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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唐七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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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水君却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我浑身乱颤了好一会儿,方平静下来:“你你你,你还要抵赖,我园中的珊瑚精亲眼所见,方才那大风是一绿衣小仙所为,这岂是你想赖就赖得了的。”
我低头打量了一回自己身上青色的长衣,再抬头打量一回夜华手下那只墨绿色的糯米团子。顿时恍然。东海水君对那珊瑚精口中的小仙二字,怕是在理解上,生了点歧义。这厢指的是形貌,那厢却理解成了阶品。小糯米团子是夜华长子,天君重孙,品阶自是不低。而我此番着的这身行头,却委实看不出来是个上神。东海水君要指鹿为马,要草菅人命,皆是情有可原。
这事原是我的错。东海水君难得生个儿子,开堂满月宴,我虽是他红纸黑字递了名帖真心实意请来的客人,可也实实在在触了人家霉头。他认定了我要抵赖,我却从未想过抵赖,然不知者不罪,我自是不与他一般见识。
东海水君已是毫无耐性,目眦欲裂。
我认真回忆了一番红狐狸凤九每次开罪我之后是怎么做小伏低的,依样画葫芦,垂首敛目道:“水君说得极是。小仙常年守在十里桃林,此番头次出来,便闯下这样的祸事,败了水君的兴致,也失了折颜上神的脸面,小仙羞愧不已,还请水君重重责罚。”
夜华轻飘飘瞟了我一眼,一双眸子潋滟晴光。
我以为既然注定是要丢脸,丢折颜的脸固然是比丢阿爹阿娘的脸要好得多。
当年我与四哥年幼不晓事,双双在外胡混时,皆打的折颜的名号。惹出再混帐的事,折颜也不过微微一笑,倘若是落在阿爹身上,却定是要扒掉我们的狐狸皮的。
东海水君呆呆望着我:“十里桃林的那位上神不是,不是……”
他屏气凝神,神情肃穆,竟还避了折颜的讳。于是我觉得,这阔额方脸的水君,乃是一个老实人。
老实人都是些宝贝。我从袖袋里取出那颗南瓜大小的夜明珠,并事先罐好的一壶陈酿交到他手中,语重心长叹道:“水君可是不信?这也怪不得水君。我家君上确确几万年都不曾与各位仙家有过应酬了。此番乃是因青丘之国的白浅上神,上神到桃林做客,不幸抱恙,因之前接了水君蝶子,不愿失信于水君,是以派了小仙前来东海。此为拾月珠,乃是白浅上神的贺礼,此为我家君上亲手护养狄花酿,君上嘱我以此聊表恭贺之意。却不料此番小仙竟闯下如此大祸,实是,实是……”
我正欲潸然泪下,眼泪还没挤到眼眶子来,那厢东海水君已是手忙脚乱地劝慰开来:“仙使远道而来,未曾相迎却是小神的过失,左右不过一个园子,如此倒还亮堂些,仙使便随小神去前殿,也吃一杯酒罢。”
我自是百般推托,他自是千般盛情。
夜华过来,极其自然地握了我的手道:“不过吃一杯酒,仙使实在客套得紧。”
我出了一脑门的汗,指着被夜华紧握的右手对东海水君道:“其实,小仙乃是男扮女装。”
东海水君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讷讷道:“实是断袖情深。”
原以为说是男子与男子便可避嫌,却不想如今的神仙们皆见多识广,本上神此番,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20楼2013-04-28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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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1)
    东海水君在前头引路,小糯米团子一个人颤巍颤巍走中间,夜华拽着我的手垫在最后。
    我不过小小说一个谎,这谎多半还是为了维护他生的那只糯米团子,他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偏偏要来与我作对。委实气人。
    我也再顾不得上神风范,干脆用了法术,要挣开他来。他轻轻一笑,亦用了法术来挡。
    我与他一路斗法,他有恃无恐,我却得时时注意前头东海水君的动静,一心两用,斗到最后,竟是惨败。
    不久前四哥与我说,如今这世道,真真比不上当年远古神祗时代,一众的神仙们只知成日里逍遥自在,仙术不昌,道风衰败,着实令人痛心疾首。不想夜华君的法道精进至此,真是他爷爷的仙术不昌,他的道风衰败啊。
    东海水君转过头来,陪起一张笑脸,双眼却仍直勾勾地望着我与夜华相握的那双手:“君上,仙使,前方便是大殿了。”
    小糯米团子欢呼一声,乖巧地过来牵住我那只空着的手,做出一副天君重孙的庄重凛然之态。
    若现下处在我这位置的,是夜华储在天宫里那位侧妃,列出这等的排场来,倒也合情合理,无可厚非。
    今日拜别折颜之时,原应让他给我推个卦。兴许今天这日子,正与我的生辰八字犯冲。
    那金雕玉砌的殿门已近在眼前,本上神的头,此刻有些隐隐作痛。
    大殿里的神仙皆是眼巴巴等着开宴,夜华方一露面,便齐齐跪做两列,中间腾出一条道来,直通主位。待我们三个全坐下,方唱颂一声,一一入席。这就开宴了。
    坐得最近的神仙过来敬酒。敬了夜华之后便来敬我,道:“竟有幸在此拜会到素锦娘娘,实乃小神之幸小神之幸……”
    夜华在一旁端了酒盏,只做出一副看戏的模样。我要唱的这个角儿,却真正尴尬。
    东海水君煞白了一张脸,拼命对着那犹自荣幸的神仙使眼色。
    我实在看不下去,对着他嘿然一笑道:“小仙其实是夜华君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如今在折颜上神处当差。”
    夜华饮酒的动作一顿,杯中酒撒了不只一两滴。
    东海水君茫然地望着我。
    那来敬酒的神仙,却仿佛吞了只死苍蝇。端着斟满的酒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半天才讷讷:“小神眼拙,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我和蔼一笑,并不当真,陪着他亦饮了一杯。
    底下觥筹交错,狐狸耳朵尖,推杯还盏之间,隐隐听得几声议论,一说:“今日未见姑姑,实在遗憾,不过见着折颜上神的这位仙使,倒也聊可谴怀。你们看,姑姑今日不来,是否因知晓夜华君和北海水君皆来赴宴,是以……”
    一说:“仙友此言不虚,依本君看,姑姑此番失约,折颜上神却派仙使赴宴,此中大有文章。各位须知,因折颜上神的怪脾气,此遭东海水君,是并未向他递帖子的。”
    一说:“有理有理,怪道是,折颜上神的这位仙使,竟还是夜华君的妹妹。”
    又一说:“小老儿倒是怀疑,这位仙使真是夜华君的妹妹?小老儿在天宫奉职这许多年,竟从未听说夜华君有个妹妹的。”
    再一说:“仙友方才是没瞧见,夜华君牵了那仙使的手么?如此看来,兄妹一事,倒也有几分可信的。”


    21楼2013-04-28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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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2)
      我拉着糯米团子站在园门口,不胜唏嘘。
      需知本上神年纪虽大,其实没什么方向感,进去方便,却不知能不能出得来,还是在这口子上等着罢。
      小糯米团子却不依,握着小拳头做恶狠狠状:“娘亲再不进去棒打鸳鸯,父君便要被那缪清公主抢走了。”又抚额做悲叹状:“自来后花园便是是非之地,多少才子就是在这里被佳人迷了魂道失了前程,累得受苦一生的。”
      我傻了片刻,哑然道:“这这这,都是谁教与你的?”
