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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情牵一世,难负相思(从头开始+续,全新剧情和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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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地用过早膳,独自闲逛在御花园里,今日暖暖的有一丝日光。大老远的便见永琪迎面走来,我心中正琢磨这可否将昨晚那一事告知与他,忙唤道:“五阿哥!”他听了我的叫唤,快步过来,与我并肩走着,“这么早就有兴致逛花园啊?”我笑笑,问道:“你不用与皇阿玛议事么?”他一点头说:“朝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如今皇阿玛正是忧心宫闱内事,后宫近来不太平,是该整顿整顿。”
我自然晓得他说的就是昨日失火之事,心中有了计较,便问道:“令妃娘娘可好?”他道:“好多了!昨日去延禧宫瞧过她,常太医的安神药极好,听宫女说睡得很安稳。”我颌首,又问道:“皇阿玛打算如何处置那被烧毁的佛堂?”他道:“已经谴了工匠重新修整了。”
说罢两人都静了下来,我琢磨着不知如何开口,他也踌躇了半晌,略有所思道:“令妃娘娘与我说……”他一顿,眉头皱得很深,“失火那日,她有所察觉,本是可以逃出来的,可佛堂内的小屋子……被人反锁了。”
“她说好像听到有人在外头洒水,她以为是过来救火的小太监,等了好半天却还是无人开门。”
我浑身一颤,手心渗出了冷汗,同样是失火,一样的可疑,还都是在乾隆出宫祭祖的时候!若那人是特意待乾隆离宫之后才肯动杀机,那么极有可能的只是留在皇宫里的人,可整个后宫的妃嫔与奴才甚多,就连祭祖那日谁去谁留,心中一点大概都没有,这该如何调查?本还在想着昨日在梦中见到孝贤皇后也只是一个梦罢了,不用太过较真,如今听永琪这么一说,心中疑云大起,仔细斟酌只觉宫门深似海,可悲可怕!
我半天不作反应,永琪拍了拍我的肩膀,疑道:“在想什么呢?”我一下回过神,问道:“此事如今你还要彻查么?”他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宫闱倾轧每朝都有,无一列外,此事毕竟是家事,‘家丑不可外扬’,总还要顾及外头的流言,此事要不要彻查,还得看皇阿玛的意思。”话罢再不语,垂着头似在思索什么。
我默默沉思一阵,小心问道:“五阿哥,你信鬼神之说么?”他先是一怔,而后失笑道:“哪有什么鬼神!都是心虚之人做多了亏心事,编造出来吓唬自己的!你竟也相信这个?”
才要说话,瞥见小路子匆匆忙忙地过来,打了一个千儿,永琪问:“路公公怎么不在皇阿玛跟前伺候着?”小路子躬身道:“万岁爷下了朝,突然来了兴致说要到梅园去赏花,特意让奴才请了五阿哥和还珠格格过去,两个主子正巧在一块儿,倒省了奴才不少功夫。”话罢前头领路,我和永琪忙紧步随上。
那梅园据说是为孝贤皇后而造的,孝贤皇后十分爱梅,乾隆特意让工匠造了一所梅园,雪日梅花盛放之际便会携孝贤皇后园中赏梅,对饮赋诗。那梅园也是无人能进的,如今乾隆请人一同在梅园赏花,倒真是稀奇。
随小路子过了一条小巷,两侧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刻的是西番草花样儿。左右皆是雪白粉墙,下面虎石皮,顺势砌去。两边的琉璃瓦还淌着雪水,泠泠作响,清脆好听。过了小巷更是一派盛景。青瓦白墙,雕栏画栋,层台耸翠,上出重霄。桂殿兰宫,列冈峦之体势,披绣闼,俯雕甍。几步走到了长春宫,一片石林,白石崚嶒,纵横拱立,穿过小道便到了东南角的梅园。
放眼看去,万梅齐放!火红火红地似要染红了半边天,阵阵梅香随风飘散,令人心怡。雪后初晴,梅园朦朦滟润的样子,添了几分清然。朵朵寒梅尤为生动,或仰、或倾、或倚、或思、或语、或舞、或倚戏秋风,或笑傲冰雪、或昂首远眺,奇姿异态纷呈,美不胜收。微风袭过,作微微摇曳之态,飘飘然然,煞是惹眼,雪梅相融,真是应了那句“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
乾隆已在亭中设了一席宴,有几位妃嫔,还有几位格格阿哥已入席。小路子领我们到了亭中,走至一旁伺候着,我与永琪见过礼后入了坐,乾隆笑道:“永琪与和孝来得最晚,各自罚酒一杯!”


51楼2013-04-14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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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转眼又是两月,梅园赏景过后,我又渐渐地开始疏远永琪,他来了漱芳斋只是避而不见,就算在宫里遇到,也只是依礼问安,礼数周全。紫薇问过怎么她走了几天,我又是成了“油盐不进”的模样,我紧紧咬唇,实在不知如何答话,如此反复的我,在她眼中定是琢磨不透,莫名其妙。
    自从在宫里偶遇了永琪几次,我便待在漱芳斋不肯出门,每日思前想后,只是告诫自己不能再沦陷!紫薇好几次想问些什么,我只是沉默不语,她只能重重地叹气,安安静静地陪我坐着。尔康尔泰还是时常来漱芳斋小坐,尔泰怕我成日无聊,从宫外收罗了许多精致的小玩意供我赏玩,整整堆满了一桌子。
    都说思念成疾,我左思右想,落落寡欢的结果竟是缠绵病榻!
    这一日躺在榻上,又梦到永琪说恨我将他拐出皇宫,一张血淋淋的脸正恨恨地瞪视我。我一下从噩梦中惊醒,眼角带着湿意。本想起身,却觉丝毫使不上力,口中干涩,一开口却是沙哑着发不出声,全身像是火烧般的难受,扬手一挥,榻边小几上的茶盏应声而落,明月循声而入,忙在我身后垫下了两个软枕,紫薇随后进门,见我面色苍白,忙打发了明月去请太医。
    我失笑道:“只是觉得口干,喝一点水就会好了,不用请太医来瞧。”紫薇倒了一盏茶递给我,“你少嬉皮笑脸的!不让太医瞧一眼,我是不会安心的!”说话间明月已领着常寿进屋,常寿见过礼后坐至榻边替我诊脉。
    他右手不停地抚弄下颌的胡子,沉默不语,时而蹙眉,时而叹气,紫薇许是被他弄得有些心神不宁,正欲上前,却听常寿问我:“格格近来是否不易入眠,就算入眠也时常被惊醒?”
    我如实地点点头,他颌首道:“那便是了,想必格格时常梦魇缠身,睡得极不安稳,白日忧思过重,以至于夜里常常做噩梦,影响格格入眠。”
    紫薇上前问道:“格格究竟患的什么病?”
    “格格心思太重,郁气积在心头不散,一日两日倒是没什么影响,日头长了郁气难解,使之心力交瘁,精神不济,心情自然也是燥闷不堪,火气都聚在心中,散不出去,病倒也就不奇怪了。”我听得好笑,打趣说:“常太医,你直接说我是忧郁症不就完了?”
    “你还有心思说笑!”紫薇瞪我一眼,又向常寿问道,“那可有什么奏效的药?”常寿起身道:“如今也只能开几味调剂身子的补药,若要痊愈最主要的还是得解了心结,格格记着把心放宽一些,少去想些沉重的事,也会觉着舒坦一些。”话罢招呼明月跟他去领方子。
    紫薇一坐下道:“你这几日究竟在做什么名堂?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幅模样?你心里到底装着什么事,竟弄得梦魇缠身!你可真是让人省心!”我失笑,弱弱地道:“紫薇,你吵得我头都疼了,对病人不是该体贴一些么?”
    她一时语塞,须臾,彩霞领着尔泰入了屋子。他看我一眼,问道:“方才看见常太医从漱芳斋出去,小燕子你病了么?”紫薇起身道:“常太医说她梦魇缠身,我是没法子劝她了,倒不如你来问问她心里究竟装着什么事。”
    尔泰一点头走近道:“我哥在外头等你,这儿有我看着,放心吧。”紫薇瞧我一眼,只是重重地叹气,踱步而出。
    尔泰一掀下摆坐定,直直瞅着我,笑问:“紫薇让我问你心里头装着什么事,那你是不是预备告诉我了?”我不出声,只是看着锦被上的花样儿默默出神。他等了半晌,又道:“就知道你不会开口!那我便只能劝你保重着身子。
    我看着他问:“这次来又给我送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啊?”他摇头笑道:“再新奇的玩意儿我看你也提不起什么兴致,才不再送来让你白白糟蹋我的心思。”我一笑道:“这么小气!”
