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度娘你怎么都有广告了?

果然讨厌写一本正经的历史,下次再也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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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白雾散去的时候,我觉得我确实是进入了谁人的梦境。入眼是一片郁郁河堤,一个梳着单马尾的少年郎卷着裤腿在河中全神贯注找寻着游鱼,一手高高举着一头削尖的树枝,低着头转来转去寻觅目标。
「这姿势一看就不专业啊……」我如是想着。
可总觉得哪里不对,诚然我意向事多手贱,但是捉鱼这个技能我貌似并不会。
那马尾少年回头看见了我,朝我挥了挥手喊了一声:「阿止,快过来帮忙!」
――谁是阿止?
我低头看一眼自己,才终于发觉画风有些不对。虽然衣裳的体制看来是隔了许多朝代,但好歹看得出是身男装。此刻的我穿了一身蓝衣,看身形似乎也是个十几岁的熊孩子,应该就是那少年口中的「阿止」。
这时不属于我的另一半意识已回应了少年的召唤,喊了句:「听说你偷偷跑出来,就知道你又在这里。」
「父王烦死了,才不要待在王宫里。」少年不耐烦地挥一挥手,收了尖头树枝上岸来,这偷溜出宫摸鱼的战绩看来很是不佳。
我上前挽了袖子,接了他的尖树枝,看一眼那削得雪白的截面,摇摇头道:「这河水本来就浅,再这么下去,鱼不被你捉完也让你全吓走了。」
少年席地一坐,也不顾那金贵用料的衣摆蹭了满地泥水,抱怨道:「父王总要我学这学那,可学了有什么用,反正父王之后的王位是要传给四叔的,我随便领一方封地玩我的就行了……」
这番碎碎念在我听来犹如一声惊雷,如果之前欣柔和认路先生不曾诓我,那么我现在面前的这个邋遢少年,竟是墓主人吴王姬僚?
虽然心思早已飘然物外,「我」倒是十分敬业地脱了靴袜,挽了衣襟裤腿往着河边去,一面可有可无地听着姬僚的抱怨,一面低头觅着游鱼。
姬僚见我没反应,跟上来拍我肩道:「阿止,你今天怎么不说话。」
我听见自己回答他:「你就是太浮躁,半刻也闲不住,连捉个鱼都动静惊天动地,估计在这一带的水族里都无鱼不晓了吧?」
姬僚轻哼一声:「我溜出王宫可不是来被你数落的。」
「那是……我想你今日大约又是来找我加餐的?」
背后传来「嘿嘿」的笑声,姬僚神神秘秘道:「我今儿从王宫的酒窖里偷了一小坛子出来,纯用来去腥太浪费,闻着可香了!」
「我还没有那个志向当一个酒鬼。」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手中的劣质鱼叉猛地往一处水草的阴影下一戳,听见一声闷响,我手中的树枝也跟着挣了几挣,我心知得手,握紧了那树枝慢慢向上提起,冷不防身边的熊孩子姬僚脚下一滑,将自己连带我一道扑入了水中,遭了趟灭顶之灾。
这大概就叫遇人不淑。
于是被姬僚偷来的那坛「料酒」最后被用作驱寒之用,于我而言,这是第一次喝酒,那股辛辣酒香从喉咙烫到胃里,简直永生难忘。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原来这个缭绕不去的梦境便是守陵人的回忆,而此刻的「我」便是梦中的守陵人。
居然是青梅竹马,不对,竹马竹马。
青梅竹马的后来,我因为常年作为共犯一力带坏小世子不学好,而被捉去了楚国学艺。当时吴楚两国并不交好,隔了一道国境线非但不得不消停,就连书信往来也很是困难,这一去便是十年之久,待我学成出师,将将归来安顿下来,姬僚遣人捎了信来说是为我接风。
届时王上病重,时日算来已是无多,按照先王寿梦的遗命――兄终弟及,接下来即位的理应是寿梦的小儿子,姬僚的四叔,季札。
姬僚与我席间提起这个四叔,说是祖辈如何赞他贤能,如何费尽心机地想传他王位,然而这四叔却始终不愿接受,如今父王寿数将尽,他四叔却仍表示不愿接这王座。
