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传来他呵呵的笑声,我有些气结,忿忿道:“你一日不打趣我,心里就不舒坦是不是?”他笑着摇摇头,“岂敢岂敢!”我看他笑得如此开心,竟也随着他呵呵笑起来。
才惊觉雪又恍恍惚惚地飘落,永琪抱着我静静走着,垂头一看,他脚上的锦靴已经被积雪染湿,有力的步子踩在雪上,踏出了“沙沙沙”的声音。抬首间,一阵冷风袭过,雪片疾厉地打在他的大氅上,我急急地伸手替他抚去,他只看我一眼,并不说话。
良久,他低低地说道:“以后,不要再提我的婚配之事,我不愿听。”我重重地点头,他有些诧异,可能想不到接二连三提他婚事的我,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我一笑道:“你自己都不上心,我白白地瞎操心什么劲!”
他哈哈大笑,看着这样的笑,我心中微动,仿佛置身于一片沼泽,只有沉溺,再沉溺。我们彼此都刻意不提及那日的嫌隙,仿若什么都没有,还是一如从前那般。
终是到了漱芳斋,进了院门却见屋门紧紧关着,永琪轻笑道:“大白天的怎么就将屋门关得那么严实?”我自是了然的,明月彩霞素来怕冷,一点寒风也不愿受,每日一定将窗子和门关得紧紧的,不透一点儿的风才安心。我只对永琪笑笑,冲着屋内喊道:“明月彩霞。”
她俩立马就打开了门,瞧永琪抱我站在门外,一时怔怔。一个两月未曾踏足的人突然就来了,她们定是一时反应不及了。我笑道:“再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可就要冻成‘雪人’了!”
两人回神请安,忙侧身让了路,彩霞一面关上门一面道:“格格不是和紫薇郡主陪令妃娘娘赏雪景去了么?怎么是五阿哥送着回来的?”永琪将我放下,寻了椅子坐好,才接茬道:“方才你们格格在雪地摔着了,你们赶紧替她瞧瞧有没有哪里摔疼了。”彩霞闻言忙在我身子上下捣腾起来,我笑道:“没有摔疼,摔疼了我自己还不晓得么?”
彩霞瞧我几眼,关切道:“格格耳朵怎么冻得这样红?”我抬手去摸,触及一片冰凉,赶紧缩回了手,明月拿过一个暖手炉塞到我手中,道:“赶紧暖一暖,仔细冻伤了!”说着又给永琪递去一个。
我抱着暖手炉贴在颈处,暖意蔓延至全身,小桌子和小凳子慌慌忙忙地从里屋奉了热茶上来,“五阿哥和格格赶紧吃几口热茶暖暖身子罢,这水温正好,奴才们是等热茶温了一些才端出来的。”
永琪接过呡了几口,我抬眼瞧见他被雪浸湿的鞋袜,问道:“要不要把鞋袜脱了拿火烘一烘?湿湿的套在脚上怕是会得病。”明月遂进里屋搬了炭火盆出来,将永琪脱下的鞋袜仔细地在火盆上烘着,彩霞怕他冻着,忙拿来一个足炉给他暖着。
他一笑说:“哪里就这么怕冷了?你们不要把我当成小女子一样。”
明月忽然道:“五阿哥的鞋袜染得这样湿,怕是一时半会儿干不了呢!”永琪搁下手炉,起身道:“干不了就罢了,一会儿就得走了,让人等我等急了也不好,就这么穿着吧。”话罢让明月将还未干透的鞋袜给他。
我让小凳子寻了一套鞋袜出来,待他利索地穿戴好,才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男子的鞋袜,你就先穿着小凳子的,等你的鞋袜干透了我谴人给你送到阿哥所去。”
他点点头说:“这鞋子正好合脚。”
我顺手将大氅解下置于桌案上,“外边雪积得厚,当心雪滑。”他不答话,只是几个大步走进,将案上的大氅拾起,又系回我身上,“穿上穿上!天冷了在屋里也得多添件衣裳,你穿得有些单薄了,又想尝一尝受凉的滋味是么?”
心中丝丝暖意淌过,我将身子裹得紧紧的,他这才道:“那我就先走了,不然班杰明可得向皇阿玛告我的状了!”侧身间却见他眸光落于桌角处,我随他看去,竟是我昨日在大堂练字,无意间搁下的字帖!
他饶有兴致道:“让我瞧瞧你写字的功夫可有了长进。”说着就要拿起。
我一慌,想伸手去抢,“不许看!”心急绊到了凳角,手中的暖炉一滑,在地上碎开来,热腾的炭火四溅。他忙将字帖撩在桌上,拉过我的手看着,嘴边责怪着:“不看就不看了,每次都这么冒失,还好没伤着!”
我心中大动,急忙抽回自己的手,“快赶紧走吧,再不走班杰明可真的要向皇阿玛去告你的状了。”他一笑往屋外去,我随他走了几步,本想送他出了院子,他摆摆手道:“在屋里待着吧,不用送了。”顿了顿又说,“我明日再来瞧你。”
看他的身影遁出院子,这才关了门回屋想躺一会儿。才掀开褥子,紫薇便推门而入,我诧异道:“这么快就赏完雪了?”她笑得诡异,坐到榻边,口中打趣道:“还好意思说呢!要不是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没了影,让大家着急,我那么快也回不来,本还想在延禧宫用了膳再回的。”
我也觉得不安心,讪讪道:“令妃娘娘可曾着急了?”
她道:“自然是急了!我们在大雪地里四处找呢!还好问了一个宫女,她说瞧见你被五阿哥送回了漱芳斋,这才松了一口气。”我面有尴尬道:“都是我的不是,让你们白白担心了。”
她笑道:“让我白白担心倒也没什么,能见你解了心思,我也高兴!倒是担心得十分乐意。”
我明白她语中所指,只冲她一笑,她也回我一笑,此刻无需再多说什么,她自也能明白我的意思,彼此笑看着,心中皆是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