    他更是笑着摇摇头,“我说的可不是实话么?”他转头看了窗下的长案一眼,“看你把我送来的东西白白地撩在那儿积灰尘,倒还成了是我小气了?”我连连点头:“是是是,你一点都不小气!你就当我是在说笑话罢!”


    53楼2013-04-14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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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手中铺着棉被,心神恍惚,如今还有什么可想的。一低头,才觉右手紧紧地拽着被角,他已有了良人,我是不是也该去寻我的佳婿了。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都会过去,只是痛过这一阵便会好了。想到此,强忍着止住心酸,松开手,默默地将床铺好。
      身后略有脚步声,我不转身,一笑说:“琬烟姑娘,屋子都收拾好了,铺好床你就可以安置了。”
      只听到关门声,而后便是低沉的一句:“你究竟要躲我到何时?”手中的动作一顿,扬起的笑意僵在嘴边,莫名的慌张袭上心头,半晌只能淡笑道:“我并没有。”
      久久等不到回答,我也不敢轻易开口,更是不敢侧过身去看他脸上的神情。须臾又听他走了几步,还反应不及,被角已被另一只手扯起,他轻手将我推开,俯身整理起棉被,一面似漫不经心道:“额娘和我说,西林觉罗琬烟,也许会是皇阿玛将要指给我的嫡福晋。”
      我心中霎那间一阵冰凉,忙转话问:“愉妃娘娘从五台山回来了么?那太后是不是也回来了?”
      他有些无奈,蹙眉道:“你可听出我话中的重点了?”我强笑道:“得了空我定会去拜访愉妃娘娘。”
      他的呼吸重了几分,终是忍无可忍地提声道:“小燕子,我说我要成婚了!”我蓦地背过身去,低身摆弄着被褥,强忍着语中的颤抖:“我会恭喜五哥,娶了一位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五嫂。”说得平淡,心下却似奔过千军万马,重重的疼痛,一下一下地让人难以呼吸。
      右手被扯起,身子也随着这股重重的力道直起,被迫对上他满是怒意的眸子,他正欲开口,瞥见我滚滚而下的泪,有些怔然。我用另一只手将泪抹净,他的直视让我觉得狼狈不堪。
      他默默地打量我,眉处皱得愈深,看了我一会儿,唇角忽地勾起一抹冷笑:“这不是你想要的么?要我娶一位福晋,离你远远的,如今我将要遂了你的愿,你怎么还不高兴呢?明明在意,嘴上却说着伤人的违心话,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言语间的羞辱之意再明显不过,我使力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这就是我的心愿,那要我谢谢五哥遂了我的心愿吗?如果五哥不喜欢瞧我这副样子,不看便是了。”
      两人沉默地站立了半晌,只听他问:“小燕子,我只要你一句话。”顿了顿才道,“你心里可有我?”
      殊不知他会如此坦白地说出口,身子还是重重地一颤,他眸中尽是渴望与期盼,这样的眼神像是有人在我心上狠狠掐了一把,疼痛泛滥。不要沦陷,不能沦陷,不要沉溺在这样的目光里!
      默默告诫自己,把心一横,重声道:“没有!”一点一点的灰暗在他眸中凝聚,两指捏起我的下颌,眼中恨恨地打量我,语中已有了怒气,“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挣开他的桎梏,狠狠咬唇说:“你要听我说违心话,说我心里有你么?既然已是如此,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好,好,好。”他一面说着,一面后退着,三个好字之后便没了动静。
      半晌后我才慢慢地抬眸去瞧他,他已收回了所有的情绪,面色平静如水,“你要与我继续这兄妹情分,要我离你远些,那我就遂了你的心思。从今便是你的五哥,除了面上的兄妹关系,再无瓜葛。”
      他行至门边,开门的手一顿,又道:“你既已做了决定,干脆就狠心到底,别回头,别后悔。”话罢关门而去。
      随着关门声,心中也是一沉。完了,彻底地完了,过往就在他这几句狠话中全数抹净,他说了此后再无瓜葛。小燕子,对不起啊,把你的爱情硬生生地推开了,亦是把我心爱的人逼走了,明明心疼得泪意泛滥,却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永琪走后,半晌后西林觉罗氏便进了屋子,她笑道:“格格,五阿哥说他先回阿哥所了,让我自己来找格格。”我稳定好自己的情绪,一笑拉过她,“床都铺好了,你早点歇着罢!”看她安稳睡下,吹灭蜡烛,出了屋子。


      58楼2013-04-14 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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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沉,已无人打扰,却是再没了小酌的心情。独自散步在夜色中,凉风刺骨。走了许久,只见小顺子急急忙忙地从前头过来,一瞧见我忙兴冲冲地道:“格格怎么在这儿?没有瞧见我们主子么?”
        我微微含笑道:“他如今已在阿哥所歇着了。”他一愣,垂头看了眼手中的食盒,“怎么格格没有和主子在一起呢?今儿格格没有去圆明园,主子为了早些回宫特意请旨送琬烟姑娘回来的,还让奴才去御膳房弄了几个小菜说与格格一块儿用的,怎的这么早就歇着了?”说罢还扬了扬手中的食盒。
        我苦笑道:“如今我们怕是都没有了心思了。”他一脸不解,也不等他回答,挥手让他退下。
        又行了几步想要回屋,抬眼间却见夜空中星火点点渐升,倒像是孔明灯的模样。心下蓦地激起一丝兴奋,想着终是有一点没那么无趣的东西!随着火光渐升的地方走去,却见树林深处紫薇他们正摆弄着孔明灯。一见到我,倒是一点也不稀奇,紫薇先打趣说:“你这么快就找来了?我们还说你要多久才能发现呢!”
        我略走近几步道:“怎么……你们……”尔泰放下手中的毛笔,笑着侧过身,“我们是来给你送新年礼的。”说着指向一片夜空,“今日可没有星星,也摘不来了,你这么仔细瞧瞧还是挺像的。”
        尔康放飞手上的孔明灯,笑问道:“永琪呢?不是说把你找来一块儿来的么?”我只是低头默默,紫薇瞥他一眼,拉近我说:“过来与我们一块儿吧。”
        我点点头,提笔沉思片刻,只在灯纸上写下: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才要放飞,尔泰凑近念了一遍,笑道:“你这大过年的都写些什么词呢!有文采也不是这么摆弄的,你就不能与我们一样写些喜庆的诗句么?”
        我绕到另一边,侧头想了一会儿,提笔写下: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满心装着永琪,写的词都像是在无病呻吟一般,脑中明明想的是喜庆的诗句,写出来却又不一样了。心下有些烦闷,握着笔发了半晌的愣。尔泰轻笑出声,提笔又写下: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我怔怔地看了一会子,自嘲一番,我如何会有苦尽甘来的一日。安安静静地放完了孔明灯,愁绪更甚。
        翌日谴了小桌子小凳子送西林觉罗氏出宫,昨日未到圆明园,乾隆一大早便让小路子来漱芳斋派了赏赐,吃的用的皆齐全。
        听明月说太后和愉妃从五台山回宫了,愉妃身子大不如前,永琪请旨要日日在额娘跟前尽孝,乾隆动容之下准了永琪陪愉妃在永和宫同住,另添了眉儿迎儿两个宫裨随身伺候。我不知道小燕子的好日子是不是到头了。
        永琪果真是与我再无瓜葛,如今很少能见得,就算见着了也是如我从前那般礼数齐全,只不过他更疏冷罢了。
        这一日正与明月彩霞在说笑,永和宫就来了人说愉妃想见我。提到愉妃心头还是有些畏惧的,一个让小燕子和永琪左右为难的女人怕是不好应付。只是转念一想既已不与永琪有任何牵扯,如何应付又有什么相干,表面功夫做足了也就罢了。
        随着前来的奴才到了永和宫,就见一个体态适中的妇人坐身大堂,衣着素雅,配饰极简,这么一瞧道真是有一股与世无争的味道。我忙上前一福礼道:“愉妃娘娘吉祥!”
        她闻声看来,仔细地打量我一番,喃喃道:“像,真像……”我有些不明所以,她却一笑道:“坐吧,在本宫这儿不用太拘着礼数,随意些就好。”
        话虽如此,却不敢太过失礼,小心翼翼地坐下,待她说话。她命随侍的宫婢奉上了茶点,一面道:“本宫昨日刚陪太后从五台山回来,赶着忙儿就去圆明园赴宴会了,总听万岁爷提起你,早就想见见你了,今日就让奴才把你给请到永和宫来,不会耽误着你的事吧?”
