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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枫闭上限,又张了开来。
刚才馥芬来看她,跟她讲的话,她全都听到了,可是马上也全都忘了;她不在乎别人跟她说什么,但眼前的事情只使得她的心绪一如槁木死灰,而昔时的回忆却一点一点的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她对现在的孙馥芬漠不关心,她只记得她从前的样子,胆小、好哭、多疑、退缩,为了怕别人不接纳她总是讨好别人。
她甚至还清清楚楚记得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有一天孙馥芬跟她抱怨,做人是多么困难时说:『真是讨厌死了,一天到晚要上学要念书,要被管要挨骂;做洋娃娃多么好,只要眼睛张开来闭起来就好了。』
沈曼丹敲了敲门,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的进来,她以前不见得多喜欢慧枫,可是慧枫落到这样,她也觉得痛心。
『外面有太阳,暖和极了,来!我帮你披一件衣服,咱们出去走走!』说着,她就不管三七廿一的打开衣橱,动起手来。
秦德书站在他那幅特大号的、但什么也没画,只是涂得乱七八糟的画布前,一瞥眼,就看见窗外远远的两个人影,他走到窗口,果然是曼丹扶着意枫在那儿散步呢!
刹那之间,曼丹的友爱感动了他,他眼中不禁一热,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曼丹爱吃爱玩,工於心计,其实她也有善良的一面,他回到画布前面时,眼睛还充满了泪,但这件看起来 微不足道的小事似乎突然地启发了他。散步的两个女孩子触动了他无限的灵感,他要从长长 一冬的悲痛中恢复,真的开始动手画一幅好画了。
他要画慧枫,这个身世悲凉、命运坎坷的少女。年纪这样轻,就把她在人世间该扮演的角色全经历完了。而且在他的生命中,她更代表着不平凡的意义,她是他的学生、朋友、爱人,也是他的媳妇,他已先去的孙子的母亲。……彷佛在他们的初次相遇时,一切都注定好了。
他们要为彼此带来喜悦、猜疑、哀愁与痛苦。但也同样的,在宿命中,只要他们需於挣脱,他们也会为对方带来新生。
秦德言想到这儿,如同触了电般,全身不能动弹分毫,而悲喜交集的情感整个给震撼了。
他要画,一定要画。画出他埋藏在心灵深处但仍浮动不已的欢乐、痛苦、绝望与梦想。当他再度站起来时,热泪正缓缓地沿颊而下。
*  *  *
沈曼丹是个很能干的女孩子,在她的牵引下,慧枫来到了他的画室,坐在那张模特儿椅上,她似乎没什么不乐意,但也没什么愿意,只是温顺的照他的意思坐在那儿罢了,表情惘然,眼神空洞。
沈曼丹退出去后,偌大的画室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寂静中,他几乎可以听到她的心跳与呼吸,这种静令他有些受不了,可是他忍住了,他静静的观察着。她那张小小的脸,仍是这般惹人怜爱,茫然中,别有一番凄怆与孤苦。
任何人看到都会感受到那不幸的气息,因为那些气息并不止是围绕在她身边而已,简直是像鬼魅般沾附在她的灵魂中。
他画好几张速写时,她仍然动也不动,那直视的眼睛彷佛看到的是他不知道的世界,那个世界令他震撼,他重新坐下来沉思、长考、动手画,却仍画不出她眼中的东西。
他也失去了他唯一的孩子,但为什么她的悲伤就这么持久,她所感受到的哀痛就这么深切!
或者——他试图分析这其中的不同,他们失去的都是孩子,但孩子并非他的全部,他才能在打击中恢复过来……那么,孩子就是她的一切吗?
不!他喃喃出声,她这样年轻,已经够不幸了,不管怎么样,他不能再让她这么过下去了。
接下来的一长段日子,秦德言除了完成画稿的雏形外,其余的没有进展。
她并未因与他在画室的接触而改善那茫然空洞的态度,但也没有恶化,那对喜怒哀乐漠不关心的态度,落在秦德言的眼中,有时候会不禁打个冷颤。
在这期间,孙馥芬来看过慧枫两回。
秦德言没有拒绝她,他知道沈曼丹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可是她怎能拒绝慧枫的朋友来看她?也许,那就是他努力再努力也达不到的一线生机。
孙馥芬到慧枫屋里去时,他待在二楼另一头的画室里,相隔很远,他当然听不到什么动静,可是直觉地,他能够感受到孙馥芬也正在默默地帮助慧枫。
这点使他觉得安心,他静静地坐在那儿,挥动着他的画笔,以至於沈曼丹进来了他也不晓得。
『我早就跟你说过——』沈曼丹气急败坏的,『那个姓孙的女人不是好东西,她会害死慧枫。』
『坐下!』他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沈曼丹,眼光中恢复了从前的威严,『我知道你对孙馥芬不满,也相信慧枫如果能够振作起来的话,最感激的人一定是你!可是你也该知道,她虽然病了,但她仍然有交朋友的能力,白楼是她的家,她当然有权利在此地招待访客。』
『她也许还有交朋友的权利,可是,她没有选择朋友的能力!那个孙馥芬实在太邪恶了!』沈曼丹仍然忿忿不平冲口而出。
『让她去吧!』他摇摇头:『我相信她的热心绝不是恶意的,也许那是帮助慧枫唯一的方法。』
沈曼丹生气的走了,连晚饭都没留下来吃,过了一会儿孙馥芬也来告辞,白楼又陷於原先的孤寂中。
秦德言升起了壁炉,望着熊熊的火焰,他想邀慧枫一起来享受这份温暖与幽静,但最后他才勉强自己打消这个念头。
入夜后,外头下起了纷纷的冬雨,使得一切更湿更冷更寂寥,吃过晚饭后,他像逃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壁炉的火因乏人照管已经熄了,他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把火升起来,他颓然的放下火钳,一时悲从心来,几乎不克自持。