      小糯米团子呆了一呆:“两百多年前,天上白日飞升来一个小仙,叫成玉的,天君祖爷爷封了他个元君的虚号,便是他告诉我的。”
      顿了顿揉着头发茫然道:“难道竟不是么?”
      我暗想片刻,觉得这位成玉元君所言着实非虚,如此妙人,日后定要结交结交。
      小糯米团子干脆来拉了我的袖子,硬要把我拖进园子去。
      他一个小人,我也不好反抗,只得出言相劝:“你父君青春正健,那缪清,是叫缪清吧,那缪清公主也正是年华豆蔻,年轻男女相互思慕乃是伦常,他两个既已做了鸳鸯,你我再去当那打鸳鸯的大棒,无端坏人姻缘,委实造孽。你与那缪清公主又不是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非要坏了她的姻缘才尽兴。”
      许是我后面那句话放得过重,小糯米团子嘴巴一扁,我赶忙安抚,又是亲又是摸,他才镇定下来,软着嗓子道:“她虽曾救过我一次,但我也好好向她道了谢,她却自以为从此后便在父君面前有所不同,每每父君领着我去娘亲的俊疾山小住,她便前来痴缠,甚是讨厌。”
      我忍不住教育他两句:“救命之恩直比海深,岂是道个谢就能了事的。”
      若是道个谢便能不再挂心,我如今却不知要逍遥多少,只管记着我和那人做师徒时圆满融洽的情分,断不会再有这许多愧疚遗憾。
      小糯米团子短短反省了一回,却又马上跺脚:“她不守本分,她明知父君已有妻室,却还来纠缠父君。她住娘亲的房子,用娘亲的炊具,还来抢娘亲的夫君。”
      我望了一回天,略略回想夜华君那张和墨渊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很是感慨。
      这倒怪不着那缪清,本上神看那么一张脸看了几万年,如今才能略略把持住。寻常的女子,要能在那张面皮跟前谨守住本分,着实有些困难。倒是东荒的俊疾山,什么时候变做了那素锦的财产,我却有些疑惑。略略一问,小糯米团子便和盘托出。
      他说得颠三倒四,我倒也能顺藤摸瓜筹出个大概。
      原来这糯米团子他亲娘并不是夜华君的侧妃素锦,却是地上的一个凡人。如今糯米团子的寝殿里,还挂着那凡人的一副丹青。说是青衣着身白绫覆面,正是现下我这副模样。三百年前,却不知什么因缘,那凡人甫产下小糯米团子,便跳下了诛仙台。诛仙台这地方我有过耳闻,神仙跳下去修为失尽,凡人跳下去定是三魂七魄渣渣也不剩。
      小糯米团子想来却并不知道这一层。
      那凡人被接上天宫之前,正是长在东荒的俊疾山里。夜华君思旧,将她在山上住过的屋子加了封印,每年都领小糯米团子来住十天半月。
      我委实钦佩夜华君的胆色,这些恩怨情仇宫廷旧事,却一点也不瞒着小糯米团子,倒不怕给他这儿子造成心理阴影。
      百来年前一天,小糯米团子一个人在山上林子里捉兔子玩,灵气引来路过的蛇妖。蛇妖只道是哪家道童,想他周身仙气滋补,便要来吃了他。幸而遇到来俊疾山踩青的东海公主缪清,将他救了下来,按他的指引,送回了山上的小屋。那小屋因加了封印,外人本看不见,然小糯米团子敬这缪清公主救命恩人,便亮明身份,并将她领回屋子吃茶。茶毕,缪清公主正要告辞,却遇上突然回来的夜华君。瞬时天雷勾动地火,这缪清公主对夜华君一见钟情了。夜华不愿欠东海公主的人情,便许了这公主一个心愿。百十年来,缪清几乎就守在东荒俊疾,夜华父子一来,便为他们洗衣煮饭蒸糕点。一个公主却来做这些仆从的活计,夜华觉得不妥,那厢公主却悄然低首无限娇羞:“这便是我的心愿,求君上成全。” 夜华也无法,便只得随她。


      23楼2013-04-28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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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1)
        因丢了迷谷枝桠,再则夜色又黑,能在入更前绕出东海已是近来积了大德,如此,我倒也并不指望天明之前可赶回青丘去。
        然东海乃是四面水路。我从四只爪子着地还是个狐狸时,就活在陆地上,自是看这缩路皆是模样一致,无甚区别。是以出得水上来,才发觉竟生生搞反了方向,将北方那条路误作了东方。
        现今耳目下,天上朗月皎皎。我坐在东海北岸的礁石上,委实有些发愁。
        原路返回,从东海泅回去固然不难,可再碰到那夜华君,面子上总不大好过。今夜便也只能在这北岸上生生受一晚,明早再做打算。
        人间四月芳菲,白日里倒还暖和,夜里却十分寒凉。身上衣裳甚单,海里腾腾的白气迫得我连打了三个喷嚏。终于还是跳下礁石来,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这林子不如折颜的好。那树枝高而嶙峋,铺下一层一层叶子来,挡风却是不错的。既然挡风不错,挡光自然也不错。是以九重天上虽挂了轮清月吐辉,林子里却伸手不见五指。我将缚眼的白绫取下来叠仔细了,再从袖子里摸出来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琢磨着找个三枝的树杈躺一夜了事。
        这林子着实杂乱,虽也是个走兽,又有夜明珠照明,我这眼睛却显见得比不过一般同类。才不过跌跌撞撞走了三丈路,不留意便滚进了脚底下一个大洞。
        四哥跟着折颜写书,四海八荒里曾搜罗了不少黄故事。
        有一回便是说东荒众山中一座叫焰空的孤山,山脚下立了个牌楼,牌楼下一个无底洞里,住了个美貌的妖孽。那妖孽虽烟视媚行,倒也是个善妖,却爱上一个修真的凡人,奈何那凡人一心飞升,扯出好一番饹馇事儿,到后来毁了自身修行,也连累了满山的性命。算是个训诫。