        我陪笑道:“自然不会,娘娘言重了,和孝有幸劳娘娘记挂,本该和孝前来请安的。”


        59楼2013-04-14 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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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四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乾隆已经下了旨,指西林觉罗琬烟为永琪的嫡福晋,成婚就在四月初八这一日。明月带来消息的时候我正与紫薇做着针线活儿,咋一听愣了片刻,绣花针刺进手指,血滴在绣布上晕染开一片。
          紫薇不动声色地替我包扎,一面瞧着绣布上的红晕道:“这里就绣梅花罢,红色的丝线不够,一会让小凳子去御衣房领些过来。”我心不在焉的听着,心中沉重万分,四月初八的话,只有两天了。
          手心紧了几分,紫薇满面肃色地盯着我,轻问道:“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么?”话罢只是重重地叹气,留了我一人在屋中。我静静地摆弄着手中的针线,想着想着便笑了,笑着笑着只觉嘴角有了一丝咸味。
          又是独自闲荡,没有目的,只想这么走走,心下方能觉得好过一些。几次步子都不自觉地迈到了永和宫的门外,一想他那疏冷至极的眼神,终还是顿住了脚步。能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转身间,却见永璋自宫内出来,我诧异地看他,他仿佛是看穿了我的困惑,先开口道:“五弟快要娶亲了,我们这些做弟兄的总要来恭贺恭贺。”我微扯嘴角,笑意甚苦,他提步先行,几个步子后转身看向我,示意我随上,我微动小步,跟随其后。
          穿过小林,路经绿湖,踏过小石桥随他到了一僻静处,他垂头看着跟前澄清的湖水,问道:“最近可好?”我淡淡道:“一切都好。”
          他默了一会儿道:“真的好么?你如今这也算是好么?”一句话问得我纳纳无言,只盯着湖面不说话,他半晌又问道:“你可有后悔?如今他要娶亲了,他究竟置你于何地?我早就劝你没有结果的事不必太执着,你执着害的只是你自己!”
          我想了想道:“那我还是只回你那一句,他要娶谁做福晋,与我没有相干!”他哈哈地笑出声来:“没有相干?你满脸都写着愁苦,你当我是傻子瞧不见么?”
          见他笑意浓浓,心下只是愤然,语中也带了一丝怒意,“如果缄亲王是来与我说这些个无关紧要的事,那我便回漱芳斋了。”
          他蓦地敛了笑意道:“你就爱逃避!你逃避那些事就不存在了么?你逃避五弟就不用娶西林觉罗氏了?小燕子,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倒不如尽早了结了自个的终身大事,你也到了婚嫁的年龄,皇阿玛也是会为你指一门亲事,便算是他舍不得要多留你两年,终是有出嫁那一日,你倒不如趁他还未提时,自己先寻好一个归宿,以皇阿玛对你的宠爱必然是会应允,怎么也一定是个正室。”
          我提声道:“这些不用缄亲王来相告!”
          他微怒道:“你就不打算嫁人了,吃斋礼佛的当尼姑去么!我奉劝你还是早早将自己托付出去罢,现今是个香饽饽,人人都想要,怕是再过几年便成了豆腐渣,无人奢望了!”
          我一下气上心头,瞪着他道:“若是寻你这么个婆家,我倒是愿意长伴青灯古佛做尼姑去!”
          他面色更是难看,“且不说这些,真相大白那日便算你嫁给五弟,可是你就那么愿意当小老婆看别人脸色?”
          我忿忿道:“我谁都不嫁!”转身欲走,他忙拉住我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不知为何总是气着你,我并不是故意要如此。”
          我转身看他,他一叹气笑道:“我只是想好好地劝劝你,与你说清楚其间的厉害关系,早日嫁了后半生也能有个依靠,至于你愿意嫁给谁,我只愿你过得好便是。”
          我只垂着头不说话,他道:“行了,是时候得出宫了,自个好好想想罢。”话罢提步去了。
          晚间早早地便歇下了,只是翻来覆去地入不了眠。屋里的烛光忽明忽暗,几番折腾被风熄灭。我侧身躺着,突然想起四月初六是我在现代的生日!来了这么久,久到自己的生日都忘了,久到已然把自己当做了小燕子。
          小燕子,若是你灵魂仍在,能不能告诉我面对如此局面你会如何?不用问了,你定是不顾一切。
          胡思乱想间,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小声说话的声音,听着像是永琪和彩霞。听得彩霞道:“五阿哥有事么?”永琪问道:“你们格格可睡了?”


          61楼2013-04-14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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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霞回道:“格格已经歇下了,五阿哥找我们格格有话说么?”那边静了半晌,才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来瞧一瞧,你们格格近日可好?”
            彩霞一叹道:“比前些日子好太多了!前段日子格格身子不适,请了常太医来瞧,说是梦魇缠身,睡眠不稳,格格夜夜噩梦相伴,可被折腾坏了!”
            我心中暗暗怨怪彩霞的多嘴,只听永琪的语气重了几分,“怎么会梦魇缠身呢!如今可好了?”
            彩霞道:“说是白日里忧思过重,郁气不散,如今已经好些了。”
            永琪低声咒骂道:“一点都没改爱瞎想的毛病!打小就是如此,大了还是这样!”
            我心中苦涩渐起,他每一句关切的话就似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剜在心头。而后紫薇的声音传入耳畔,只听她问道:“五阿哥还未回宫安置么?”
            永琪语中隐隐含苦道:“我不习惯歇得太早。”
            一瞬又没了声音,好久才听紫薇说:“赐婚的圣旨,我们都晓得了。”永琪默了半晌问道:“她是如何说的?”
            “她什么都没有说!”
            外头倏地又静了下来,我紧紧扯住被角,心头莫名地慌乱。半晌永琪才说话,语气有几分怒意,“她既也不在意,就罢了!”顿了顿又轻道,“紫薇,听彩霞说小燕子最近身子不好,你多多地留意她,你的话她大概还是能听进去几分的。”话罢再没了声响,片刻外边的烛光也灭了。
            听到外头没了动静,知道她们都睡下了。我掀开被褥,随意拿了床头的一件薄衫套着,脚步轻轻地走到大堂,才一开门,寒风入襟,我哆嗦了一下,抱紧身子跑出。
            外边倒不是很冷,只是风有些大,此刻的皇宫特别安静,随意寻了一处站定,抬头仰望天际那一轮月,宫墙围住了广袤无垠的天,身在紫禁城的我仿佛就像一只囚鸟。终是了解小燕子为什么那么向往宫外的碧海蓝天,纵使这个紫禁城再豪华,再奢侈,却只是让人心生孤寂。燕子不应该属于皇宫,小燕子,但愿你能自由飞。而我,便留在这儿替你承受。
            双手合十,轻声地为自己唱一首生日歌:“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唱罢轻声一笑,如今也只能自娱自乐了!若是再来一壶美酒,一个蛋糕,一碗长寿面,岂不美哉!
            “不是说你早就歇了,怎么又自己出来了?”身旁忽地一声响,我骇了一跳,转身看去,永琪负手站着,平静地看着我,投下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我一下滋味莫辨,半晌才反应过来,扯一个幌子说道:“屋里闷得慌,我出来透口气。”他面色一沉,一下解开外衣作势要披在我身上,我伸手想要扯下,他只是牢牢按住我的手,瞪着我说:“你是尝不够受寒的滋味么?”见我不再挣扎,才渐渐松了手,转身不再看我。
            他不言,我亦不语,两人静静地并肩而站,我正踌躇着要找什么理由逃开,他却开口道:“你前些日子身子很不好么?怎么了?”
            我讪讪笑道:“你别听彩霞说得那么严重,就是睡得不好,没什么的。”话罢他诧异地看过来,这才惊觉自己露了馅,这不是不打自招他与彩霞的对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么?话已然出口,收回已不及,只是默默垂头。
            他似乎也没有追问的意思,仍是负手站着,月光洋洋洒洒地打在他身上,俊朗的面庞在月光下格外地清晰,我瞧得有些入了神。他突地转过身来,问道:“方才你唱的什么曲儿呢?”
