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于公于私,宇文成都都是他们的敌人。
公面上,宇文成都是大隋的中流砥柱,甚至可以说已经是风雨飘摇的朝廷唯一可用之大将了,有他的死保,杨广才能苟延残喘至今,实在是瓦岗军前进路上的一块绊脚大石。
私的,就更不必说了,前不久的灭门之恨,杀父弑母之仇,世上还有比这更沉重的仇恨么?
仇人见仇人,分外眼发红,若要解仇恨,拔剑斩仇人。
很多时候,除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别无他法。
本来一动不动的罗成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寒光。
宇文成都,就是这个人,这已经是第几次相遇了?在朝堂,在王府,在战场,很好,这一次,终于彻底的成了死敌,再无回旋的余地。
你道宇文成都为何来此,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曾想到,竟会来得这般凑巧,本来他已随他父亲先行一步,准备折返回扬州,途中军士来报,已将北平王之子罗成擒获,并缴了他的坐骑与兵器,前来邀功,宇文化及十分高兴,志得意满,吩咐立刻将人押往扬州,宇文成都不明白父亲是怎么想的,为何要费如此周章,但当他看见那匹浑身雪白,没半根杂毛的西方小白龙,和那杆银色的五钩神飞枪来时,不自觉的,竟出了神。
早早的,他就听说过北平府燕山公少保罗成的名字,说实话,当时听了,就如同听到京城里这些公子哥儿,纨绔子弟的反应没什么不同,世人说得天花乱坠又怎样,说穿了,还不是仗了他父亲的名头与功劳,被人吹捧而已,一个长的花儿般美的男人能有什么用,男人的天下是靠一拳一脚拼出来的,可不是光靠好看就能建功立业,守疆保土的,对素未谋面的那位少保千岁,大隋的第一勇将,天宝将军宇文成都曾经相当的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无独有偶,宇文成都第一次看见罗少保的庐山真面目时,同样也觉得他就象只凤凰,昂着高贵的头,扬着不羁的下巴,明明还是个孩子,脸上偏偏有不输给任何人的霸气桀骜,往那里一站,瘦削,却也稳如泰山,宇文成都于是觉得,也许这少年真的和别人有些不一样,似乎,确实与众不同呢。
至于眉眼,他并未细看,感觉大致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漂亮些,怪不得美名在外,就连阅人无数的天宝将军也自眼前一亮,见惯了宫里的庸脂俗粉,满大街的邋遢王孙,这少年的清澈素洁之风,自他第一脚踏入起,便席卷了整个登洲王府。
他们交过手,罗成非他所敌,这很正常,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接得住他宇文大将军的一击,可是他也看出,这少年绝非池中之物,煞是厉害,若非气力远不如己,也许他们真有可能大战三百回合,只不过自己那一拳,也没能让少年伤筋动骨,这已经不容易了。
再后来,发生的事太多,他自己都快理不大清,那看似清高自爱到了极点的少年,怎么就自甘堕落,跑去什么瓦岗落草为寇了呢,这说不过去罢。他们家的官已经做到极致了啊,再往上,还想自己当皇帝不成?
父亲下令灭他满门,宇文成都向来对他爹言听计从,从不多问理由,他这一生,杀人无数,早就不会再对任何敌人心软,无端生出什么怜悯之心来,他不需要那个,杀便杀了,凡是挡了他父亲路的,都得死吧,早死晚死,都是一样。
现在忽然看到那少年的物件,不知怎么,他就想起了当年那小小少年眼中的孤傲森然,想起了那一脸唯我独尊的自信与不屑,原来他已经被抓住了,看了那一地的尸体,没错,任凭他再强大的心,也该被摧毁了。
宇文化及看出儿子心不在焉,问他”我儿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宇文成都道”没什么,儿子只是觉得,此去扬州,路途尚远,一路又要穿过好几家反王的领地,倘若瓦岗山得了讯,不知是否会有所动作”
话未说完,宇文化及已跺脚道”为父倒忘了这茬儿,我儿提醒得是,不行,为防万一,我儿,你必须亲自去一趟,将人押来这里,与我会合”
”我?”宇文成都想了想,也只得从命。
果不其然,他才刚刚赶到,就碰上了几个败退下来的散兵游勇,一打听,真就有人劫了囚车,这还了得,宇文成都立刻快马来追,倒也赶了个正巧,人犯还未及逃远。
一镗逼得前头的马不得不停下,宇文成都一抬头,就又看见了那双清澈、冷漠的眼,以及前所未有的,彻骨的寒冷与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