        如今坑了我的这大洞虽颇深,却绝计不该是那焰空山无底洞。可即便如此,洞底下也未必不会住个美貌痴情的妖孽。若能见上一见,将她点化了,送给四哥照管他那毕方鸟的坐骑,也算是此番出青丘的一趟善缘。
        想到这一层,我也就安下心来任身子往下坠。初时确确有些不适,坠到一半时倒还能调整出个舒坦姿势,算落得很有条理。
        半柱香过后,我双腿总算踏了实地。
        眼前豁然开朗。术法造奠幕上月朗星稀,下面一弯曲觞流水,水上还立了座草亭,比阿爹阿娘的狐狸洞略为宽敞些。
        草亭里正有一双男女作交颈鸳鸯。
        我本意是来寻个尚未作恶的妖孽点化,却不想活生生撞见别人闺房逗趣,委实尴尬。
        那男子因背对着我,看不清形貌。女子半张脸埋在男子肩窝,眉眼倒是好的。只是乍然看我从洞里灰扑扑落下来,难免有些惶恐。
        我朝她亲切一笑,以示安抚。她却直勾勾只管盯着我,倒叫我不好意思。因他两个是抱做一堆,那男子许是感受异常,便也侧身转头来看。
        隔了大半个水塘,这一眼,却让我譬如大响被活生生浇了一道热滚滚堤猪油,又腻又惊。
        这许多年来刻意忘怀的一些旧事,纷纷从脑子里揭起来。
        他眉间似有千山万水,定定瞧着我,半晌道:“阿音”。
        我垂下眼皮,肃然道:“原是离镜鬼君,老身与鬼君早恩断义绝,阿音二字实当不得,还是烦请鬼君称老身的虚号罢。”
        他不说话,怀中的女子颤了两颤,倒让我望得分明。


        26楼2013-04-28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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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委实不耐。然近年小字辈的神仙们与鬼族处得不错,总不能因了我私人的恩怨,毁了好容易建起来的情谊。有这么一层顾虑,脸色究竟不能做得太冷。
          他叹道:“阿音,你躲我躲了七万年,还准备继续躲下去?”口吻甚诚恳,仿似见不到我还颇遗憾,很是令人唏嘘。
          我委实好奇,明明我两个的关系已鱼死网破到了相见争如不见的境地,他倒如何再能说出这么一番体己话来的。
          再则,说我躲他,却实在是桩天大的冤案。虽说活的时间太长就容易忘事。我揉着太阳仔细回忆了一番,却依然觉得,七万年来我与他不能相见,绝不是我有心躲避,乃是缘分所致。
          七万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东荒那方大泽沧海桑田二十个来回,也就到头了。
          七万年前某一日,前鬼君擎苍出外游猎,看上了九师兄令羽,将他绑去大紫明宫,要立为男后。因我那时和令羽一处,也就被顺道绑了去。
          我五万岁时拜墨渊学艺。墨渊座下从不收女弟子,阿娘便使了术法将我变作个男儿身,并胡乱命了司音这假名字。
          那时,人人皆知墨渊座下第十七个徒弟司音,乃是以绸扇为法器的一位神君。是墨渊上神极宠爱的小弟子。绝无人曾怀疑这司音原来却是个女神的。
          我与令羽虽同被绑架,却因我只是个顺道,管得自然也就松懈些。是以三顿饭之外,尚许四处走走,不出这大紫明宫,便并不妨事。
          后来我时常想,在大紫明宫的第三日午膳,许是不该吃那碗红烧肉的。如若我不吃那碗多出来的红烧肉,四海八荒到今天,未必就还是这同一番天地。
          那时,我午膳本已用毕,厨子却呈上来这碗命运的红烧肉,说是擎苍上午猎的一头山猪,割下来大腿专门蒸了两碗,一碗送去了令羽那里,一碗就顺道赏了我。我看它油光水滑,卖相甚好,也就客客气气,将一碗吃尽了。
          需知此前我已用过午膳,这一碗红烧肉算是加餐。是以饭后例行的散步,便少不得比平常多走两步路。便是多走的这两步路,让我初初遇到还是皇子的离镜,生生改了自己的运道。
          有千里之堤,溃于蚁之说;也有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之说。是以一碗红烧肉将我的人生路铺得坎坷无比,倒算不得黄。而今再回首,本上神却难免感叹一声,怅然得很。


          27楼2013-04-28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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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始知这是个计谋。
            后来大哥告诉我,风月里的计谋不算计谋,情趣罢了。风月里的情趣也不算情趣,计谋罢了。经过一番情伤后,我以为甚有理。堪堪彼时,却并未悟到其中三味。
            离镜将寝殿中的夫人散尽,我就同他在一处了。正逢人间四月,山上狄花将将盛开。离镜因已得手,便不再送酸诗上来。大师兄却以为他终于耗尽耐性,十分开心。我们的仙修课业也托福减了不少,是以大家都逍遥又开心。
            离镜因对大师兄那顿打仍心有戚戚焉,是以虽住在山脚下,也不再到山上来。故而,每日我课业修毕,到墨渊洞前上报完了,还要收拾收拾下山,与他幽一幽会。日子过得疲于奔命。
            离镜不愧是花丛里一路蹚过来的,十分懂得拿人的软肋,讨人欢心。见今还记得的,他送过我许多的玩意。莎草编的蛐蛐儿,翠竹做的短笛,全是亲力亲为,颇为讨喜。固然不值钱这一点,让人略有遗憾。