            我一下回神,略觉羞愧,讪笑道:“突然想起今日是我的生辰,为自己唱首曲子自娱。”他诧异道:“今日是你生辰么?”我自嘲道:“生辰太多,自己都记不住了,没什么打紧的。”反正也不是原来的周筱筱了,她的生辰与我还能有多大的关系,而小燕子的生辰我也是一无所知,如此想来还真是悲哀,到了这里我居然连个正当的生辰之日都没有了。
            思虑间,手中蓦地一紧,还不及我开口,永琪已拉住我大步前走,才想质问,他先开口道:“你只跟着来便是!”我闭嘴,由他牵着。


            62楼2013-04-14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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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步到了御膳房,管事的小太监正准备关门,永琪提声道:“别锁门!”那小太监吓得浑身一颤,瞧见是我们忙请安,永琪上前道:“钥匙留下,我一会儿会放到守门的侍卫那儿,你明早便去那里拿罢,退下罢。”那太监连连应是,脚步匆忙地退开。
              永琪一下推开门,拉我进屋,在里头点燃了一只蜡烛,亮堂一片。他一言不发,东翻西找的开始忙活起来,我安静地坐在椅凳上看他,从竹簸箕里找出了面条,又从小罐里拿来了两个鸡蛋,如此似曾相识的场景,蓦地想起永琪和小燕子是不是在厨房一吻定的情,想到只觉面上发烫,心怎么都静不了。
              大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永琪端着一碗面条置于我面前的桌案上,热气腾腾的一碗面,上头掺了两个有些发焦的荷包蛋。他缓缓道:“今日不是你的生辰么?生辰怎能不吃长寿面?”
              我微微动容地看他,他理理袍子在另一边坐下,面色平静道:“我第一次下厨,别嫌弃我做得不好吃便好。”心头一丝丝暖意袭过,赶紧抽一双筷子趁热吃了一口,居然也是一碗没有加盐的面!
              我还没咽下,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一笑便呛着,笑声夹杂着咳嗽声折腾得我面色涨红,永琪起身拍我的背,想帮我顺顺气,一面脸色沉沉问道:“有那么难吃么?”
              我连连喝下几口水,只一劲摇头,静静地埋头吃面。半晌听得他问:“皇阿玛已经下了旨……”顿了好久却没有了后话。
              我抑住心头渐起的心酸,淡淡道:“我知道,这天大的喜事,宫里早就传遍了。”他紧声道:“你也认为这是喜事么?”执筷的手一顿,强自笑道:“自然是喜事!”
              他紧紧盯着我,提声道:“我要听真话!我要你看着我说!”
              我有些无奈地迎上他的目光,只觉无力,弱弱一笑道:“五阿哥,你有你的责任,也有你自己的抱负,皇阿玛替你指了这一门婚事,其中的用意你不会不晓得,有鄂尔泰学士这位举足轻重的朝臣在你这边,这对你登上皇位是极大的益处,皇阿玛的心思,想必你也分析得十分透彻了。”
              第一次直言不讳地与他说着皇位之争,他只是面色一凝,并不说话。我又缓缓道:“我并不想像紫禁城中的那些女人一样心胸宽广,我有自个的思想,我小气得很,没有办法包容‘娥皇女英’,亦没有法子容纳妻妾成群。”他一愣,眸中不解地打量我,我又道:“若要我与别人同侍一夫,我倒宁愿出了宫找一个山野小民平淡地一辈子。”
              他淡淡道:“你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想了想坚决地道:“就是不愿与你相伴的意思!”
              他脸色一沉,眉头皱得愈深,眸中已然有了怒气。喉头哽咽,眼底湿意渐起,我侧过头狠狠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叹道:“便算是跟了你,可你也是将要有妻室的人,我不愿为你改变自己的想法,更不愿为你委曲求全。五阿哥,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倒不如彼此干脆地撩开手,方能寻个安定。”
              起身欲走,只听拍案而起的声音,再是“乒乓”一阵碗碟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句“我不是想听你说这些混话的!”我一惊转身看去,永琪怒意冲冲地立在桌案旁,还满是热气的面也打翻在地,滚烫的汤水和面全数落在永琪的左手背,脚边也到处都是,衣袍下还被打湿了一片。
              瞥见他被汤水烫后微微泛红的左手,他却微微一扬左手,也不去瞧,只是皱紧了眉头。心中一痛,忙扯过他的手来看,他“咝”地痛呼出声,满手的水泡入眼帘,急急道:“你干什么!也把我冒失的毛病给传染了?”
              正想去找药,身子倏然一个后倾,待反应过来已是被他紧紧地纳入怀中,听他略有喜悦地直道:“你心里明明就是有我的!明明就是有我的!”
              “小燕子,不要说这些让我心痛的话,我一个字都不要听!不要折磨我,也不要折磨你自己。”语中有了哽咽,我紧咬下唇,眸中热泪滚滚而下。他语中深深的无奈与痛楚,“年年月月,你就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思?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甘愿接受?”
              我有些哑然,他呼吸重了几分道:“你要我怎么办?我堂堂一个阿哥对你事事顾全,你却那样糟蹋我的心意!我怎么会不气?小燕子你简直气死我了!”须臾又柔声道,“可我就是阻止不了自己的心思,我就是想你,就是想与你一起,小燕子,答应我不要逃避,不准再躲着我!”
              心中微动,才想伸手将他搂住,那一瞬理智却又阻了我所有动作。狠下心,重重地深吸口气,抑着语中的颤抖道:“我只当不知你的心思,你只当不知我的心思,我们就如此吧,五哥。”他身子微颤,紧搂我的手渐渐失了力道,我咬咬牙干脆一把推开他低着头跑开。


              63楼2013-04-14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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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珍馐佳肴一一上席,遥遥看见尔泰朝我举杯,我一笑也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永琪仍是不见踪影,太后疑道:“这永琪换身衣裳怎的要这么久?”西林觉罗氏忙起身道:“孙媳去找一找罢。”太后却道:“外头风大,你身子不好,就别吹风了,哀家谴人去看看便是。”
                乾隆接过话茬道:“朕看就让和孝去罢,看她闷着不说话大概是坐不住了,到外头透透气也好。”
                我有苦难言,只好起身一一行了告退礼。一出殿门便觉凉风习习,于我却是畅意无比,步履缓慢地行在空荡的皇宫,心头从未有一刻像如此这般平静。不知不觉地又到了御膳房外,正瞧着管事的小太监在锁门,一见我请安问道:“格格要进里头么?要不要奴才将钥匙留给格格?”
                我摇头,他告退走开。才想举步,却听榕树下传来几声轻咳,我有些诧异地止步看去,须臾便见永琪自那树干下起身走来,还是那一身被茶水浸湿的衣袍。略觉吃惊道:“你不是去换衣裳了么?太后已在催了,赶紧回去罢。”
                他淡淡道:“既然有了逃走的借口,就不想再回去了。”话罢已至身前,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我,“他们诧异或发怒,也是明日的事,我不在乎。”
                我有些纳纳,默了半晌,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簪子递过来,是一支云凤纹的金簪,金簪以金丝垒成卷草纹样衬底,其上用金丝做成立体的如意云纹,一只凤凰翱翔其间。凤凰与云纹皆用细如发丝的金丝垒成。
                我微证,没有抬手去接,他等了一会儿,只拿好簪子插进我鬓发中,一面苦笑:“这是给你准备的新年礼,却不想竟拖到了现在才拿给你。”我心头点点酸痛,没有拔下鬓发中的簪子,他终是扬唇一笑,“还好你愿意接受,漂亮么?”
                我莞尔道:“很漂亮。”他愣怔片刻,叹道:“好像很久没见你笑了,我记得儿时的你笑得很真,也很美,不管是对旁人,还是对我。”见他眉间的苦愁,心头一紧,低低道:“五阿哥,你……”
                他出声截道:“我晓得你要说什么,‘你这又是何苦呢’,对么?”我垂头不语,算是默认,他语中含了几分嘲讽,“我也常常问自己这是何必,或许就如你说的我给不了你所需的,亦不是你的良人,如今我已有了妻室,而你也将另嫁他人为妇。”顿了顿才道,“我有责任,你有坚持,我们之间阻隔着太多,而你也再不愿像儿时那般与我亲近。”
                想勾唇,却是笑容不成,只得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我们都有无可奈何,皇命不容许违抗,便算是心有不愿,不也妥协了么?”他只执过我的手于掌心,“可我心里总有不甘,就是不愿!”灼热的大手忽地抚上我额前被风吹散的碎发,他看着我,极力挤出一点笑容,喃喃道:“当初那一箭就该射死你的,那一箭让我这样牵肠挂肚,日思夜想,倒不如把你射死还干脆些!”
                巨大的酸痛汹涌而至,如此诚挚的永琪让人不忍推开,而自己面上也是温热不断淌下,他猛一抓紧我的手道:“小燕子,不要嫁给别人!不要嫁!”