36楼2013-04-22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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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以后孙馥芬又来了几次,或许是她的态度软化了沈曼丹,有回外头突然大雨如注,秦德言讶异的看见沈曼丹在她临走时,还借了把雨伞给她。
    慧枫每天来画室担任模特儿已经成为一种生活习惯,到了时间,她虽然仍是一言不发,但自动会过来坐在固定的位置上,就像她每天一定会去阳台般的准时。
    这是一天中秦德言最感宝贵的时光,他刻意要专心作画的眼光还常常失神,由画布移开,恋恋不舍的留在她身上。
    即使在这样茫然的状态,她仍保有一种独特的美,而且由於沉痛至极的关系,她精神上的美自楚楚的形态中被抽离了,那种恍惚、飘离的感觉,在美学上是某种极至的表现。
    冬天即将消逝时,他的作品已大致完成了,这是他晚期作品中少有的写实作品,但风格一新,似乎此以前更成熟更有魅力,而且无论是谁见到了,都知道他是用尽全身的情感与心力在完成这幅作品。
    他心里明白是什么原因;总有一天,沈曼丹会离开这儿,慧枫也是,她们都是年轻的女人,总会在旁徨中寻找到她们各自的归宿。
    但他不会留她们;这一生,他负欠的已太多了,他要在孤独中度完余生。
    也许,那才是他这一生最精华的时光,他只要有这幅画作伴……
    门在这时候突然开了,是沈曼丹,随着门的开动还有隐约的哭声飘了进来。『是谁在那里哭?』他吃了一惊。
    『孙馥芬,她今天来看慧枫,想请慧枫陪她回家一趟。』
    『什么?』
    『她家里的人辗转的找到了她,她母亲在上礼拜去世了。她说地没办法一个人回去……』
    『可是慧枫——』
    『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眼光中藏有不尽的责备:『慧枫现在也在哭。』
    *  *  *
    慧枫开始哭的时候,世界又在这一瞬间变了,她彷佛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闻得到花的香气,感觉得到心上的痛楚,一切,都是有知有觉,那么活生生的。
    『让死者埋葬死者吧!』这是她离开那个迷离、恍惚、逃避的世界,清清醒醒的对自己讲的头一句话。
    然后,她的青春、她的天地重新复苏;孙馥芬在泪眼中惊诧的看着她的转变。
    当慧枫去过孙家回到白楼后,她直接去敲画室的门,门开处,秦德言穿得整整齐齐的站在那儿,彷佛早就知道她会来。
    『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好!但是我要离开这里!』她急促的,几乎口齿不清地说,那历尽沧桑的小脸上,却有股振奋的光芒在跳动着。
    『等冬天过去好吗?』
    『我一定要离开,再也没办法待在这里了。』她的声音中充满苦恼,但又有着要与此地割断一切的勇气与决心,那决断的态度令人惊诧。
    也许,经过长长的一个冬天,她自蛰眠中醒了过来,离开了美梦、离开了幻想。也带走他的美梦、他的幻想。
    『可是我需要你!』他忽然听到自己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
    热泪溢满了她的眼眶,他转身去打开窗户,远处山色水光隐约的已有了春意,可是他却觉得世界一下子陷入了冰冷的绝境中,他生命中的严冬来了。
    他就站在那儿迎接着,看着它向他一步、一步的走近……
    *  *  *


    37楼2013-04-22 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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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02 20:0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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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第二天在早饭桌上,馥芬满脸严肃地说:『即使我不再跳舞,我也该像个人般活着。』
      慧枫坐在她对面,眼光中充满了了解,经过了这么多世故,她和她的好友更亲近了。
      『当初我把一切都弄糟了!』馥芬狠狠地喝了一口又黑又苦的咖啡,痛恨而自责地说:『我离开方大可的时候,心里充满的是愤怒和绝望,恨自己的无知,发誓这一辈子不再碰那双舞鞋。』
      『馥芬,事情已经过去了!』慧枫轻柔地打断了她的话。
      『不!还没过去,我一直认为当初爱上方大可的原因很复杂——环境的压力、联考的重担。』馥芬的眼中有一种奇特的光:『后来我彻底反省,才知道这一大堆理由只是逃避现实的藉口而已,我也一直为我做错了这许多事而责怪我母亲——』
      『你现在还——恨她?』
      『不!』馥芬摇摇头,疲倦而哀伤,她的手肘撑在餐桌上,两手捧住睑!『她下葬的那一天,我才弄清楚,她也许有错,可是我错得更多,因为当初我是可以选择的,但我把一切责任都推给她,甚至让她也产生错觉——我之所以这么堕落,都是她害的!』
      『人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任!』慧枫饱经创伤的心弦,也为这一句话而有所触动。
      『对!我所要说的,就是这一句!』馥芬从哀伤中抬起头,眼睛中蓄满了晶莹的泪水:『我们走了那么多的寃枉路,失去了那么多宝贵的东西,得到的,不过是这一句话而已!』
      『而这句话你我都可以受益终生。』
      『慧枫,你真的变了,变得好有智慧!』
      『你又何尝不是呢?』
      『这都是环境逼出来的!』馥芬的唇边掠过一丝苦涩的笑意。『方大可给了我太多太多的教训,有时候我真搞不清楚到底该恨他,还是感激他?』
      『什么都不必!』
      『为什么?』
      『当初他也许带给你太多的痛苦与绝望,可是现在的你已经挣脱出来,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他宰割的你了,人都有追求光明的权利,你既已走出了黑暗,又何必留恋?』
      『我没有留恋,我只是——恨!』
      『恨就是留恋!你一再强调他对你的意义,不管这意义是好、是坏,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让从前那个龌龊的方大可,再来不断影响现在的孙馥芬呢?』
      『你说得对,好在一切都过去了。』馥芬笑了,跟着眼泪一起的笑容是那么坦然。『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等过完暑假,我要回去念书,你呢?看你今天早晨的态度似乎是有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你猜对了!』馥芬的情绪由哀伤中恢复了!『我昨夜考虑你说的话,决定从现在开始,不再回顾,过去的已经死了,我真正能掌握的是未来。』
      『我倒想听听看!』
      『你也许不清楚,全国最大的景观设计公司就是董汉升的。依我的学历,我没办法按照一般正常程序进去,所以只好利用关系了。』
      『这也没什么不对,你并不是存心跟人家抢一碗饭吃!』
      『不!这回你说错了!』馥芬那张成熟起来的面孔有一层光辉:『我想尽量不要依靠任何人,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你——离得开吗?』慧枫看着这幢设计典雅、精致的华屋,姑且不论有多豪华,里面的一草一木也都是馥芬的心血,而且她养尊处优惯了,外面的风雨她受得了吗?
      『我总该给自己一次机会!经过这一段醉生梦死的日子,精神上我一直很痛苦,我想除非我有独立生活的条件,拥有真正的尊严,否则我是永远不会快乐的。』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慧枫看着她:『也许千言万语只能说声——恭喜!』