            他还送过我一回黄瓜藤子上结的黄瓜花。在大紫明宫时,胭脂与我说过,她这哥哥自小便有一种眼病,分不清黄色和紫色。在他看来,黄色和紫色乃是同一种颜色,而这种颜色却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奇异颜色。如此,送我那黄瓜花时,他显然以为此花乃绝世名花。我自不与他计较,黄瓜花好歹也是朵花。于是将它晾干了,夹在□法书里珍藏起来。
            ————————————正文同番外的分割线————————————————————
            折颜和四哥的小剧场。(昨天好友在群里说想看折颜和四哥,就随手写一个来玩玩!各位端午节快乐~~~~)
            白止帝君家的老四满周岁时,十里桃林的折颜来串门子。
            须知青丘的狐狸方生下来落地时,虽是仙胎,却同普通狐狸也差不多,全不是人形。待到周岁上,吸足了天精地气和他们阿娘的水,方能化个人形。且是将将生下来的婴儿的人形。
            将将生下来的婴儿,那必然是邹巴邹巴的。
            纵然青丘白家的老四日后漂亮得如何惊天地泣鬼神,彼时,也只是个邹巴邹巴的,只得两尺长的小娃娃而已。
            九尾白狐这个仙族,是很拣便宜的一个仙族,天生便得一张好皮相。不过人长得好了,便十分难以忍受自己有一天竟会长得难看,甚或,自己曾经竟有一天长得难看过。
            白家老四便是个中的翘楚。
            其实九尾白狐的一生皆是光鲜亮丽的一生,硬是要说个不光鲜的,便只是他们初化人形的时候。然彼时尚是个小婴儿的白狐们自然并不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也就并不会纠结自己的相貌。即便后来长大了,想起来自己当婴儿的时候是个多么丑的婴儿,略略宽慰一下自己婴儿并不能分什么美丑,也便过了。
            然白家老四却很不同寻常。有句话说知者多虑。老四在做尚不能化人形的小狐狸时,皆是由白家的老三带着。做狐狸时的老四是只十分漂亮的小狐狸,老三便抱着他到处给人看:“这只小狐狸漂亮吧,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狐狸吧,嘿嘿嘿嘿,这是我弟弟,我娘刚给我添的弟弟。”遇到个别长得不是那么好看的小狐狸,白家老三会偷偷撇一撇嘴,挨着老四的耳朵悄悄说:“唔,那么只丑巴巴的狐狸,啧啧啧啧~~~~”
            是以,那个时候,尚不满周岁的,冰雪聪明的白家老四,便对美丑相当地有概念了。
            白家老四满周岁,白止帝君低调,只办个满月的家宴,折颜同狐狸洞交情一向好,自然也来了。


            33楼2013-04-28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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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如同五雷哄顶,甩开他的手,真正飞一般跑出山门。
              火麒麟在那洞外打盹。
              我捏个诀化成个蛾子,一路跌跌撞撞飞进洞去。
              那石榻上正是一双交缠的人影。
              下方的女子长了一张我的脸,细细喘息。
              上方的男子披散了一头漆黑的长发,柔声叫:“玄女,玄女。”
              我心口一时冰凉,支撑不住,穿堂风一吹,便落了下来,化成人形。所幸还站得稳,并没失了昆仑虚的风度。
              离镜同玄女齐齐转过头来,那一番慌乱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我尚且记得自己极镇定地走过去,扇了一回离镜,又去扇玄女。手却被离镜拉住。玄女裹了被子缩在他怀中。离镜脸色乍青乍白。
              我同他僵持了半盏茶,他终于松开手来,涩然道:“阿音,我对不起你,我终究不是个断袖。”
              我怒极反笑:“这倒是个很中用的借口,是不是断袖都是你说了算,甚好,甚好。如今你却打算将我怎么办?”
              他沉默半晌,道:“先时是我黄。”
              玄女半面泪痕,潸然道:“司音上仙,你便成全我们罢,我与离镜情投意合,你两个均是男子,终究,终究不是正经。”
              是以老娘这辈子甚讨厌情投意合四个字。
              我敛了一回神,冷冷笑道:“那什么才是个正经,始乱终弃却是个正经?勾引别人的相好,破坏别人的姻缘却是个正经?”
              她煞白了一张脸,再没言语。
              我心力交瘁,散散挥一回袖,将他们放走。与离镜,便彻底完了。
              那时着实年少,处理事情很不稳健。平白同他们辩了半日道理,浪费许多口水。不懂得快刀斩乱麻,一刀宰了他两个,让自己宽心是正经。
              我初尝情爱,便遭此大变,自然伤情得很。一想到为离镜和玄女穿针引线搭鹊桥那笨蛋还是我自己,便更是伤情。一则是失恋的伤情,一则是做冤大头的伤情。
              同离镜相处的种种,连带他送我的一干不值钱小玩意,全部成了折磨我的心病。我辗转反侧,将他们烧个干净,也是难以纾解。只能喝酒。于是在昆仑虚的酒窖里大醉三日。
              醒来时,却靠在师父怀里。
              墨渊背靠一只大酒缸坐着,右手里握一只酒葫芦,左手将将腾出来揽住我。
              见我醒来,他只皱一皱眉,轻声道:“喝这么多酒,要哭出来才好,郁结进肺腑,就可惜我这些好酒了。”
              我终于抱着他大腿哭了一场。哭完了,仰头问他:“师父,你终于出关了,伤好了么?有没有落下什么毛病?”
