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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转载九州志】商博良——归墟 by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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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博良睁开眼睛,床边坐着崔牧之,牟中流正在仓房中踱步。看见商博良醒来,两人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好刀术。”牟中流说,“发那一刀,耗尽了你一日之力吧?你睡到现在。”
“喝一杯?”崔牧之把手中的酒杯递给商博良。
商博良笑笑,接过酒一饮而尽,“还好,只不过气凝之术确实很耗心神,我也很多年没有这么用刀,手上有些生疏了,不过不妨事,没有伤到身体,多谢将军和崔参谋关心。”
牟中流把手中的册子递给商博良,商博良略略看了一眼:
西瀛海府木兰长船影流号海事录:大燮承天十八年五月十八日,我等已经离岸八日。午时于海中钓获金色龙鱼一条,以为吉兆。入夜却为海兽袭击,其物状若蛇,出水长可二十丈,径约二尺,皮黑色,若枯树,多裂痕,有眼数百只,人所未见,书中亦不曾记载。参谋崔牧之勇力过人,以火油遍洒其身,点火烧灼,仍不能止,幸有随军者商博良,持刀力斩,伤其筋骨。乃退却,没入海中,生死不知。昨夜云浓雾重,今晨见日出云外,午后微雨,微风,向西偏北。主帆副帆为火所毁,随水漂流,航速七里,船首南向偏西三十度。笔录人:西瀛海府,牟中流。
“昨夜多亏了牧之和博良,这些我都写进了海事录中,返回了莲石港,我必然写奏本为两位请功。”牟中流收回了海事录。
“谢将军。”商博良微笑,并看不出多么惊喜。崔牧之倒是露出赧然的神色。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黑衣仵作推门进来,“大人,得空进一步说话么?属下在那条龙鱼身上找到点东西,跟那条怪蛇倒是有点关系……”
牟中流迟疑了一瞬,“牧之博良,以起来吧,大家是一起拼命杀敌的好兄弟了。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我知道博良一定有兴趣,不如一起来看看。”
黑衣仵作不说什么,让到一旁,闪出了道路。


IP属地:安徽36楼2013-03-19 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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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巨章,触腕应该远不止一条,若是再来两条,我们已经死了,他何以不用呢?”牟中流沉思了许久,忽然问。 “这件事属下开始也疑惑不解,但属下忽然想到,昨夜我们测过这片海域的水深,重锤下去,四百四十丈长绳到头,并不很深。所以属下有个揣测,”仵作顿了顿,“他站在海底!” “站在海底?”三个人同时说,同时一个激灵。 这话听起来荒诞,想起来却是何等雄奇却又可怖的一幕,想象漆黑的深海里,一条巨大的章鱼以七条触手站定在一块凸起的海底岩石上,把一条长过百丈的触腕伸到海面上去。他的捕猎目标和他巨大的身躯相比,就像是一片小小的落叶……而这落叶,是西瀛海府的木兰长船,影流号! “这……巨章也是鱼,是鱼就会游,他站在海底干什么?这么算他还不有两三百丈长?”崔牧之问。 “章鱼能游,巨章未必能游。韶溪通隐上说过一则轶事,说有种海蛇龙?,年幼时就有数十丈,可以在海中飞速游动,张大蛇口,迎着鱼群,连着海水吞下后把海水从牙缝筛出,把鱼吞入腹中。他特别喜欢一种叫做绿鳍马面?的鱼,捕猎凶狠往往能把整个鱼群吞掉。但是年老之后,身体越来越沉重,越游越慢,最后由不动了,只能蜷伏在海底。此时他就会在头上长出一块能发荧光的骨头,吸引大鱼来到身边,猛地蹿出去捕杀,所以要判断龙?是幼蛇还是老蛇,看头顶有没有那块骨头就行。”商博良说。 “就是说这巨章重得要用其他触手来撑住身体,只能腾出一只触手来捕猎?”牟中流问。 “是,他平时在海底行动,应该是以八条触手爬行。”仵作说。 “跟蜘蛛似的?”崔牧之想象这东西在海底爬行的姿态,只觉说不出的诡异凶残,就像是个巨大的怨灵匍匐着。 “这么说的话,他还没死。”商博良说。 “我们只是伤到了他的一个指尖?”牟中流说出这句话,忽然苦笑起来。 沉默了很久,他长叹了一声,“看来这捕到金龙,也真未必是吉兆……若是这东西身躯沉重,想来移动不快,我们要尽快离开这片海域。” “将军忘了,昨晚大火烧着了主帆,我们现在只剩两张帆,等于随波逐流。”仵作说。 船上就那么一套帆具,通常船帆是不担心损坏的,本身材质坚厚不说,还反复漆上了桐油,火烤豆不着。但是昨夜迫于无奈用了火油,火油又引燃了干掉的桐油,主帆被烧了干干净净。 “还有布匹吧?”牟中流问。 “素绢三百匹,织锦三百匹,缂丝缎面三百匹,本是准备找到三岛时,作为陛下对岛上居民的赏赐。”崔牧之说。 “这在市面上要卖数万金铢阿,”牟中流淡淡的说,“不过事急从权,让水手们赶工给我结一面锦帆,锦帆千丈,流云飞舟,我们这般华美的仪仗,岛上纵然是神人也会惊叹把。”他无所谓的笑笑,“多的给水手们做做衣服,我们也算是半个钦差,体面点儿。” 