      39楼2013-04-22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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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秦德言的笔停留在画像的嘴唇上,嫣红一抹,少女可爱的唇形整个显现了,但他还不满意,继续挥着画笔。
        『德言——』敲门的是沈曼丹,她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有咖啡、果汁和奶油吐司,但秦德言好像没看见似的,只盯着画布。
        『先来吃饭吧!』沈曼丹劝诱着。
        『我不饿!』
        『你昨天晚上就没吃,怎么会不饿?你看你这一个月里瘦了多少?我看你再撑下去就要成仙了。』
        『我真的不饿!』
        『不饿也得吃!难道慧枫一走——』
        『不许提她!』秦德言突然暴跳了起来,大声吼着:『拿走拿走,别来惹我!』
        沈曼丹经他这么一吼,只有乖乖地退了出去,但是心里直对他那憔悴的样子叹气,何止憔悴,他简直瘦得不成人形了。
        他在折磨自己!他能够坦然承受晚年丧子的痛苦,为什么不能够承受那个闯入他生命又满身伤痕离去的少女,永远不再回来?
        沈曼丹端着盘子的手在发抖,但她咬紧下唇,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把餐盘端回厨房……
        『他又没吃!』吴妈看着那一大堆东西又原封不动的回来。
        『他心情不好。』沈曼丹摇了摇头。
        『我们中午再试试看!』
        『对了,他最喜欢吃排骨,我们给他炖个佛跳墙,现在还来得及,你快点到菜市场去。』
        吴妈做的佛跳墙是有名的,即使在炖的时候,那由瓷盅中飘出的阵阵香味也让人为之垂涎欲滴。
        『好极了!』做好的时候,沈曼丹掀开盖子一看,今天吴妈比平常更卖力,不仅汤浓味香,配色也很讲究,她立刻放进了托盘里。
        『沈小姐——』
        『什么?』她端着托盘在厨房门口回过头来。
        『这些年来先生带过那么多女孩子回白楼过,可是我觉得你最适合他,为什么你们不能——?』
        沈曼丹没听她期期艾艾地说完,立刻离开那儿,也许,吴妈讲出了她心里的秘密。
        但,那些已经过去了。
        现在,她所付出的,只是关怀与同情。
        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她尽力屏住声息,可是仍觉得眼中有着难忍的泪水。
        画室的门紧紧地锁着,难道——?她心中升起一阵恶劣的预感,不!她不能任他这么糟塌自己,放下托盘,她用力敲着门。
        门突然开了,她赶紧弯身去拿托盘,可是紧接着的一声大吼把她才升起的喜悦整个浇凉了。『不要烦我!』秦德言运足了气大吼着,然后「砰」地一声关了门。
        他关门的力气太大了,以致於正在发愣的沈曼丹措手不及,差点摔了一大跤,可是人虽然没有跌倒,整个盘子却脱手飞了出去。
        她忍住气,独自收拾了好一会儿,才把残局端回厨房。『他——』吴妈一看她的狼狈相就知道了,不免叹了一口气。
        『算了!别管他了,我们吃饭吧!』
        吴妈布置好厨房的小桌后,沈曼丹拿起了碗,望着香喷喷的饭菜,她不仅一点食欲也没有,还直想掉眼泪。如果依她以前的火爆脾气,她早就气走了;可是,她发现自己变了,不再容易冲动,而且还懂得忍耐和体谅别人。
        但她的脾气愈好,秦德言却像有心跟她作对似的,一天天的变本加厉起来。


