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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会有些啥


IP属地:陕西1楼2013-02-28 08:35回复
    目录   •序•
      第一篇:蓝罂粟
      第二篇:宝珠茉莉
      第三篇:七明芝
      第四篇:六月雪
      第五篇:御衣黄
      第六篇:金合欢
      第七篇:长生草
      第八篇:紫竹
      第九篇:碧台莲
      •尾声•


    IP属地:陕西2楼2013-02-28 0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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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3)   有时候,她甚至会梦见她。
        那是一个绝美的女子,穿着一身白衣,行走在无边无际的花海里,美丽空灵,仿佛是雾气凝结成的精灵。她身材单薄,有着漆黑及膝的长发和苍白清瘦的瓜子脸——深不见底的黑瞳下,左眼角边有着一粒朱红的美人痣,宛如颤颤的泪滴。
        女夷站在梦境的边缘,默不作声地凝视着自己的前任。
        奇怪的是,那个渐行渐远的白衣少女仿佛也觉察到了时空另一端的凝视,忽然在花海里站定了身,也静静地回首凝望着她。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她竟然看到那个白衣少女的眼角流下了一滴血红色的泪水!
        “啊!”她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一滴血仿佛引燃了铺天盖地的红莲之火,只是一瞬间便席卷了花海。
        那一瞬间,梦里的景象变得无比残酷也无比美丽——火焰散开的时候,晨雾消逝了,花海凋零了,她看到那个白衣女子出现在一座高台上,四周都是烈火,头顶交错着闪电惊雷。无数天兵天将执剑而立,面色肃杀。
        女夷认出来了:那,正是处罚天界神人用的诛仙台!
        那个女子被置于火上,有一条巨大的金色锁链穿透了她单薄的身体,把她和另一个青衣男子背向背捆绑在刑柱上。那是天罚到来之前的可怖景象:九天之上乌云密布,雷神手持巨锤,电母舞动光镜,千万道白光腾起,雷霆织成了网罗!
        “白螺天女,你认罪么?”
        有声音从苍穹之间传来,电光里映照出天帝和西王母的脸,威严而震慑,响彻天宇。然而,那个火里的白衣女子直视着苍穹,闪电映照着她漆黑的瞳子,并无丝毫惊恐、也无丝毫哀怜。她身侧的那位青衣男子也只是微微笑着,同样抬头仰视着苍穹,平静而从容——他的衣袂在火里翻飞,奇怪的是,红莲烈火居然不能将那青色的衣袂燃烧分毫。
        那是水之力量,在守护着雨师玄冥。
        “雷部,行刑!”
        轰然巨响中,女夷听不到火里那两个人的声音。她只看到九天之上雷霆震怒,电光宛如千万道利箭,击向了少女的头顶!那一袭空灵翻飞的白衣最后碎裂在漫天的闪电里面,化为千百只飞舞的火蝶,簌簌向她扑面飞来。
        她失声惊呼起来,在碧落宫深深的帘幕后醒来。
        血与火都在瞬间熄灭。碧落宫里,只有花香幽冷浮动。
        女夷坐在重重帷幕里,满身冷汗涔涔。那一刻,那个白衣女子的脸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远远近近地凝视着她。
        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翻身坐起,绕过云母屏风走到了门外。
        夜已经很深了,后院的池塘边上依旧坐着那个黑衣男子。湛泸低头凝视着塘中光华四射的夜咏莲,眼神有些恍惚,不知道看到了哪里。女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忽然间愣了一下——冷月下,神光离合的水面上隐约映照出朦胧的光影,里面浮现着集市和人群,居然是下界人间的景象!
        他孤独地坐在夜里,长久地凝望着,眼里神色复杂地变幻,对着水面伸出手去,试图触摸着什么。