他转身走向舱门,“但是这巨章的事情,可别说给第五个人知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别乱了人心。” “是!”其他三个人同声说。 “这龙鱼怎么处理?”仵作问。 牟中流想了想,“昨夜那么惊险,多亏兄弟同心,士卒用命,龙鱼抬到甲板上去,让牧之施展一下手艺剖了,给兄弟们尝尝鲜,让博良开开眼界,这东西不比黄??差吧。也让那些渔民尝尝,告诉他们鱼就是鱼,不是龙。博良连百眼海蛇也敢砍,我们没什么可怕的。” “将军高招!就当是过节了。”崔牧之竖起大拇指,“我也正好技痒。” “剖鱼不是在这里么?”商博良拍着那张冰凉的台子。 牟中流微微一愣,旋即笑了,“一般是在这里,不过剖鱼是大喜事,要让水手们都看着,这里地方狭窄不方便,牧之,宜早不宜迟,你去准备请刀吧。”


    IP属地:安徽38楼2013-03-19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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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炽烈,甲板上沾满了人,牟中流在桅杆吊斗上击鼓,旁边摆着一杯烈酒。 他眺望大海,且饮且鼓,倜傥随意。甲板上一片安静,一张木案上摆着那条龙鱼,金龙修长的身体盘在木案周围的地下,鱼头被一根细长的铁钎钉进木案里,昂起来,鱼嘴张开,像是龙在对空吐气。崔牧之盘膝坐在木案前,闭目养神。他近乎全裸,只穿这条犊鼻短裤,浑身肌肉黝黑发亮,散发,额头上扎了根红色的带子,他的面前,一柄水手刀插在甲板上,旁边放着一块磨石。 “将军还是击鼓的行家,”商博良闭目品味那鼓声,“初听起来疏旷苍凉,细听又有股雄浑的意思。” “那是,将军在咱们西瀛海府,可是顶尖的人物。听说帝都好些次下了调令,调将军去帝都,都是又体面钱又多的好差事,不过将军都婉拒了。”郑三炮一边眨巴着嘴,一边点头,好似他也能听出那鼓声中的深意。 “这击鼓、请刀是什么意思?”商博良问。 “为了安那些渔民的心啊,”郑三炮压低了声音说,“鼓声阳刚,顶着烈日,剖鱼的崔参谋额上拴的红带,这几样都是除阴煞的东西。渔民迷信的很,说龙鱼成龙,会死了又活什么的。光剖了他还不够,还要杀他的魂,叫他老老实实被吃,还不敢跟我们作祟!我们将军做事,那是一板一眼。” “打开眼界了!”商博良说。 “嘿,渔民,就是愚民阿。”郑三炮四下扫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说给你听你别反胃。西瀛海府在莲石港开衙之前,这套仪式每年都在海边演,祭海神,你猜他们剖什么?” 商博良沉吟了片刻道,“最好别和我猜的一样。” “兄弟你聪明,剖人!剖小女孩!”郑三炮鄙夷的看着那些渔民中虔诚下拜的几个,“小女孩剖了扔进海里去给海神吃,又怕女孩的魂回来作祟。人呐,有时候心里毒的真没个人样。还是我们将军够狠,对那几个最顽固的老家伙说,你们谁坚持要剖人祭海的,便说出个理由来。当时有个在渔民里最有声望的老家伙,站出来咋呼了好一会儿,将军说,行啊,给我捆了丢海里去,这位老先生德高望重,让他去问问海神每年要几个人,我好准备。真把老家伙推海里去了,这个陋规才算废掉了。” “牟将军那一刻的风采,真叫人神往。”商博良赞叹。 鼓声停歇,牟中流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沿着绳梯爬了下来。同时崔牧之睁开了眼睛,伸手拔刀,蘸着水,就着磨石,左侧磨刀三次,右侧磨刀三次,动作虔诚。 他身体弯曲如虹,后仰,舒展开来。磨好的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光弧。 “博良游历天下,别的地方却没看过我们这里的风俗把?”牟中流站到商博良身旁。 “刚听炮兄说,将军废除陋规的事,佩服。”商博良说,“这风俗确实没见过,崔参谋这运刀的气势,也叫人觉得鬼神辟易。” “牧之这个人哪,天生的豹子胆,鬼神不侵的,他不信这个,但是他要学装神弄鬼,也就学的像模像样。”牟中流笑,“他真拿手的还是剖鱼,他的技法要形容,最好是四个字。” “那四个字?” “活色生香。” 崔牧之持刀起舞,运刀重如山岳,脚踏甲板声声巨响,像是蛮族神圣的祭天之舞。举手投足都和着某种节奏,充满阳刚之美。他站到了木案前,刀忽然停在头顶,众人并住呼吸,刀垂直辟落。水手刀的薄刃切入龙鱼的脑骨,从嘴裂往下,沿着骨头的缝隙,生生的把巨大的鱼头分为两片。跟着他的刀片一转,沿着鱼头的下颌一割,把带着一圈细齿的颌骨整个切下。他运刀流畅,刀刃行走在鱼头的骨骼缝隙处,一件件把面骨、耳骨、眉骨、喉骨拆下,鱼血已经在海底放尽了,白净如玉的鱼骨带着丝丝晶莹剔透的肉丝,一件件在木案上排开,鲜红的腮、完整的鱼脑、珊瑚一样的血管、两颗明珠般的鱼眼、金色的骨角……就像牟中流说的,看他剖鱼时熟极而流的手法,简直就像是在看书画大师落笔,且画的是风情万种的美人,活色生香。 掌声雷动。 整个鱼头片刻之后拆好,崔牧之旋即割了一圈,露出鱼颈纹理鲜明的肉来,鱼肉仍然新鲜,带着淡淡的粉色,纹理间夹着丰腴的白色脂肪。这就是鱼腩,从这里开始是鱼身上最精华的地方,在海边,鱼头鱼尾都是烧汤的料,鱼腹可以白煮,鱼背可以红烧,而鱼腩肉唯一的吃法就是生吃。最鲜最嫩的鱼肉,甚至不沾一点油酱,不用山葵。


