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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南宋]陈亮《酌古论》喜伯王大略、兵机利害者请阅此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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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在渣学术的时候通过文献引证查到《酌古论·韩信》,发现《酌古论》这部书的普及程度还蛮差的,网上有句读的版本都很少,现在找到了一版,与喜欢研究战争谋略的吧友共享~
书中一共评论了十九位历史人物:汉光武帝、刘备、曹操、孙权、苻坚、韩信、薛公、邓禹、马援、诸葛亮、吕蒙、邓艾、羊祜、崔浩、李靖、封常清、马燧、李愬、桑维翰,分析与总结了他们的军事活动。
顺带一提,尽管《酌古论》知名度不算高,但是酌古论序我怎么看怎么眼熟,总觉得是高中语文考题里遇到过的,嗯=V=
以下正文:


IP属地:上海1楼2013-04-16 18:16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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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2013-04-16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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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酌古论》

      文武之道一也,后世始歧而为二。文士专铅椠,武夫事剑楯,彼此相笑,求以相胜。天下无事则文士胜,有事则武夫胜,各有所长,时有所用,岂二者卒不可合耶?吾以谓文非铅椠也,必有处事之才;武非剑楯也,必有料敌之智。才智所在,一焉而已。凡后世所谓文武者,特其名也。
      吾鄙人也,剑楯之事,非其所习,铅椠之业,又非所长,独好伯王大略,兵机利害,颇若有自得于心者,故能于前史间窃窥英雄之所未及,与夫既已反之,而前人未能别白者,乃从而论著之,使得失较然,可以观,可以法,可以戒,大则兴王,小则临敌,皆可以酌乎此也。命之曰酌古论。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3楼2013-04-16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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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主
        *雅子按:先主指刘备,本篇只有句读没有标点和分段哟,有兴趣的亲可以自己尝试来划分一下~

          英雄之主所为 置私忿而未尝求复者 非以私忿之不当复 而义有大于私忿者也 当理而后进 审势而后动 有所不为 为无不成 是以英雄之主 常无敌于天下 夫刘备之荆州 孙权假之也 权不假之其曲在权 备不复之其曲在备 备既得益州 权遣使请荆 备不以复 而天下皆不直备矣 权一举而袭破三郡 再举而遂枭关羽 何者 师直为壮也 然备之于羽 义则君臣 恩犹父子 羽既就戮 备不胜忿 遂大举以求复其仇 而不知 魏者 国家之深仇 非特一关羽之比吴者 一家之私忿 犹有唇齿之援也 此吾所谓义有大于私忿者如斯而已矣 备既举兵 权遣使求和 而盛怒不许 是怒敌也 兵向西界 平地立营 而无他奇变 是轻敌也 怒敌者危 轻敌者 败 备之丧师有自来矣 且吾又闻之用兵之道 有攻法 有守法 此兵之常也 以攻为守 以守为攻 此兵之变也 攻专用攻法 守专用守法 其败也固宜 然守专用攻法 攻专用守法 亦焉得而不败哉 备之攻吴 可谓专用守法矣 备自秭归 列立数十 屯亘七百里 将以攻人 而计出于此 虽曹丕之庸 犹得而笑之 而备不知避者 岂其果暗于用兵耶 备之意 欲示拙以诱吴师 待其贪利 一举荡之 而不知陆逊之可以速压 而不可以巧胜也 形之而彼不从 予之而彼不取 固将制奇合变求为不可败 而全军以返 乃难于举动 计不复生 此固逊之所轻为也 夫善用兵者常避敌之所轻 而出敌之所忌 是以进而不可御 何者 敌气沮而吾志得也 且夷陵者 荆州之咽喉也 得夷陵则荆州可有 使备能遣黄权率水军以为先驱 顺流而下 掩其未备 而备率歩兵分进 疾趋夷陵 扇动诸蛮 招诱大姓 按兵而不动 命水军急攻之 临机设变 奋力死斗 彼方支吾未暇 而吾率歩兵乘高而进 声东而击西 形此而出彼 乘卒初锐而用之 彼亦疲于奔命矣 如其能随机拒守 则驻军而相持固垒而不懈 多张疑兵断绝险要 而实未尝分 乃密遣一辩士间行至魏 以金币结其贵 幸自谓有谋求见魏主 魏主知必召之 既入见则泛论天下之事 语及吴蜀 然后徐言曰 臣尝私贺陛下窃笑陛下已 而又私喜陛下彼必问曰 何以贺朕 则对曰 武皇帝所以不能吞幷吴蜀者 非力不足而智不逮 以吴有长江之阻 蜀有崇山之险 而又相为唇齿之援也 今天相魏 两雄相斗 以资陛下进取之机 此臣所以贺陛下曰 何以笑朕 则曰 臣闻敌人开门必亟入之 今陛下不亟图进取 而猥信吴人之和 彼急则和 缓则去矣 投机之会 间不容髪 此臣所以笑陛下曰 何以喜朕 则曰 陛下天资神武 圣断易回 苟见其利 罔有不从 此臣所以喜陛下 彼必曰 计将安出 则曰 蜀地僻险 未易卒图 