      IP属地:陕西5楼2013-02-28 0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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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4)   此刻的下界,正是高宗绍兴年间。
          宋室在沦亡了半壁河山后仓皇南下,在临安建立了新的都城。北方的金国尚在虎视眈眈,然而渡江之后的贵族们却依旧醉生梦死,歌舞升平,山外有青山,楼外更重楼。
          在熏然的暖风里,白堤上草长莺飞,人群熙熙攘攘。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转过头来,眼神宁静而淡漠,似在看着天空飞卷的浮云,又似看到了远在九天之上的凝视——正是日落时分,西湖边宝石流霞,雷峰夕照,暖暖的光影映照在她冰雪般洁净的脸上,竟折射出一种清冷的光辉。
          那一瞬,她忽地明白过来了:这,就是被谪下凡的白螺天女么?
          原来,他一夜夜地停留在这里,是在注视着凡世里她的漂泊踪迹。
          女夷默不作声地叹息了一声:已经三百年了,每一夜莲花开放的时候,他都会回到这里来,独自默默地注视着那些花朵和水面上波光荡漾的凡尘影像么?
          而在天的另一边,白螺天女和雨师玄冥被打落下界,背负着来自天庭的诅咒生生世世地飘零,历经千万劫难——当她在下界红尘中片刻小憩,偶尔仰起头凝望着星空时,会不会看到九霄这个人独坐的影子?会不会记起百年前他们三人一起在这里花间小酌时,那恍如隔世的片刻欢喜?
          或许,看得到或者看不到,记得起或者记不起,都已经不再重要。
          如今的她离他迢递万里,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与他再无关联。她和所有凡人一样在红尘中辗转,成为了一间小小花铺的主人,过着隐居于闹市的生活。
          ——而那个花铺的名字,叫做“花镜”。


        IP属地:陕西6楼2013-02-28 0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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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篇:蓝罂粟(2)   被唤作张夫人的美妇全身霍然一震,仿佛有雷霆穿行于全身。她钉在了原地,缓缓转头,似乎用尽了所有勇气才看了那个门后的少女一眼,脸色却再度苍白了一下,灼烧般垂下了眼睛,喃喃道:“白姑娘?”
            “进来坐一坐吧。”白衣少女微笑着,“我们很多年没有再见面了。”
            她战栗了一下,似乎想转身逃走,然而脚下却已经软了,竟然在这样的声音里身不由己地走了进去——吱呀一声,门在身后一寸寸关起,光线骤然一暗。
            这个花铺门面虽小,但一进去,里面却是分外开阔。
            张夫人怯怯地坐下,小心抬眼看了看周围,只见房间里摆放着数不尽的花草,有盆小如拳的、也有长得直冲房梁的,许多竟是外面见所未见的品种。因为花木众多,所以虽然开了窗、室内的光线依然有些黯淡。透过屏风看得见一个爬满了曼陀铃花的架子,花架后面,隐约有一个小门,似乎是通向后面的一个院子。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室内到处浮动着奇异的暗香,根本不知道是哪一盆花草散发出来,然而氤氲的香气如同十年前一样,依然让人闻了有做梦般的舒展。贝儿进了房间后立刻就乖得出奇,安安静静地不说一句话,只有张夫人的神色依旧是极度的紧张。
            “请坐。”白衣少女将张夫人引入室内,拂开了案上散落的吊兰的叶子,微笑着招呼,“喝什么茶?这里有刚晒好的碧玫瑰。”
            “不、不用麻烦了,白姑娘。”鼓足勇气,张夫人再度看向那个白衣长发的美丽少女,忽然有冰冷的感觉从心底漫了上来——一身白衣,身材单薄,漆黑如墨的长发,苍白清瘦的瓜子脸。深不见底的黑瞳下左眼角边依然是那一粒朱红的美人痣,宛如颤巍巍的泪滴。
            居然一点都没有变!十年了……离在泉州府遇见这个女孩已经十年了!而这个叫白螺的女孩,居然一点都没有改变的迹象,依然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
            张夫人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仿佛方才在市集上逛得累了,贝儿居然不知何时已经在母亲怀中沉沉睡着了。
            “张夫人,看来你现在过得很好啊。”茶已经沏好了,碧绿的花瓣在温水中慢慢舒展,美丽不可方物,白螺微微笑着,问候了一句。
            “都是托姑娘的福。”张夫人低低说了一句,顿了顿,声音有些发颤,“妾身如今再醮,夫家姓崔。”
            “啊,那么该称呼崔夫人了。”白螺绽放出了甜美的笑意,然而眼角那一粒坠泪痣却让她整个脸显得盈盈欲泣,“孩子也这么大了………真是可爱啊。”
            她看看孩子,然后拿了一盆小小的花儿,笑道:“嗯,这株舞草很适合这个孩子——算是我送给小公子的见面礼吧……”
            那是一株不高的草儿,叶子有如剑兰,然而花朵却是黄色的,一闻人声,无风自动。种在一个青瓷小盆中,花枝上挂着一张小小的信笺。
            “不!拿开、拿开——”陡然间,进屋以来一直情绪紧张的美妇忽然神经质地叫了起来,伸手用力推开白衣女子递过来的花盆,尖厉地叫起来,“不要!……求你放过我的儿子!我不要这个!求你……”
            “崔夫人。”对着忽然歇斯底里发作的妇人,白螺却是一副淡淡的神色,看着这个显然被幸福平静生活浸泡了十年的女子,眼睛里有怜悯而洞彻的光芒,“别害怕。”
            “好、好吧……你说,十年前那件事情,你现在想要怎样?你想要多少钱?”仿佛崩溃了一般,崔夫人紧紧抱着儿子,盯着眼前这个奇异的少女,颤抖着问,“求你不要告诉我相公……求求你!”