      IP属地:安徽39楼2013-03-19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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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之先切鱼头,就是用鱼头上的油抹遍刀身,这样切肉的时候,刀的铁味就不会粘到鱼肉上。”牟中流含笑解释,“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意思。” 崔牧之缓缓横刀一切,一块拳头大小的鱼腩落在砧板上,他按住三尺长刀的刀背,沿着鱼肉的横纹,缓缓往下切。提到的时候,一片肥厚的鱼肉粘在刀身上。他转身走到商博良面前,呈上这块饱含敬意的鱼肉,“先生是我们昨夜的英雄,请尝第一块肉。” 牟中流笑着拍拍商博良的背,示意他不必推辞。 商博良伸手要去拿,崔牧之却摇头示意他不可。商博良明白了,最新鲜的鱼肉,是连铁刀都不能直接接触的,何况手。他弯下腰,直接张口从刀身上咬住了那块龙鱼肉。 鲜美的油脂像是奶一样在他嘴里化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的咀嚼着那块鱼腩,望着天空,不像是在吃肉,倒像是在思索。他感受着牙齿咬开一丝丝鱼肉的感觉,鱼肉微黏又微甜,没有丝毫的腥味,世界上没有其他味道可以用来比拟,口感野蛮而神秘。让他畅想远古时候的先民,最后把鱼肉咽下去的时候,居然会有点不舍。 牟中流地给他一杯烈酒,“鱼肉越鲜美,也就越阴寒,要喝烈酒驱逐寒气。” 商博良一饮而尽,长叹一声,“将军说崔参谋剖鱼的技法活色生香,这鱼腩的味道要比喻,也只有活色生香四个字了!” 牟中流仰天大笑,水兵们也跟着开怀大笑,最后甲板上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甚至连那些迷信的渔民也不得不搭上笑脸。 “肉管吃酒管够!”牟中流挥手。 人们一拥而上,厨子们手忙脚乱的给崔牧之递碟子,崔牧之运刀如流水,切下一块鱼腩就生在碟子里递出去,抢到的人兴高采烈的冲到船舷边大嚼,生怕半途被人抢走了。 郑三炮早就等不及了,冲上去抢了头一碟,要不是厨子拦着,只怕她一口直接咬在那没头的龙鱼身上了。 “滑、嫩、鲜、爽!哎哟我的老娘俄,这天启城里的皇帝一辈子能睡无数女人,却吃不上这一口鱼肉阿!”郑三炮仰头喝酒,拍着大腿。 “我也没想到这龙鱼肉居然比黄??还可口,原本只是那死鱼没什么用,让大家图个开心。”牟中流细嚼慢咽这一块鱼腩,淡淡的说,“博良放开吃,这东西就是要趁新鲜。” “委实是我生平吃过的最好吃的几样东西之一,不过能有幸吃一口,就是很开心的事了,接下来就是口腹之欲了。”商博良笑着说,“旅人就是想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如今再加上吃所未吃,行走天下无拘无束。初见的感觉,就仿佛登临险峰,翻过一座山忽然看见瀑布挂在眼前,天虹般垂落。” 郑三炮嘿嘿一笑,“兄弟说话总这么雅致,我虽然是个粗人,可也懂得,就像是你去窑子里嫖,那婊子扭扭捏捏非让你听他弹琴,你憋着等她弹完,终于扑倒了他,心满意足!” 商博良和牟中流面面相觑,忽然同声大笑起来。 “一个个来一个个来!那么条大鱼,又吃不完,急什么?”厨子高喊起来。 争抢鱼腩的人拼命往木案旁边挤,一个个把手伸得老长,崔牧子手快,可苦了厨子递碟子递的满身是汗。 牟中流微微皱眉,高举起手,“各位兄弟,礼让也是军人应有的风范,不要推搡拥挤,今夜除了安排值夜的人,都可以随性饮酒。安静!一个个来!” 甲板上沸腾般的人声顿时退却,水手们老老实实排起队来,人群一静下来,海风声就清晰了,而风声中裹着……婴儿哭泣般的声音!


        IP属地:安徽40楼2013-03-19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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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愣住的是崔牧之,因为那声音离他最近,是从他面前龙鱼无头的腔子里传出来的。此刻一个海浪打来,也不知是因为船摇晃起来还是龙
          鱼活了,他看见龙鱼的长尾一摆,腔子里的哭声越发的清晰了。所有人都听见了,都倒吸一口冷气。那个幽幽的、冷冷的哭声,就像是一个找
          不到家的幽魂。甲板上鸦雀无声,只有海风声、哭声,每个人嘴里的鱼腩都变了味似的,好像忽然发苦了……因为那细细的哭声,显然是人才
          会发出的! 要是这鱼真变成龙了……跟人一样能思考会想……跟人一样有魂魄……他们和生吃人肉有什么区别? “还……还魂了?”郑三炮咧了咧嘴,喉咙发出一阵咕咕的声音,一个恶心顶上来,把刚刚舍不得吞下去、那口赞不绝口的鱼腩肉吐在甲板上
          。呕吐像是会传染似的,上百个人一起抠着喉咙吐了起来。几个渔民战战兢兢的跪下,连崔牧之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握刀的手也颤抖起来
          ,他毕竟不是刽子手,杀敌和活剖人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商博良倒是冷静,一拎郑三炮的衣领,“别怕,不是还魂,就算是还魂,鱼也不会哭,就算会哭,鱼颈都切光了,声带都没有了,拿什么哭?