不若遣夏侯 曹仁出信陵 贾逵 满宠出东关或出皖城或出广陵东西 弥亘直造长江 因蜀之势 大举攻吴 吴亡则蜀失援 然后徐举而图蜀 天下可一也 议者必曰 两虎方斗 当收卞庄子之功 臣以为 庄子之术可以刺野走之虎 若夫阻穴之虎 则当及其方斗而急刺其一 待其斗已 则毙者犹能阻穴 尚何收功之有哉 吴 蜀 阻穴之虎也 臣恐既解之后 胜者张势 败者阻险 桀骜不逊 以拒陛下 陛下虽愤怒 无所逞其锋矣 机不可失 愿陛下熟虑之也 彼曹丕素贪功 而刘晔亦尝言此 丕既得闻此计 必深以为然 而大举攻吴 吴力不能两拒 固将弃夷陵而与我和 以并力拒魏 是吾不战而得夷陵也 夷陵得则荆州可图矣 不知出此而怒敌取危 轻敌取败 谁谓刘备为识大计也 故夫以私忿兴师 而又怒之又轻之者 可屡为哉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楼2013-04-16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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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公
            *按:曹公即曹操,本篇第一段论及高祖、项羽得失。

            善图天下者,无坚敌。岂敌之皆不足破哉,得其术而已矣。运奇谋,出奇兵,决机于两阵之间,世之所谓术也。此其为术,犹有所穷。而审敌情,料敌势,观天下之利害,识进取之缓急,彼可以先,此可以后,次第收之,而无一不酬其意,而后可与言术矣。故得其术,则虽事变日异,沛然应之,而天下可指挥而定,汉髙帝是也。失其术,则虽纷纷战争,进退无据,卒不免败亡之祸者,项籍是也。
            至于得术之一二,而遗其三四,则得此失彼。虽能雄强于一时,卒不能混天下于一统,此虽曹公之所为,而有志之士所深惜也。公奋身徒歩之中,举义兵破黄巾,走奉先,辅帝室,深据根本,号令诸将。于是降张绣,擒吕布,毙袁氏,破乌桓,兵锋所加,敌人授首。盖举无遗策,而北方略平矣。其为患者,荆州二刘,江东孙氏,张鲁擅汉,刘璋据蜀,而关西诸将纷纷不一,此其取之不可以无术也。
            夫所谓术者,当审敌之强弱难易而为之,先后以势度之。璋、鲁弱而易,其势在所先。孙刘强而难,其势在所后。夫荆州至近,表又寖弱,而有刘备在焉,故不若留之,以恣备之所欲为。而并鲁取璋,以孤其势。然则欲引兵西向,而关中诸将适当其前,则如之何?盖尝考之关西诸将皆不足畏,所可惮者惟一马超。而公制之非其术,此所以卒为边患,而反为璋鲁之藩蔽也。方腾遂不叶求还京畿,此其势易服矣。腾之家属,尽还宿卫,而独留超,所谓养虎自遗患也。公之意岂非以其尝辟之不就,今虽召之,而彼未必肯至耶?此亦不思之甚也!且超之所以不就者,以父子俱在关西,未欲独至而又辟之甚轻,不肯屑就也。及腾既归宿卫,公于此时能以前将军召之,待以厚礼,示以赤心。命统锐卒,常以自随,又使超弟若休、若铁者领腾部曲。而超之果敢,喜立功名,曷为不就?超既就,则关西诸将举无足道。及熈尚既平,厉兵西向,风谕诸将,使来合势,则韩遂等必不敢叛。纵叛,破之易耳。然后并兵,自陈仓出散关,运奇奋击以讨张鲁,则鲁可平,汉中可有。复于此时,合张鲁之资,乘汉中之势,整兵临蜀,则刘璋震恐不能为。计欲召刘备而无所及,备虽至,而亦不能御。何者?备非素抚蜀,蜀人方摄吾之威,必不肯信备而拒守。上下异论又不能为用,璋备异志而潜相疑,其势必不足以敌我。况荆州用武之国,备必不释以与人而径入蜀,则璋不得不降也。璋降蜀平,分慰郡县,命夏侯渊、张合守之。而公亲自还邺整兵向荆,使许洛之兵冲其膺,蜀汉之兵捣其脊,绝吴之粮援,则荆州破,刘备蹙然。后大会诸将,合飨士卒,传檄江东,责贡之不入。命荆州之兵出江陵,蜀汉之兵出巴峡,合攻其上流。一军出广陵,一军出皖城,合攻其下流。使之奔命不暇。而公亲率精兵数万直抵武昌,则虽有智者,不能为吴谋矣。周瑜鲁肃,虽千百辈,何害也?江东既平,天下一统。分封诸将,抚慰士卒。乃退就臣列,光辅汉帝。招贤礼士,修明庶政,以幸天下。虽西伯之功,不能远过。如其不然亦不害,为能一天下也。
            彼荀彧智谋百出,而不足以知天下之大计。徒见荆州四达,英雄之所必争。而巴蜀险阻,非图天下者之所急。及熈尚平,遂教之南征荆州,责贡之不入。而不知大略之士,常留所必争者,以饵敌而从事乎?不足急者,以蹙之也。
            孙权尝告刘备,以巴汉为曹公耳目,规图益州,得之则荆州危而廖立。亦言先主不先定汉中,走与吴人争南三郡。三郡既失,几亡汉中。则孙刘之所争,盖亦可见矣。盖蜀汉者,天下之右臂也。江东者,天下之左臂也。安有人断其右臂,而左臂能全乎?不知断其一臂,而从其中以冲之,则两臂俱奋矣。此曹公所以南失荆,西失蜀,而孙刘争雄天下分裂。盖其失止于留马超,取荆州,而患之不可支。
            卒至于此,故夫取天下之大计,不可以不先定也。且夫曹公未平徐州,而先平兖州。未击袁绍,而先击刘备。破张吕,而后图二袁。盖亦得术之一二然。公巧于战斗,而不能尽知天下之大计。故至此而失,亦卒无有以告之者,悲夫!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6楼2013-04-16 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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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权
              *按:本篇论楚汉比正主还多……对于陈亮在提及张子房时提出的问题,元芳们怎么看?