我问他:「如若你四叔真的不愿继位,那你父王的意思呢?」
姬僚叹声气晃一晃手中的酒杯:「现在想来,父王是很久以前就考虑过这个后果了……可惜,我大概要让他失望。」
「怎么说?」
「我没有野心。」见我对桌上佳肴兴趣泛泛,姬僚有些不自在的给我布菜,以显得这个话题不那么一本正经,「诸侯相争,野心不够的人只能被人蚕食――而我即便承了王位,也稳不了几年。」
我对这个十年未见的旧友简直有一番刮目相看的认识,就连作为司马悠的那一半思维都觉得不可思议,既然有如此觉悟,按理说不应该招致那样的结果,我犹疑了一番,沉吟道:「十年不见,不想你已长进至此……看来当年是我一力带坏小世子不学好。」
姬僚却笑:「我除了捉鱼的本事稍微有点长进之外,并没什么变化。倒是你,耽误了这许多年,这番回来,可有打算?」
「也不算耽误。」我故意夸张地长叹一声,「自是比不上你,娶了几位美貌夫人在宫中,无心政事乐得逍遥。」
「怎么,楚国的谣言居然这般离谱,传我耽于美色?」姬僚罢了筷,忽然击掌两声,便有侍从应声端了个神秘的方盘上来,「先前蒙你多年款待,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那方盘上摆的却是一条乌漆抹黑的……烤鱼?
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那条已经面目全非的烤鱼,又抬头看一眼姬僚,他那副一脸期待的形容,委实有些……盛情难却。
我便十分艰难地伸了筷子过去。
不知这位梦境主人的口味如何,作为身不由己的司马悠,我觉得那股热气腾腾的焦炭味差一点就让我见到了佛祖。
虽然那条被烤成炭的鱼差一点让我和姬僚的友情出现危机,并且暗暗决定绝不再当这位损友的试菜人,不过这糟糕的味道倒是恰如其分地填补了十年的空白。我看着「我」同他相谈甚欢,不免想起诸葛语说的墓志来,姬僚的「不少情债」令我非得想想,这一想便觉得眼前这一桩未必就不能算。
之后的几日我一直都对鱼有着莫名的畏惧。
那日姬僚来邀我入宫,说是有个妙人要介绍与我认识。我乍一听时直接就黑了脸,摆出一副「想不到你这么没品」的嫌弃样子来,于是姬僚也白了我一眼道:「你如今这么难伺候,即便我想给你介绍美女,也难挑啊。」
我皮笑肉不笑地回他:「多谢盛情啊!」
纳凉的花园里因着地处偏僻罕有人迹,我随着姬僚穿花拂柳折到一个角落,那里有一方凉亭正对荷池,此刻荷花已谢尽,池中枯荷对日,景致有些古怪。那亭中站了一个白衣的公子,正侧对着我们观摩着这一池枯荷。
姬僚远远对他喊了一声「阿雪」,我心中疑惑地嘀咕了一声。
那人转过身来,那样的容貌装束很是清雅,清雅得甚至有些寡淡了。黑发拿一根白色帛带简单的系了,眉目鲜明,五官的轮廓却不深,眉间一点细细长长的朱砂印记颇是惹人注意,更显得他眉眼清淡――至于那一身白衣,层层覆着倒不觉得厚重,衬得穿衣人有些形削骨立,不是清瘦,而且轻,似乎衣服底下是空的,随便推一把便能飞起来。
我搜肠刮肚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听闻,想起「白鹤雪」这个名字。略一思忖便得了些结论,扭头问姬僚道:「这便是你的幕后军师?」
姬僚点头「嗯」了一声。
我跟着跨入亭内:「眼光不错。」
作为一个神经略有些粗的姑娘,我深深觉得,此刻的话锋转得有点奇怪。前半句还在说军师,后话一接却好像说的是姬妾,生生截在了一个「并无兴趣认识」的语境上。不知何故,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带了点莫名的敌意。
白鹤雪拱手向我见礼,声音清朗:「时常听州于提起幼时旧友,今日得见止行先生,果然气度不凡。」
我听得有些晕乎,却又在这个梦境中知道「州于」是姬僚的字,想来我自小一直喊他阿僚,对这个称呼非常不习惯。自古以来称呼之道向来规矩复杂,为表礼貌多以别人的字相称,只有极亲近的人才会直呼其名。他这一番称呼,倒是很在规矩之内。