          ” 牟中流抢上几步,狠狠的几个巴掌摔在那些膜拜的渔民脸上,“拜什么?这是官家的船,天子雄威,鬼神辟易,拜的人我推他下海!” 两个人镇住了惊恐的人群。牟中流缓缓走到木案边,俯身下去,用心细听龙鱼腔子里发出的哭声。他脸色微微有点变,怎么听也像是哭声,
          并非海风或者什么别的声音给听错了,也确实是传自龙鱼的身体里。他抬眼看了崔牧之一眼,“切开!” 有将军在身边,崔牧之那股强雄之气又顶了上来,水手刀一举,刚要下切,却被商博良按住了。 “我来。”商博良说,旋即压低了声音,“将军,魂印兵器可以祛邪。” 牟中流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什么龙鱼成龙,死而复生这种事都是渔民的迷信,他们几个不相信,但怪力乱神的事毕竟还是有
          的,众生有魂魄这东西也是秘术大师们证实过的,事情太蹊跷了,不得不谨慎。魂印兵器本身封印了戾魂,戾魂远胜于一般魂魄,有阴刚之勇
          ,诸邪不侵。商博良那柄刀可以派上用场。 商博良缓缓拔出腰间长刀,这是牟中流第一次在日光下看这刀,青灰色的铁刃平淡无奇,刀弧带着一股凝练的杀气,却不见昨夜的辉光。商
          博良以刀从龙鱼颈口处缓缓往下切,他练过气凝之术,静止中发力更胜于崔牧之,刀质更不同凡响,坚硬的鱼骨和鱼肉一起随刀分开,从鱼的
          颈口一直往下切了五尺。他忽然停下了,用目光示意牟中流按住刀背。牟中流按了一下刀背,感觉刀身微震,和那个哭声的节奏相仿。 无论是什么东西在出声,现在就在刀刃下了。 “一刀劈了!”崔牧之说。 “要真是个活人呢?”商博良说,“我试试掏出来。” “博良你别冒这个险。”牟中流说。 “无妨,要是什么凶险的东西,影月(亮了亮了,还真是影月)的动静不该是如此的。”商博良说着,收刀回鞘。


          IP属地:安徽41楼2013-03-19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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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而抓起崔牧之的水手刀,这刀更短,用起来更灵活。他剜掉几片金鳞,露出白玉色的鱼皮,以刀
            锋的前半尺把鱼肉剖开,小心的不触到里面的东西。一泼浓腥鱼血忽然沿着刀身涌出,竟然还是温热的
            ,又汹涌,又粘稠,好像不小心凿开的泉眼,喷得商博良浑身湿透。这条鱼全身的血都该放尽了,这里
            却还有一包热血,他本该已经死了一天多。
            “是龙鱼的颈囊,”黑衣仵作从人群里闪出,走到牟中流身后,“龙鱼跟海马差不多,产仔之后,会
            把幼仔放进身上的囊里,一直到幼仔长大之后才会放出来。不同的是海马的囊在腹前,龙鱼的囊在颈下
            ,所以看起来龙鱼好像是把小鱼吃了。”
            “海马也是鱼?”商博良问。
            “海马是鱼。”仵作说,“这在鱼身上不少见,有些鲨鱼也会把幼仔养在身子里,捕到母鲨切开,里
            面会看见幼仔。”
            “原来是龙鱼的幼仔。”商博良舒了一口气。
            “把幼仔取出来给这些渔民看看,知道世上并没有什么不可解的事。”牟中流说。
            商博良点了点头,放下刀,双手拨开两片鱼肉,果然,里面是黑色的一层粘膜。表面尽是血管和血污
            ,好些奇怪的脏器围绕着一个囊,囊里似乎还有骨骼撑住,里面什么东西微微动弹,就好像是还有一颗
            在跳动的心脏。虽然有些犹疑,商博良还是伸手出去把那些血管和脏器撤了下来,满手都是油腻粘滑,
            他把那堆东西放在木案上,再次提刀,粘着那层粘膜切下。
            龙鱼修长的尾巴忽然动了!它看起来温婉的身体却带着巨大的力量,像条忽然被惊醒的蛇那样猛然跳
            起,所有人都惊得往后退,只有商博良来不及,龙鱼的长尾把它死死的卷住。巨力几乎能勒断他的骨骼
            ,带着粘液的鳞片竖起来,刮着他的皮肤,道道血痕。震惊中商博良提起了腰间的黑鞘长刀,刀鞘贴住
            喉咙,方隔开了金色鳞片的切割。
            就在千钧一发的关头,一柄利刃插进龙鱼的后脊。龙鱼的身体再次变软,渐渐的放松了商博良。
            是那个黑衣仵作拔除了那柄异形的刀,连刀柄都没入了。
            “没事,龙鱼已经死了。只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鱼死一两日,身上的肉还没有死。头都没了的东
            西怎么可能再活?”仵作嘶哑的说,“这鱼和人不同,脑子小,但浑身的骨节也都知道痛,这是他的骨
            节觉得痛了。他的骨节还不知道鱼头已经给割掉了。”
            这番话说得甲板上的人糊里糊涂,又觉得阴寒刺骨。好像是说龙鱼除了有个脑子,全身的骨节里也有
            些小脑子,大脑子被卸掉了,小脑子还没死绝,以为自己还是条海里游洞的鱼,被什么东西攻击了,于
            是引动还没僵死的鱼肉反击。
            “这一刀是切断他的背脊?”商博良问。
            仵作点点头,“先生继续吧,他再动也伤不到先生了,不过是死物的痉挛罢了。”
            商博良缓缓切开了那层黑色黏膜,果然,龙鱼不再有力量摆动,只是像个垂死的人那样颤抖和扭动长
            尾。他无力而妙曼的躯体和那个藏在囊中的幼仔让人想起即将死在产床上的美丽女子,甲板上弥漫着一
            股诡异的悲伤。
            剥开黏膜,里面是合抱的细长白骨,什么东西埋在血肉里,轻轻的扭动着,发出好像人一样的微声。