              天下之事最为难应者,百万之众,卒然临之。而群情有不测之忧,坐观其来而望风请命,则惧至于失。吾之大计,起而欲拒之,则又惧力之不足,而反为大患。唯英雄之君,为能出身以当之。而其气不慑,观其势,审其人,随其事变,而沛然应之。切中机会,而未尝有失。此固非侥幸,于或成而畏谨者之所能为也。故吾欲拒之,则以至寡当至众,而吾能保其必胜。而不拒之,则啖以甘言,济以深谋,而彼必不敢动。二者之所为不同,而均于有成效。
              昔者汉髙帝之据关,尝欲纳项籍矣。而孙权之据江东,则举兵而拒曹公。事变不同,应之亦异。何以言之?项籍劫诸侯之兵西向入秦,所当者破,胜气百倍,此其势固不可拒也。而籍之为人,勇而无谋。气虽行,然而有不忍之心,可下以言,则亦何必拒之哉?曹公并荆州之众,东向俱下。而轻骑兼进,千里趋利,复与吴争长于舟楫之间,此其势易拒也。而公之为人智而多诈,其言甘,其心忍。一罹其手,莫之能救。则虽欲不拒,不可得已。观其势,审其人,而后可以当大变也。当时之人,乃教髙祖拒,而劝孙权降,可谓两失机矣。
              方帝封秦府库,还军灞上,其计善矣。一惑其说,遽[jù]命拒关。鸿门之役,微项伯几殆。使帝能因籍之来,开关延之。身往见籍,再拜贺救赵之功。作而曰秦为亡道,英雄并起。章邯举全国之师出关击之,驱灭群英如猎狐兎。当此之时,邯以为天下易与耳。渡过河击赵偃,然不顾将军整数万之众趋救巨鹿。焚弃辎重,身先士卒。叱咤生风,震呼响应。将军有死之心,士卒无生之气。人百其勇,秦军大溃。诸侯观之,心战胆栗。始知将军为真英雄。膝行而前,莫敢仰视。敢贺又再拜谢所以破秦,作而曰臣,与将军戮力攻秦。将军渡河救赵,大破秦军。秦之良将劲卒尽于巨鹿。臣得引兵略地,通行无累。乘虚入关,遂降子婴。凭借威灵,得展尺寸。不然臣何以至此?敢谢又再拜请分王之约,作而曰臣。自入关,秋毫无所取。籍吏民,封府库。还军灞上,以待将军。将军存亡定危,救败继绝。于天下功最多。宜为盟主以幸天下。裂土行封,加惠于诸侯。将军世居大楚,身为霸王。臣愿得如约居关中,与诸侯比肩错壤。臣事大楚,世为西藩。异者击之,非臣之私,实将军之大义敢请。彼籍素不忍,可啖以言。吾曲意推之,则必欣然而受。固不背吾关中之约矣。吾得王关中,然后收英雄之士,合义从之众。厉兵南向,则全蜀可谈笑而取。抗旌北首,则两河可指挥而定。席卷燕赵,电扫齐鲁。据形势之雄,慑项籍之气。然后三面并进以攻之,则彼将拱手就缚。亦何至于屡战屡败,重残天下之民哉?
              张子房号为知天下之大计者。见其距关,不能预为之谋事,迫而仅能解之此。岂其虑有所不及耶?抑知之而不敢告耶?然幸而谢过之后,籍犹使之王巴蜀。得乘衅而取关中而争天下。苟王之于燕赵,若齐鲁之间,则大失机矣!天下岂遽为汉有哉?此其成特出于幸也。
              若夫孙权,盖亦不惑于流议矣。审操可拒,卒置众说。而断用周瑜,使与刘备叶力,期必拒之。遂破孟德,开拓荆州。非惟免虎口,而且有大功。此其临大变而不慑,岂幸也哉!权既不慑于孟德。而魏文继立,始曲意事之。啖以甘言,效其珍物。有求则从,惟恐少拂其意。欲待其骄,而乘其变。其谋深矣!
              不幸而司马仲达在魏,而其谋卒不获骋。此则遇时之不幸,而非权之罪也。夫髙帝之英雄,非权之所能仿佛。而帝之成,实出于幸。权之不成,实出于不幸。故夫天下之事,未可以成败而定论也。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7楼2013-04-16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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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苻坚
                智者之所以保其国者,无他,善量彼已之势而已矣。彼有衅,吾亦有衅,智者不举。吾无衅,彼亦无衅,智者不伐也。至于彼无衅而吾有衅,则兢兢自全,犹惧其不保。而何敢议人乎?
                苻坚者,好大而自忘其丑,贪功而不顾其后者也。以有衅攻无衅,虽妇人孺子末工贱隶皆知其不可。而坚决为之,则安得而不亡哉?始坚以氐(音抵)人之雄,举三国如拉朽。自以为无敌于天下,侈心一动遽欲移师而吞晋。晋虽弱,中国也。秦虽强,西氐也。自古西氐之人,岂有能尽吞中国者哉?率百万之师东向而俱下,谓可以传呼而定矣。谢玄以数万应之百万至众也。数万,至寡也。以至寡当至众,坚轻之不以屑,意将横截于岸而尽剿之。而晋之数万,自知非敌。士致其谋,人奋其勇。一以当百,百以当万。坚虽有百万之师,焉得而不败?