          IP属地:陕西8楼2013-02-28 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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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篇:蓝罂粟(3)   “崔夫人……”白螺低头拨弄舞草的叶子,看着它婀娜的舞蹈,轻轻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想用那件事情来威胁你。你已经付过钱了,那事情已经完结了,是不是?”
              “真……真的?”身子依然因为激动不停地颤抖,然而崔夫人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白衣少女,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
              “你以前那个相公是酒后失足坠楼而死的,大家都知道,是不是?”白螺轻轻说了一句,不动声色,“你没有做什么——你只是做了妻子的本分而已;我也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卖给你一盆花而已。不是么?”
              “是……是的。”缓了一口气,终于能说出话来,崔夫人脸色苍白的喃喃道,“我没有做什么……没有。我没有错。”
              “对。你不需要那样紧张……你什么都没有做。”白螺微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感觉到她蓦地震了一下,“何况,这十年你过得那样好。”
              崔夫人终于低下头去,眼睛微微变幻着,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白姑娘……那件事,你、你真的不会说出去吧?”
              “你可以问问任何一个来花镜买过花的顾客,白螺有没有言而无信过?”有些不悦的,白衣少女淡淡道,拂袖站起。
              “多、多谢。”崔夫人舒了一口气,有些惭愧地低下头,眼睛里有温暖满足的笑意,“如今的相公对我很好,白姑娘,我不想毁了现在过得好好的日子。所以,求求你……”
              “如今的相公?是以前巷子里那个崔相公么?”白螺抿嘴微笑,然而虽然是在笑,笑容里却有奇异的悲哀的光芒——或许是因为那颗坠泪痣的原因吧?
              “是啊。”崔夫人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我们的孩子都八岁了。”
              “那太好了。”她微微地笑,“真是替你们高兴。”
              说到这里,房间里便又沉默了下去。崔夫人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碧玫瑰茶,神色复杂,不等喝完,便低声,“我带贝儿出来逛了一天,时间不早,我要回家给相公准备晚饭了。”
              “哦。”白螺也没有留客的意思,淡淡,“那就不多留夫人了。”
              她起身打开了房门,外面的阳光射了进来。
              送走了那一对母子,白螺掩上门叹了口气,对着满是花木的空房喃喃自语:“唉……雪儿你看,尽管我没有恶意,可她还是被吓得够呛呢。”
              声音未落,扑簌簌一声响,一只白色的鹦鹉从一株灌木上飞了出来,落在她张开的手心,唧唧呱呱地开口:“是啊是啊,小姐说得是!说得是!”
              “所以,你看,没有人愿意回顾有罪恶感的日子,她可不愿见到我呢。”白螺再次叹了口气,“虽然我只是想问问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仅此而已。”
              “说得是!说得是!”白鹦鹉歪着头,重复。
              “但是,她现在看起来不是很幸福么?她的孩子也很可爱啊……”有些感叹的,少女继续喃喃自语,“一切,都如同我当时设想的一样。不是也很好么?”
              “说得是!”学舌的鸟儿,只是一味重复。
              “你还会说点别的不?”白螺终于有些不耐烦了,骂。
              “嫁人!嫁人!——白螺什么时候嫁人?”饶舌的鸟儿陡然间果真换了话语,在房中扑簌簌地乱飞,清清脆脆地叫。气得白衣少女一跺脚,到处追着抓它。
              “饶舌!谁教你的?”