                他力道愈重,捏得我手心微微泛疼,我蹙眉,无奈道:“不是我愿如何便能如何的,‘身不由己’,你应当比我更懂。”感觉到他微微失了力道,眸中也只是怔然,继而又说:“你既也看得如此通透,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五阿哥,如今我是你的妹妹,真相大白那日,或许就连妹妹也不是了,保不准还会赔上性命,我不想苦了自己,更不愿拖累旁人。”缓缓地退开几步,决意道:“本就不是同路人,何不相忘于江湖?”
                永琪的眸底凝着一片灰暗,还是怔怔地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纹丝未动。我有些心慌,他眼中的苦楚却让我不忍再瞧,半晌他勾唇一笑,笑中无限的嘲讽蔓延,终是笔直了身子,一笑道:“我都懂了。”话罢转身而走,颤抖的背影在寒风中略显萧索。
                他话中的平静让我不安,呆呆地杵在原地移不开步子,只默默目送他的背影。须臾却听几声轻咳入耳,愈发响亮,我一下上前拉住他问:“你受凉了么?”他步子不停,轻手推开我,“你走吧,与你不相干。”


                70楼2013-04-14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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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发急,顾不得其他,又试图扯住他,“你受凉了!是昨日淋了雨么?”他再一次挣开,语中似有赌气之意,“昨日你既不愿管我,今日又管我做什么!”
                  我深叹口气,一下冲上去拦在他身前,柔声道:“请太医来瞧一瞧好么?”话音还未落,永琪提声便道:“小燕子!你既然那么不可动摇地做了决定,如今又在做什么?总之你从未在意我的心思,那你就干干脆脆地离我远些!”
                  仿佛听清他这番话已经耗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他眼眶微红,清澈的双眼此刻也是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强忍的泪终是滚滚而下,我背过身,缓步走着。是啊,我如今又在做什么,我在自取其辱,在自找没趣么?不!我只是在自作自受罢了。
                  突觉脚下的步子虚软无力,身子摇摇欲坠的那刻,一双有力的臂膀自背后搂住我,后背紧紧地抵在宽广的胸膛前,耳畔微有热气,只听那人颤声道:“小燕子!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你怎么能说那样狠心的话,你总爱说狠心的话,每回都能气着我!我却仍是情难自禁,哪里还有一点阿哥的尊严?你把我折腾得那么辛苦,我恨死你了!”
                  “把我整得七荤八素的,你很开心是么?你若是真的开心,怎么见着我又笑不出来了?什么时候小气得连个笑都不肯给我了?”
                  他温热的面颊贴着我的,相触间有几丝凉意滑过,我心中刺痛,覆上他冰冷的双手,脱口道:“永琪,我们去请太医瞧瞧好么?”只觉身后的人浑身一颤,紧搂的臂膀几分僵硬,语中带着几丝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喜悦,“你叫我什么?”
                  我默了半晌,低低道:“五阿哥。”
                  他一下转过我的身子,双手牢牢握住我的肩膀,微提声道:“不是叫这个!”
                  “永琪?”突如其来的呼唤打断了我的话语,我一听是西林觉罗氏的声音,忙挣开永琪的手将泪抹净,转身见西林觉罗氏正向我们走近,倒是也没什么愤怒的神情,与往常无异,只淡笑道:“永琪与格格出来得这么久,太后都问起好几遍了,现下大伙儿要去戏坊听戏,你们跟我回么?”
                  永琪已收好了情绪,对她道:“我们就不回了,你与太后说我身子不适回永和宫了,小燕子觉得疲惫已回漱芳斋安置。”她颌首道:“外头风大,你们也不要待得太久。”永琪瞧她一眼,也关切道:“你身子不好,别在风里站着了,走罢!”
                  看着西林觉罗氏纤弱的背影,只觉诧异万分,正自想着,咳嗽声却又响在耳旁。我看向永琪,“让太医瞧一瞧吧?”他无谓道:“只是受了一点凉,不必看太医。”我见他执拗,脑中一丝灵光闪过,拉着他就往御膳房去。
                  大门紧锁,他不解道:“你要做什么?”我不答话,又举步到了窗前,手重重一推,只听“吱啦”一声,窗子便开了。挽挽袖正要爬进,却被永琪一把拉住,“你究竟还是不是小姐了?翻窗子的事儿也能做得出来?”
                  我只挣开他,一下跳窗而入,摸索着点上了一支蜡烛,见永琪已然进了屋子,站在一旁疑惑地打量我。东翻西找地凑齐了材料,生火,倒入坛中的烧酒煮热,然后再打入一个鸡蛋搅散。依稀记得他们说鸡蛋酒能治感冒,煮完稍稍晾得凉一些才盛入碗中递给永琪,“不愿请太医,就喝了罢!对伤风有好处。”
                  他半信半疑地呡了一口,霎那眉处紧皱,我见他神色不好,就着他的手也喝了一口,一股怪味窜入喉间,苦苦的,涩涩的,还夹杂着一点鸡蛋的腥味,味道难忍,低头吐了个干净,他哈哈地大笑出声。
                  爽朗的笑声让我有些恍惚,我又何尝不是许久未见他笑得如此肆无忌惮了。见我沉默不语,他也止住了笑意,只瞅着我道:“你这又是哪里学来的法子?做了这样味道奇怪的东西。”我一叹道:“学艺不精,就别提了。”
                  一时又没了话,外头一声猫叫,将两人的思绪拉回,他踌躇了半晌,终是问道:“方才在外面……”眼见他又要扯到我不愿去聊的话题上,忙心慌地截道:“我以为我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你若是不懂,我可以再说一次。”
                  他一顿,苦笑道:“那些伤人的话你愿意再说,我却不愿再听。”我瞧一眼窗外的天色,诺诺道:“不早了,我该回了。”他默了一会说,“我送你回罢。”
                  还不及出声拒绝,他先道:“就一次罢,往后怕是再没机会了。”听他浓浓的无奈,我心中一软,只点点头。
                  他先扶我跳出窗子,一转头吹熄了蜡烛,也随之跳出。
                  并肩走着,穿过花林,路经小湖,踏过小石桥,两人皆是无话。眼见漱芳斋落入眼帘,我一停步,想到了什么,想将鬓发中的簪子拔下,他伸手拦道:“留着罢,做个纪念也好。”顿了顿又说,“你说的话我都记着了,再不会勉强。”话罢大步走了。
                  仍旧将簪子拔下,掖在手心,烙得手心生疼,却恍然未觉。
                  注:
                  1. 云凤纹金簪:明永乐十四年,长15.3cm


                  71楼2013-04-14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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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尔康动容道:“紫薇,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个,宽慰宽慰小燕子,让她不要太担心。”我瞧着恋恋不舍的两人,心中有了主意,默了半晌坚决地道:“尔康,带我去边关!”
                    三双不可置信的眸子扫过来,我却愈加坚定,反复被忧心折腾的我早已了然了心意,原以为能坚强,却是佯装不成,终究还是没有法子彻彻底底地撩开手,日日反复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心思,我不能失去永琪,更不想失去永琪!
                    “什么?”尔康大惊,面色倏然沉寂,“不行!女子不能擅入军事重地,我不答应!”我更加慌乱,眸中哀求道:“尔康,带我去!我只有亲眼看他一面才能安心。”他仍旧坚持,眸中略有为难之色,“小燕子,实在不是我不通情达理,只是军规难违,我保证尽全力与尔泰将他完整无缺地带回宫,你放宽着心,我会谴人日日带消息给你。”
                    我一时想不到还能说些什么,尔康句句在理,我毫无理由。沉默了好一会儿,尔泰叹气低低道:“我带你走。”我一时愣怔,还消化不了他话中之意,尔康眉处紧锁,呵斥道:“尔泰!你疯了?违抗军规,你有几个脑袋承担后果!”
                    “哥!让小燕子乔装混在军队里,谨慎小心些,不会有问题的!”
                    尔康哑然,眸光在我和尔泰之间流连,再是直直地看向紫薇,终是缓缓颌首道:“好。”
                    翌日换上了一身士兵的铠甲与大军出发,宫里已经打点妥当,紫薇请旨让我出宫与她在和亲王府游玩几日,乾隆的心思全在战事上,即刻便准了。
                    尔泰怕步行太累,将我藏在押运粮草的马车内。马车虽大,但粮草也多,占得整个空间满满的,我挤在最里头的小角落,虽然马车内昏暗阴晦,一身略重的铠甲闷得我全身渗着汗,但我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期盼与喜悦。或许是出了那个沉闷的皇宫,又或许是有了勇气坦诚自己的心思,心下松快许多。
                    马车平缓地前行,有人掀帘而入,一抬眼却是尔泰,他拨开座上的部分粮草,腾出了一个空处坐下,笑看着我。我奇道:“怎么进来了?”