                故尝谓,谢玄提孤军以当秦,盖亦识用兵之法也。然师次淝水,胜负未判。玄使人请坚麾兵少退,以决一战。坚命麾退,自相蹂践。晋人乘之,因以大败。世遂以为,秦自败,而晋偶胜。非玄之善,坚之不善也。使其不退,则胜负未可知也。使其分为十道,偕发并至,则可以胜归也。吾尝筹之,此二说者,常见其败,未见其胜。夫坚之事,胜亦亡,败亦亡,盖不足论。而世犹惜其可以胜而不知用之,则吾不可以无论也,故为之说曰:
                许退者,晋之不幸也。不分者,又晋之大不幸也。夫夹水而阵,一众 一寡。寡者未敢前,众者不肯还。晋苟退军三十里,示坚以怯。坚必轻之,卷甲疾行,趋兵急渡。食不暇饱,粮不及赍。而吾先以两道伏兵,张左右翼。乘其未阵,整兵向之,麾其东鼓。其西正兵当其前,伏兵冲其腹,奇兵蹑其后。三面夹击,奋力鏖战。此陷虎法也。虎之见人,常欲吞之。而人先设陷阱,然后脱身反走。虎必来奔,趋于陷阱。执戈临之,杀之必矣。
                使坚而不退,则晋之计将出于此。而百万之师一败涂地,天下之人将以为谋略不世出矣。不幸而不然,则人遂以晋为偶胜。故曰许退者,晋之不幸也。大率百万之众,分为十道求以攻人。必其兵皆精锐,将皆智勇。君明臣忠,内外无衅。始可以胜今。坚发诸州公私马,十丁一兵,其精锐何在?诸将虽众,人自为志。可倚信者惟一苻融,其智勇何有?君肆其骄,臣献其谀。弱卒数万留守关中,而根本空虚。鲜卑羌羯攒聚如林,而萧墙衅起。晋苟待其既分诏诸道,坚壁清野,至勿与战。命桓冲、谢玄等提精兵数万抵襄阳,设奇逆,击破其一军。而自均至金,入武关,趋长安。倍道兼行,出其不意。捣其空虚,慰抚居民。秋毫不犯,耆老感思,晋德得见。官军欣然相告,箪食来迎。不出旬月,关中举定。则秦之诸道之兵,强者,不顾而自立。弱者,不战而自惧。而蜀必孤。使关中之兵冲其膺,荆楚之兵捣其胁,而蜀定矣。此断蛇法也。蛇出其穴,横身于路求以噬人。吾从其中而断之径,塞其穴,使之首尾不相救。欲进不能,欲退不可。虽有余毒,将自毙矣。
                使坚而分为十道,则晋之计又将出于此。而坐关东瞰,以制天下百里之内。牛酒日至,大享士卒。传檄河洛,则中原之地可复,百年之雠可雪矣。不幸而不然。则玄虽乘胜直抵黎阳,而不得关中守之不固,所取之地卒没于贼。故曰不分者,又晋之大不幸也。
                此二策者天下之胜策也,顾玄虽未足以尽知之。而坚决无胜理也。
                世言王猛之将,终也叮咛告戒,谓晋不可伐。彼亦知势之不可,虽制奇合变,而亦无所用欤!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8楼2013-04-16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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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信
                  *按:本篇主要分析的是井陉之战,陈亮对韩信评价还是很高的,顺便还鄙视了一下太史公和班固,咳咳。

                  英雄之士,常以多算胜少算。而未常幸人之无算也。敌人无算,凡天下之有算者,类能胜之岂惟英雄哉?故夫以英雄之才,而临无筭(同算)之敌,俯首而取之,曾不足以关其思虑。而奇谋至计无所自发,此非英雄之所幸为也。至若敌人去已不远,筹算时出其势足以迫我。吾居其间,随机而应之。窘之而愈知,费之而愈新。愈出愈奇,而沛然常若有余,天下始知英雄之为不可当矣。
                  且夫天下必有好强不可制之敌。而后,天使英雄之士出佐其君。以制天下之变,以息天下之争。使敌无算则少进,有算则遂逡巡而不敢前。则是胜负之数未可判,而天下之患未可息也。是何足以辱英雄之名哉?天之所生必不如是也!
                  夫项氏之患,蚩尤以来所未有也。故韩信出,佐髙祖而劫制之。彼其所以谋项氏者,可谓尽矣。不以其兵与之角,而欲先下诸国,以孤其势。故一举而定三秦,再举而虏魏豹,三举而擒夏说。乃欲引兵遂下井陉(音型)。李左车(音居)说赵将陈余曰:韩信乘胜远斗,其锋不可当。赵地阻险,愿足下假臣奇兵三万人,从间道绝其辎重。足下深沟髙垒,勿与战,信必成擒矣。余不能用,信乃一举而破赵。
                  世之议者,皆曰:使左车之策遂行,则信必不敢下井陉。下则必为所擒矣。嗟夫!此何待信之薄哉?信而非英雄则可,若英雄也,则计必不出此矣。且赵不破则燕不服,燕不服则齐未可平,齐未可平则刘项之权未有所分也。信之用兵,古今一人而已。今屈于左车之计,而不能决刘项之雌雄,斯亦何取于信哉?故吾谓左车之策行,则信亦下井陉,赵亦破,余亦擒,左车亦就缚,请遂筹之。
                  夫善用兵者,不内人于死地。今余兵当其前,左车之兵绝其后,进退不可,可谓死地矣。内人于死地而求人之不出奇谋,智者固如是乎?且信之精兵已诣荥(音型)阳。而所存者,皆非素抚巡之兵也。持是兵而与人战,犹将自置之死地以决死斗。而况敌内我于死地,吾何惮而不敢入哉?吾以是知信之必下也。余尝言,信兵虽号数万,其实不过数千人。知余兵虽强,二十万其实不过十万也。今分三万以与左车,则余所统者不过六七万耳。吾既下井陉,因留数千人扼险以为后拒,以防左车之奇兵。乃引兵压赵垒而阵,彼必不肯战。乃命挑斗,彼又不肯战。乃使辱之,彼必又不肯战。何者?左车亦尝告之也。迟之一二日,密遣数千人间往伏险,戒之曰:望赵军出而逐我,即起据其壁击其背。处分既定,乃使人廵军,大呼曰:贼兵断后不如急归,乃引兵而反。彼必谓吾计已穷,士气已沮,而又知左车奇兵实已断后,欲使吾腹背受敌,始可全胜。此虽智者亦必举兵逐我,而况余贪得忘失之心嚣然,其未已乎?彼既举兵逐我,势将相迫乃鼓噪反兵而战。兵在死地,人人死斗。而吾之伏兵又起,据其壁,击其背。彼腹背俱受敌,反不知所以为御者矣。余固可以一举而擒也。余既擒,则左车三万之兵可以传呼而溃矣。孰谓左车之计果能沮信之兵乎?
                  且夫断后之兵,古之智将固尝以是而胜也,然其胜尝出于敌人之不意。今左车之计未行,而信已觇知之,此虽有天下之至计,犹得预为之备。而况左车之计乎?且善谋者,鬼神不能窥。使敌人得窥之,则不得为善谋矣。推此言之,左车之计可知矣。虽然是计也,虽非天下之至计,亦一时之良策也。惟信为能可以当之,他人则愕然不敢进矣。计左车之为人,亦足以为军中之谋主。信欲就之以决疑,所以虚心委已而问之。岂真以为向者之计,足以擒我哉?
