思,六月十一。”张老板显然是听到了我的话,他悠悠然地靠回椅子里,把烟管放在一边。“报酬是向付出了劳动的人支付的代价。任何付出都是应该有代价的。——当然,代价可以是任何东西。”
“那为什么不是钱?”我低声插嘴。不是有意要冒犯,是真的好奇。
男人笑起来。
“你这孩子,有意思。”他道:“使用金钱那是因为大多数人难以理解金钱以外的东西的价值。或者说,他们不知道怎样付出和收取金钱以外的代价。——但在我的店里不一样,这里是绝对公平的。在这里,连一个吻都有它的价值。”
“可以当作代价来付?”
“是的,祗不过它能抵消的价值很小罢了。”
“张桃,你说得太多了。”悠一那盒子拿起来,随手递给我。“报酬是谁替那个幻想狂付的?”
“他的朋友。”男人杨扬眉毛,“但是谁我不能说。”
悠一眯起眼睛,眼神危险:“……不能说?”
“是,不能说。——啊对了。”张桃无视悠一那句反问里威胁的味道,转向我:“这次完成委托的人是你吧,那个是给你的。”
给我的?我看了看手里的小盒子,上面是细密的绘纹,轻得好像空的一样。最奇怪的是,这只盒子是完全密封的,既没有盖子,也没有缝隙。
“行了,走了!”悠一显得很不悦,似乎和这个男人多呆一分钟都是危险,转身就走。“这次谢谢你了,张桃。”
我赶紧跟在后面。虽然还很想四处看看的。
“嗯?就走了么?”张桃的声音懒洋洋地在背后响起来。“我还说想带小姑娘看看这里呢?我这里可是什么都有哦!”
我拉住悠一。
悠一僵在门口。他回过头来,脸色难看。我赶紧恳求地望着他。
“放心好了,我不会让她看那些东西的。”张桃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悠一前面,懒洋洋笑脸放大。“就看看放娃娃的房间,怎么样?”
“只有娃娃?”悠一警惕地反问。
“只有娃娃。”张桃笑眯眯地回答。
风又细细地吹起来,从方花的窗棂掠进两片竹叶。
微光在投影在悠一的眼睛里,我分明地看到那黑黑的瞳仁里满是恐惧。
眼神里的破绽似乎一闪即逝,悠一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好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