                    他笑笑轻道:“怕你一个人发闷,上来与你说说话。”我但笑不语,他凝神打量我好一阵儿,轻笑出声,“若不是早认识你,还真以为你是个模样清秀的男子呢!”我扯了扯一身的兵装,无奈道:“你可别取笑我了,这身铠甲重得人快喘不过气。”
                    他撇撇嘴挪揄道:“如今你心里想必是畅快至极,还会在意这些?”我只笑笑,心情爽快难言。他瞧着我感叹道:“你还真是与紫禁城的那些格格小姐不同,战场上刀剑无情,她们一听战事惊怕都来不及,哪有人像你一样一个劲儿要去前线的?若是对他放心不下,我哥已经承诺会将他完好地带回宫,可你却还是执意要去。”
                    我看向他道:“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他摆手笑道:“罢了罢了!你总有自个的理由,只是要说一句,你这般的女子,我福尔泰敬佩。”
                    我冲他一笑,感激道:“谢谢你愿带我来。”他淡笑道:“不用谢我,我能理解你的心思。”顿了顿又喃喃道,“我只不过选择成全了你的心思。”
                    我微微挑帘往外头瞧了一眼,回身问道:“我们何时能到?”他思忖片刻,方回道:“再过几个时辰吧,到那儿该是要天黑了。”我颌首不语,他静默了一会子沉声道:“你既已明白了自个的心思,干脆就勇敢到底,即便有再多艰难也是以后的事,人生须尽欢,人这一辈子难得放纵自己几回,顾全眼下罢!”我点点头,眸中盈满了笑意与感激。
                    天色逐渐暗下来,感觉马车已经停了,一颗心竟七上八下地狂跳得厉害。良久听不到任何动静,车帘蓦地被人从外头挑开,尔泰探进身子让我下车,我深吸一口气平稳了紊乱的呼吸,跳下了马车。尔康打趣道:“可是闷坏了罢!”尔泰也笑道:“士兵都已进营帐歇息,我与哥要打点一下粮草。”话间抬手指向一处,“永琪的营帐就在那边,你去罢!”


                    73楼2013-04-14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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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着隐隐的期盼愈走愈近,营帐前升着一堆火,火堆旁坐了两个人,我一眼便瞧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侧脸,明朗的线条在微弱的月光下越显柔和,他端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隔得老远也能感觉到他的疲惫和落寞,我心中刺痛,紧着步子走过去。
                      他愣怔地凝视着远处,许是听到了脚步声,转头向我看来,他眼带困惑地打量我几眼,待反应过来面色一紧,佯装平静地谴开了一旁相伴的士兵,他眸中带着怒意与不可置信牢牢瞪着我,一把将我拽进了营帐。
                      烛光照耀下,他面上两道小小的伤疤清晰入目,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抚摸,忍着颤音道:“你还好……”话音还没落,他截过我的手,偏头躲开。手一僵,我默然抽回。
                      他上下打量我,微颦眉道:“你怎么会到军营来?若是让人发现……尔康尔泰胆子也太大了!我去找他们!”看他怒意冲冲,心头的暖热一点一点地冷下去,我尽量稳着颤抖的声音,无助道:“是我自己执意要来的!宫里好久没有你的消息,我……我……”
                      他身形一顿,静了半晌转过身来,却是一阵苦笑:“不是说了相忘于江湖么?你还会担心我么?你担心我做什么?你也看到了,我很好,不用你担心。”仿佛有人在我体内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桌案的一角才不会瘫软下去,他看着我继而道:“小燕子,这次我好不容易决心要放弃你了,我也说了再不会勉强,可是你却令我下个决心都要摇摆不定,为什么要关心我?为什么要来!”
                      心尖仅剩的一点暖意也被一点点地抽离,心里一下变得空落落的,马车上那个满怀喜悦与期待的自己恍若只是一个梦。鼻头一酸,泪意终是抑制不住,垂着头道:“你不要怪尔康和尔泰,我自己一定要来,他们也没法子。你若是那么不想看见我,我走便是。”
                      快步欲掀帘而出,身后的他紧紧拽住我,愈发使力,“不要走!”我带着吃惊看去,他淡淡一笑,“你总是一味逃避,叫我走远,却从不为我想想,你把我弄得失魂落魄,满脑子整日整日想的都是你!可你呢?总是那么狠心绝情,小燕子,你真的忍心那么伤我么?”
                      看他愈红的眼眶,心口被巨大的痛意吞噬着,我泪意涟涟,一手急急地擦着泛滥不停的泪,一面哭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把你折磨得那么辛苦,往后我再也不会折磨你……”
                      他一下将我拉近几分,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我迎上他眼底的炽热,鼓足勇气一字一顿道:“永琪,对不起,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认输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有你,就够了。”
                      他怔怔地紧盯着我,仿佛没有会意,那眸中滋味莫辨。良久得不到他的回答,我有些心慌,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说得太迟了,如果……”话还未成,已被紧紧揉进温暖的怀里,他呼吸愈重地响在耳畔,语中喜悦浓浓,“你让我等这一天等得这么晚!再也不许离开我!”怀抱又紧了几分,只听他不停地在唤:“小燕子,小燕子,我好想你……”
                      我微笑闭眼,沉溺在这个温暖宽广的怀抱,昏昏欲睡。
                      注:
                      1. 大小和卓木准葛尔一战后逃逸,巴达克山国国王苏勒坦沙将大小和卓擒住处死,同时遣使向清朝表示归附。此处他们的东山再起实属剧情需要。
                      2. 此次作战地名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74楼2013-04-14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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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
                        一觉醒来,已是白天。
                        永琪不让我走出这个营帐,只让我寸步不移地待着,好在这个营帐也够宽敞,书桌也是有的,还随带了一个小厨房。无趣时可以写写诗,临临帖,摆弄一下帐内的花花草草。帐中间摆着一个大木桶,那是沐浴时用的,桶内是冒着热气的洗澡水。
                        我随手在书桌上翻着,入眼的是一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默默念出声,一页清秀的小篆,正如他人一般让人痴迷,心头有满满的暖意淌过。
                        正念着,帐外突有了声音,有人在说:“元帅,你方才不是说要沐浴么?怎么还在外头?水该凉了。”听永琪说:“现在就去了。”我俯身在书桌后藏好,却听外头惊道:“元帅,你……你平日都用花瓣洗澡么?”
                        我一听,忍俊不禁地压低声音笑起来,花瓣是我让永琪去摘的,只想祛一祛身上浓浓的汗臭味。半晌没听到声音,想着该是永琪阴沉着脸将他吓跑了,有脚步声入耳,我小心地探出身子,永琪一股脑儿将篮中的花瓣倒入木桶内,看着我眸中宠溺地笑:“你可高兴了?被手下这样误解,怕是威严也没有了。”话罢故作苦恼之态。
                        我自书桌后走出,憋着笑说:“是是是!都怨我!”他慎我一眼,笑道:“快过来洗洗罢,我要去尔康尔泰那边商讨一下战事,过会子再回。”话罢掀帘走了。
                        脱下一身重重的铠甲,顿时松快不少,整个身子浸在暖暖的水中,快意瞬间蔓延至全身,水面的花瓣散出阵阵的香气,身心舒畅,我静静地倚靠在木桶里,享受此刻的舒适。半晌只听帐外有一前一后的脚步声,有个声音说道:“你手里拿的什么?”那厢回答说:“是元帅每日要换的药。”
                        “正好,我要向元帅报告一下粮草的数量,一块进去罢!”
                        我心头一慌,整个人没入水中,庆幸自己能憋几分钟的气!
                        两个脚步声入了营帐,然后是一阵放置物品的声音,耳边突地咋开一声响,“元帅还真的用花瓣洗澡?平日里看着挺男子气概的,看不出这么娘们啊。”我咬紧下唇,极力地憋着笑。另一人答道:“你管那么多!人家的喜好碍着你什么事了,元帅忙得连洗澡水都来不及倒,咱们帮他倒了罢,要是再有人来看见这花瓣也不好。”
                        那人许是默认了,只觉有人搬动木桶,心中大叫不好。上头传来惊讶:“怎么就有这么沉呢?一桶水有那么沉吗?”