            IP属地:陕西9楼2013-02-28 0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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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篇:蓝罂粟(4)   ―
                走在街上,阳光很好,周围商贩行人熙熙攘攘。崔夫人抱着儿子走在街上,手里还拿着一盆碧色的草儿。
                “娘!舞草耶!”怀中的儿子刚刚醒过来,揉揉眼睛看见,惊喜地叫了起来,用手逗弄着那盆草,看着它袅娜的舞蹈,那一张挂着的信笺飘飘转转,崔夫人看见了上面蝇头小楷写的几个字:
                富贵平安。
                崔夫人一直很担心,不知道儿子在花镜中做了什么样的梦。然而看着他张开小手时候的欢跃,想来是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吧?
                前方就是家里办的绸缎庄了,远远看见相公和伙计们忙着摆放一批刚运到的湘绸。今天的生意,看来又是很红火——
                她看着,忽然眼前有些模糊,不由得拭了一下眼角。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逃也似的走出那间叫花镜的铺子,就像是逃开昔年的阴影一般。如今,心里却有丝丝缕缕的感激和挂念——她不由回头,看着天水巷的方向。
                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


              IP属地:陕西10楼2013-02-28 0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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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爱死了


                IP属地:陕西11楼2013-02-28 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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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篇:蓝罂粟(8)   -
                    然而,到了黄昏的时候,她又看见了翠玉儿。
                    这一次翠玉儿的气色稍微好了一些,然而眼睛里依然有憔悴的光。白螺看见她的时候,正准备关了店铺打烊——然而,她看见翠玉儿从街对面的药铺里走了出来。
                    李秀才的手好像刚刚从她手上放开,犹自贪恋地往外看着,眼睛里闪着狡诈而得意的光芒。翠玉儿脚步依然有些虚浮,魂不守舍地往外走着,手里紧紧抓着一包药。
                    白螺看着,秀眉微微一蹙。
                    “张夫人。”在她走过铺子前的时候,白螺再度唤了她一声。然而,翠玉儿依旧听不见似的往前走,眼神恍惚。
                    “病了么?买的什么好药啊?”白螺笑着问了一句。
                    仿佛触电般的一颤,翠玉儿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中有一闪而过的恐惧。接着,她却只是冷冷道:“我心口疼,来买一贴紫金散。”
                    “紫金散可不是医心口痛的。”白螺扶着门板轻轻笑了一声,看着翠玉儿有些开始慌乱的脸色,声音压低了下去,“恐怕,张夫人是要旁的人心口痛吧?”
                    翠玉儿脸色大变,再也不和她说一句,转身就走。
                    然而她刚一转身,白螺便赶了上去,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劈手便夺了手中的药包去,放在鼻子下才一嗅,便笑了,低低道:“是砒霜?”
                    翠玉儿陡然间失了主张,脸色雪白,想转身就走,脚下却软了,只喃喃道:“你、你想……如何?”
                    白螺笑了,暮色中,她眼角那一滴坠泪痣仿佛如一颗红色的泪滴。
                    “没什么事情,不知道夫人有无兴趣进来买一盆花?”
                    


                  IP属地:陕西15楼2013-03-07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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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篇:蓝罂粟(10)   “你心里知道的。”白螺微笑起来,眼角的坠泪痣盈盈。
                      她的微笑,带着说不出的魅惑和神秘。
                      外面的天光已经亮了,大概是醒了见不到妻子回家,张大膀子的叫骂声又在巷**开来,翠玉儿的脸色再度雪白,眼睛底蓦然闪过了决绝的冷光。
                      “这是一盆蓝罂粟——请你买下。”
                      送客人出来,在廊下,白螺微笑着,将手中那盆花递给她。
                      那是一盆非常美丽然而纤弱的花儿。虽然只有两尺高,但是花茎却太过于纤细柔弱,用一根细细的木棒支撑着,清晨的风一吹,微微地晃动着美丽的花瓣弯下腰去,然而风一过,却依然挺直了腰。
                      那纤弱中带着的一丝韧性,有别样的丰韵。
                      “好漂亮。”虽然心力交瘁,然而翠玉儿一见这样的花朵,还是忍不住脱口低呼。白螺轻轻笑了笑,手指抚过罂粟那丝绒般的花瓣,道:“知道么?这种花儿,原先产在东瀛扶桑岛……扶桑,扶桑……唉。”
                      喃喃重复了几句,仿佛想起了以前的什么往事,白螺的眼神蓦然变得遥远起来,许久,才接道:“扶桑的女子性格温柔纤弱,就像这朵蓝罂粟……然而骨子里却是坚韧不屈的,能够渡过任何生活中的辛酸和险阻——”
                      “希望,翠玉姑娘,你也能如这花儿一般。”
                      白螺的手指恋恋不舍地从花朵上移开,微笑着,将花盆放到翠玉儿的手中,“按你想做的去做吧……不要拼得鱼死网破,会有更好的方法——你也会有自己的幸福。”
                      轻轻低语着,她的眼睛里仿佛隐藏着夜的妖魔,令人迷醉然而又忐忑不安。
                      翠玉儿拢了拢散乱的鬓角,仿佛内心什么东西也被挑动了起来。然而,她迟疑着,低下头飞红了脸,低低道:“可是……我、我连买花的钱都没了——方才买的药,还是李秀才赊给我的。”
                      “那么,把那包砒霜给我。”白螺淡淡道。
                      “嗯?”翠玉儿一惊,抬头看白衣少女深沉莫测的脸。
                      “给我。”白螺伸出了手,静静道,“就算是换这盆花的。”