                  司马迁、班固不达兵机,以为信然。乃记于传曰:广武君策不用。信使人间视知之,乃敢引兵遂下。从迁固之言则信特幸。人之无算者。尔彼岂知广武君之策用,而信亦敢下兵哉?此殆可与晓机者道也。昔者曹操伐张绣,而刘表断其后。操随机应之,卒败绣表。夫绣不下于余,表不下于左车,而操之用兵,特信之流亚也。以信之流亚,犹能败绣表,信独不能破余左车乎?从是观之,则吾之说有不妄者矣。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9楼2013-04-16 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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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公
                    *按:论薛公料英布之三策,认为其言过矣。

                    所贵乎谋夫策士者,为其能审料敌情,以释人君之忧也。夫人各有心,对面相语,莫能相测。敌人远在数千里,而欲察其情,揣其计之所出,此非智者不能为也。方敌人勃然而起,人君四顾惶惑,茫然未知所措。有一人焉,奋身而出,言之设为定计,使中敌人之所为,晓然如目见其事而言之者,使人君得先为之规画处置。而向者之忧一旦释然,此谋夫策士所以为可贵也。然而人君赏之,天下推之,后世又从而信服之。畏其审料之明,而不敢议其言之当否,故言虽或过,而亦无复有辩之者矣。
                    昔者黥布之背汉也,髙帝深忧之。薛公为三策以料布,而谓布必出于下策已。而果然。此其智盖出人数等矣。然而吾观之,薛公谓布出下策,则汉无事。信矣。至言出上策,则山东非汉有。出中策,则胜负未可知。其言不亦过乎?吾之意则曰:布出下策则不足败,出中策亦败,出上策亦败。何以言之?古之所谓英雄者,非以其耀智勇,据形势,如斯而已也。此二者特英雄之末事,而仗大义以从天人之望者,乃英雄之所繇(音姚)起也。苟天命人心已有所归,而吾乃攘袂而起于干戈纷扰之后,用下背上举逆犯顺,其名曰盗。虽欲耀智勇,据形势,而借英雄之资,其能济乎?故凡薛公之上中二策,皆英雄之资也。英雄用之则可,布用之则所以速其亡耳。
                    请遂筹之,上策曰:东取吴,西取楚,并齐与鲁传檄燕赵,固守其所。夫吴在布后,楚在布左,以力取之则诚易也。复竭力以并齐鲁,则其力疲矣。而民心附汉,未必为其用也。力取者犹然,而欲传檄燕赵,能保其必降乎?纵使其迫于势而降,而民心抑又可知矣。汉苟遣一信臣若周勃之徒,持节往慰谕之,则燕赵必复为汉用。因命勃率燕赵之兵以收齐鲁,而帝亲率关陇韩魏之兵以与布角。布力已疲,一举必败。布败则吴楚可不战而复也。吾以是筹之,布出上策亦败也。
                    中策曰:东取吴,西取楚,并韩与魏 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口。夫韩魏,天下之中也。关陇在其西,齐鲁在其东,燕赵在其北。得韩魏而未得齐鲁,燕赵虽欲据敖仓、塞成皋,顾亦何用哉?汉苟遣一二能将若曹滕之徒,率燕赵齐鲁之兵,合击其背。彼必反兵自救,帝因以关陇蜀汉之兵而夹击之,则布亦何足败哉。吾以是筹之,布出中策亦败也。薛公者明于料敌,而不明于上下之分、逆顺之理。故以英雄之资,设为布之三策,而不自知其言之过也。   或曰司马懿之料公孙渊,石勒之料刘曜,于谨之料萧绎,果如何哉?曰:懿以弃城预走为渊之上策,谨以席卷渡江为绎之上计,皆所以明其甚不足畏也。不足畏之敌,彼料之既得矣,虽勿论可也。至勒之策曜,则有足言者矣。曜围洛阳,勒将往救。因料之曰:曜盛兵成皋关,上计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阳者,成擒也。夫率兵以攻,人顿于坚城之下,数月不能拔,士气已沮。一旦强援奄至,不能扼险以拒之,则腹背受敌。不败何待?成皋关,天下之大险也。使曜能留万人以围洛阳,而身率劲兵以扼成皋,则勒必不敢进。进则乘髙而击之,胜之必矣。勒既不获进,则洛阳失据。曜因得优游而坐取之,此所以为上计也。若其沮洛水,则勒亦未能进。然而勒可设为疑兵,而潜兵以渡。曜能应之则胜,不能则败此,所以为中计也。
                    故吾尝谓,曜出上计则洛阳非勒有,出中计则胜负未可知。施之布,则薛公之言过矣。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0楼2013-04-16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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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援

                      *按:第三段又有韩信出伏兵的例子
                      用兵之道,不可以常律论也。履险者,兵家之危事,智将常用之而胜,他将常以之而败。胜非险也,以有术胜也;败非不险也,以无术败也。胜败在人而不在险,唯险而后可以见人之能否也。且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冒大险而后能立竒功。险之不冒,虽曰有功,吾未见其竒也。故夫智者不恶夫履险,而恶乎无术。多方以误之,此兵家之至术也。声东而击西,形此而出彼,虽在坦地犹然,而况於险乎!险者,人所易拒也。吾欲出此,而明以告之,则敌一分兵拒险,而吾固将不战而自沮矣。乃若智者之制事也,声其所必意,形其所必趋,而忽焉乘险而进。则敌人惊沮而不知其所从来,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鬬。一举而败其党与,覆其巢穴,而后可以为不世之竒功也。
                      昔者马援率景舒进击武陵溪蛮,军次下隽,其道有二:一曰壶头,一曰充。壶头则路近而水险,充则涂夷而运逺(同元)。舒欲从充,将以正合也;援欲从壶头,将以竒胜也。故援力言之:“弃日费粮,不如径进搤其咽喉。”帝遂舍舒而从援。援既进兵,贼乘髙守险,欲前不可,欲退不能。已而暑甚,士卒多疫,卒不战而自败。
                      嗟夫!若援者,可谓不明乎履险之术矣。吾以为当声言从充,纵其降口,使归以告。多张疑兵,鸣鼓鼙,盛旗帜,若从充进。贼必悉众出拒,吾密遣轻兵乘舟急进,径自壶头以掩其无备,出其不意,则贼气丧胆沮,不知所以为御者矣。五溪诸蛮可以一战而擒也。不知出此,而明明履险,其败也固宜。然援则失矣,而议者方以景舒之计为得,是所谓见牛而未见羊也。故从援则必败,从舒则未必胜。从吾之计,则发必中,攻必克。是以韩信之击魏豹也,盛兵临晋,而伏兵从夏阳袭安邑,卒以擒豹。曹公之攻马超也,盛兵潼闗,而潜兵渡蒲阪取西河,卒以破超。此则兵家之妙术,而非吾臆说也。惜乎援之不出於此!