              他看我一眼,浅浅笑道:“尚好,不需要你将自己炖了给我做补汤。”
              我同离镜那一段实打实要算作地下的私情。
              众位师兄皆以为我爱的是那玄女,因玄女被离镜拐了,才生出许多的愁思,恁般苦情。这委实是笔烂账。
              只有墨渊看得分明,揉了我的头发淡淡道:“那离镜一双眼睛生得甚明亮,可惜眼光却不佳。”


              36楼2013-04-28 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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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渊出关后,接到了冬神玄冥蝶子。
                玄冥上神深居北荒,独辖那天北一万二千里的地界。此番要开个法会,特特派了使者守在昆仑虚,恭顺地请墨渊前去登坛讲道。
                因墨渊乃是创世父神的嫡子,地位尊崇,四海八荒的上神们开个法道会便免不了要将他请上一请。
                墨渊拿那帖子虚虚一瞟,道:“讲经布道着实没趣,玄冥住的那座山还可以攀爬攀爬,小十七,你也收拾收拾与我一同去。”
                我便乐癫乐癫地回房打包裹。
                大师兄跟着一道,在门口提点我:“以往师父从不轻易接这种乏味蝶子,此番定是看你寡欢,才要带你出去散一散心。十七,师兄知道你心里苦,然师父正日诸事缠身,百忙里还要抽空来着紧于你,就委实劳累。你也这般大了,自然要学着如何让师父不操心,这才是做弟子的孝道。”
                我讷讷点一回头。
                北荒七七四十九日,我大多时候很逍遥。
                没墨渊讲经时,便溜了漫山遍野地晃荡。轮到墨渊上莲台,便混迹在与会的神仙堆里嗑瓜子打瞌睡。
                墨渊素来以为法道无趣,论起来却也很滔滔不绝。是以许多神仙都来同他论法。诸如轮回寂灭人心难测之类。墨渊每每大胜。实在令人唏嘘。
                如此,我几乎就将离镜之事抛于脑后。只是到夜深人静之时,免不了梦靥一两回。
                玄冥上神的法道会做得很是圆满。
                法道会结束。墨渊带着我在北荒又逗留三日,才拾掇拾掇回昆仑虚。
                便听说鬼族二王子娶妻的消息。婚礼大肆操办,鬼族连贺了九日。
                大紫明宫与昆仑虚早已交恶,自是不能送上帖子。只大嫂来信说,她娘亲甚满意这桩婚事,玄女亏得我照顾了。
                我白浅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离镜纵然负了我,左右不过一趟儿女私情,千千万万年过后,自当有肆然的一天,相逢一盏淡酒,同饮一杯也是不难。
                只不要出后来那些事。
                墨渊来救我和令羽的那一夜,将擎苍伤得不轻。离镜大婚第三月过后,擎苍大约终于将养好了伤势。便立时以墨渊夺妻为由发兵叛乱。
                这委实不是个体面借口。尚且不说墨渊来劫人时,他还未同令羽行礼拜堂,诚然算不得夫妻。然那名目虽拙劣,好歹也说服了鬼族的十万将士。擎苍为了表决心,还另为离镜选了个鬼族的女子,把刚娶进门不久的玄女抽了一顿,鲜血淋淋送上昆仑虚来。
                大师兄本着慈悲为怀的好心肠,一条花毯子将玄女一裹,抱进了山门。
                墨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这桩善事只做不见。
                一众鬼将已行到两族地界线不过三十里,九重天上的老天君整整派了一十八个小童前来催请,墨渊才将他那套压箱底多年的玄晶盔甲取出来刷了刷灰,淡淡道:“擎苍既拿我做了名目,我又是司战的神,少不得要与他斗上一斗。小十七,你把这套盔甲拿去翻检翻检,毕竟放的年成久了些,怕是有个虫子蛀了就不太好。”


                37楼2013-04-28 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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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1)
                  三哥三嫂不在府中。
                  留下看洞的小仙童正三两个一团蹲在洞门口斗蛐蛐儿。领头的云生见我来了,眉开眼笑与我挥手道:“姑姑多年不来串门子,此番却真是不巧得很呢,夫人眼下正离家出走,殿下昨日也坐了白额虎寻她去了。姑姑若是不嫌弃,且让云生好生招待一下您老人家!”
                  我默了一默,他夫妻两个已然把一个跑一个追当作了一门天大的情趣,几万年也乐此不疲。我也确实有些饿,便让云生备些吃的来。用过一顿早饭,顺手将两壶添了水狄花醉托给他,又仔细叮嘱两句,便招来朵祥云乘着回青丘了。
                  半道上路过夏州,想起天吴的墓地正在此处,便顺道去拜了一拜。
                  远古神袛容貌大多出众,天吴是个异数。容貌既不出众,便在数量上弥补,是以他有八颗人头。我当年还在昆仑虚学艺时,和他交情很不错。奈何其后远古神袛应劫,他便也葬身在荒火天雷之中。听说他应劫之事,我急慌慌从青丘赶来夏州,他却已只留了一具白骨。
                  因在夏州耽搁了半日,回到青丘已是正午。
                  我两只脚将将着地,便见一个油绿油绿的小人从阿爹阿娘的狐狸洞里钻出来。
                  迷谷一副妈子嘴脸跟在一旁,十分着紧:“小殿下,你可慢些,慢些。”
                  我揉了揉眼睛。
                  小人已经呼啦一声扑到了我的脚边,眼中包了一包泪,甚委屈嚷道:“娘亲,你说话不作数,明明昨天说好了要同我们一道回天宫的。”
                  迷谷垂了眼睛看地,时不时来觑觑我,想是忍了很多话要说。
                  我瞪他一眼,挥了挥袖子算是允了。
                  他双手一揖,拜在一边:“迷谷万死,姑姑命迷谷好生守着青丘。奈何迷谷的本事对付个把小仙尚可,天族但子殿下大驾,就委实有些拦不住。况且太子殿下还送来了姑姑的孩儿,看在小殿下的份上,便只得让太子殿下也入了青丘,却事先没能向姑姑请个旨意,还请姑姑责罚。”
                  我一愣,夜华君也来了?怕不是昨日我在他会佳人时闹了一场,他今遭特特跑过来找我讨说法罢?
                  昨日我奔得急,也不知他同那谬清公主最后是如何收场。然那谬清对他一往情深,即便我脑子发昏受他儿子鼓捣去闹了一闹,若他真心想将她拿下,却也不难。他这番巴巴地来找我晦气,就忒小气了。然则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小糯米团子抱住我的右手,扬起头来嘟嘴道:“父君说娘亲不愿同我们回去,是怕一时住不惯天宫。这没什么,我和父君搬来与娘亲同住就是。只要有娘亲在,阿离是哪里都住得惯的。”
                  我被他这话震得头晕,脸色恐不是那么好看道:“你说你要同我一起住?你父君也要来同我一起住?”
                  小糯米团子天真而活泼地点了点头。
                  迷谷善解人意地一把扶住我,在我耳边低声道:“姑姑,要淡定。”


                  41楼2013-04-28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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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有这种先例的。
                    据说如今奠君在做太子时很风流,老天君为他定了本家的表姐做太子妃。天君不满意,老天君一纸天旨下来,便将他发派去了他姑母府上禁闭。天君在他姑母府中住了一月,竟与他表姐生出情意来,方回天宫便成了好事。是为一桩美谈。
                    如此,夜华君要来我青丘小住,自是名正言顺,没谁能驳了他去。
                    可叹他此番却只像是个要来找我麻烦的形容,本谈不上什么培养不培养情谊的。故而,本上神甚忧虑。
                    据说夜华将小糯米团子甩给迷谷便先回天宫去了,倒很放心。
                    既然将来要继天君的位,辖四海八荒的神仙,镇日里琐事缠身也才与他的位分相宜。他既预定要来我青丘小住,看来回去还很有一番需要打点。
                    小糯米团子看了看天色,眼巴巴将我望着:“娘亲,阿离有些饿了。”
                    狐狸洞已好几日不曾开伙,我转身问迷□:“你那里可曾留些饭食?”
                    迷谷赧然道:“不,不曾。”
                    我奇道:“凤九最近不是做了你饭搭子,日日来给你做饭的么,难不成回她爹娘的洞府了?”