            商博良咽了一口口水,双手抓住那些白骨,左右掰开,就像掰开一个铁打的捕兽夹,以他的臂力已经
            倾尽全力,那些细骨被两侧鲜红的肌腱拉扯着,比捕兽夹用的钢簧还硬。
            商博良顿了顿,猛地把手插进血肉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里面那个蠕动的东西剥了出来,就在
            同时,无头的鱼身猛地前扑,被商博良掰开的细骨像是两排牙齿那样合拢,发出一声巨响。满船人的惊
            呼声中,商博良抱着那东西后仰,单手撑地翻身,避过了。这一击耗尽了已经死去的龙鱼藏在肌肉里的
            最后力量,无头的残躯保持着僵硬的前扑姿势,再也不动了。
            鸦雀无声,这一幕震慑了所有人。一条死去的鱼,就像一个拼死保护婴儿的母亲,虽说那股子力气不
            过是本能的死而不僵,却依旧叫人心悸。
            嘹亮的哭声响彻云霄,商博良拖着手中的那蠕动的东西,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龙鱼身上移了过去。
            一瞬间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商博良手里,托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而那婴儿的下半身闪着莹蓝色的微光,没有腿,而是龙鱼般的……鱼尾!


            IP属地:安徽42楼2013-03-19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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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牟中流三个人刚刚走出船舱,黑衣仵作已经疾步而来,他的声音嘶哑急促,“将军……糟了!” “怎么?”牟中流也吃了一惊。这个黑衣仵作素来冷静,此时声音里却透出极大的不安。 “将军跟我来。”黑衣仵作也不多解释,引着三个人来到甲板上。 正是深夜,漫天星辰,海风浩荡,值夜的水手也溜达去了别处,甲板上一片寂静。仵作指向远处,三个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出去,海面细波起伏,并没有什么异样。牟中流也看不出所以然,扭头看着商博良。商博良面色凝重,摆手示意牟中流不要打搅他,从怀里摸出几根算筹,夹在指间,从算筹的缝隙里眺望。许久,他放下算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紧蹙着眉宇。 “怎么?”牟中流问。 “虽然没用海镜,但是粗算下来,我们一日一夜里航行了四百里,我们的航速是正常航速的三倍有余!”商博良说的很肯定。 “怎么可能?”崔牧之大惊,“今日风平浪静!” “信博良说的没错,此处是茫茫大海,无物可以参照,确定航速最准确的方法就是观星,博良观星的技法我们不必怀疑。”牟中流低声说。 “可是……可是完全感觉不到那么快的航速阿!”崔牧之说。 “在水流、风速、航速都差不多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船其实没怎么动。”牟中流说,“你忘记了,我们此刻没有扬帆,是随波逐流。” “是冥川。”仵作说,“我们误入了冥川。” “冥川?”商博良问。 “是一条洋流,”牟中流说,“莲石岗一直禁止渔船远航,有诸多原因,其中一条就是冥川洋流。所谓洋流,是指海水航速极快的一线,洋流的路线基本都是不变的。沿着这些路线,海流比其他地方快很多。水手们通常都知道洋流的大致走向,航行的时候好借力。但是冥川这条洋流的方向一直不太清楚,他离岸太远,速度太快,而且他一直去往东南,东南大海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被叫做冥川,是因为这条洋流是冷的,而且一去不回,仿佛幽冥中的大河。” “难怪这些天觉得不暖和,我们分明越来越向南。”商博良说。 “其实我们一直观测航速,离冥川有一定距离,平行航行。但这两天连连出事,我疏忽了,帆又毁了,才误入了。”牟中流说,“很麻烦,没有帆,我们就像是被卷入漩涡的枯叶,逃不出去。” “织帆还要几日?”商博良问。 “连夜赶工也得四五日,此地如果风速也快,那么帆必须结实,否则就会被风撕裂。要逃出这条洋流,必须升起中央主帆和两侧副帆,缝起来不容易。”崔牧之说。 “每天四百里,四五天就是两千里!”商博良说,“我们会偏离航线多少?船上的补给还够不够?” “补给不是问题,”牟中流低声说,“但是如果偏离航线太远,到了官家海图上也没标的海域,我们就真的进入无人知无人至的大海,那时候能不能转回来,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沉默片刻,居然笑了笑,“博良你不是对归墟好奇么?也许我们就真的飘到归墟里去了。” “我倒是想去,却不想连累这一船人。”商博良倒还淡定。 “老水手现在看不出来,过两天也会明白。要是给船上其他人知道我们误入冥川,人心大乱,就真没机会挽回了。”牟中流说,“牧之,从今日起,腾出第二层底舱,全体水手给我加班加点的织造船帆,没有允许不准上甲板来。巡视甲板的人还要留几个,以免水手们怀疑,选不懂操帆的水兵。这件事交给你。” “是!”崔牧之立定,躬身行礼。 “博良,观星定位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牟中流又说,“海图大概是不够用了,你用几张绵纸贴在海图下方,标记一下我们的航线,回来的时候有用。” “是!”商博良说。 “我坐镇中舱,违令者,你们均有生杀予夺之权!” “是!”崔牧之和商博良同时说。 崔牧之犹豫了一下,“将军,我们从见到那条龙鱼开始,连连走霉运,不会真像那些渔民说的,是给什么冤魂缠住了这船?” 牟中流摆了摆手,背着手走向甲板尽头,风吹起他的长发和袍带,“怪力乱神之事,不信则无,去吧!”