        40楼2013-04-22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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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走吧!车大概修好了!』就这样的过了半个钟头后,徐凯文忽然看了看手表。『时间过得太快了。』徐凯文付过帐后,对她微微一笑:『跟你聊天真是件有意思的事。』
          『谢谢!』她的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心也跟着突然跳个不停。
          但是徐凯文并没有再多说什么,陪她去拿了车之后,就赶去上班了,她一个人开车回去,尽管很想集中精神,但几次都因为心不在焉而差点肇事。
          『我是怎么了?』她问自己,这才发现她还不断的想着徐凯文,而且不管她是如何的责备自己,都没办法去除他的影像。
          『我一定是疯了!』她对自己说,然后陷入她一直想抗拒的苦恼中。
          最后她决定要阻止自己的这种烦恼,不再去上他的课,反正离寒假只有几星期了,她只要跟同学借笔记,相信应付得了大考。
          总之,她不愿在经历过那么多的沧桑后,再去尝一次苦杯。可是她接连两个礼拜不去上课后,反应就来了。
          『徐教授看起来好奇怪!』一个同学这样告诉她:『每次一上课他都往你的位子上找,看到空空的,就一脸失望的样子,上起课来也是无精打采的,大家都说……嘻!……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别跟人家说哦!他不好意思跟班代问你的电话,结果自己跑到教务处去查,那个傻工读生就帮他找,教官回来还把工读生骂了一顿呢!』
          老天!她听到了之后一阵虚脱,慌忙地走开,不止是她疯了,这个徐凯文不也是一样吗?
          然而流言似乎已经开始了。
          一想到洁身自好的徐凯文被这些不负责任的话糟蹋,她就一股气冲上心头,可是她在这阵冲动稍稍平息下来后,发觉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但她外麦泰然,私心里,仍有一份期盼,不知道为什么,她仍然好矛盾的希望这个谣言有它的可信度——徐凯文去找过她。
          慧枫叹了一口气,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安静的过日子,但现在她的宁静已随着徐凯文的出现打破了。
          她一边在校园走着一边在想,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该多好,她尽可以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人生,但一切都太晚了,命运捉弄人……
          当她想到「命运弄人」时,心里一黯,眼眶也为之一酸,忽然「咚」地一下,她似乎撞到了什么,连忙站稳脚步。
          『是你!』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多日不见的徐凯文,他瘦了,也憔悴了,而且看起来有些神魂颠倒的样子。
          『我——还有——事,对不起,再见!』她结结巴巴地说着,同时身体向后转。
          『等一等!』徐凯文立刻拦住了她。
          『徐老师有事?』他的手指轻轻碰触到她的手臂,她不禁一阵颤悸,那说不出滋味的颤栗,混含着悸动、晕眩和紧张。
          『你不想见我?』他的声音好低好低,低得彷佛受尽委屈,这就更不像慧枫平日熟知的那个成熟又开朗的徐凯文了。
          『没有!』她困惑地退后了一步。『上课铃响了,徐老师,再见!』上课的铃声使她有着得救的感觉,她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徐凯文,但才走了两步,她就后悔了。
          这不是她的本意,她明明想多看看他、听听他,但为什么她会有这种反常的举动?她快步地走进教室,心中一阵热一阵冷,一阵激动,一阵挫折。
          慧枫的车才开到堤岸,就听到她的西藏獒犬——绿碧在叫,而且叫得很凶,那凶的声音若不是有个围墙挡着,它早扑出来把这个惹烦它的家伙撕个粉碎了。
          到了门口,她发现徐凯文的车子停在那儿。
          果然是他!她的心跳得简直要冲进口腔里了。徐凯文站在那里的样子,好潇洒也好落实,柳树后面是染亮半边大的夕阳,淡金色的光辉洒在他身上,那情境使人疑幻似真。
          『有事?』她把车停下。
          『不请我进去坐?』他落拓一笑,笑得令人心动。
          『进来吧!』她叹了口气,然后向墙内轻叱了一声:『绿碧,别叫。』
          绿碧立刻安静了下来,整个天地也跟着安静下来,静得似乎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她才抬头看他,就发现徐凯文炽热的眼光正停留在她睑上,她一惊,迅速地收回视线。
          她是不该请他进来的,她想,这幢白楼发生了太多的事,件件都跟她有关,但是,她怎能拒绝得了他?
          徐凯文一进屋子,就跟她头一回来时一样愣住了。
          『这是——』他指着那一扇假窗子。
          『一幅画!请坐!』慧枫道:『喝咖啡还是茶?』
          『咖啡!』
          徐凯文仍是那样神魂颠倒的望着她,这使得慧枫心上一阵又一阵的燥热,去过厨房,端着咖啡再出来时,她已经从容多了。
          『徐老师找我有事?』她放下托盘,打开糖罐。
          『我知道这样做很冒昧,可是——』他坐直了身子,终於下定了决心:『慧枫,我有话跟你说。』
          『徐老师要谈的是——』
          『不要叫我徐老师!』徐凯文摇摇头:『慧枫,也不要老是躲着我。』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的声音好轻。
          『在课堂上我是徐老师,但是在这里,我是徐凯文,一个关心你而来探望你的朋友。』
          『我不能!』
          『请你公平一点!』徐凯文叹了口气:『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你没有说我怎么懂?』她的声调放缓,但是冷冷的。
          『好吧!那我就说了,』他喘口气,彷佛他想说的话使他不胜负荷:『慧枫,我想跟你在一起。』
          慧枫被这话一惊,手上的咖啡整个泼了出来。『唉哟!』她痛得叫了一声。
          『烫到了没有?』徐凯文紧张的站了起来,立刻抓住她的手,当他用毛巾拭掉咖啡后,才发现她的手背已经被烫得一片红。
          『都是我不好—』他抱歉的说:『实在太冒失了,可是慧枫,你一定要原谅我,我忍了这么久,再忍下去就要发疯了。』
          『请你——别说了!』她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这里是白楼,不是吗?日日夜夜她都能感觉到秦德言仍然在这儿陪着她,徐凯文的闯入是一种——冒犯。


          44楼2013-04-22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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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种绝望足以悸动人类的心忧处。
            『我怕失去你!』她的笑容宛如水中涟漪,微微的颤抖着,但却更令人心生爱怜。
            『你不会失去我,永不!』他坚决的。
            慧枫的眼睛睁开了,好深也好黑,里面似乎蜷曲着一个小小的、孤苦无依、受苦受难的灵魂。
            『慧枫,我爱你!』她的心整个都被挑动了,那么地不克自持,在他眼中,她不仅美,不仅纯洁,而且性感,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能够体会得出那份强烈的反应。
            『我是你的!』她闭上了眼睛。
            可是他仍能感受到那份绝望停留在她心底,她看起来像受过伤,受过很重的伤。可是,这怎么会呢?她这样的年轻、美好!但也有着更多的事实支持他的怀疑。至少她跟别的女孩子不同,她太特别了,这样的高傲、冷漠,而且特别到独自住在这么大的一幢房子里,过着不是年轻女孩子的生活。……有时候,他真怀疑——怀疑她有别的男人,也许是个供养她的……徐凯文知道这样想很该死,但他不得不朝这方面想!老天—他心中暗叫一声,如果她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就让他们一起受苦吧!他实在不愿意再见到她这种绝望的表情了。
            『慧枫,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分担一切。我要娶你!』
            忽然,她才刚停住的眼泪忽然如决堤般,一下子流了出来。
            他吓坏了,这是他今生头一次爱上一个女人,也是第一次有女人在他怀中痛哭,但惊慌中,他突然有种骄傲的成就感,虽然他并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我是真心真意!』他抱紧了她,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与震动。
            『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她发出了无法抑制的啜泣,最后竟然叫了起来,那激烈的样子像是在控诉什么。
            『慧枫!』他抓住她那猛烈摇撼的身子!『你冷静一点!』
            她这才如大梦初醒的停止了哭泣,那眼光无比惶惑。头发散乱,神情迷惘,彷佛四周聚集了太多她不能了解的东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抱住了她半裸的肩膀。
            『这房子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的唇畔展开了一丝苦涩的微笑,笑得苍凉,笑得无奈,根本不像他所认识的江慧枫,简直像是个陌生人。
            他皱起了眉头,心中绞成一团,他终於逐渐的接近到真相的边缘,而且愈来愈接近了,是吗?
            『慧枫,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就在你的身边,也许事实的真相一时令人无法接受,但我一定会尽量的谅解你,你懂吗?我爱你!爱现在的你,但我也会包容过去的你!』
            『你真好!』她幽幽地叹息了一声,那双不再流泪的眼睛中,好晶莹,也好飘忽。
            『天可明鉴,我句句实言,相信我!』
            『如果不相信你,我也不会说了、』她又泛出那古怪的微笑:『跟我来吧!』