                      始援谋隗嚣於掌握之间,击诸羌於指顾之顷,破交趾,平峤南,出竒制胜,前无坚敌,不可谓非一时之杰也。然至此而失,岂其终老而智耄耶!光武尝言:“伏波论兵,与我意合。”每有所谋,未尝不用援。援此议而光武从之,光武亦以为可胜矣。已而援败,复重加罪。始不能料其不可而遽从之,终不能少贷其法而重责之。呜呼!光武亦不得为无罪也。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2楼2013-04-16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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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葛孔明(上)
                        英雄之士,能为智者之所不能为,则其未及为者,盖不可以常理论矣。骐骥之马,足如奔风,升髙不轩,履湿不濡,度山越堑,瞬息千里。而适值一马,盖亦能,然则虽有此骏,而不足以胜之也。于是驾以轻车,鸣以和鸾,歩骤中度,缓急中节,锵锵乎道路之间,能行千里而能不行。虽无一时之骏,而久则有万全之功。何者?吾乖其所能,而出其所不能,可以扼其喉,而夺之气也。且谲诈无方,术略横出,智者之能也。去诡诈而示之以大义,置术略而临之以正兵,此英雄之事而智者之所不能为矣。
                        故夫谲诈者,司马仲达之所长也。使孔明而出于此,则是以智攻智,以勇击勇,而胜负之数未可判。孰若以正而攻智,以义而击勇,此孔明之志也,而何敢以求近效哉?故仲达以奸,孔明以忠。仲达以私,孔明以公。仲达以残,孔明以仁。仲达以诈,孔明以信。兵未至而仲达之气已沮矣。八数组于前,四头八尾,触处为首。进无速奔,退无遽走。突兵不能触其膺;竒兵不能缭其背;伏兵不能冲其胁;追兵不能袭其后;谍间无所窥;诈谋无所用。当之则破,触之则靡,锋未交而仲达之能已乖矣。
                        夫仲达出竒制胜,变化如神,天下莫不惮之,虽孙权亦以为可惮。而仲达亦自负其能也。孔明以步卒十余万,西行千里,行行然求与之战。而仲达以劲骑三十万,仅能自守,来不敢敌,去不敢追。贾诩等常逼之战矣,兵交即败,不敢复出。姑以待毙为名而其为计者,不过日夕望其死而无他术也。彼岂孔明敌哉?论者以孔明制戎为长,竒谋为短。虽知者亦止以为知其短而不用,吾独谓其能为而能不为,将以乖仲达之所能,而出其所不能也。故吾尝论孔明而无死,则仲达败,闗中平,魏可举,吴可并,礼乐可兴。
                        请遂言之,夫仲达以所能要其君,压其同列,而夸其国人。今敛重兵而自守,姑曰待其毙。然孔明始试其兵或以饥退,晩年杂耕渭濵(同滨),为久住之基,木牛流马日运而至,则其毙不可待矣。迟之一二年,仲达将何辞哉?不战则君疑之,同列议之,国人轻之。其身不安,其英气无所骋,固不免于战。战则败耳,败则魏人破胆,郡县响震,引兵畧(同略)地,闗(同关)中可有。分慰居民,彰明汉德。然后举兵而临闗东,势如破竹,所攻者下,闗东平则谕以信义,燕赵可指麾而定矣。至五六年而魏明即世,齐王践位,上下相疑,萧墙衅起,引兵合进,可以一举而覆其巢穴,俘其君臣,分定州县,安集流亡。
                        魏既举,则吴人胆破矣。况权之末年,猜疑益甚,果于杀戮,虽陆逊不能自明。至十年而逊没,其后歩隲(音质,古同骘)、朱然、全琮之徒复相继云亡,权之勇决之气亦已就衰,适庶分争内不能制。于是使蜀汉之师顺流而下,荆襄之师乘势而进。一军出夏口,一军出皖城,一军出广陵,吴之羣(同群)臣,无亮敌也。攻城畧地孰能御之?尽一年之力而吴可举,江东既平,天下既一。偃武修文,彰善瘅(音淡)恶。崇教化,移风俗。数年之间,天下畧治。然后兴典礼,修正乐,斯民复见太平之盛矣。
                        且孔明之治蜀,王者之治也。治者,实也。礼乐者,文也。焉有为其实而不能为其文者乎?人能捐千金之璧而不能辞逊者,天下未之有。吾固知其必能兴礼乐也。不幸而天不相蜀,孔明早丧,天下犹未能一,而况礼乐乎?使后世妄儒得各肆所见以议孔明者,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3楼2013-04-16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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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葛孔明(下)
                          *按:谈司马懿之谲言还是很有趣的。

                          孔明 ,伊周之徒也,而论之者多异说。以其适时之难而处英雄之不幸也。夫众人皆进而我独退,雍容草庐,三顾后起。挺身托孤,不放不摄。而人无间言,权逼人主而上不疑,势倾羣(同群)臣而下不忌。厉精治蜀,风化肃然,宥过无大,刑故无小,帝者之政也。以佚道使人,虽劳不怨。以生道杀人,虽死不怨。杀者,王者之事也,孔明皆优为之,信其为伊周之徒也。而论者乃谓其自比管乐,委身偏方,特霸者之臣尔,是何足与论孔子之仕鲁,与自比老彭哉?甚者至以为非仲达敌,此无异于儿童之见也。彼岂非以仲达之言而信之耶?而不知其言皆谲(音绝)也。
                          仲达不能逞其谲于孔明,故常伺孔明之开阖,妄为大言,以谲其下,论者特未之察耳。始孔明出祁山,仲达出兵拒之,闻孔明将芟上邽之麦,卷甲疾行,晨夜往赴。孔明粮乏已退。仲达谲言曰:吾倍道疲劳,此晓兵者之所贪也。亮不敢据渭水,此易与耳。夫军无见粮而转军与战,纵能胜之,后何以继?此少辨事机者之所必不为也。仲达心知其然,外为大言以谲其下耳已。而孔明出斜谷,仲达又率兵拒之,知孔明兵未逼渭,引军而济,背水为垒。孔明移军且至,仲达谲言曰:亮若勇者,当出武功,依山而阵,若西上五丈原,诸军无事矣。夫敌人之兵已在死地,而率众直进来与之战,此亦少辨事机者之所不为也。仲达知其必不出此,姑诳为此言,以妄表其怯;以示吾之能料;且以少安其三军之心也。
                          故孔明持节制之师,不用权谲,不贪小利。彼则曰:亮志大而不见机,多谋而少决,好兵而无权。凡此者,皆伺孔明之开阖,妄为大言以谲其下,此岂其真情也?