              IP属地:安徽45楼2013-03-19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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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西瀛海府木兰长船影流号海事录,大燮承天十八年五月二十二日,船行向东南方,东偏南三十二度六分,航速五十里,风速和船速相同。第四日,我们仍没有织好船帆,参谋崔牧之因工期延误,昨夜鞭打渔户五人,渔户连夜赶工,皆有怨言。食物仍充足,昨日午后暴雨,蓄积了足够的淡水。此处海水更冷,全然不似南方海面。冥川好似真是通往幽冥的水流。笔录人:西瀛海府,牟中流。” 牟中流按部就班封好海事录,拍了拍,微微摇头。水手们都在底舱忙于织造,能上甲板的人极少,连亲兵都没有,常常只是他和商博良两个人无声无息的出出入入。 商博良就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忙碌,九州堪舆全图原本绘制在一张长宽各七尺的桦皮纸上,此时商博良已经在下面贴了七八张绵纸。以红色细墨线勾勒的航线早已超出海图的边缘,一路向着东南方而去,茫茫大海,没有发现任何陆地。他们最后一次看见鱼以外的活物,是一只白色的母海鸟站在一丛海藻上,海藻就像个小小的浮岛,上面还有一个鸟窝,里面依稀是几枚白色的鸟蛋。浮岛和影流号在很近的距离上相遇,海鸟抬起头冷漠的望着牟中流和商博良。大概因为轻重不同,浮岛很快飘的不见影了。 “倒像是回娘家的女人。”牟中流笑着把烟草袋递给商博良。 “不知道公海鸟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他去哪儿。”商博良说。 “人有时候不也是这样,不知道往哪儿去,只知道往前。”牟中流轻声说。


                IP属地:安徽46楼2013-04-07 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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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船帆今夜该差不多了吧?”商博良收起了笔。 “牧之办事还是靠得住的。”牟中流当着商博良的面把装海事录的铁盒放好,“这东西博良也要记得,要是我和牧之都不在了,每日的记事就交给博良了。” “我连官家的人都不是。”商博良笑笑。 “这船要是到最后真的回不了头,就在归墟前沉掉他,这样博良你记的东西还在沉船里,也许多年以后有人能打捞上来,知道去往归墟的一路上我们的见闻。”牟中流说,“这样说是不是有点意思?博良应该愿意了吧?” 商博良眼睛一亮,点点头,“我是个旅人,就想去拿心所极处、目所穷处、山之绝顶、沧海尽头,要是还能写下来给后人看,当然更好。” “那博良没考虑自己一路上写游记?” “我这个人说话还成,就是提笔忘词,好像千头万绪,不知道从哪里写起。”商博良笑笑,“对了,看这海图上原先的墨线,是原定的那条航线把?” “是,”牟中流点点头,“原本的航线,开始和冥川平行,后来分开。那条航线是沿着海底的赤堇之墟而行。” “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说过,也是在韶溪通隐上。”商博良说,“赤堇之墟是条海脊。” “对,海脊就是海底的山脉。据说海底不是一马平川,而是山峦沟壑,甚至有擎天的高峰和深不见底的鸿沟。”牟中流说,“古人诗云,赤堇之金,耶溪之铜,弗锷弗锋,铸以为钟。说赤堇产水金,是铸剑造钟的好材料。有故事说太古时匠师铸剑,恰逢大海中分,赤堇崩塌,得以取回水金,所铸武器超凡脱俗。” “大海中分听起来太玄奇了。”商博良说,“官家怎么判断赤堇之墟的方位呢?据说入水越深越黑,到了深海,简直就是漆黑如墨,怎能绘制海底的地形?” “其实是按照洋流方向和速度推断的,海底山脉的走向和古书上一致。蝮蛇岛,其实就是赤堇之墟中最高的山峰,突出水面之上,但也不过堪堪出水面几百尺。” “沿着海脊航行,是因为那传说中的三岛……也是这海底山脉中的高峰?” 牟中流点点头,“是,博良记得么?韶溪通隐里说,世上最高的山之中,有一座是在天地正南,太古之世,人们称之为璇玑。入夏的那一天,太阳照在璇玑山顶,在地面上不留任何影子,说明此刻璇玑上方就是太阳的位置。那时人以此计算周天星轨,而不需要用到你们皇极经天派的皇极点。” “有点印象,但不知道哪座山在哪里。古书常常以讹传讹。” “对。但九州之南并没有名为璇玑的山,越州的高山虽然也不少,但是入夏那天他们都有向北的阴影,这说明太阳的位置还要往南。而再往南,只有茫茫大海。”牟中流似笑非笑的看着商博良,“博良,你精通皇极经天的星算术,就是精通算学,我点你到这里,你应该可以猜出来了。” 商博良一愣,兴奋的拍掌,“璇玑,在海中!” “是,璇玑在海下。可在海面上看来,他大概根本不是一座山峰,而是一个岛屿。这个岛屿比蝮蛇岛更大,比蝮蛇岛更高,在蝮蛇岛以南,如果世上真有那三岛屿,应该是璇玑露出水面的部分。”牟中流说,“不知道古人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从海底观察到璇玑留下的影子。