                    IP属地:陕西17楼2013-03-07 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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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篇:蓝罂粟(11)   永宁巷其实徒有虚名。
                        每日里,从天光刚亮开始,就不停耳地听见叫嚷声,喝骂声和蜚短流长的议论。而街口张大膀子喝醉了后当街打媳妇的声音,更是每日里必有的曲目。
                        夏日的天已经炎热起来,听着这些,更是让人不自禁的心烦。
                        今天傍晚时分,张大膀子又是喝得酩酊大醉回来,也不问理由便动手开始打老婆。然而,最近翠玉儿却不复以前那样的激烈反抗,只是一味地哭泣求饶。张大膀子见她柔顺听话,觉着乏味起来,打得也不如往日起劲了。捶了几下,便哼哼唧唧地往家里走去,一摇三摆,走不了几步就趴在台阶上呼呼大睡,显然是醉得狠了。
                        翠玉儿拭了眼泪,安安静静地过去,用尽力气拖起了烂醉的丈夫,一脸的无奈与隐忍。她扶着骂骂咧咧的张大膀子沿着街道走回去,夕阳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
                        在走过花铺的时候,翠玉儿忽然抬头对着白螺笑了笑。那个笑容很隐秘,转瞬即逝。
                        针线铺的王二嫂看见了,拿着纳鞋底的针拨拨头发,冷笑,“可算是认命了吧?嫁了一条狗,也就得跟着——当日还争什么呢?白白换一顿打。”
                        只有李秀才眼睛里有些疑惑的表情,或许他还念着几天前卖出去的那包砒霜吧?
                        白螺看着两人搀扶着走远,在廊下侍弄着花木,眉目间有冰雪般的冷彻。
                        抬头望望街口上张家那座破旧的三层木楼,风吹来,那腐朽的木窗咿咿呀呀,仿佛和着街上翠玉儿挨打后低低的抽泣声。
                        她重新低下头去,在一株紫竹边上伸手摁下了一枝柔枝,看着紫色的细小的竹竿弯到了接触地面,然后轻轻一放手,啪的一声,欲折的枝条又柔韧地弹回原来的挺拔。
                        有些人就是这样……虽然一直是默不作声地忍受、忍受,仿佛无力反抗任何东西;然而到达一个极限以后,便会在瞬间决然地爆发出潜在的生命的力量。
                        ——如同那朵柔弱的蓝罂粟。