哦对了,守陵人姓虞名征字止行。为了知道「自己」的名字,我可是费劲了心思竖起了耳朵听了无数对话,谁让这个梦境的主人不是我,里面的文字我全都看不懂。
我想着这一层的时候,虞征已滴水不漏地回了话「公子过誉。虞征归国不过十数日,却也听过鹤雪公子盛名。想来阿僚对政事并无兴趣,多亏公子在旁提点。」他话虽这么说着,却让我听到了一句十分不得了的内心波动――白鹤雪这形貌气泽,分明是个妖。
>>>亡陵•柒
自我许久以前在长安亲眼见到上官猫变成一只猫从我们眼皮底下溜之大吉之后,深以为妖不妖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相反地,一个人太过反常就不免让人疑神疑鬼,神经紧张,而妖这个身份刚刚好就给了一个恰如其分的解释,令人恍然觉得一切因果都可以理解了。
诚然千年之后的我可以理解,可此时此刻的虞征却未必能理解。是以在意识到白鹤雪是个妖的事情之后,他始终都对白鹤雪带着敌意,时时都装着三分警惕。
不出几日,久病的王上薨逝,姬僚继了王位。新君继位之初便是为先王守孝,这个理由相当好用,一守便可以守三年。
虞征便有许久不曾见过那个事务繁忙的儿时小友。那时道学易术刚刚兴起,道法精深不同今日,他便花了许多时间钻研道术。
后来有个叫太和公的厨师被请进宫廷,姬僚特意邀了虞征一道去品尝美食。疑惑之间,太和公奉上来的膳食却是一道烤鱼,虞征眉头的青筋跳了跳,哭笑不得道:「这么多年,你的口味倒是很专一。」
菜品上齐,身为王上的姬僚却不动筷,疑惑地说了句「阿雪怎么还没到?」
这一句话说得十分要命,虞征原本那哭笑不得的表情立时便收了回来,换了一副警惕模样。但这位吴王的神经大约比我还要再粗上一些,全没发现对面的好友有什么异样,只是差了人去催还未到席的白鹤雪。
我只能默默地盯着那鱼散发怨念……过了许久差去传话的内监回来,说是鹤雪公子身体抱恙,就不来了,此时桌上菜肴已凉了一小半儿,动筷的兴致也已散了一大半儿。我觉出虞征有些不爽,多半是因为那个妖的架子大了些,非但王命有所不受,还搅了别人吃饭的好兴致。
这一顿饭的气氛比起之前糟糕不少,粗神经的姬僚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反复观察了虞征许久后问了句:「怎么你好似不大高兴?」
「也没什么。」虞征面无表情挟了一筷子鱼。
「怎么好像我说到阿雪之后你就不大高兴……你该不会是?」说话人故意拖了尾音不说下去,虞征警觉地抬头,正逢姬僚一脸皱眉思索的表情,「……不喜欢吃鱼?」
「白鹤雪……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的来历?」
突然被没头没尾切了个严肃的话题,姬僚表现得有些意外:「提起过……怎么了?」
「你不觉得,他与你我有些不同?」
「不觉得。」
虞征默了一默,脸色沉了一些,欲言又止。
姬僚又道:「人和人总是不一样的,既是朋友,不必那么介意。」
我听得有一搭没一搭,乍然间总觉得这话别有深意。听起来姬僚并非不知道白鹤雪是个妖,却又并不放在心上,从而「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虞征道:「你如今好歹是一国之主,身边的人难免有所图谋,到底不是知根知底,还是小心为上。」
「无事。我信得过阿雪。」
「……」
「……过些日子我会领兵伐楚。」
虞征闻言松了筷,十分诧异:「边境之争由来已久,倒也不致激化,无端端地伐楚,师出无名不好吧?」
「我现在不师出无名,将来别人怎么师出有名?」姬僚这话不知其意,像是知道什么事态变化,「我这王位想也坐不久,若有幸死在战场上,倒是省事许多。」
「这又是谁告诉你的?白鹤雪?」
「……看来你对他,确实意见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