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立冬·下】
「十月节。立字解见前。冬，终也，万物收藏也。一候水始冰；二候地始冻；三候雉入大水为蜃。」
“你来晚了。”卫庄手中的鲨齿沉了一沉，淡淡说道。
感受到怀中的赤练挣扎了几下想要跳开，白凤不满的将圈着她的右臂紧了紧，空着的左手则干脆按上她的后脑，将她的脸埋入自己的胸膛，他哼笑了一声对卫庄说道：“我若不来，你难道就看着她被人杀死吗？”
“不要做无意义的假设。”卫庄看着白凤的动作有些隐隐的怒火，却还是将它按捺下来沉声而道，“你难道会不来吗。”
“我说过我会赢。”
“但是看来你要输掉我们一开始的那个赌了。”
白凤深深地看了一眼卫庄，又垂眸看了看犹自动个不停的赤练，再抬头时目光已变得傲然而坚定：“我已经不需要‘承诺’这种东西了。”
“我已经不需要向韩非应下那个承诺了。我和她之间不该由这种无趣强制的东西来牵绊，如若那般，我和你又有什么分别，所以，我还是赢了。”
且不说卫庄听到此话是何滋味，只道这句话落入赤练耳里无异于惊雷劈下，“韩非”和“承诺”这两个词不断在她脑中交错回响，她怎么也无法将白凤和已经死去多年的韩非扯上关系，韩非死的时候白凤才多大年纪，十岁？好在赤练还没有完全的迷糊，她伸手推了推白凤的腰间，压低了嗓音软声说道：“你先放开我。”
白凤勾了勾嘴角满意地撤回了双臂，抄手看着赤练捋了捋发丝站直，殊不知他二人这样的举动在外人看来却是无比暧昧，只叫人觉得无法直视。
卫庄微微皱眉，看着赤练抬眼注视着他，却并没有像素日一般走上前来，她只是顿了顿然后转头看向白凤问道：“你认识韩非？”
白凤张了张嘴，耳后蓦地泛起几缕红晕，他撇了撇嘴，别开头想要避开赤练探询的目光。卫庄冷笑了几声，本想让白凤自己来解释那些陈年旧事，看来是太高看他了。命运会按照人的性格来辗转前行，白凤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说出那些往事，所以，他还是会——
“红莲殿下还真是无知无觉，岂知公子韩非暗中替您做了多少安排。”卫庄冷眼向赵高看去，他倒忘了这里还有个多嘴多舌的罗网赵高。
“什么意思？”赤练眉尖蹙起，冷声说道。她不是不知韩非在暗处替她所做打点，甚至于她隐隐觉得自己能够呆在流沙，只怕也是韩非曾跟卫庄嘱咐过什么。但是她仍旧无法将白凤与韩非联系在一起，或者是她不愿意去探究其中的深意。
赵高意味深长的看过来，却并不言语，沉默在初冬时节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寂静紧张。
“八年前，韩非叫我在暗中保护你。”终于开口的人却是白凤，他扭转过头来迎上赤练的目光，淡然却又含了一丝小心地说道，忽然他又扫了一眼赵高，语气冷下，“既然是我的事，自然由我来说，不必你们废话。”
而赤练却已愣住，舌头打了结，磕磕巴巴的说道：“你……我……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白凤似是生气一般瞪了赤练一眼说道：“你未免太小看人了，就算是八年前我在你身后你也是发现不了的。”
“你！”赤练有些羞恼，但她随即愣住，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很多从前看来莫名其妙的事情忽然变得顺理成章：韩宫深夜小孩子别扭生疏的问询，夏日里梧桐树无缘无故落下的叶子，初入流沙的白凤从来都是避着她不见却又走不远，长大后的他总喜欢站在高处和自己斗嘴，可是每一次她有什么差错，前来相救再和她并肩而战的人，都是白凤。
原来是他。
居然会是他。
命运的双手将眼前的迷雾缓缓拨开，赤练思路中一直缺失的一条线终于将一切串起，她在此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清晰明了，她定定的看着白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在我一直看着前方时，有个人在我身后也一直这样看着我。
可怜身是眼中人？
赤练犹疑着去看卫庄，后者神色不动似乎是默认了这一点。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这样，赤练在那一瞬间觉得茫然失措，原来卫庄竟从没有真正的保护过她，她只觉得此刻所有人都已离她远去，天地之间唯余她独自一人，孑然孤寂。
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到过。
然而赤练却未曾想过，一个从不肯放手任何东西的人，此刻却选择放手由她自去，这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在乎。可是在乎又能怎样，韩非说他要给红莲的都是她想要的，卫庄何尝不是如此，可他却根本给不了。
最恨人间磨肩错，参商日月毋见时。
白凤温暖的气息从身侧裹来，赤练恍然偏过头看去，原来自己并非一人，白凤那双清淡而泛着神采的眼眸穿透了重重迷雾注视着她，是前所未有的清楚和深刻。
我一直想要求得一个答案，却忘了很多事本来就是没有答案的。
“人生如戏，几位的戏当真是精彩至极。”赵高怪异的腔调突兀的响起，他莫名的笑着击掌说道，“不过这是几位的落幕谢场，自然要更盛大一点。”
六剑奴只剩下五人，兜成圈子将卫庄和白凤赤练两人分开，真刚断水依旧蛰伏在卫庄两侧等待出击，余下三人则绕着白凤赤练游走。
“你还能继续吗？”白凤扬了扬眉，垂眸看向身前的赤练，语气却不是关切而是轻松和释然，还带了一点点嘲弄和炫耀。
“你当我是泥做的么？”赤练横了白凤一眼，后背贴上他的脊背，触感鲜明真实而且温暖。
卫庄弹了弹鲨齿剑，韩非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我不知道日后是否会有这样的机会，但是我希望你能一直记住，如若可以，所谓的保护一个人并不是在危急关头想着如何保全她哪怕牺牲自己，而是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也让对方明白，自己想要和她一起活下去。
【立冬篇·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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