                      IP属地:陕西18楼2013-03-07 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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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篇:蓝罂粟(13)   翠玉儿走的时候正是清晨。
                          天还没有亮。她一个人提了个包袱,雇了一顶小轿子,静悄悄地便锁了家门出去。房子,已经卖掉了,反正也不值几个钱。闹了几个月,这事情终于是尘埃落定般的了结了。她只是想永远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秋日的早晨,笼罩着淡淡的寒气,永宁巷只有这个时候才是宁静的。各个店铺都还没有开张,只有轿夫的脚步声,叩响在青石路面上。
                          “停一下。”走到题名为“花镜”的那个铺子前的时候,翠玉儿脸色白了白,忽然咬着嘴角,在轿中轻声吩咐。帘子掀开,美丽的妇人莲足踏出,手里抱了一盆青瓷缸儿的花草,慢慢走到花铺的檐下。
                          翠玉儿低下头,将花盆默不作声地放回窗台上。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对准了窗缝儿,小心地塞了进去。
                          然而,奇怪的是,连塞了几个地方,都发觉塞不进去。
                          莫非,里面是贴了封条封死了的?
                          “张夫人。”在她继续着努力的时候,隔着窗子,忽然听见了白衣少女泠泠的语声。那样的清冷而不带人间烟火气,让翠玉儿蓦然一颤——想起在花铺里待的那一段时间,想起这个叫白螺的姑娘的奇怪言行,和在花铺大堂里面做的那个梦……寒冷渐渐浸没了寡妇翠玉儿的心。
                          是她!在梦里,那个天籁般对她面授机宜的声音就是这样的!
                          那个梦……那个被引导的、真实得和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的梦。
                          梦里那个冷静甜美,恶魔与天使混合一般的声音。
                          “钱就不必了……一盆花,哪里值了那么多。”没有开窗,然而白螺的声音静静传来,不容反驳,“夫人已经付了钱了,白螺并不是爱财之人。”
                          翠玉儿的脸色却更加复杂,眸中有隐隐的恐惧,颤声轻问:“那么你、你要的又是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白螺不过一个种花的女子。”隔着窗子,白衣女子的身影绰约不定,声音却是冷漠洞彻的,“我播下种子,便任由它自己开花结果……无论是善花还是恶果,都与我无关。”
                          “罂粟它的花美丽,然而结出的果却既可医人亦可毒人。善恶本无定则,只在一念之间啊。好好养护这棵蓝罂粟吧……结了果,便可以分赠那些如你一般的女子。”
                          “雪儿,送客吧。”
                          话音一落,窗子后面那个绰约的影子便淡去了。
                          翠玉儿的手指冰冷,忽然听见扑簌簌一声,居然是那只雪白的鹦鹉从墙上不知何处的洞中飞出,停在廊下,一迭声地叫唤:“送客!送客!蓝罂粟!蓝罂粟!”
                          孤单单地在清晨的寒气中站了半晌,翠玉儿抱着那盆花,走回了轿中。
                          清晨的风微微地吹来,怀中的蓝罂粟晃动着美丽的花瓣弯下腰去,然而风一过,却依然挺直了腰。纤弱中带着的一丝韧性,那是生命的丰韵,和对于幸福的执念。
                          即使结出的是带着罪恶的果实。
                          看着怀中花叶扶疏的罂粟,一朵盛开另外一朵结出果实,翠玉儿忽然有一种想把它摔得支离破碎的冲动——她再也不要见到这种花。
                          轿子走出了永宁巷,再转弯,再转弯……
                          就快要出了泉州城了吧?她撩开了帘子,看见了城门口挑着担子等候的男子的身形。
                          崔二似乎在那里等了很久了,初秋的寒风中,他搓着手,有些喜悦忐忑地看着轿子前来的方向。虽然平日碍于她是有夫之妇,他只能同情她的遭遇而不敢说别的,然而,到了今日,他们终于能有在一起厮守的可能。
                          翠玉儿疲惫的眼睛里,忽然涌起了苍茫的笑意。
                          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有什么罪孽,就让她来背负吧!
                          她的指甲,狠狠地掐断了结出果来的花茎,捏碎了球形的果实。看着轿子一步步地移向泉州城外,她将沾满白色浆汁的指尖,放入嘴里慢慢地吮吸。
                          好苦……好苦的果实。
                          然而,那样魅惑的苦涩,却能让人沉沦其中永不愿醒来。
                          ――――――――――――――――――――――――――――
                          小注:
                          罂粟一名御米,一名赛牡丹,一名锦被花。种具数色,有深红、粉红、白紫者,有白质而绛唇者,丹衣而素纯者,殷如染茜者,紫如茄色者,多植数百本,则五色杂陈,锦绣夺目。
                          ————引自清•陈淏子著《花镜•卷六•花木类》


