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他们坐在青荷镇客栈的客房里。气氛很压抑,谁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打破这样的僵局。
暮菖兰看着面前两个二十年容貌不曾有一丝改变的故人,心中的疼痛腾腾升起,恍惚回到了十岁那年回到暮霭村面对亲人朋友的悲苦。她不知道这二十年在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是如当年烂柯五年一般,她倒也认了命,至少他们还是活着的,至少她这二十年没有白等。
可是她看得出来,他们有秘密。
暮菖兰不懂医术,可善于察言观色,夏侯瑾轩的眼中带着犹豫与隐忍她如何看不出来?瑕虽然气色比之过去好上许多,脸也不如曾经的惨白,可是她望着夏侯瑾轩的眼神里,是心疼与不舍。
不舍……
那面对生死都目光坚定的女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她很不安,她害怕他们和过去暮霭村的村人一样,成了非死非活的人。
“暮姐姐……”瑕犹豫了许久,坐到暮菖兰身边,拉起她的手道,“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多年……”
暮菖兰眼眶中的泪几乎要溢出来。
“不打紧的,妹子……”她伸出双臂拥住了瑕,“你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夏侯瑾轩这时也忽然附了一句:“抱歉,暮姑娘,我没有早些带她回来……”
“大少爷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暮菖兰轻轻一笑,“只要你和妹子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下去。”她停了停,捋了捋瑕的发丝,状似无意地问:“你们为什么会去山上?难道,也是因为姜……狂风寨的事?”
夏侯瑾轩皱眉:“狂风寨?”
暮菖兰点头:“狂风寨的少当家姜云凡被指作是姜……姜世离之子,前日已被押往折剑山庄等待公审。”
“姜……云……凡?”瑕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云淡天清拂风暖,凡尘俗埃本无牵……”夏侯瑾轩悠悠地念出了欧阳倩所写的那首诗,“我想,他应是姜兄……不,姜世离的儿子无疑。若证实了他的身份,只怕……”
瑕有些急了:“那他现在被押往折剑山庄岂不是凶多吉少?就算他爹是净天教主,但他是无辜的啊。武林世家都是不讲道理的吗?”
“妹子,你可别忘了当初姜世离在折剑山庄受公审的事。”暮菖兰冷笑,“那些武林世家的人总认为魔教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他可是姜世离的儿子,净天教的少主。净天教仍有余党藏匿于中原大地,若是有人号令必将卷土重来。那些世家门派又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那怎么办?”瑕攥紧夏侯瑾轩的袖子,“再怎么说他也是姜小哥和欧阳姐姐的孩子,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吧。不如我们……”
夏侯瑾轩出声打断她,“不妥。于公于私,我们都不能贸然行事。这样反而会让他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瑕虽然明白夏侯瑾轩的意思,可按照她的性子还是按耐不住。她看向暮菖兰,哀求般地说道:“那,我们也去折剑山庄,一路上偷偷保护他?”
“呵呵,妹子,不用担心。”暮菖兰神秘地弯起了唇,“在他去折剑山庄的路上他是一定很安全的。”
瑕有点懵了。
“送他去折剑山庄的人,是皇甫少爷。他会保护姜云凡周全的。”
夏侯瑾轩听见皇甫卓的名字,心中蓦然生出一层痛。
竟没想到,千方百计避开二十年前的故人,却如何躲避都躲不开。
他忽然觉得呼吸困难,想要伸手去摸随身的药,却忽然想起暮菖兰和瑕还在屋里,刚刚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暗暗地忍着一瞬间袭上心口的痛。
原本强弩之末的身子,拿到风亮节本是为了阻止病发,却被暮菖兰出现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现在,是已经撑不住了吧。
暮菖兰见他脸色微变,只当他是累了。
“好了,夏侯少爷好好休息吧,明天再做打算。”暮菖兰拿起桌上的剑,拉着瑕就往门外走,“我和瑕妹子说说话,少爷应当不会介意吧?”
“暮姐姐……”瑕脸上一红,连忙拉着暮菖兰往屋外走。
屋门被合上的那个瞬间,夏侯瑾轩捂住胸口,重重地倒在了桌上。
怀中的瓷瓶跌落出来,落在木板地上,啪地碎开,滚落出十数粒褐色的丸子。
几乎是同时的,瑕回过身子推开门,看见夏侯瑾轩趴在桌上不省人事,脑子里轰得一声炸开,扑到他的背上,用尽全部的力气摇晃。
“瑾轩!你醒醒啊!瑾轩!你别吓我啊!”
“妹子你冷静点儿!”暮菖兰稳稳地抓住瑕的双肩,“我去找大夫,你先看着夏侯少爷!”
瑕无意识地点头,死死地抱着夏侯瑾轩清瘦的腰,眼泪抑制不住地一颗一颗往下落,在他的背上濡开一片水迹。
“瑾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