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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台梦
当年酒狂自负时,未曾晓尝愁滋味
酒醒只倚花前坐,酒醉复来花下眠
孔雀台中独遥望,兴荣国土无边疆
从不以自少轻狂,纨绔不羁风流乡.
直至美人花前度,香开满园关不住.
阴差阳错误终身,襁褓余婴寄情深.
羽翼渐丰英气盛,酷似忆中画上魂.
情深缘孽何在续,挥剑相向断情欲.
你自妖娆我自伴,奈何桥下默念安.
情至深处难言语,梦醒花落又一曲.
烟雾缭绕中醒来,不知为何伤感,一场深长的梦魇,如同真的一样.
我是这泱泱之国的皇子,可皇权也罢,万人敬仰也罢终非我所想,不及潇洒度日的自在.雪中舞剑,花下饮酒,何等恣意潇洒.可此般的心境终究是不复存在了,这样的改变大概就是从那天开始.
那是桃花初绽的二月,微微起雾的日子,在我丝毫没有留意的时候,那一抹雪白傲气而近,他目不斜视,我拂开了眼前的花枝,那一霎那尽然定格住无法动弹.我看见那是一张带着些许熟悉的面孔,油然而生的亲切感还没涌上来就被脸上那白无血色而又冷酷坚毅的样子打散.
他从我身边过,宽大的袖子拂动了我深绿的发丝.我微眯眼,没有回头看他.这一刻我已知晓那张脸上些许的熟悉到底来自哪里.那是天天镜中的人,水中映出的倒影,父皇眼中我自己的脸.可却又如此的不一样,那种气场和神态估计砸碎了我珍藏的一坛百花酿也不可能出现在我的脸上.孰叫我是人人心中最和善随意的皇子沈逸呢.而他,是故去瑜王的小儿子沈枫.
瑜王隐退多年,据传当年的绝代风华已到了世间人口相传无不钦羡赞赏的.可他亦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人.这么多年来过的平和且自在.虽然大儿子略显纨绔,倒也没叫瑜王夫妇俩操太多心.直至 16年前沈枫诞生的那个雷雨交加的夜里.
那时算来我也不过是一只刚刚学会蹒跚而步的小孔雀.宫里按照礼数派信使飞去道喜,可见到的却是此般景象:新诞的婴孩没有那一身幽绿的羽毛,而是雪白的一尘不染,在我眼里那白色应该是世上最漂亮是色彩,可巫师的预言却千古流传下来"血流尽的一日终将到来,那驾着电闪而至的白色,就是一切终结的伊始"......
那日电闪雷鸣,那日我在母后的呵护下香甜入梦,那日他的母亲悲痛欲绝只求瑜王不要伤害她的幼子,而自己却毅然的将冰冷的刀刃刺进胸膛.
绝世的瑜王一夜白发,遣走了府里所有的护卫家奴.父皇非无情之人,为堵悠悠众口下旨封不足月的他为世子并取名为枫.丧妻之痛如此突然,本是家中添丁的喜事,瞬间成了丧事,瑜王的眼里那惨白的灵堂和襁褓中雪白的枫是没有分别的.日日酒醉人近癫狂终死于病榻,世人惋惜瑜王,却从未有人疼惜那个生来就没了娘的孩子.
有多少的鄙夷,多少的冷眼,破败的王府,弃自己而去的双亲,从不争气的哥哥.年复一年,他傲然的站立着,带着的那股不近人情的冷酷,不知道为何知道他名字的那一刹就如感同身受一样我的心漏了一个口子.
少我俩岁的沈枫在哥哥受人挑唆叛变投入大牢后被接近了宫里,吃喝用度均按照世子的规矩.可我却极少见他,即便碰见也只是擦肩而过.我蹙眉,倒上一碗烈酒,身边的宫女疼惜而不解:"殿下最近是怎么了呢.一点不似从前."是,我嘲讽的笑自己,这是怎么了?那世间我常常惜怜的花花草草美酒佳景,都不再入的了我的眼.那片白色就像挡在了我的眼前,总叫人隐隐的疼.