                        IP属地:陕西20楼2013-03-07 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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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篇:宝珠茉莉(1)   “干娘您看,这些东西,还够不够?”
                            将描金的匣子放在桌上,一层层将抽屉拉出,纤美如玉的手探入,抓出了满把的珍珠美玉,堆在桌子上,?当作响。
                            最后一层的抽屉也被拉开。在看见深蓝色绒布上躺着的那一对白璧时,满头珠翠的老女人眼角动了动,然而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僵死如木,淡淡的不开口说上一句话。
                            迟疑了一下,只闻得环佩丁当,女子纤细的手有点颤抖着,放下了从头上身上刚刚解下的所有饰物,继续轻声问:“干娘……所有的东西我都放这里了。您还要怎么样呢?”
                            老鸨浓妆下的脸色依然没有一丝活动的迹象,只是用猩红的长指甲弹去了一些茶沫,轻轻啜了一口——风尘打滚这么多年,她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个一手带出来的女子还能为她赚来多少钱,如何能?就这样松口让她如愿。
                            “干娘,这些年来月儿给您赚的钱也不少了,如今我什么都不要,只求光身空手出了这个门——干娘这也不许么?”
                            “心月啊……”不紧不慢地,吹吹杯中的茶沫,被唤作“干娘”的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却带着阴阴的笑意,“当年南渡后你父母贫病交加,指望着能将你卖几两银子来换条命——虽说只是十两,签的却是死契,今儿若不是我同意,你就休想出这个门儿。”
                            “干娘……”女子欲待辩说,老鸨的笑容却更浓了。
                            “心月,你说说看,这十五年来对你我可有弹一指甲过么?从你八岁起,就请人教你琴棋?画,免得埋没了你书香人家出身的那份味儿——到你十五岁挂牌为止,干娘在你身上花的心,能用银子来堆么?”
                            懒懒的,她用指甲挑起一粒茶沫,远远地弹了开去,“咱们这个行当里,哪能讲什么真心?颜家那个小子不过是个布衣书生——多少达官贵人捧着你,干娘放了你去,也难保你能平平安安过上日子。”
                            苍老的女人说得淡然,阅尽风尘的人总是这样——然而这一盆冷水,却如何能泼得灭心头的那点热。
                            见干娘的神色不动,眼看无望,那个一直低低带着哀求的声音却反而冷冽了下来,绝色女子忽地低笑了一声,“罢了,干娘竟是要?我的身子性命都收回去?那么,月儿就成全了干娘吧!”
                            纤细如同美玉的手蓦然从桌子上那一堆珠宝中抬起,不知道握了什么,只见细微的亮光一闪,“咝”一声轻微的响,仿佛裂帛。
                            “呀!”房中所有姐妹丫环却陡然间齐齐惊叫声,看着那如丝绸般光滑的皮肤裂了开来。
                            一道深深的划痕从右眉梢直贯唇角,血如同疯了般涌出,瞬间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染得如同罗刹般可怖。鲜红圆润的血如同一粒粒玛瑙珠子,从玉琢般的脸颊上滚落地面——紫衣的娉婷女子,手里紧紧握着一只赤金攒珠的凤钗,冷冷地看着坐在阁子中喝茶的老鸨。钗子尖?的末梢滴着血,狰狞可怖。
                            老鸨的脸色终于变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里的茶泼出了一大半。
                            毁了……终究还是毁了?!十八年来精心雕琢的玉人儿,三年来风华冠绝京师的花魁。她杨柳苑里的头牌姑娘楼心月……居然,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全毁了?
                            虽然是风尘中人,可楼心月的脾气从来素雅温婉,不娇娆媚人也不盛气凌人。连一手将她带大的干娘,居然都不知道她竟会有那样疯狂的举动。
                            只是一刹那,宝贝,似乎就已经碎了。


                          IP属地:陕西21楼2013-03-07 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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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篇:宝珠茉莉(2)   老鸨的脸色有些震惊,有些愤怒,忽然将手上的茶盏恶狠狠地向站在房间中央的女子扔过去,尖声叫:“好!好你个楼心月!今儿就给我滚!一分钱都不?拿,给我立刻滚出这个杨柳苑!”
                              那一瞬间,连头面首饰都被剥得干净,然而只留一袭紫衣的女子却蓦然微微地笑了。“多谢干娘成全。”她叩下头去,血流披面,然后站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只留下地上一个带血的叩印。
                              -
                              京师里的第一舞伎、杨柳苑的头牌花魁楼心月,就这样自己给自己赎了身。
                              第二天消息就传遍了临安,秦楼楚馆里到处都有人议论,纷纷猜测那个能让绝世美女作出如此决绝举动的颜姓公子,到底该是如何的一个倜傥风流人物?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杨柳苑里楼心?楼姑娘的舞艺,和桃花居中薛歌扇薛姑娘的歌喉,一直都是临安城中并称青楼翘楚的双绝。多少王孙公子,千金一掷,只为美人妙绝人寰的歌舞。然而,虽是暖风依旧熏醉游人,赵燕的歌舞却终于消歇。一场玉碎后,风流云散。
                              酒馆茶楼里依然不时有人议论,也有文人雅士为之感慨吟咏,似乎是又一个传奇的诞生——然而,议论讲述着的人,谁都不再问接下来的故事如何,仿佛都宁愿这个传奇就在凄厉冶艳的鲜血迸射中凝固。