            48楼2013-04-22 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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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为什么我给你看我的身体?』
              『不知道!』
              『廿年前,当我还只有十二岁的时候,因为生了一场重病,我的发育还一直停留在十二岁之前,我吓坏了。几乎不敢出门,因为我觉得每个人都在嘲笑我,后来我虽然因为恢复了健康,一切也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可是这个阴影一直跟着我,我常常莫名其妙的感到自卑,恐惧自己什么都不如人,只好拼命念书,但后来有一天我终於想通了。』
              『你是怎么克服的?』
              『我告诉自己,从前的那个又瘦又病又驼背的孩子是存在过,也受过许多讥笑与侮辱,但现在的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了,更何况那些讥笑与侮辱早就失去了意义。』
              『你是在——说我?』她这才算是听明白了,被爱丰润的脸颊顿时苍白一片。
              『别那么敏感!』徐凯文柔情的注视着她:『你就算是有什么回忆,也该过去了,是吗?别骂人——』他阻止住了她:『不管你如何掩饰,你仍在挣扎,但这比你以前只知道恐惧要好得太多了,至少你在改善现况,你要克服这个阴影——』
              『我是在试,可是我没办法!』她刚凝聚起来的忿怒一下子松懈了,变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有我在身边你还怕什么呢?』他无比耐心的捧起她的面孔,灯光由他身后照来,正好停留在他的头部,像一个金色的光圈,衬着他雄壮的身体,爱得令人屏住呼吸。
              『怕你有一天想通了,离开我!』
              『傻瓜!』他弯下身,现在那个光圈消失了,但真正的太阳都在她的怀里,一时之间,她竟分辨不出自己真正的感觉,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是拼命躲进太阳的核心,贪婪地吸着那份光与热。
              『我怎么会离开你呢?』他继续说:『不管你发生过什么,你已比那时好过千万倍,你想想看,就算我身体从前的情况那么糟,难道我现在一想起来,就要对着现在的健康感到自卑吗?』
              『这是不一样的。』她小声的抗议。
              『事情不同,但道理相同。』他站了起来:『来,站到炉边来。』
              当他拨亮了火时,他替她解开第一颗扣子。
              『你好美!』他说:『我要好好的看看你,你愿意跟我一样吗?在这火边,我们不仅欣赏彼此,也审视自己的内心。』
              当他的手指继续在她的身上移动时,她屏住了呼吸,连耳根都羞红了。她再度睁开眼时,她身上什么都不再剩了,包括她的衣服、她的过去。
              她的眼中涨满了泪,炉火静静的燃烧着,他们同时地向对方伸出了手。好半天,她才弄懂她为什么哭。
              她多么希望这是她的第一次。他吻去她的泪痕时,她晓得他是在她明白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  *  *
              温暖、和平、安祥、宁静。
              慧枫从迷离的梦境中醒来时,就像是在天空中一样。怎么不是天空呢?她满足地泛起微笑,慵懒地注视着壁炉中仍在燃烧的火。那样静,那样美,把四周都烤得暖烘烘的,而且留下一些暖暖的阴影。
              慧枫半阖着眼,她的全身赤裸,但是一点也不冷,因为凯文覆盖着她,如果说她的身体如初开的水百合,那么徐凯文就是棵挺立的松,健壮、英挺、魁伟,一如希腊的大理石雕刻,她能在他怀中安睡,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还有什么可求的?
              『凯文!』她在心中喃喃叫着,熟睡中的徐凯文却彷佛有默契地也搂了她一下,肌肤相亲,心意相贴,慧枫阖上了眼,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立刻传进她的耳鼓。
              听哪!这就是生命的声音,这么大声又这么有节奏感!她的心跳声宛若响自另一个山谷,而那神秘的声音竟不断的呼唤着她,追寻着她!……她情不自禁地张开口,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一片暖烘烘的。
              这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与第一个人这样的亲近……
              如果有神的话,就感谢神吧!她在心中轻轻的说:『神啊!谢谢称,谢谢称创造了他也创造了我,也许我的残缺配不上他的完美,但是神啊!祢在创造时把我们的灵魂造成了一体,让我们本质中有这么多可以互相亲近、互相包容的东西。』
              然后,她又伏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现在,那心跳声不再像来自另一座山,却像是源自大海,那样的富於节奏,神秘的海涛一波波的回到陆地上呼唤着她。
              慧枫全身一阵痉挛。
              她愿随他同去,天涯海角,至死不渝。
              徐凯文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当她轻声呼唤他时,他微笑着,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炉火所造成的阴影,也像是一个弯弯的笑影。 


              52楼2013-04-22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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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前怎么样我都告诉你了。』
                『你没有!』他发怒的大叫着:『你不肯说!』
                『好吧!』她尽量使自己镇定,不受他情绪的波动,『我结过婚,丈夫死了,孩子也死了,这幢房子是我公公的,他死了之后把房子留给我。』
                『还有一点你遗漏了。「你跟董汉升的关系」。』
                『他跟我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怎么可能三番两次的跟踪你,甚至下毒把绿碧毒死,没有深仇大恨,会有人这样做吗?除非他是疯子!』他对最后的一句话加强语气。
                『他就是个疯子!』
                『我跟他谈过话,他很正常!』徐凯文半讽刺的看着她,不信任的表情更扩大了。
                『凯文!』她的脸整个都胀红起来!『根本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为什么要胡思乱想?你中了他太多的毒了。』
                『是他的!还是你的?』
                慧枫的心一下子凉了,『你不信任我?却去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诽谤,真是可笑!』
                『是你教我去相信的!』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既忿怒又伤心:『来之前我还抱有一线希望,可是你不断闪烁其辞,漏洞百出,怎么不让我怀疑这些日子来你是不是在骗我?』
                『好吧!如果你觉得我在骗你,那么最坏的情形也不过是这样了,对不对?你何不多花两分钟听我把话说清楚?』
                『你说!』他怒气冲冲地又坐了下来:『随便你编什么谎,我都会听你说完。』
                『这是事实,不是编造的!』她难过的摇摇头。
                『十秒钟。』
                『好吧!』她舔舔发乾的嘴唇,『我认识董汉升是在我公公的坟上!』她大略地把董汉升和馥芬的关系,以及如何从馥芬那儿打探她的经过敍述一遍,当她说到董汉升人格上的劣点时,徐凯文摇了摇头。
                『慧枫,你去写小说的话,一定是个相当杰出的作家,去演电影也必定有相当的成就,你的表演实在太精彩太逼真了。』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就会明白了!』她转身从架上取出一张照片。
                『这是谁?』他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照片皱着眉。
                『孙馥芬,我刚才跟你提过的,董汉升起初占有她,然后又把她伤害成这样子。由此你就可以知道董汉升的人品有多恶劣了,昨天我出去就是通知孙馥芬的父亲到美国去照顾她,结果董汉升一路跟着我——』她把他拦住她,并且要她上车的事又说了一遍。
                『真是难以置信,但我已经开始有些相信你了。』他喃喃自语:『也许我被姓董的蒙蔽
                『董汉升的人格不健全,但却满肚子的心机,他造成的一些假象使你认为我必和他有所瓜葛,他才会这么熟悉我,同时纠缠不休。』
                『除了毒死绿碧,他还做了什么?为了恨白楼以前的主人连白楼也恨上了,他不惜买下整片山地,为的就是要毁掉白楼。』
                『还有——毁掉你!』
                『你说对了!』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他仿佛一下子变聪明了,她想,任何人只要了解董汉升,都会聪明起来。『他恨秦老师,恨白楼,恨我!』
                『糟了!』他喃喃地:『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他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响了。『你的!』她把听筒交给徐凯文,然后忐忑不安地看他接听。
                徐凯文只听了两句话就睑色大变,当他挂掉时,他说:『我所担心的事发生了,董汉升现在在我家里。』