也许真的像书上说得,太古时候大海曾经中分,古人得以步入海底,去观察那座至雄至伟的高山吧。” “想不到世上还有人和我一样会想到这些玄奇的事。”商博良说,“将军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从军,要么会写书,要么就会如同我一样游历吧。” “不,我不会。”牟中流在烟锅里填上一锅烟丝,点燃了轻轻吸一口,走到窗边的凳子上坐下,眺望大海,“我没有博良你那么强的心。” 商博良一愣,笑了起来,“如今我只是个旅人,将军却是西瀛海府千人仰望的都护,带着军纪严明的军队。我这般逃离尘世其实是不那么需要勇气的事情。” “不,”牟中流淡淡的说,“我不这么想,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很寂寞啊。比统帅千军万马未必就容易些。” 太阳西沉,海水变为沉重的铁灰色,残光在海面上拉出一道利剑般的红影。牟中流的眼中渐渐泛起了夜色。 “起雾了。”商博良忽然说。 船首前方,赫然是一片浓雾,颜色浓如铅灰,就像是一片巨大的雨云直压在海面上。雾气正向他们急速扑来,或者他们正向雾气急速扑去,船速已经高的惊人了。牟中流霍然起身,如此高的船速下,如果浓雾中隐藏着什么礁石小岛,他们根本没有停船的机会,而是会撞得粉碎。


                  IP属地:安徽47楼2013-04-07 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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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牟中流和商博良并肩站在船头,船已经驶入雾区。雾气浓到连几步远的船首都看不清楚,他们这艘船好像飞行在云中。 “见鬼。”牟中流低声说,“没办法,先把冲角伸出来,要是撞上什么东西,也能顶一下,龙骨结实 ,未必会断。” “这船还有冲角?”商博良诧异。 “这船可是集中了西瀛海府最好的匠人制造。”牟中流喝令,“伸出冲角。”


                    IP属地:安徽48楼2013-04-07 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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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仵作从旁边的浓雾中一闪而过,直奔底舱。牟中流从不叫他的名字,但是商博良也看得出来在船上这个仵作的地位不在牟中流之下,只不过大概是从验尸之类的活儿出身,不太上得了台面,也不愿意露脸。 片刻,船底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咔声,包住船首的一截硬铁缓缓地放平。隐在船身里的硬铁是一根短而锐利的尖角,足有一人合抱粗细,放平之后扣死在龙骨上。以影流号的船速加上船重,这根冲角大概能把九成的军船撞成两节。伸出冲角之后,修长的船就像是一把快刀。 一个人疾步从底舱上来,不是黑衣仵作,而是崔牧之。


                      IP属地:安徽49楼2013-04-07 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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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帆还要多久?”牟中流低声问。 崔牧之一看雾气的浓厚,已经明白事情紧急,没有船帆的船在这茫茫大海上,和漂浮的棺材无异,“赶一夜了,今晚都别睡了,明日早上可得,就剩下主帆了。” “明日早晨没有帆就提头来见。” “是!” “给我调八个人上来,要靠得住,眼力好的。”牟中流说,“要八个弩手,要配足够的箭,要火弩。” 商博良立刻明白了牟中流的用意。在浓雾中航行,略能靠得住的只有舵轮,但是看不见前方的动静,不知道怎么转舵,唯一的办法是不断的射向前方,听声音看动静,或者能提早知道前方的情况。 “好办,前几天厨子把那条龙鱼吃不掉的肉给炼了,炼出几桶水一样清的油,比火油还好烧,做火弩再好不过。”崔牧之转身下去了。 浓雾外太阳大概彻底沉入海平面以下,四周一瞬间就从蒙蒙的灰色变作漆黑一片,牟中流擦亮铜盒中的火种,“博良,你跟我上去掌舵。”