                            IP属地:陕西22楼2013-03-07 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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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篇:宝珠茉莉(3)   京师毕竟不同于别处,天水巷的清晨来得早,白螺黎明打开铺子的门时,已经听得外面有人声走动。
                                “快、快!姑娘能否让在下暂时进去避一下?”她探出身去,就看见一个儒雅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跳上了台阶,气喘吁吁地问。一见店主是个女子,稍微犹豫了一下,但看看左右店铺都尚未开门,再也顾不得别的,不等她回答便一步踏了进来。
                                白螺没有阻止,但也没有答允,纤弱的手腕还是扶着门框,淡淡地打量着这个读书人。
                                “姑娘莫误会——在下不是歹人。只是有些私事不足为外人道……”那个年轻书生显然看出了白衣少女的疑虑,忙忙地作揖解释,同时探头出去小心看了一眼,“等会如果有个穿着紫衣的女子过来找人,万望姑娘只推没看见……”
                                他还待说下去,然而眼角瞄见?角紫衣一动,立刻反身而走,隐在堂中的屏风之后。
                                白螺也不问,仿佛猜到了几分,唇角泛起了个冷冷的笑意。她方开门出来,也未曾梳洗,此刻便回去拿了一把玉梳,打了一盆洗脸水,将梳子在水里蘸了蘸,在廊下将披拂的长发一层层地拢上去。
                                “请问……请问姑娘方才可曾看见有人从这里走过?”
                                耳边忽然听到一个女子温婉的声音,虽然急切,却依然优雅——果然是立刻就来了?白螺眼睛里没有表情,只是自顾自地侧头梳着头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求求你了……我看着他走入这条巷子的,姑娘必是看见了。”陡然间,?个声音失去了保持着的平静,白螺本来只是侧过头梳洗着,来人却凑到了她眼前,拉住她的袖子颤声哀求,“求你告诉我颜公子的下落吧!”
                                对方的脸映入白螺眼眸,忽然间,淡漠平静的白衣少女猛然不出声地倒吸了一口气:那张破碎的脸……仿佛最美的玉石被狠狠砍了一刀,惨不忍睹。无盐嫫母,修罗夜叉,也不过是这样的容貌吧?
                                “我找了他很久了,好容易在这里看见的!求求你,告诉我他去了哪里!”穿紫衣的女子拉住她的袖子,眼神焦急而迫切。然而因为这样的表情,让那张脸更加可怖起来。
                                白螺却只是看着她的脸。那一道才刚?结痂的伤痕,从右眉梢直划到唇角,显得狰狞而惨烈,随着说话抽动,显得更加丑陋无比。
                                “楼姑娘?”平日里听多了外面人的议论,她忽地静静问了一句。
                                紫衣的女子怔了一下,反射似的拉起颈中的罗帕,掩住右脸上的伤疤,眼神中却闪过了复杂的光芒,咬牙点点头,轻声道:“所以……姑娘请告诉我、颜公子到底在哪里?”
                                白螺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个碎玉般的女子,半晌不语。陡然间,她拢着头发的手放开了,在洗脸的盆子上敲了敲。没有来得及用钗子挽上,一松手,那瀑布般漆黑的长发忽地垂落下来,散了一肩。
                                敲击声未落?只听房中扑簌簌一声响,仿佛是一只什么鸟儿飞过。然后,只听得“哎呀”一声痛呼,屏风后一个男子抱着头、胡乱挥手挡着什么跳了出来。
                                “俊卿!”一见那人,前来的女子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
                                那个儒雅书生却颇为狼狈,额头上破了一处,连连挥手,“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啄我?”他从屏风后跳出,只听扑簌簌又一声响,一只雪白的鸟儿也从屏风后振翅飞出,穿过大堂,落到了花木上,歪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俊卿……你、你没事吧?”看见情郎如此狼狈的样子,楼心月连忙从怀中拿出手帕替他擦拭额头血迹,然而颜俊卿一见?的脸,便触电般地侧过了头去,脸色又白又红。
                                “俊卿,这些天来我找得你好苦……”见他又侧过头去,楼心月脸色也是苍白了一下,低下头去轻轻道,似是自己犯了什么错,“我知道你家里不会同意我们的事情,可是我已经赎了身,以后日子还长,可以慢慢——”
                                “我又没有要你赎身!”书生的脸上陡然有委屈的表情,一跺脚,“你看你……什么事都当真!如今弄成这个样子,我——”
                                


                              IP属地:陕西23楼2013-03-07 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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