                55楼2013-04-22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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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02 19:5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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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徐凯文紧紧地咬住下唇,扶着驾驶盘的手有些发抖,董汉升那可恶的嘴脸不禁浮上了他的脑际,为什么他要这样苦苦相逼?紧接着,慧枫楚楚可怜的面庞也浮现了。她的命运已经够坎坷了,实在不该再受这种折磨。他发誓,一定要尽全力保护她。
                  但——家中两老又怎么办?父母的年纪都大了,经不起刺激,万一——他打了个冷颤,任何的差错都会让他遗憾终生。
                  吱——地一声,他死命的煞住了车,前面的车轮已经冲到断崖上了,望着底下的万丈悬崖,他惊出一身冷汗,一路上的苦思,使得他失去了平常的睿智及稳重,差点铸成大错。
                  『徐先生你好!』他一进屋,董汉升就礼貌的站了起来,一身纯白的西装更显出他的斯文。
                  『汉升你别客气,叫他名字就可以了!』徐凯文的父亲笑眯眯的,『凯文啊!还记不记得董大哥?你小时候他常上我们家来玩的!』
                  『那时候我在附近念大学,学校的伙食很差,伯母的手艺好得没话说,引诱得我有事没事就溜到府上来打牙祭。』
                  『你伯母谁都瞧不上眼,就是疼你,说你有出息,果然不错,哈哈哈!』徐凯文的父亲大笑,得意洋洋地看着这个飞黄腾达的子侄。
                  『老伯太客气,凯文年少英俊,日后我还得多靠他帮忙才成,凯文,你好!』
                  原来姓董的什么都还没说!徐凯文提得高高的心这才暂时放下来,可是看到董汉升假冒斯文却暗地陷害慧枫的卑劣,他心里不禁恨得牙痒痒的。
                  『妈呢?』握完手,凯文转向父亲。
                  『你妈今天要留你董大哥吃饭,特别的高兴,亲自到厨房去吩咐老杜了。咦!你们怎么都站着!坐!坐!』
                  『董大哥!』徐凯文心中暗恨不已,但又不能拂逆父亲的意思。
                  『听说董兄今天来找我是为了谈广告的事?』
                  『这倒不急,还有另一桩。』
                  『哦!』凯文紧紧盯住他的脸,慧枫说这个人心机深沉,奸诈多谋真是一点也不错,原来另有花招。
                  『我是听说凯文一直忙於事业现在还是单身,这怎么可以?这样不把老伯的孙子也躭误了吗?我早就留意着想帮他介绍了,刚巧陈部长的千金从美国留学回来,我想讨一杯喜酒喝。』
                  『陈部长?』
                  『就是陈国玺部长。』
                  『噢!』徐老爹点了点头道:『陈部长为人方正,操守清廉,相信他府上的千金教养也一定很好。只可惜凯文已经有了对象,只怕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哦!凯文有了意中人!那真恭喜,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她很普通,董大哥,既然您来找我谈广告,书房比较安静,我想请您移驾过去怎么样?』


                  56楼2013-04-22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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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是下雨了。
                    雨中的山林更加青翠,就像一幅古画。慧枫想起了第一次在清晨渡水而来的情景,那时她是多么的天真,但短短的两年内,她尝尽了人世间的一切悲欢。
                    但是今天这样就叫做幸福吗?她凝视着身旁的凯文,他还能在她身边多久?她心痛的想。
                    『我要把我们的事诚诚恳恳的说出来。』他突然开口了:『我相信两位老人家会谅解的。』
                    她的心往下沉。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这是我想了三天来,唯一的解决之道,也许很冒险,但也总比受董汉升的威胁好啊!』
                    『如果——失败了呢?』
                    『不会失败的,我一定会尽力去说服他们,慧枫,我们就在这儿约定,』他激动得抱紧她:『苍天为证,绿水为凭,今生我非你不娶,你非我不嫁,答应我!』
                    『苍天为证,绿水为凭,我今生非你不嫁!』她哭了,哭得掩住了脸。
                    『我要娶你!』他也全身颤抖:『慧枫,相信我!相信我!』
                    *  *  *
                    凯文回去已经一天一夜了,可是渺无讯息,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正当慧枫落入烦躁中时,白楼来了一位她预料不到的访客。
                    『徐伯母!』慧枫连忙从已经发动了的车上下来。
                    『你要出门?』慈祥的徐伯母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非常严肃。
                    『我正要去上课。』
                    『我只躭误你几分钟,能进去谈吗?』
                    『可以!』慧枫替她打开门,赶紧请她进去,『伯母喝点什么?』
                    『你要赶着去上学,不用客套了,我今天来的目的,相信你心里也有数,那我就直说吧!凯文前天回去,把你的情况都跟我说了!』
                    慧枫全身的血液彷佛在这几秒钟全褪光了,徐伯母在说什么?她想,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清楚呢!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徐伯母严肃的脸上,有一丝哀伤。慧枫苍白的脸像挨了一记耳光似的,羞耻的浮起了红晕。
                    『凯文第一次带你上家里来时,我就很喜欢你,你是个好孩子,我也不想让你难过,可是我只有凯文一个儿子,他是我们徐家所有的希望。』
                    慧枫咬紧下唇,一阵大旋地转,不!她在心里大声叫喊,她绝对不能在这时候昏倒,终於,那份羞耻令她克服了一切,她木然地看着眼前的老妇人。