                          夫善观人之真情者,不于敌存之时,而于敌亡之后。孔明之存也,仲达之言则然。及其殁(音莫)也,仲达接行其营垒,敛袵(音任)而叹曰:天下竒才也。彼见其规矩法度出于其所不能为,恍然自失,不觉其言之发也。可以观其真情矣。论者不此之信,而信其谲,岂非复为仲达所谲哉?
                          唐李靖,谈兵之雄者也。吾尝读其问对之书,见其述孔明兵制之妙曲折备至,曾不一齿仲达。彼晓兵者,固有以窥之矣。书生之论,曷为其不然也?
                          孔明距今且千载矣,未有能谅其心者。吾愤孔明之不幸,故备论之使世以成败论人物者,其少戒也!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4楼2013-04-16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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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蒙
                            *按:本篇第一段论高祖志大谋深故功成。

                            成天下之大功者,有天下之深谋者也。制天下之深谋者,志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大而存乎吾之志,则除天下之患,安天下之民,皆吾之责也。其深谋远虑,必使天下定于一而后已,虽未一之,而其志顾岂一日忘之哉?汉髙帝之失职而西也,天下之人将遂以为不振。而髙帝欲东之志嚣乎其未已,故烧绝栈道,使项籍意不复西。而后乘间以定三秦,既又引兵出武闗,使籍兵亟南,而复乘间以平诸国。汉日广,籍日蹙,卒能并之而一天下。此其志之大,谋之深,而功亦如之也。
                            孙权克仗先烈,雄据江东,举贤任能,厉兵秣马,以伺中国。之苦若将有所为矣,然吾观其命,吕蒙之取荆州,未尝不叹其志之不大,谋之不深,而知其无取天下之畧(同略)也。   夫闗公好勇而无谋,恃气而骄功,此其势甚易谲(音绝)也。胡为乎汲汲然而欲取之?使其攻破樊、襄阳,然后徐图之,则汉沔(音免)以南皆吾地尔。是则羽之破二城者,吴之利也。然而不遂破之者,吴不能为之声援也。方其擒于禁,枭龎徳,操意甚难之,议徙都以避其锐。而司马仲达说操劝权蹑其后,其议遂寝夫徙都之议。至下也,守边之士恃(音是)操以为无恐。使操徙都渡河,则士气索然不振,淮泗以南可袭而取矣。是则操之徙都者,吴之利也。然而不遂徙之者,吴许其蹑羽之后也,此岂非其志之不大,谋之不深欤?
                            故吾尝论之,方操劝权以蹑羽,后权当显告之曰:闗将军以律行师,为汉家除残扫秽,孤以同盟,义当戮力,此言何为至于我哉?诚如是,则操不知所以为御而势必至于徙都。羽行行然无东顾之忧,得毕力以攻樊、襄阳矣。徐晃岂能遽当之哉?操既徙都,权因自攻皖城,命一将攻广陵,而合吞淮泗之地。羽一破樊、襄阳,蒙因率兵以袭三郡,乘其敝而进击之,而尽收汉沔之地。东据淮泗,西据汉沔,土地日辟,形势日张。如此而后,可以虎视中原,蚕食青徐也。此则取天下之大畧,而权之君臣曾不足以知之。彼其志止于取荆州,以固江东。凡蚤(同早)夜之所以为谋者,袭闗羽而已。何暇为天下虑哉?