                    他神色郁郁:“半年前她说要去凡间报一趟恩,早拾掇拾掇走了,许久也不曾回来,天晓得是不是被她那恩人羁留住了,怕下次她回来,手边却要牵个小狐狸崽子。”
                    我点头唔了一唔。
                    小糯米团子怕是晓得一时半会找不到饭吃。一双眼睛益发水汪汪。
                    这么一两天处下来,我倒也略略摸出他一些脾性。虽做出一副可怜相,他却断断是不会哭出来的,只把那泪花儿包在眼眶里,叫你心里猫抓似地挠啊挠。恨自己不是人啊,怎的如此虐待他啊。
                    纵然我其实并没有虐待于他。
                    一旁的迷谷先招架不住,赶紧牵了糯米团子的手哄道:“哥哥这便领你去吃东西,小殿下喜欢吃枇杷么?”
                    我嘴角抽了抽,小糯米团子见今不过两三百岁,迷谷今年却已整十三万七千岁,倒好意思称他自己哥哥,老不要脸的。
                    我尾随他二人来到东边市集上。
                    贩果品的小仙们见我都停下手中活计,恭顺地唤一声姑姑,甚懂礼。
                    其间不乏鹤发鸡皮的老人家,当然与我比起来,他们尚算很年轻。然小糯米团子却很不乐意,特特跑去一棵卖松子的松树仙跟前,叉了小肥腰很认真地问人家:“我娘亲这样年轻美貌,你做什么要将她叫得这么老气呢?”
                    那松树仙张大一张嘴巴半天合不拢:“姑姑,姑姑什么时候添了个小娃娃?”
                    我抬头望了一回天,道:“昨儿个添的。”
                    今年枇杷丰收,一摞一摞垒在竹筐子里,呈于市井上,煞是可爱。看得糯米团子欢天喜地。


                    42楼2013-04-28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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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2)
                      待回到狐狸洞,小糯米团子吃枇杷已吃到打嗝,迷谷甚贤惠地正拿了把笤帚扫地上的果皮。
                      夜华自顾自倒了杯冷茶,与我道:“去做饭吧。”
                      我淡然瞟了迷谷一眼,亦坐下来倒了杯冷茶。小糯米团子鼓着一个小肚子伸手与我撒娇:“娘亲,我也要。”我便顺手将那杯冷茶与他饮了。
                      迷谷苦着一张脸抱了笤帚立在一旁:“姑姑,你老人家明知道……”
                      我淡然宽慰他道:“凡事都有第一次,天雷你都历了的,还怕这个么,我看好你哟。”
                      他不甘不愿进灶屋去了。
                      夜华托着腮帮看我半天,低低笑道:“我真不明白你,明明青丘是仙乡,却让你治理得如同个凡世。男耕女织的,倒不见半点仙术道法的影子。”
                      他既没半点做客人该有的自觉,我也不需硬撑着主人靛面,懒洋洋笑道:“若什么都用术法来解决了,做神仙却还有什么意思。这么子他们已经觉着很是无聊了,我正琢磨择个时候也为他们备个战场,让他们意思意思打几场仗来娱乐身心,免得闷坏了。”
                      茶杯往桌上一嗑,嗒地一声。他似笑非笑道:“这倒很有趣,若真有那时候,需不需我遣几员天将来助一助你?”
                      我正预备欣欣然应了,灶屋里却突然传出来“嘭”地一声。
                      迷谷蓬头垢面立在洞门口,手上还操了柄硕大的调羹,幽怨地将我看着。
                      我哑了半晌,探过身子与夜华商量:“反正糯米团子已经吃得打嗝了,我们三个成年的神仙,不吃东西倒也不打紧,这一顿,便先算了吧。”又转身凛然与迷□:“速去凡界将凤九给我招回来。”
                      迷谷抱着调羹拱手:“那支会她个什么名目呢?”
                      我想了一想,慎重道:“就说青丘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话还没吩咐完,便被夜华拖了往灶屋走:“添个材烧个火,你总会吧?”
                      小糯米团子摸着肚子半躺在一张竹椅里将我们看着,翻个身,呼呼睡了。
                      我以为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委实神奇。
                      我与这夜华君认识也不过将将两天,眼下他却能挽起袖子身姿潇洒地站在我家灶台跟前炒菜,还时不时嘱咐我一两句“柴多了,少放些。”或者“火小了,再添些柴。”之类。
                      恍然想起小糯米团子说他亲娘是东荒俊疾山上的一个凡人。唔,大抵夜华君如今挥的这一手好铲子,是他那薄命跳下诛仙台的先夫人教的也不定。
                      看他一只手汤勺一只手铲子舞得出神入化,我钦佩得不能自已,发自肺腑赞叹道:“先夫人委实好厨艺!”
                      他却愣了一愣。
                      我方才想起,他那夫人早已魂飞魄散,见今这么提起来,岂不是揭人伤疤。
                      火苗子滋滋地舔着锅底。
                      我咽了口唾沫,默默往灶膛里多添了把柴禾。
                      夜华将菜盛起来,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淡然道:“她同你一般,也只会在我做饭时升个火加个柴罢了。”我讪讪地,也不好接什么话。他转过身又去盛汤,小声咕隆一句:“也不晓得遇到我之前,在俊疾山那破地方是怎么活下来的。”
                      本是他自言自语,却便宜了我这双耳朵,无端将人勾得伤感。
                      夜华做了三个菜一盆汤。


                      44楼2013-04-28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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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谷已经收拾干净,我便招呼他一同来吃。
                        夜华将糯米团子摇醒,又强灌了他许多东西。小糯米团子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父君再要喂,再要喂阿离就变皮球了。”
                        夜华慢条斯理地继续喝方才那杯凉茶,道:“吃成个皮球倒很好,回天宫时我也无需带着你腾云,只需将你团起来滚上一滚,许就滚进你的庆云殿了。”
                        小糯米团子立刻伏到我的膝头假哭:“呜呜呜呜呜,父君是坏人。”
                        夜华放下茶杯,拿起一个碗来从汤盆里盛鱼汤,似笑非笑与糯米团子道:“如今你倒找了一座好靠山。”然后将满碗的鱼汤推到我面前,甚温柔道:“来,浅浅,你要多补补。”
                        迷谷一口饭呛住咳个没完。
                        我双眼泛红将糯米团子从膝头上扶起来,微笑地端起面前那碗汤道:“乖乖,再来喝一碗汤。”
                        夜华的手艺很不错,虽不太待见那道鱼汤。其他三个菜,我吃得倒也欢快。
                        午饭用得舒坦,连带心情也开阔不少。是以夜华要我在狐狸洞里帮他劈出个书房来处理公文,我也没计较。将三哥以往住的邻湖的厢房拾掇拾掇,就给他了。
                        我原以为夜华此番是来与我算账,没想到半月下来,在东海水晶宫的事,他却提也没提。
                        每日一大早,名唤伽昀的一个小仙便会来敲门,拿走夜华日前处理好的一些公文,再带来些待批的新公文。
                        据说这伽昀是夜华案前司墨的文官,做事情很尽职尽责。
                        起初我还每日踢踏着鞋子去给伽昀仙官开门,次数多了,这小仙官便不好意思。我便再不关狐狸洞,只在洞口设了个禁制,教了这小仙过禁之法。才又重新睡得安稳。
                        夜华大多时候是关在那新劈出来的书房里处理公文。早上会将我拉出去散一回步,傍晚用过晚饭又再去散一回。夜里时不时还会找我去书房里同他下一两盘棋。我呵欠连天被他烦得没奈何,有几次下到一半便伏在案上睡着了。他却也不来提醒提醒,干脆一同合衣趴在棋案上睡了。
                        想那伽昀仙官来取公文,看到这幅情景,定免不了生些逦思。