                        “你们做什么?”永琪略有慌乱却又极力抑制的声音传来,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我安下心来。
                        两人唯唯诺诺道:“只是想帮元帅倒一倒洗澡水。”永琪低低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你们没事就出去罢。”两人连连称是,须臾又听一个声音献媚般地说:“元帅,以后洗澡若是需要花瓣,尽管吩咐我去摘!要什么花都成,只要是应季的,我都能给您找来!”
                        有半晌的静默,永琪提声道:“赶紧出去!”而后便是一阵小跑而出的脚步声。
                        有人轻轻敲了敲木桶,我探出脑袋,急急地吸了几口新鲜气,抬眼只见永琪一脸阴霾,沉着声说:“小燕子,以后不许再用花瓣洗澡。”我轻笑出声,感叹道:“若不是这些花瓣挡着,我擅闯军营可就要被发现了!”
                        他阴霾散去,垂目看我一眼,两颊一红,似在自语道:“若是回来得迟些,清清白白的身子可要被人看光了!看来得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营帐。”说着转身去衣橱寻了一套衣物过来,“幸好我带着几件便装,赶紧换上罢!”
                        我接过衣物,他赶紧背过身去,低低道:“你放心换上罢,我不会偷看的!”
                        利索地穿好衣服,虽有些大了,却也不至于伸展不便,但还是喃喃道:“身子有些大了。”永琪转过身来,一面道:“你有衣物替换已经很不错了。”打量我一阵,戏谑一笑:“多大的人了扣子都扣不好!”


                        75楼2013-04-14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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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低头一瞧,最上面的一颗盘扣扣在了第二颗盘扣的位置,他伸手过来,一颗一颗地逐渐解开,再是一颗一颗地扣好,眸中带着温和的笑意道:“小燕子,你什么时候能学着聪明一点,嗯?”
                          他手心的温度仿佛隔着衣料渗入身子,只觉面上一烫,垂着头不敢接话,大手在扣最后一颗扣子时停下,我有些疑惑地看他,他只是两颊通红,一下快步走到帐门口,吞吞吐吐道:“自……自个把扣子扣好,我还有事要议,议完事便回。”话罢大步掀帘而出。
                          我含笑将最上方的一颗盘扣扣上,静静地待在帐中等着。
                          坐得愈发无聊,只得研好墨,临了半日永琪的字体,写到手略觉酸痛,方搁下笔,踱步在营帐中转来转去。眼神无意间落在床头那一方暗纹锦盒上,缓缓打开,入眼的只是一堆的信件,信封上写的皆是:小燕子 亲启。
                          与自己做了好久的心里斗争,还是怀着一丝莫名的紧张一封封将信打开。
                          第一封只有短短一句话:到军营的第一日,一切安好,勿念。五月初六。
                          第二封也只是一句:小燕子,好想你,不知你可还好?五月初七。
                          第三封:第一场战败,你会嘲笑我么?五月初八。
                          第四封:小燕子,昨晚梦见你,梦中的你不再逃避,真好。五月初九。
                          第五封:一切都好,只是常常思念。五月初十。
                          ………
                          整整两个月,每日一封,从未间断。几十封信握在手心,只觉沉甸甸地重,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永琪蓦地掀帘而入,泪意一下涌上心头,我快跑几步扑入他怀中,嘤嘤低吟:“原来……原来我这么可恶。”他侧头向榻边瞧了一眼,了然一笑道:“总算你也没有白白辜负了我的心思,小燕子,以往再痛再苦,都值了!”
                          我一下从他怀中抬起脑袋,他一笑道:“哭得跟小花猫似的!”一面轻手替我拭泪。他的眸中柔情满溢,我有些怔然地抚过他颊间的伤疤,柔声问道:“疼么?”他一愣,满面动容之色,“现在不疼了,小燕子,只要你在,什么都不疼了!”
                          还不及开口,灼热的唇带着热情重重地压下,脑中“轰”的一声炸开,颤抖着双手环住他的腰身,不知所措地回应。从没想过他的吻会是那般狂热,仿佛在一瞬便吞噬了我所有的呼吸,耳边充斥着他重重的喘息声,一颗心狂跳不已。
                          “唔…..”让人窒息的急迫伴着他的唇间的清香,在我唇上辗转反侧,双唇微张,灵巧的舌便滑进檀口,肆意纠缠,面颊发烫,我双眼紧闭,回应他狂风暴雨般地掠夺。
                          申时我进了营帐内的小厨房,仔细地扫了几圈,只找到了两根黄瓜,一个番茄,一个鸡蛋,还有一块豆腐。我皱皱眉,永琪坐在一旁的小椅上看着我,取笑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对他的挪揄置之不理,洗净菜开始忙活起来,几番捣腾过后,还是弄出了三盘家常小菜,麻婆豆腐、番茄炒蛋、凉拌黄瓜。
                          永琪盯着三盘菜看了半晌,略有感叹道:“我记得你小时便说会做菜给我吃,如今总算能尝着了!”才要提筷,营帐外有闹腾的声音传来。因为永琪已经下了命令不得随意进出他的营帐,所以士兵们也只是在外边高声道:“元帅!弟兄们都等着你喝酒呢!两位福副元帅已经在候着了!”
                          外面的士兵扯着嗓子在喊叫,大有“不罢休”之意,永琪略有迟疑地看向我,我一笑道:“快去罢,别让人等急了。”他覆上我的双手,展颜一笑,“等我回来。”
                          蓦地又剩独自一人,和衣躺在榻上,或许身心疲倦,极易入眠。恍然间有人轻柔地压在我身上,我微微移动身子,几丝酒气入鼻,睁开朦胧的睡眼,只见永琪目光牢牢地盯视着我,良久不肯移开。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不由问道:“干吗这样看我?”他喃喃道:“就是想将你瞧个清楚,瞧得仔仔细细,明明白白的,不然我会以为自己在做梦。”我心头骤然一酸,强自笑道:“酒喝醉了么?尽说些胡话。”
                          他摇摇头,眸中略有哀痛,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茫然,“昨日见你一身男装地出现在眼前,我当真以为自个是在做梦呢!你怎么敢那么大胆!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啊?”
                          听他打趣,我一笑道:“少拿我作笑话!我在马车里头憋了那么久,你以为是好玩的?”他敛了笑意,眸中真切地凝视我,低低地问:“为什么会来?”我沉寂下来,回想起躲在马车里的那个我,心怀满满的憧憬与期待,只想离触手能及的幸福更近一步,耳边依稀回响起尔泰那一句实实在在的理“人这一辈子难得放纵自己几回,顾全眼下罢!”
                          见我半晌不作反应,永琪拍了拍我的肩头,我眸间盈满笑意,扬唇轻道:“不知道,想见你,就来了。”温雅的笑容在他嘴角绽放,他静静地埋首在我的颈窝,呢喃道:“你真是让人心碎,又让人心醉。”话罢便再没了声响。
                          浅浅平稳的呼吸自颈窝处传来,我低头看去,永琪双眼紧闭,像是已沉沉地入眠。我看着眼前毫无戒备的他,心尖隐隐作痛,轻手在他面颊上一一抚过。蓦地手中一紧,那双眼睁开,眼底有一丝戏谑,他抓着我的那只手,笑得如孩童一般:“你在做什么?”
                          被抓了个现行,我有些哑然,他朗声一笑道:“小燕子,我好困,陪我躺一会儿。”话落一个旋转,顺势将我揽在胸膛上,我听着他的心跳,强而有力地入耳,心下一片平静。
                          耳边是渐愈浓重的呼吸声,只觉一道目光锁在我身处,睁睁迷蒙的睡眼,永琪侧着身子,一手托着脑袋,正笑意深深地睨看我。他嗤笑道:“让你陪我躺一会儿,你倒是比谁都能睡!”
                          我犹自在沉沉的睡意中,没有答话。他俯身在我额际烙下一吻,“睡着罢!我要去尔康尔泰那里了。”然后动作轻柔地下榻,出帐。我恍恍惚惚,很快又沉沉睡去。
                          注:
                          1.《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出自孟子,文中有删减。
                          2. 申时:北京时间15食至17时


                          76楼2013-04-14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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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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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拾掇着碗筷,帐外却是一片混乱之声,疯狂的叫喊夹杂着大水瓢泼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怵。心下积满了好奇,正想探身出去瞧一瞧,永琪却已急急入帐,面色慌张地对我叮嘱道:“你乖乖地待在营帐里,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话罢已不见影。
                            我心揪得紧紧的,时而站着,时而坐下,根本就定不下心来。耳边听着外面的声音逐渐地转小,再是缓缓地趋于安静,最后竟是沉寂万分。约莫是一炷香的功夫,永琪回帐,眉间满是疲惫之色。
                            我迎上问:“发生什么事了?”他坐到小椅上,沉沉道:“大小和卓木派人潜入营地,焚烧了我们一半的粮草。”我一惊道:“他们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回想上次一战永琪带头截获他们的粮草,大小和卓木早就扬言势不两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保不准下回就冲着永琪而来,这么一想,心上再也松快不了。
                            永琪握拳重重地打在食案上,眸中愤然又有几分悲痛,“他们射杀了看守粮草的士兵!十名士兵,无一幸免!”