                    59楼2013-04-22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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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她勉强挤出这三个字。
                      『你知道就好!江小姐,这是我们夫妇的一点意思。』说着,徐伯母从皮包里取出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她伸手推拒,但老妇人硬把它塞进她的手里。『拿着!』徐伯母说:『凯文告诉过我,你除了这幢房子外,无依无靠,现在这幢房子也要被拆了,我希望你们就是分开了也不能让你无家可归,凯文要我转告你,这里面的钱虽然不多,但买个小房子绰绰有余——』
                      『您说什么?伯母?』那阵奇异的红晕消褪了,慧枫的脸又雪白得像张纸,她颤抖地问:『凯文也同意?』
                      『谢谢你答应和凯文分开,我知道这是件很不容易办到的事,我们全家都感激你,谢谢!再见!』徐伯母站起身来,摆脱了慧枫的手,迅速地往外走。
                      『我没有——』那阵晕眩又来了,令她举步维艰,一个跟舱,还几乎栽倒在地上。
                      『江小姐,请多保重!』徐伯母威严的面容上升起了庄重的表情,冰冷得像要透入人的骨髓。
                      慧枫握着那个信封站在那儿,想叫,但一句也叫不出声,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扇门在老妇人的身后关起,那一声沉重的巨响,似乎宣判了她的死刑。
                      我就要死了!慧枫听着自己的呼吸,但在这一刻,她却不觉得惊惶,她想,我就是要死,也要把事情弄清楚。至少,她要凯文当面跟她说清楚,这些钱是不是他的意思?
                      这一定是老太太的阴谋!她愤然地想着,也许徐伯母趁凯文不在,偷偷来侮辱她,然后回去告诉儿子,她已经决定跟他分手,凯文当然会相信母亲,伤心之余,就没法子来跟她求证,两边都密不透风,老太太的瞒天过海之计就成功了……
                      不!她要亲自去见凯文,揭穿他母亲的诡计。
                      这个想法使她全身充满了力量,不再那么摇摇欲晃了,她重新收拾了一下,就坐上驾驶座,开到徐凯文那个花园一般的家去。
                      她把车停在那两扇已经关起来的雕花铁栅前,伸手去按铃。许久许久,才有个佣人冷冰冰地出来开门:『找哪一位?』
                      『我姓江,来过府上的,请问徐凯文先生在家吗?』
                      『在!你等一下!』穿白衬衫的佣人甩着长辫子离开了。
                      她松了一口气,凯文果然在家,那就不愁没好证了,徐伯母的妙计虽好,可是敌不过爱情的坚贞,虽然她有一段不堪的过去,可是凯文不嫌弃她,她更用不着自卑,如果徐伯母不乐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又过了好久,她都快站在那儿成为化石时,有人在前廊出现了。
                      『徐伯母!』
                      『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不再跟凯文来往?怎么又来了?』徐伯母的脸色很不好,但仍尽力维持着一种长辈的尊严,并没有叫佣人赶她走。
                      『伯母您误会了!』她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我很爱凯文,他也爱我,我们怎么会分开呢?』
                      『爱?』徐伯母哼了一声,彷佛这个字亵凟了她的耳朵!回想起上回她见到慧枫的慈祥和蔼,跟现在的态度真有天壤之别。
                      『我知道凯文在家!』她不管三七廿一的要求着:『请你让我见他!』


                      60楼2013-04-22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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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愿见你!』
                        『这不可能!他不会不见我的!』
                        『他亲口跟我说的还会有假?你不信的话自己去试试好了。』徐伯母厌烦地招来佣人:『带这位小姐去看少爷。』
                        『凯文!』等佣人走后,她开始敲他的房门,但是没人来开门。
                        『凯文!你开门好吗?我知道你在里面!』她不气馁地又敲着,『我要见你一面,我要你亲口对我说,我们山盟海誓永不分离。』
                        里面仍然没反应,慧枫试着扭扭门把,可是,门是自里面反锁着的,她怎么也扭不开,她不死心的从打开一丝的窗缝望进去,里面没有开灯,窗帘紧闭,凯文低着头坐在那儿。
                        『凯文!』她试着推窗子,可是窗子也打不开,眼泪终於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不要她了,是吗?
                        『他说过,他不要见你!你走吧!』徐伯母不知道何时起已悄悄地站在她身后,『江小姐,时间不早了,你该去上课了。』徐伯母冷峻的声音,像是一个沉重的大铁锤,一锤锤的敲在她心上。
                        她踉踉跄跄地上了车,一边开一边眼泪直流。但快开出大门时她又折了回来,摇下车窗,对外头大喊:『伯母,请转告凯文,我爱他,今生今世我永远等着他。』
                        那凄怆的喊声四散在风中,悲哀得连人的心都跟着震动了。


                        61楼2013-04-22 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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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汉升进来的时候,慧枫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床上,用手托着腮还在生气。
                          那身医院的薄睡衣,并没有掩盖住她的天生丽质,相反地,由於医院修短了她在火灾中烧焦的头发后,她看起来更年轻,更楚楚可怜,也由於丧失记忆的结果,原来覆盖在她身上的阴影全消失了,显露在她表情上的,只有跟她年龄成正比的纯真。
                          『你是谁?』她瞪了董汉升半天才开口问。
                          『你不记得我了?』董汉升很惊讶,医生告诉他慧枫被击伤头部后,竟失去了记忆力,当他询问这种现象会持续多久时,医生无法肯定地说——也许三天、五天就会恢复正常,也许一生都是这样。如果一生都是这样那该多妙?董汉升心想,她就会乖乖听他的,不会再反抗了。
                          『你到底是谁?烦死了!』
                          『我姓董,我是你丈夫。』
                          『我有丈夫?』她又白了他一眼:『我们有小孩吗?』
                          『没有!但是你一直希望有。慧枫,你受苦了,等你出院后,我一定会让你达成愿望。』董汉升坐在她的床沿握住她白嫩的小手,心想,一个人的变化可以这么大真教人吃惊,她不但失去记忆,连语气、动作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有吗?』她迷惑地皱起眉:『我要小孩子干嘛?吵死了!』
                          『没关系,如果你怕吵,我们不要孩子也无所谓!』他耸肩。
                          『我以前真的很想要吗?』
                          『是啊!如果不是坏人害你,你早就有孩子了。』
                          『坏人?』
                          『对!有好几个坏人想害你,你这次住进医院就是被他们害的,以后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格外小心。』
                          『他们会跑到病房来害我吗?』她向四周张望。
                          『这——也很有可能。』
                          『那你还不赶快带我回家?你想害死我?』