                        一个尽职尽责的神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不爱八卦的神仙。
                        可叹直到天宫里的那位素锦侧妃已派了仙娥到得我青丘的门槛上来再三催请夜华,我才悟得这一点。
                        诚然因了迷谷的缘故,我未曾有幸能见得那位仙娥。
                        只听当时一众看热闹的小仙嘻哈道,那仙娥淄衣飘飘,衣裳料子很不错,脸却生得不行。迷谷将她拦在青丘谷口,她甚倨傲与迷□:“我家娘娘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况且还是未来的帝后。娘娘派我来,也是一片好心,白浅上神尚未同太子殿下行礼成婚,便终日,交颈而卧,终是不太妥当,就连当年奠君,也不似这样的。再则谬清公主将将被请上天宫,太子殿下也万不该冷落了她。”
                        青丘本来民风旷达,不成婚便有了小娃娃也没甚新鲜,何况只是交颈而卧。一众小仙们自是将这当作个笑话,没等迷谷开口,便将那仙娥打了出去。
                        我将她那一番话在心中掂量了一番,除了终日、交颈而卧有些失实以外,其他都很有道理。也因为搞不清夜华此番做甚么要在我这里窝这么久,便寻了这么个因由转头与他说了。


                        45楼2013-04-28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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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开了窗立在书案前画湖塘中的莲花。听我这么一说,皱眉道:“我想来你这里住便来你这里住,左右你才是我的妻,旁的人管得着么?”
                          我呆了一呆,经他这么一提,才实打实地重新想起来,面前这夜华君,确确是天君老儿红口白牙许给我的夫君。整整小了我九万岁的,呃,那个夫君。
                          我哦了一声,郑重道:“若我也是在正经的年纪成婚,现下孙子怕也有你这么大了。”
                          他拿笔的手顿了顿,我斜眼觑了觑桌案上那张宣纸,真是力透纸背的好笔法啊好笔法。
                          他默然不说话,放下笔来定定将我望着,一双眸子极是冷淡。
                          我哈哈干笑了两声,遂转移话题道:“听那仙娥说,你将东海的谬清带上天宫了?”
                          这话题看来转得并不好。
                          我单以为男人都热衷于讨论女人。当年我做昆仑虚小十七时,每每惹了大师兄生气,一与他聊起哪家貌美的女神仙,总能很轻易地化解他的怒气。却不想此番我再不是当年昆仑虚上儿郎身的小十七。纵然男神仙们也热衷于讨论女神仙,却定然不愿意同一个女神仙聊起另一个女神仙。如此,便又是我唐突了。
                          哪知男人心海底针,方才还十分郁郁的夜华,淡淡然看我一眼,又重新拿起笔来蘸满墨汁,嘴角勾起来一丝笑纹,道:“站到窗边去,对,竹榻跟前,唔,还是躺下罢,将头发理一理,摆个清闲点的姿势。”
                          我木木然照他说的做完了,才省起他原是要为我做幅丹青。
                          倒是要闷在这张竹榻上多久啊,我就着海棠春睡的姿势,甚无语。
                          他翩翩然画了一会儿,忽然道:“那谬清死活不愿嫁西海的二王子,她此前照顾我和阿离良多,我便将她带回天上做个婢女。待她撵想通,再将她放回去。”
                          我傻了一会儿,没想到他却说了这个。
                          他抬起头来,眉眼间颇有些温情,缓缓道:“还有什么想要与我说,便一道说了罢。”
                          我甚感激:“手麻了,可以换个姿势不?”
                          他笑了一声,又画了几笔,才道:“随你。”
                          我最终在竹榻上睡着了。
                          一觉醒转来,天已擦黑。身上盖了件漆黑的外袍,像是夜华的,他人却不晓得去哪里了。


                          46楼2013-04-28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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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1)
                            第二日大早,我从床上爬起来将自己简单洗涮了,捧了半杯浓茶,边喝边向洞门口挪,等夜华来拖我陪他一同去林子里散步。也不知他这是个什么癖习,每日清早定要到狐狸洞周边走上一遭,还死活拉上我,叫我十分受罪。
                            狐狸洞周边也没什么好景致,不过几片竹林几汪清泉,走个一两回尚可,多几趟未免乏味。可这么十天半月走下来,他却仍能乐此不疲兴致勃勃,叫我十分佩服。
                            方踱到洞门口,外面淅淅沥沥的,才知道是在下雨。我强忍住心花不怒放出来,将茶杯往旁的桌案上一搁,便乐颠乐颠地回厢房继续蒙头大睡。
                            也不过将将有些睡意,便察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我睁开眼睛来望着立在床前的夜华,沉痛道:“今日不知哪方的水君布雨,出门恐淋坏了夜华君,便暂且在洞里好生呆一日罢。”
                            夜华唇边噙了丝笑,没接话。
                            此时本该熟睡在床的小糯米团子却呼地从夜华身后冒出来,猛扑到我床榻上。今日他着了件霞光腾腾的云锦衫子,衬得一副白嫩嫩的小手小脸益发莹润。我被这花里胡哨的颜色晃得眼睛晕了一晕,他已经来搂了我的脖子,软着嗓子糯糯撒娇:“父君说今日带我们去凡界玩,娘亲怎的还懒在床上不起来。”
                            我愣了一愣。
                            夜华顺手将搭在屏风上的外袍递给我,道:“所幸今日凡界倒没有下雨。”
                            我不知道夜华是个什么想头。
                            若说凡界他不熟,须得人领着,那拘个土地神带路便是。虽说我在昆仑虚学艺时隔三差五便要下一趟凡,但却从不记路,愣要我一同去,委实没必要。然小糯米团子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水盈盈将我望着。我也不好意思再寻什么托辞。
                            腾下云头,我摇身一变,化作个公子哥儿,嘱咐小糯米团子道:“这几日你便唤你父君阿爹,唤我做个,呃,做个干爹罢。”
                            小糯米团子不明所以,然他素来很听我的话,倒也乖乖应了。
                            夜华还是那副摸样,只将外袍变作了如今凡界的样式,看着我轻笑一声:“你这么,倒很潇洒。”
                            终归有两万年本上神都活得似个男子,如今扮起男子来自然水到渠成。
                            我拱起双手来与他还个礼,笑道:“客气了。”
                            此番我们三个老神仙青年神仙小娃娃神仙落的是个颇繁华的市镇。
                            糯米团子一路上大呼小叫,瞧着什么都新奇,天族体面荡然无存。夜华倒不多拘束,只同我在后面慢慢跟着,任他撒欢儿跑。
                            这凡界的市集着实比青丘热闹。
                            我信手摇扇子,突然想起来问夜华:“怎的今日有兴致到凡界来,我记得昨天打早伽昀小仙官就抱来一大摞公文,看他那神色,也不像是什么闲文书。”
                            他斜斜瞟我一眼:“今日是阿离生辰。”
                            我升调啊了一声,遂啪地合上扇子,俨然道:“你也忒不够意思,这般大事情,也不早几日与我说。见今手边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团子叫我一声娘亲,他过生辰我却不备份大礼,也忒叫人心凉。”
                            他漫不经心道:“你要送他什么大礼,夜明珠?”