                        IP属地:安徽50楼2013-04-07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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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兵抬高弩机,一支燃烧的弩箭投入浓雾之中,就像是一颗小小的流星掠空而过,一道明亮的弧线隐没在雾中,许久之后听到弩箭入睡的声音。这种重机弩可以射出两百步远,每射一直弩箭,没听到什么一样,水兵心里就轻松些。 大半夜过去了,八名水兵轮班,两人准备火弩,两人发射,还有四人拎着灯笼沿着船舷查看下面的海水有没有什么异样。接近暗礁岛屿的时候会在海面上发现些零碎东西。牟中流一手把着舵轮,也全神贯注地听着。崔牧之正指挥船上的那些粗壮小伙子做绣花一样的活儿,不时传来他急躁的喝骂。 “这样射到天明,船上的弩箭会耗掉一半。”商博良说。 “不能掉以轻心,什么都没有的海面,为什么会突然起雾,而且那么浓。”牟中流说,“还有那只海鸟,他去往哪里?” “将军的意思是附近有陆地?难道三岛其实往东南方?” “不知道,大海深处可未必只有三岛,还有人说大海尽头还有远比九州大陆更大的陆地,也有说法说海里有座巨大的磁山,因此罗盘不能用,还有说法说海里有种叫蜃的大蚌呵气为城,就是所谓的海市蜃楼,误入其中会看见亭台楼阁,甚至有美人美酒伺候。其实船已经开进蜃的肚子里。”牟中流神色淡然,“总之小心点儿好,这一路不太平。” “这边这边,拿钩子过来。”船舷边巡逻的一名水兵忽然大声说,把铁皮灯笼远远的探到外面去。 几个水兵拿了长柄钩子奔了过来,很快他们把一样东西呈了上来。那是一只白羽的海鸟,已经死了,尸体被海水浸透。商博良摸了摸海鸟的尸体,看了牟中流一眼。牟中流点点头,极有可能是昨天的那只海鸟。 “看看怎么死的。”牟中流说。 商博良借过一名水兵的水手刀,把海鸟尸体剖开。他忽然愣住了,一股呛鼻的焦味,这只海鸟的羽毛完整,肚子里却是黑的,连骨骼都是漆黑的,轻轻捏捏那些骨骼,立刻化为碎片。倒像是有人把这只海鸟切开来烤焦了,再缝好丢回海里去的。商博良沉思良久,没有找到合适的解释。 “将军你看。”一名水兵忽然指着上方浓雾里。 人们眺望出去,全都愣住了。如果是前方出现那只寻踪而来的巨章,他们反倒不会如此诧异,这些水兵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准备好了应对一切。但是……下雪了。 绵密的大雪,闪动着微微的荧光,从天空里飘落。那种光质美好的不似人间所有,像是星辰那样清澈,却又没有星光那么锐利。一切就像是场大梦,如果船上不都是些粗糙的老爷们儿,而是男女情侣怀着萌动的春心,怎么也该在这场雪中偎依亲吻,方不算辜负了这美景。 那些雪花落在手上,仍旧是晶莹剔透的,微凉,并不融化。 “不是雪,”牟中流以手指捻碎了“雪花”,皱眉,“好像是什么磷粉。” “哎哟!兄弟们小心!这雪片里藏着东西。”一名水兵用力一巴掌,打在自己手上。 几名水兵凑过去看时,他手心里一小团血污,好象是拍死了一只蚊子,但那蚊子如一点烛火似的微亮,远比普通蚊子大,半透明的翅膀上一层磷粉。 “萤火虫?”有人问。 “倒像是蚊子。给他咬了一下……”那名水兵说。 这句话他没有来得及说完,脸上忽然黑了。他哆嗦起来,好象是觉得冷,但脸上那些奇怪的黑斑里冒出了黑烟。他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嚎,无力的折腰躺在甲板上,艰难的翻滚起来。烟从他的衣服里冒出来,没有明火,但是每个人都看得出他正在燃烧。虽然是同袍,却没有人敢靠近他,他竭力地四处扒拉,徒劳的想找个人救他。所有人都觉得被恐惧掐住了喉咙,心胆俱丧。水兵眼睛白色的部位终于冒出两点明火,一闪而灭。他死了,被烧毁的眼眶里滚出两颗烧焦的小黑球。 “躲开!”商博良纵声大喝,“里面藏着虫子!那虫子能烧死人!” 他话音未落,已经拔出了长刀,对空一削。一只美丽的飞虫凌空破碎,没有落在牟中流身上,他的血在刀上留下淡淡的荧光。 “大人!前方一百五十步!右侧三十度!有礁石!”几乎同时,前方持弩的水兵咆哮起来,不愧是崔牧之所谓的最靠得住的部下,纵然是在这种时候,军纪依然严明。 牟中流不假思索的转动舵轮,影流号船尾发出巨大的水响,船努力的转动。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他们被这群能烧死人的虫子袭击时,他们接近了陆地或者礁石。 “前方两百步!左侧四十度!礁石!” 牟中流根本来不及管那些危险的小飞虫,反向转舵,巨大的舵轮在他手中飞旋,他想骑兵了解战马一样了解这艘船。 “这些飞虫必须见血才会烧人。”商博良忽然说。 “见血?” “看起来像是雪的是他们身上的磷粉,虫子藏在磷粉里,应该是他们交合的季节。他们现在顾不上我们,不会故意袭击,但是如果惊扰了他们交合,他们就会咬人。他们的血混入人血才会烧人,落在船上或者落在皮肤上都没事。”商博良急促的说。他一直观察着这场诡异的雪,虫子要比磷粉更亮一些,落在甲板上没有异状,而是重新飞起到空气中。 “那么大一场磷粉雪,我们头顶上有几千几万,还是几百万只这种小虫?”牟中流深吸一口气。 “看起来左右两侧都有礁石,中间能航行的海面并不很宽。”商博良又说。 “躲不得,必须有人在这里掌舵。”牟中流死盯着前方。 “那么我来充当将军的车右。”商博良说。战车御者在左,右侧往往都是力士,保护御者,车右是战场上卫士的代称。 牟中流仰头饮尽杯中酒,把杯子抛入大海,低笑一声,长吟: “ 我有明月铠,赧郎山中锻; 我有锟吾剑,匣内霜明月; 与子战河东,以甲蔽子身; 与子战河西,仗剑复子仇。” “如此,我们便并肩为战!”牟中流沉声说,“弩手!发箭!” VOL.2到此结束


                          IP属地:安徽51楼2013-04-07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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