父皇身体渐差,咳疾不愈,曾经那漂亮的幽蓝尾屏也变得黯然无光.我变的比以前寡言,比以前更爱史书兵典,马术布阵,进言成立了铜面护军以安定民心护国戍边.几年下来大家都对这个曾花天酒地不问世事的逸皇子另眼相看.世人皆赞逸皇子未及弱冠倾世容貌,治世之才,温文尔雅.我立于城上俯视万里河山自信而笑,不知为何想到和我有几分相像的沈枫世人又是如何看待.我闭眼静下来,只道来日方长.
父皇待我不再同以往只当是宠溺的皇儿,把更多的政务交付于我.盛雀年秋,老迈的沈皇在孔雀台昭告天下立沈逸为太子,另同时宣告曾起反的瑜王之子折翼削尾择日流放.我凝重的接过旨意后,却不知不觉的跑到了承溪殿外.

他冷冷的:"恭喜逸太子."我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你的兄长,我想办法!"他面无喜怒继续从我身边走过,我拽住他的手:"你且再等等,一切都会不同."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他笑,也许并不能称上是笑,那是什么,无望,轻蔑还有不屑......
我以为他这个人一直都会如此,和冰块没甚两样,心下郁闷,可一次淌着被日头晒温的溪水在河边散步的时候我却看见了不一样的他.
他在树下和一个赤衣如火的女子相视而立,虽隔得远但隐隐从那背影就感觉那是一绝世佳人,至少也是背影杀手了.咳咳,而他眼里的神采是如此的不同,仿若被那赤色点亮,那万年的雪封似乎就在一寸寸的融化着.我转身回宫,倒也神清气爽,也不知为何沈枫能开心一点沈逸就能整日神采飞扬.
父皇的病终究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他却还是那么淡然温和,我整日整日的伴在他身边,才发现父皇母后对我来说是这么的重要.那日父皇潜走了太医:"逸儿,你上前来."父皇握着我的手,说他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只是想亲眼见到我能完婚,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我有点茫然,但又点头,我只希望一切都能按父皇所期望的.父皇高兴,告诉我雪国的公主他和母后都觉得非常合适,而且也可增进邻近两国的关系.
父皇算是撑着等到了那天.雪国的公主江云紫确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我们大婚的日子我有点心不在焉,担心着父皇的病情,而她亦是默默不语,我们穿着喜服进了新房,灼灼的喜烛一晃一晃,她一身赤色,背对着我站着,突然拉回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我心一沉,她转身开了口.她一脸泪痕,绞着喜帕只道思乡情深,希望我可以给她一段时间.我默然:"你心中有别人."她抬头怔怔的看着我.我已经能确定一切了,心里突然乱了,倒没有在意云紫,满心都是他,都是他曾和她一起开心的神采.我悄然推开门在孔雀台的夜风下慢慢平静着自己,想着何时能给一个好的解释,何时还能?
不容我多思虑其他,父皇驾崩.本以为早有的心理准备却完全被击溃.我想哭,但我不能.早在我想承袭这身黄袍权利的时候我就知道不能再软弱下去,如今我站立着,双手接过父皇所有的重担,继承皇位.
随后琐事繁杂,不容我思索别的.待云紫我敬她,也甚少相见,难能抽空到承溪殿却总见不着他.沈枫的哥哥我已释放,也免了那些重刑,也不知他们兄弟俩是否相见.在我刚刚有空来思索这些纷杂,云紫有孕了.朝臣家亲皆恭喜我马上要成为父亲.我去见了云紫.为何哪怕是看见云紫,满眼都能是那雪白的影子.
云紫低着头坐在床前,金色的纱幔遮住了她的脸."你不用担心,安心生下孩子,即不是为我,当为你自己和他亦是应该的."她疑惑和震惊的样子.起初每日太医送去的安胎药云紫并不愿喝,随后她便也知道了我的心意真心如此,变稍稍的安心下来.我们的关系也不那么的僵持.稍稍有空我便来看她和她的孩子.
她的腹部已经高高隆起,我抚那承载着小生命的地方"这是你和枫的孩子.""王如何知道?"" 从成亲那日,我便知道.你要信我一切只是命数弄人.你...知道枫去了哪?"云紫黯然摇头.我让她安心准备着生产,自己倒也莫名的紧张兴奋起来.但这之前我有一件事一定的做.
古往今来,历任的皇帝都毫无质疑的信任巫师预言的一切,是这造成的悲剧,我不能允许一切重演.