                            我纳罕:“你怎的知道?”
                            他挑眉一笑:“天宫上几个老神仙酒宴上闲磕牙,不意说起你送礼的癖好。据说你这许多年来积习不改,送礼从来只送夜明珠,小仙就送小珠,老仙就送大珠,十分公平。我以为纵然那夜明珠十分名贵,阿离却人小不识货,你送他也是白费,不如今天好好陪他一日,哄得他开心。”
                            我摸了摸鼻子,呵呵干笑一回:“我有颗半人高的,远远看去似个小月亮,运到团子的庆云殿放着,保管比卯日星君的府邸还要来得明亮。那可是四海八荒独一……”


                            47楼2013-04-28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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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说得高兴,不意被猛地一拉,就跌进他怀里。身旁一趟马车疾驰而过。
                              夜华眉头微微一皱,那跑在车前的两匹马便顿然停住,扬起前蹄嘶鸣一阵,滑得飞快的木轮车原地打了个转儿。车夫从驾座上滚下来,擦了把汗道:“老天保佑,这两匹疯马,可停下来了。”
                              方才一直跑在前头的糯米团子一点一点从马肚子底下挪出来,怀中抱着个吓哭了的小女娃。那女娃娃因比团子还要高上一截,看上去倒像是被他搂了腰拖着走。
                              人群里突然冲出个年轻女人,一手从团子手里夺过女娃,哇地大哭道:“吓死娘了,吓死娘了。”
                              这情景无端令人眼熟,脑子里突然闪过阿娘的脸,哭得不成样子,抱着我道:“这两百多年你倒是去了哪里,怎的将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我甩了甩头,大约魔障了。即便当年我在炎华洞里差点同墨渊魂归离恨天时,阿娘也不曾那般失态,况且我也从未擅自离开青丘两百多年。唔,倒是五百多年前擎苍破出东皇钟,同他一场恶战后,我睡了整两百一十二年。
                              糯米团子蹭蹭蹭蹭跑到我们跟前,天真且无邪地问道:“阿爹,你怎的一直抱着干爹?”
                              因才出了一场惊吓,原本十分热闹的街市此时清净得很,就衬得团子的童声十分清越。
                              街两旁原本还在唏嘘方才那场惊马事件弹贩行人立刻扫过来一堆雪亮雪亮的目光,我哈哈干笑两声,从夜华怀中挣出来理了理衣袖道:“方才跌了,呵呵,跌了。”
                              糯米团子松了一口气道:“幸好是跌在了阿爹怀里,否则干爹这样美貌,跌在地上磕伤脸,阿爹可要雄死了,阿离也要雄死了。”他想一想,又仰脸问夜华道:“阿爹,你说是不是?”
                              先前那一堆雪亮雪亮的目光瞬时全盯住夜华,他不以为意,微颔首道:“是。”
                              旁边一位卖汤饼的姑娘神思恍惚道:“活这么大,可叫我见着一对活的断袖了。”我啪一声打开扇子,遮住半张脸,匆匆钻进人群里。小糯米团子在后头大声喊干爹干爹,夜华闷笑道:“别管她,她是在害羞。”
                              我甚惆怅,害羞害羞,害你妈个头啊害羞。
                              近午,选在街尽头一座靠湖的酒楼用饭。
                              夜华挑拣了楼上一张挨窗的桌子,点了壶酒并几个凡界寻常菜蔬。阿弥陀佛,幸好没鱼。
                              几丝湖风飘过来,颇令人心旷神怡。
                              等菜的闲隙,糯米团子将方才买来的大堆玩意一一摆在桌上查看。其中有两个面人,捏得很得趣。
                              菜没上来,酒楼的伙计倒又领了两个人上来同我们拼桌。却是一位身姿窈窕的年轻道姑,身后那低眉顺眼的仆从有些眼熟。我想了想,似乎正是方才街市上驾马的马夫。
                              小伙计打千作揖地陪不是。
                              我以为不过一顿饭而已,况且楼上楼下客人确实满了,便将糯米团子一把抱到身边同坐,让了他们两个位子。
                              那道姑坐下自倒了茶水,饮了两口才看向夜华,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倒无怪她,此时夜华又是个冷漠神君的形容,全不复他抄了铲子在灶台前炒菜的亲切和顺。
                              我帮着糯米团子将桌上的玩意一件一件兜起来。
                              那道姑又饮了一口茶,想是十分紧张,还好此番总算是将话抖出来了。
                              她道:“方才集市上,多亏仙君相救,才叫妙云逃过一场灾劫。”
                              我讶然看向她,连夜华也转过脸来。
                              妙云道姑立刻低下头去,脸一路红到耳根子。
                              这道姑不是个一般的道姑,竟能一眼看透夜华的仙身,且还能晓得方才是夜华使了个术法。想是不过十数年,便也能白日飞升了。


                              48楼2013-04-28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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