                            鲁肃曰:帝王之兴,必有驱除,羽不足忌。吾窃以斯言为有志,而权乃笑之,信其不能有所为矣。呜呼!使周公瑾尚在,其智必及乎此矣。吾观其决谋以破曹操,拓荆州,因欲进取巴蜀,结援于马超,以断操之右臂,而还据襄阳,以蹙之。此非识大畧者不能为也。使斯人不死,当为操之大患。不幸其志未遂而天夺之矣。孙权之称号也,顾羣臣曰:周公瑾不在,孤不帝矣。彼亦知吕蒙之徒,止足以保据一方。而天下之竒才,必也公瑾乎?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5楼2013-04-16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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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艾
                              自古英伟之士,乘时而出佐其君。其所以摧陷坚敌,开拓疆土,使声威功烈暴白于天下者,未有不本于谋者也。盖其平居暇日,规模术畧定于胸中者久矣。一旦遇事而发之,如坐千仞而转圆石,其勇决之势,殆有不可御者。故其用力也易,而其收功也大。非径行无谋,侥幸以求胜也。
                              夫侥幸以求胜者,幸而成则为福,不幸而不成则为祸。祸福之间,相去不能以寸。此君子之论,所以无取于斯也。然其间有实出于谋而其迹若幸,有实出于幸而其迹者谋者,虽君子不能无惑。何者?疑似易乘也。
                              桓温之伐蜀也,师次窄桥,李势率众出战,龚护战没,众惧欲退。而鼓吏误鸣,遂进破之,此其迹若幸也。然温之谋蜀,审其必破,然后进兵而伐之。使鼓吏不误鸣,则温岂将遂退耶?故吾谓温见客主殊势, 而势又决死于一战,不若遂因恐惧姑命退军以懈其心,乘其懈而击之,结阵而前可以大胜。此曹操之所以破张鲁也。谋未必施而鼓吏误鸣,士卒勇鬬一举荡之。天下之人见其功而不见其谋,皆曰:窄桥之胜,幸也。
                              谢玄之御秦也,师次淝水,苻坚拒岸而军,玄使人请坚麾众少退,而坚众相蹂,遂进败之,此其迹若幸也。然玄之拒秦,审其可败,然后进兵而御之,使坚退军整齐,则玄岂将遂已耶?故吾谓玄见众寡不敌,而坚又求奋于一举,不若请其退军,进兵求战,佯败反走,俟其半济而击之,挫其前锋,可以得志。此韩信之所以破龙且也。谋未及骋而坚众相蹂,因引精锐一战覆之,天下之人见其功而不见其谋,皆曰:淝水之胜,亦幸也。
                              夫所谓幸也者,尝试之而后得之也。不幸而或不然,则不能有所处矣。彼二人之所以为谋者如此,其久也。制胜之术如此,其深也。虽胜之似偶然,使其不然亦不害其为胜,何名为幸哉?然史氏不能少发之,而二子之志掩抑不伸,非有智者,孰能辨之?
                              邓艾攻蜀,自阴平道无人之地数百里,冒险歴艰无所不至。艾则裹毡推转而下,将士悬崖,鱼贯而进,卒破诸葛瞻降刘禅,天下之人皆以艾为能冒险谋胜也。吾尝论之,使瞻能拒束马之险,则艾将不战而自沮。禅忍数日不降,则艾将束手而就缚。彼艾特以侥幸而成也,何足道哉?
                              宋武帝伐慕容超,引兵直度大岘(音现),卒能破之。彼策超必不能拒,故也。艾能策瞻必不能拒乎?唐太宗既破宗罗〈日侯〉,以二十骑直造薛仁杲(音搞)城下,卒能降之。彼策仁杲必出降,故也。艾能策禅必降乎?艾皆不能素策之,而率兵径进,岂非幸其或成哉?自古幸而成功者多矣,死而论定,未有如邓艾之欺于后世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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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祜
                                攻必克而守必固,天下之竒才也。世之言兵者,孰不曰我能攻,我能守。而以当坚敌,则不能尽如所言者,此其才必有所格也。夫敌守而我攻之,此非善攻也。敌攻而我守之,此非善守也。善攻者攻敌之所不守,动于九天之上,人莫得而御也。善守者守敌之所不攻,藏于九地之下,人莫得而窥也。故以攻则克,以守则固,天下后世又从而服之,曰竒才。反是,则人容有议之者矣。
                                昔者羊祜(音护),盖一时之良将也。修德行义以倾孙皓之政,推诚示信以怀吴人之心。财之不伤,兵之不耗,而民为之安。此所为国之辅,民之司命也。然而攻守之间容有未善者,岂其才之有所格欤?且祜之守襄阳也,晋委之以谋吴,责之以安边,而祜亦以此自任也。使攻而不皆克,守而不皆固,则犹有戾于其所自任矣。
                                兵法曰:敌人开阖必亟入之。西陵者,吴之要害,晋欲之而不可得者也。歩阐以之而降,所谓时之一至而不可失之机也。祜当亲率襄阳之兵而急趋其前,命徐嗣率巴东水军而急趋其左,晨夜往赴与之合势扼险,以待吴师至,则乘髙而击之,破之必矣。如使抗军先至,而吾急攻之于外,阐乘之于内,表里受敌,焉得而不败哉?更数日西陵可得,得西陵则诱动羣蛮,而江陵可图矣。如此而后可以谓之善攻也。不知出此,乃顿兵不进,而抗兵已围西陵矣。止命杨肇往救之,而身攻江陵者,彼岂以为攻其所必救耶?而江陵坚固,非抗之所必救也。已而肇败阐擒,而祜卒无功,抑何戾于攻敌所不守之义哉?
                                兵法曰:形人而我无形。襄阳者,祜所镇守,而吴人所不敢窥者也。而江夏益阳乃敌意吾不守,吾意敌不攻之地也。祜当遣一能将率精兵数千往戍之,偃旗仆鼓常若无人。敌以为无备而求肆侵掠,则设覆以待之,诱进而击之,去则因险以要之,乘怠而破之。此出其不意,虽少犹可以覆众也。覆其一则后虽无兵而敌不敢窥矣,如此而后可以谓之善守也。不知出此,乃屯聚不分,而吴之兵得掠江夏矣。虽曰地逺(同远)而不及救,而始不设备者,彼岂以为地有所不守耶?而江夏切近,岂祜之所当不守也?已而朝廷诘之而徒能肆辩以对,抑何戾于守敌所不攻之义哉?此则攻守之间容有未善,而人得以议之也。虽伐吴之策如见敌人之心腹而处置之,使杜预、王浚资以成功,亦吴之无人而后能为是也。使陆抗尚无恙,祜岂能有所成耶?吾故曰:祜特一时之良将,而非所谓天下之竒才也。
                                嗟夫!权谲之事固君子之所羞为。而亦兵家之所不废也。如使不欲以权谲而攻西陵,则不若明告吴君曰:据城而叛,非忠臣也。纳叛得城,吾将焉用?君其亟守之此则足以彰大信于天下矣。又使不欲以权谲而守江夏,则不若明告吴将曰:各守尔土,无相窥也。备不可袭,多杀奚为?公其图之此则足以推赤心于邻国矣。诚如是,攻守不事权谲 而庶几于王者之举,苟为不然。而犹恶乎权谲,使功丧而名亏,则亦智者之所不为也。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7楼2013-04-16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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