                          63楼2013-04-22 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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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慧枫环顾四周,这儿实在很漂亮,从花园到客厅都十分豪华,尤其是那个由客厅中央地板开始流到花园的海棠水池,真让人有种世外桃源之感。
                            『傻丫头,那是因为你失去记忆了,多住些时候,你大概就会想起来。』
                            『这屋里就我们两个人?』
                            『对!你从小就没有父母,而我的双亲都在美国。』
                            『哈哈!』
                            『你笑什么?』
                            『你这么老了还有爸爸妈妈?』
                            『你觉得我老?』
                            『难道你不老吗?』她的一派纯真使董汉升就是想生气也无从发作。
                            『我年纪大一点你才有安全感啊!要不然坏人来欺负时谁保护你?』
                            『坏人会来这里?』
                            『不会!我陪着你他们不敢!』
                            『我累死了,我要休息!』慧枫打了个呵欠:『卧室在哪里?』
                            『你干什么?』她看见董汉升也开始脱衣服时,大吃了一惊。
                            『睡觉啊!』
                            『你怎么可以跟我睡在一起?出去!要不然我生气了!』
                            『你生什么气?我们睡在一起已经好几年了,你又忘了!』
                            『真的?』
                            『我是你丈夫,怎么会骗你!上来吧!我也累死了!』他打了个呵欠。
                            可是当他一碰到她时,她就像触电般的缩回身子。『不行,你不能碰我!』
                            『少啰嗦!』董汉升兴奋得直喘气,他不能再忍耐了,作戏作了这么久,他都快爆炸了。
                            『下去!』她拿枕头丢他,可是那种娇嗔的憨态,更使他无法克制,一翻身,把她压得死死的。『让我走!讨厌!』她尖叫着。
                            董汉升伸手一扯,就把她白色真丝的睡袍给扯开了,那身泼乳般的肌肤在朦胧的灯光下,更是如梦似幻,灵气逼人,窈窕的身材早已脱离少女的青涩,柔嫩中带着少妇的滑润、丰腴,让他看得发痴、发呆。
                            『人家说不要嘛!」她左右摆动着头部,就是不让他得逞。最后把他弄得精疲力尽,怒由心生。
                            『算了!』他一火就下了床,管她什么天仙绝色,这么难缠,早知道——哼!他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生气啦?』她怯怯地下了床,靠近他。
                            他不理,换了个方向。
                            『别生气嘛!』她伸手摇他:『我只是不喜欢,不喜欢跟你——那样。』
                            『可是你从前很喜欢!』
                            『真的吗?』慧枫傻兮兮地站在那儿,又羞窘又性感,可爱极了。
                            『你不喜欢就算了!』董汉升冷冷地把她放在他肩上的手拿开。
                            『可是,可是——』
                            『你不喜欢我绝不勉强!』
                            『我——』她咬着唇皮,踌躇了半天,才勉为其难地道:『我可以试试看。』
                            『不必了!』看样子董汉升还在生气,一口回绝了。
                            『你嫌我了?』慧枫说哭就哭,大颗大颗的泪珠沿颊而下,她是真的惶恐。
                            『没有!』他拉近地,像孩子一样把她抱到膝盖上,贴着她的睑颊,这个奇妙的姿势,使她倍感安全,而且舒适无比,他的温热熨贴着她,她想,她再也不会嫌他年纪大,嫌他的胡子渣刺痛了她。
                            『我好喜欢你这样抱着我!』她喃喃自语着。
                            『如果你喜欢,我一辈子都这样抱着你!』他伸手替她拭掉泪痕。
                            『真的吗?』慧枫满足的闭上眼睛:『你以前也常这样抱我吗?』
                            『当然!』


                            64楼2013-04-22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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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02 19:5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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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真的对以前一点印象都没有,没有一个人是自己认识的,没有一件事是自己记得的——』说到这里,她又盈盈欲泣。
                              『不哭!乖——不哭!』他把她搂得更紧些:『不管怎么样,全世界都忘了你,我也记得你,你忘了全世界,我也帮你记得!』
                              『你真好!』她偎在他怀中,仰起那张泪痕斑驳的小睑,但马上又笑了。
                              『我要你快乐!』他看她的眼光充满深情:『我一定会让你快乐!』
                              『我,我——』她的脸胀红了,红得像张布也红得说不出话来。
                              董汉升又拥紧了她:『我们都累了,上床吧!』
                              当他压住地时,她突然张开眼睛:『你真的是我的丈夫吗?』
                              *  *  *
                              慧枫醒来后,随手披上一件绣花晨衣,就在屋子里乱逛。
                              董汉升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坐在那儿望着海棠水池发呆。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找遍全屋子,可是找不到一张照片,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我们结过婚的话,至少应该有张结婚照片啊!』她烦恼不堪的皱起眉。
                              『谁告诉你结婚一定要有结婚照?』
                              『收音机啊!』她一撇嘴,果然不错,摆在柜上的音响被扭开了,里面正滔滔不绝的播放着礼服摄影公司的广告。
                              『那是商人的生意经。』他信口敷衍着。
                              『我们为什么没有?』她仍然很认真。
                              『那是因为你讨厌照相,你说照相让你烦死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过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的话,我们补拍也来得及。』
                              『好极了!我们什么时候去?』
                              『我们不去!』他摇摇头,『礼服公司的布景谁都可以去拍,都拍烂了,我们在家里拍。』
                              『可以吗?』她好担心、好担心的问:『他们会来吗?』
                              白色的鸽子鼓翅飞起,飞到她的手上,慧枫抬起睑,只半个钟头功夫,客厅就被这些工作人员变了个样子,由原先的高雅变得如梦似幻,简直美极了。
                              而水中的倒影也告诉她,她真是美得惊人,那身仙子般的白纱礼服临水而立,在飘渺衬托中,就真的像来自神话中的公主。 


                              65楼2013-04-22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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