                            虽然战中总免不了死伤,一次交战,死伤可达千万数,但身为主帅,看着出生入死的弟兄去了,终是会觉得沉痛难言。我双手覆上他的,柔声道:“别再想了,你与尔康和尔泰都缺少带兵行仗的经验,终究是不熟悉,便算是聪慧却也毫无用武之地,不如谴人回京请旨,让皇阿玛调了兆惠将军过来助你。”
                            永琪一叹道:“眼下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先别说兆惠将军如今身在西南,接了旨也得先回京复命,便算是他直接领兵过来,西南离这儿远着,快马加鞭也得四五日的行程。如今与大小和卓的仇结得愈深,这四五日内恐怕免不了几场恶战。”
                            我听得心头发紧,不禁牢牢地拽住他的衣袖,深深道:“永琪,千万千万不要有事。”他轻笑出声,搂过我入怀,语中莫名的喜悦,“便算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地保全自己,小燕子,我不会丢下你一人!此生都不会!”
                            我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整张脸埋进他的怀里,暖意扑面而来,仿佛如此才可稍稍安定慌乱的心。
                            永琪预料得不错,两日后大小和卓木带兵进攻,放言要攻下整座南山,打得清军一盘散沙,溃不成军。如今粮草成了最大的问题,永琪曾派人快马回京,但那个士兵还没出南山便被大小和卓射杀,还耀武扬威地把尸首丢在永琪的营帐前,恍若是在狠狠地嘲笑他。无法之下,尔康自愿回京押运粮草过来,永琪和尔泰放不下心,本是极力阻挠,却见士兵温饱不足,士气低落,只好由他去,嘱咐万万小心。
                            南山角下战火四起,我坐在营帐内,每日每日都是焦躁不堪,只恨自己毫无计谋,又是女儿身,不可上阵杀敌,亦不能设法相助。挣扎之下,最终还是换上了一身的兵装,小心地走到帐外的大厨房里,开始忙活整个军营的伙食。永琪也曾为这事与我闹过脾气,但我在帐中终究是坐不住,总想着要为他做些什么才好,他见我实在坚持,也就随我去了,只嘱咐不能太劳累。
                            倒也不算战败,两军只是僵持不下,不肯退让。永琪每每回帐,眉间的愁苦总是更甚前日,他整夜整夜地研究着《孙子兵法》,翻看各种军事书籍,不知疲倦。
                            七月十六那日,他是真的怒了。清军唯一的水源被敌军投药,全军几乎都因喝了污染的水腹部疼痛难忍,永琪按着泛疼的腹部,怒意浓浓,“万万没料到是如此卑鄙之人!原以为至少还是坦荡的,竟也用得出如此下作的法子!”
                            随军的太医用了一日的时间便解了全军的燃眉之急,也钻研了解药洒入水源中。身子爽朗后的士兵皆是愤慨难挡,斗志昂昂。永琪趁势将计就计,让敌军以为清兵皆已不堪重负,兵心涣散,暗里早已布下了陷阱,只待敌军自投罗网,来一个“瓮中捉鳖”。


                            77楼2013-04-14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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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咋一听清,我惊得一下起身,方才在翻覆间已散乱了头发,有些慌乱地盯着坐在榻边的男子,是一个外族打扮的俊朗青年。他冲我一挑眉道:“你是哪家的小姐,不知女子不能入军营?”我怔怔不知该作何言,只是惊慌失措地瞧着他。
                              他敛了笑意,眸中疑惑,“是个哑巴?”
                              “苏勒坦沙!”略带愤然的呼唤自营帐口响起,永琪大步走过来,直直地盯着他。
                              男子耸耸肩笑道:“五阿哥,三年不见,怎么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他自榻上起身,笑着拍了拍永琪的肩,又朝我看了一眼,“五阿哥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行军打仗也不忘带个女子藏于营帐中,这可算是‘金屋藏娇’么?”
                              永琪不予理会,面色更是难看,“我倒是要问个清楚,虽说你巴达克山国没有归顺大清,但你也跟我承诺过永不侵犯!如今却又与大小和卓狼狈为奸,你们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男子提声道:“我苏勒坦沙说的话什么时候不作数过?今日就是来与你解释这事的。”他也是眸中愤怒,“前儿我根本就不在!国家的事都是表兄暂代打理的,大小和卓溜到我们国家,不知说了什么妖言让表兄起了反清的心思!这才有了大小和卓木领着巴达克山国的士兵反大清一事,我昨日回山国才听说的事情,今日赶着忙要来给你一个交待!”
                              永琪问:“什么交待?”
                              男子回身一击掌,两个士兵压着两个憔悴的男子入了帐。永琪一看,面色一变,“怎么抓他们来了?”男子忿忿道:“这两个狡猾的东西妖言惑众,煽动表兄反清,无非就是想利用我们巴达克山国一雪前耻,不可饶恕!”话罢与押人的士兵交换一个眼神,士兵立马押人出了营帐。
                              男子又笑道:“如今我已想透了,决意带着他们的尸首与你回京,归附大清。”
                              外头顷刻间传来男子凄厉的叫声,永琪笑道:“到了京城,再与我比试一番拳脚,三年前那场较量,马上就会有个结果。”
                              男子也笑着,“这是自然!虽说你五皇子拳脚功夫一流,但是我也绝不输你!”
                              永琪大笑,“拭目以待!”
                              翌日,大军启程回京。
                              还是一样的马车里,如今很宽敞,我静静坐着,耳边听着车轮转动的咕噜声,心情却不像来时那般明朗。马上又要回去那个牢笼,时时压抑,步步留心,自由于我,又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品。有些迷茫地盯着车顶,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入宫前我是要先去和亲王府的,能见着紫薇这倒是一件让我欢喜的事。昨晚永琪就已千叮万嘱要我处处留心,谦恭有礼,我倒是没有很放在心上,总比在紫禁城要让人轻松得多。
                              驾马车的人永琪已经打点妥当,到了和亲王府天色也有些灰暗下来,紫薇早早地便在门外边候着,两人见面大力拥抱,以此诉说对彼此的思念。
                              晚间我与紫薇躺在一张榻上,她先开口道:“你在那边过得好么?”我笑道:“挺好的,只是时日太短了,若是还能待上一阵更好。”
                              她笑容间含了一丝暧 昧,“你与永琪把话说明白了?”我点点头,她笑意愈深地道:“你终于想明白了!永琪绝对是一个能托付终生的人,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他是我五哥,只是他对你的心意我都瞧在眼里,他不会负你的,便算你不能成为他的正室,他待你依然会是最好的。”
                              莫名的难受袭上心头,我不答话,只是默默地发愣。
                              紫薇也静了半晌,才缓缓道:“小燕子,其实你还是很介意永琪那个嫡福晋的存在,是么?”
                              我想了想,有些无奈,“只是介意封建思想和三妻四妾的存在。”
                              她也随我叹了一口气,“哪个女子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思?可这也不过是女儿家闺房中的美梦罢了,女儿家出阁后,丈夫就是我们的天,我们依赖着这片天存活,哪还能要求他们不能三妻四妾,不能三心两意?也不过愿求得多一分的宠爱,若是没有半分的宠爱,必将万劫不复!也许山野小民能给你这样的承诺,可你就真的舍得离开,甘心下嫁?小燕子,如果你不能认清这个现实,往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她的话犀利无比,一字一句,像是在心头插上了一把锐利的尖刀,隐隐泛着疼痛,我闭上疲倦的双眼,只问道:“若是你呢?你也不介意尔康这样么?”
                              感觉身边的人动了动,半晌才说:“若是他高兴,我不介意,本就不敢对他怀着这样的心思,我只愿相信,不管是几房妾氏,他待我还会一如既往地好。”
                              我沉默地侧卧着,丝毫没有了睡意。
                              注:
                              1.史实记载:巴达克山国国王苏勒坦沙将大小和卓擒住处死,同时遣使向清朝表示归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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