我把现任的巫师叫到殿中.不紧不慢的拨弄着手上的指甲,也不正眼看他.
"血流尽的一日终将到来,那驾着电闪而至的白色,就是一切终结的伊始...呵呵,是谁教你们这么说的?"
那家伙到不卑不亢:"这是上天的旨意,我们代代只是相传."
"可朕不喜欢这个预言,也不想听到这样的预言."
"无论王如何看待,信与不信,那,会成为事实."
我盯着他"朕的孩儿马上就要出世了,我要你,改了这个不吉利的预言."
他竟大笑不止:"王,如果当真和预言有牵连的人,是一定会按着既定的轨迹走下去的,王你不信我也好,以为预言可改也罢,终有一日您会明白."随即他竟然化作了一缕青烟.
我相信一切皆是人定,不以为然,只下旨称本朝起再无巫师一职,天下子民不可听信预言.

这件事一阵子内闹的天翻地覆,但也渐渐平息.云紫至此之后对我的态度便不再一样,或许是感激.我一心想着保她母子平安,总有一日好有个交代.
这一天到了.
我亲自陪伴在云紫身边,她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大汗淋漓.我有些忧心忡忡,前阵子边番有军队蠢蠢欲动,仗没打起来,那支部队却平地消失了,我一直没有放下心来,将远戍的铜面军全部调集回雀都.应该不至于起太大的变动.云紫疼痛的叫喊,我也心急如焚,这时通报的守卫却不守规矩的冲进了殿内,他急冲冲的跪在我面前,我还不及责备就听到了震惊的消息.
果然骚乱平息的太过于诡异,那支有异心的部队竟然选在今天发难.好在铜面军守护着都城.我有些担心,准备把云紫交给产婆,也去参战,可是云紫抓紧了我的手:"我想你,在我身边."我心默然.其实真在你身边的更应该是他.我安抚着她,只道我不走.我把一切的安排传达给了铜面军统领.其实,铜面军的实力是让我放心的.但凡能入铜面军的绝不是泛泛之辈,况且这支忠军的组成耗费了我多年的时间,也是发挥用处的时刻了.
云紫诞下了男婴,他的哭声几乎是震天的响,不出我意料,这孩子竟然也是一身的雪白,我捧着他的孩子,想着一切的命运都不会再似从前,接下来的日子一定要把沈枫寻回来.这时正巧传来捷报,铜面军围剿了所有叛贼,叛贼统领也倒下了.
我自负的笑笑,带着云紫的孩子走出殿外,然后一步一级的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下去,一路上倒着叛军的尸体,到了台阶下,一群铜面军围着一人站着,我吩咐他们退下,然后红色侵蚀了我的双眼,亮的像照瞎了我的眼睛,那红色,开在他雪白的身上.那所谓的叛军头领,是多时未得消息的沈枫.枫,赤红赤红的,鲜血的颜色.
我闭着眼,险些抱不住轻轻的婴孩,他依旧啼哭,不知是不是为自己的生父悲鸣.我晃晃的跪在他身前,颤抖的手摸上他的脸之前已染上了红色.不知为何会哭,多久不曾如此,或者说我沈逸的生命中就从未疼痛至此.我仰天而泣,仿若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泯灭了.他微睁了眼"猫哭耗子么."
"你一直就如此看我?"他不语.
"你的孩子,你看看,你看清楚,这是你的孩子,云紫还在殿里,你何至要如此!!?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快要泣不成声"朕没有放你的兄长吗?...下令废除预言的不是朕?娶云紫那是我不得已,我何曾想过要夺取你任何?"
"呵,我又能有些什么."沈枫面对着那正中午的太阳,脸上竟然像透明的一样不真实"这样的日头...真不适合.或许,该留在的地方一直都该是黑暗的"
"...我一直都懂,不知道为何,一直都懂,我也一直..."
"不会有人明白的.你能明白什么!"沈枫闭上了双眼.
我摇晃着他,愤恨的斥责他傻,你叫云紫和孩子怎么办.究竟是他傻还是我傻.
那天的太阳那么的好,仿佛全世界都被照亮着,可他说他要留在黑暗的地方.
上半部.完.(而后沈枫秘密安葬,皇后大病,沈逸封刚出生的稚子为王,他便是日后的沈王爷...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