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月四日。立春。
北方的春天总是迟来的。立春这一节气的到来什么都改变不了，行道树的枝条依然干枯，一根一根指向苍穹。走在街上依然是感受着似如冬日里萧索的寒风。
我总是可以安静的站在街边，直至感到血液微凉。
春天这般无声无息的来了，而我不再等所谓的四月之春。它来了这一事实我可以早在如此寒冷的立春这天就接受。
我可以笑着，叹着，眯起眼睛，用最轻的声音说一句：
“是又一年了。”

2.
只是那样的一瞬间，十八年。
十八年就这样过去，静如止水。
我总是这么想，总是笑笑不肯承认。什么时候那些日子便不在了？
那些让我觉得漫长的日子。
或许我只是忘记了。就像我忘记了我的音乐盒里放的是致爱丽丝还是天空之城。

3.
云焕是个可怜人。
他是帝国中最强最有血性的将军。他冷酷威严，是任何人眼中标准的军人。
他那么强大，可以拔剑刺穿敌人的心脏眉头都不皱一下，却被几个字伤的体无完肤——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是那生生错开的时间给了他无比巨大的疼痛，仿佛一把银针，穿过他铁胄的缝隙，直抵骨髓。
这个将军是初中时我于小说里认识的。分明自己最喜欢的人物绝不是他，却能在如今我落笔这段文字时想起他。说到底，我只是觉得他是个可怜人。
“时间”做过的事，永远叫人无能为力，如同被判牢刑。
真是可怕的东西。

4.
有时候我坐在窗前，就觉得自己苍老了。
透过那样不清晰的玻璃，白色的阳光落在我脸上。我总是坐在那里，有时候甚至一整个明媚的下午，我看着地上光与影斑驳的交错。
窗外是倒塌的砖墙，满地的沙石，是废墟一般破败的景象。
——那里原来是一排排砖瓦砌成的低矮房屋。
小时候我在黑夜中看窗外的房屋总会觉得有种压抑的恐惧，现在我仍是坐在窗前，看着阳光下的断壁残垣，看着那些小男孩走在倒塌的砖墙之间，我更是感到没有来的恐慌。
或许有些东西注定离我而去了，被名为时间的东西带走了。
再过十年，二十年。多少年后，我会慢慢获得沧桑感。

5.
漆黑如墨。那是孩童的眼眸。
院子里仍有跑跑跳跳的小孩子，脆生生的叫我姐姐。我总是蹲下来，摸摸男孩的脸，女孩的新头绳。我笑着看他们，看他们纯黑色的眼睛。
那样一双眼睛明亮纯粹，如同最温润的黑玉。
可是有的时候我害怕与他们对视，我怕自己的思绪就那样跌进他们漆黑的瞳，跌进我儿时的岁月里。
彼时我也可以扯着别人的衣角，此时我可以俯下身抱那些叫我姐姐的孩子，面带最温和的微笑。
我最喜欢的那一个描述时间的词语，是白驹过隙。

6.
很久之前——久到我还不会写这样的文字的时候。那时候我才是一个不觉时光飞逝的孩子。看到落雪只会想着如何滚一个雪球，而不是在白茫茫的雪幕中想到寒冷和悲伤的句子。
现在我长大了。这句话总能让我在一瞬间哽咽。
我长大了。再也看不到以前拥有黑色瞳仁的自己。

7.
我从来没做过给二十年后的自己写一封信那种事，或许是因为我很少向前看，或许是因为我怕二十年后拿出那样的一封信，更会觉得像昨日写给自己的，让人觉得恐慌。
可是很多时候，我想写一封信给十年前的自己，虽然她永远收不到这封信。
如此一来，不管是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她们都不曾听过现在的我说给她们的话。
可是有些事情，我一直想告诉她们。

给十年前的自己：
亲爱的小四。——那时候你可能还没有这个称呼。不过没关系，我喜欢的你一定也喜欢。
你已经离开我很长时间了，有十年之久。所以我很想你。
我想念你的一切，想念你跳皮筋的样子，想念你穿上小学校服的样子，想念你放学之后慢悠悠往家走的样子。我多想回去，看你在做一遍这些事情，可是我不能。
我在十年的时间里交到了许多朋友，这有你一半的功劳，你帮我找到了最重要的那些人，所以谢谢你。
小四，也许我一生里最喜欢的，就是那时的你了。虽然我的人生还有很长的时间，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是真心话。可是你已经离开了，离开我十年了。
小四，现在的我经常发呆，目光不知落向何处。你不要责怪我没有像你一样的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了，或许有的时候，我已经记不清你的样子了。
要对你说的可能就这些，也许你还看不懂这些话。
还有一件事，告诉你你可能会伤心，那就是学校的长廊拆掉了。你那么喜欢它。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你一直拥有它，而我，已经不能够再拥有它了。
总之，谢谢你。我希望自己一直记得你。
——十年后的，April

另一些话，写给二十年后的我。

给二十年后的自己：
亲爱的小四。这个时候你已经三十八岁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年人。也许你有了自己的家庭，也忘记了曾经你的那些年少轻狂了。可是那也没什么，忘记了或许也不错。
小四，我只希望你回首你的岁月时不要埋怨我。埋怨我的伤春悲秋，那么不开心的度过最美好的年代。
好吧，其实我是希望你记得我，记得我的样子，记得我在深夜十二点我这钢笔给你写下的这些话。就像现在的我记得十年前的自己一样。
小四，将来的事情一切都未可知，我想象不出你的样子，你是不是已经变得成熟稳重。
我还希望你一直记得我现在的所有朋友，如果你忘了，那么看到这些话，你要试着联系他们，他们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其他的，没有了吧。
带着我对未来的憧憬，小四，不管多少年，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
——二十年前的April

8.
每个人生命中都有这么一个少年。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衣，一尘不染的黑色礼服，他的头发梳的利落，他的面容里没有哀痛也没有欢喜。
但是他却好像永远对你微笑着，看着你远去的步伐，一言不发。
我一直知道他是谁，却从没想过要说出他的名字。
也许在我说出那两个字的瞬间，我便垂垂老去。
可他是陪伴我的人。
在我漫长的道路上，一直与我在一起。
我的路总有一天会走到终点，可他不会。
与我在一起，对我微笑的，我的少年。

9.
一幕幕的影像都放映过去。
看过所有的那些，最后剩下的只是白色的银幕。
如同一无所有。

10.
如同一无所有。像我的一个个空白梦境。
当我再次沉沉睡去，我会看到那个少年。他仍是对我微笑。他的唇齿微张，他说，我与你在一起。
【END】
——A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