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后背所触却好像并不是竹子该有的质感,且不说竹子会不会长得粗到比她的肩还宽,单是隔着衣物渐渐传来的温度便很不对劲。竹林里只住了她和卫庄,而卫庄此时应该是在练功——赤练猛地跳开,伸手便要去腰后握住链剑,眼神触及对方却当场愣住,失声叫道:“白……白凤?!”
白凤懒散的抬眼看向她,并未接话。
“你……我……我不是给你……”赤练的舌头有些打结,对白凤会出现在这里这个事实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你说这个?”白凤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根竹片,赤练凝目看去,正是她昨日悬在他的门上的那个,上面写着:我与大人出谷,不日归,伤药已留,自取。
“为什么瞒着我。”白凤手上使力,竹片登时碎裂在地。他抿了唇,狠狠地削了赤练一眼。
赤练很显然对白凤突如其来的责难感到非常无辜,她弯腰捡起适才扔在地上的竹篮,掸了掸篮底的泥土,没好气的说道:“你每天不是要和大白一起练功吗,它总不肯住这里吧,我想着将你一人扔在林外住实在不好,但是卫庄大人又没说让你一起来,又见近来谍翅鸟也都不在谷里,只好扯了个谎跟你说我们出谷去了。”
“练什么功?”白凤听到那句“卫庄大人没说让你一起来”,顿时皱了眉。
“自从入了伏,你每天都早出晚归的,不是去练功是去做什么?”赤练想着难道不是这样吗?
“……笨女人。”白凤松了眉头,双唇动了动像是要笑,但最终将嘴角下压冷声说道,“暑气太重,它受不了地面燥热,所以白日里都要去高空乘凉。”
赤练无言以对,看着白凤侧过头望向远处,又是生气又是觉得好笑,沉默半响只好说道:“你既然已经过来了,我和大人去说一声,你也收拾东西搬过来吧。”
白凤蓦然回转过头,盯着赤练的双眸,脸色差了好几分,他冷哼了一声,踮脚飞身而去,霎时没了踪影,半空中白色羽毛缓缓飘落在地。
赤练头痛的揉了揉额角,这别扭的小鬼真难哄。自己不打一声招呼每天出去遛鸟不见人影,反过来还要怪她跟他扯谎。虽然自己确实存了那么一点捉弄他的心思吧。她叹了口气,正想转身回去,却瞥见一旁地上疏疏落落的开着几丛淡黄色的花,她搭眼仔细看去,却是含笑。
竹林里会开出含笑花,当真是有些稀奇。赤练想起昨日所看医术上有关含笑的那一段,偏头想了想,走上前去,伸手从花茎以下方圆五寸之处将这几丛含笑连根拔起,带着原土一起放入篮中。赤练抬头看了看时辰,纵身急急地向木屋而去。
回到林中屋舍,赤练也顾不得做早饭,直奔第三间木屋外的小院之中,四下里看了看,选了一处松软湿润的泥土,也没有回房去拿工具,蹲下身直接用手刨开了一处浅浅的坑洼,小心地捧了篮中的含笑花,放入坑中扶正,再用手轻轻的拨了周围的浮土在根部原土之上。以最快的速度做完这一切,赤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拍了拍双手起身,弯腰拾起竹篮便向厨下而去。
赤练端了新拌的笋尖向卫庄房中走去,推开房门看见的却是抄手倚在墙边的白凤。还以为他回去收拾东西了。赤练微微惊讶,耳听得卫庄缓缓走来,接过她手上的盘子,说道:“你带白凤去第三间屋舍,帮他收拾一下住下。”
赤练点头,向白凤看去,后者已站直了身子正盯着她看,那意思大约是叫她先走他跟着。
赤练摇头笑了笑,转身出门,一提气几个起落便进了刚才种下含笑花的院子,而白凤也已立在房顶,向下看来。
“你今日不去陪大白吗?”赤练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问道。
白凤不答,似有深意的看了看她,余光又扫过卫庄的屋子,眉头皱起,怒意暗生。
赤练大约也习惯了白凤这种脾气,指了指脚边的花丛。
“这是含笑。”赤练仰头笑道,“我昨日观医书得知此花能安神解郁,伏天里种着再好不过了。恰好适才看到林中有,便给你移了过来。”
“你在等我对你说谢谢吗?”白凤听她说完,却不见她有离去的意思,于是开口说道,话中微微带了嘲讽和好似仍未平复的怒意。
赤练也不反驳,她微微垂下头,眼神落在将将绽放的花瓣之上,浅浅笑道:“万千花木之中,由花名便能让人想见姿容品貌的,惟有‘含笑’一花。若植一株于庭院,每逢心意不爽之时,即便泪眼观花,也终会含笑释怀的。”
白凤脊背一松,垂下双臂,默然向她看去。
此时初阳从竹林缝隙间投下缕缕光晕,晨雾将散,红裳女子垂眸含笑,看着院中碧叶柔花。这样的场景,即使很多年后,白凤再想起时也仍旧觉得历历在目,永远也无法忘怀。
不知何日始工愁,唯记取那回花畔,一低头间,万般柔情。
【小暑篇 完】
小剧场:
夜半,赤练吹灭了烛火准备上床睡觉,回眼却见白凤蹲在自己的窗沿上正看着她。赤练讶然问道:“白凤,这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白凤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抿了抿唇,如此动作了几个来回,看着赤练神色不耐,终于艰难说道:“我……没带被子。”
赤练:“……”【谁叫你不回去拿东西一直在我周围晃!以前怎么没有这毛病!】
白风:“……”【我回去的话你们不就独处了那怎么行!】
大庄:“我好无辜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避个暑,顺便让赤练就地取材做点小菜而已……而且是赤练跟我说你在练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