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降·韩非篇·下】
「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一候豺乃祭兽;二候草木黄落;三候蜇虫咸俯。」
九月下旬的山中比韩非想象的更冷一点,太阳未升起之时寒霜就已经落满了树枝,到了晚上更是阴气渗骨。
韩非没有接过侍从递上的手炉,只将双手笼入袖中,甩开身后各家朝臣派来的管事,径自朝着书院方向走去。他既已下了令,韩国太学弟子在浮戏山修习期间不许任何人探视,那么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能破了这个规矩。
韩非走在廊上,身前侍从打着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照亮脚下的路,借着弦月朦胧,能够看到书院外在等晚课开始的一众弟子们在门前跺脚瑟缩着,并无一人出声。
只是这种程度的寒冷就如此失态了吗?韩非冷哼一声,一旁的侍卫不知他为何而生气,不由得抖了一抖,连着灯笼的光晕也颤了一下。韩非冷然看去,那侍从缩了缩脖子,手上紧了几分。
韩非在书院门前停下,弟子们都回过头来看到了他,有几人几乎是瞬间便直挺挺的站好,还有一些人见此情景也懒散的放下搓着双臂取暖的手,似乎是不甘心的看着韩非,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依旧雷打不动的保持着之前的状态,挑衅的看了过来。
韩非的手依旧拢在袖中,目光自左至右缓缓扫过,肃杀之气从他体内溢出,但凡与他视线相触之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了头噤声恭立。
韩非这样看了一圈,却并未见到他所想见的那人,于是他转过头问向身后的掌事:“人都齐了?”
掌事陪笑着上前清点了一遍人数,面有难色的走回韩非身侧,压低了声音道:“还差白家的嫡子。”
韩非尚未接话,人群中已然传出一个高声不屑的声音:“你是找不着他的。”
韩非循声看去,说话之人是其中一个太学弟子,他的衣襟和发髻都是歪歪扭扭的,脸上酡红似乎带着酒气,这弟子松松垮垮的倚着廊柱站着,斜睨着韩非。借着他这一闹,倒有不少弟子也露出了看笑话一样的神色,一时间气氛竟有些懈怠的紧张。
韩非面色不动,只拿眼定定的看着那少年的眼睛,却不想对方一梗脖子便冲了上来照着韩非的脸就轮圆了拳头,周围顿时一片哗然。韩非是不会武功的,这件事在韩国人尽皆知。
韩非身侧的侍从都是悚然一惊,猛地上前便要扑住莽撞而来的弟子,而韩非却只是站在原地不动,那一霎时他脑海中掠过的却是红莲经常半开玩笑的向他挥着粉拳嗔怪。
然而就在火光电石之间,没有人看清是怎么回事,一只小小的只有巴掌大的白色鸟儿倏地闪到那弟子的眼前狠狠地哆啄了起来。这一场变故是谁也未曾想到的,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跌坐在地高声惨叫,狼狈地驱赶着鸟儿的那人,人群中响起了几个没能克制住的笑声,几乎是同时所有人就都笑成了一片。
然而韩非仍旧是那样的姿势,他只是淡淡的抬了头,那个白色衣服的孩子果然抄着手站在房顶,似乎是微微皱了眉,在这一片狂然无序的笑声中,只有他眉目不展,只关注于自己的事情。
“凰儿!回来!”白凤软糯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格外清晰,笑声陆陆续续的停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悠然飞向白凤的鸟儿身上。
白凤伸出手指接了落下的白色鸟儿,目光中隐隐透着责备,却还是用空着的左手轻轻抚了抚凰儿的头顶,而凰儿则像是认错一般地垂了头,轻轻地鸣叫了几声,好像真有多大委屈似的。
白凤这才转过头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地面上的人们,他动了动嘴角像是在冷笑,脚下一点,瞬间就到了韩非面前。
“非我刻意救你,是凰儿好像很看得上你。”身量不足的白凤稍稍抬了头看向韩非,而他似乎很不满意于这种从高处落到低处的转变,所以他的眼神都带着淡淡的执拧。
韩非稍稍挑了眉,将手从袖中抽出,指了指倒在地上被凰儿啄得一脸惨状的那名弟子,淡然对掌事说道:“按律处理过,再逐出太学,终身不得再入。”
掌事赶忙躬身应是,早有侍卫上前架起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众弟子也都恭顺的垂手而立。韩非摆摆手,示意开课,目光却停在了面前站着的白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