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21
日向的额头沁满了细密的汗珠,脸颊憋得通红。在气管持续不断的压力之下,泪水开始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流入头发里。但是这并不是因为他感到悲伤或者恐惧什么的。
相反的他非常火。
狛枝这个混蛋。一般人会和狂气融合到那个地步吗?还是因为平时他的精神就不怎么正常……
在拼死挣扎的时候忽然感到冰凉的液体滴在自己脸上。日向在模糊的视野中意外地注意到狛枝从眼眶到下颚之间仿佛连着一条透明的线。
“这一定是……幸福的泪水吧。”
狛枝像咏叹调一样夸张地叹息着,脸越来越接近。
“我现在啊……很幸福唷。因为可以亲手结束掉日向君这样卑微的不值一提的性命,就像从衣服上拂去一粒垃圾屑一样简单。一想到今后再也感受不到日向君的存在这个无可挽回的事实是我亲手造成的,那种幸福感就仿佛刻在骨灰上一样,就算轮回亿万次也不会消失吧……”
“所以绝对不要妨碍我。”
日向早就说不出话来了。但他以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进行了反击。
“砰”的一下,他以身体里剩余的爆发力狠狠给工匠来了一记头槌。
……失算了。
本来以为这样的重击说不定就能让狛枝再次失去意识,却没想到因为过度缺氧,先一步晕厥的人是自己吗……
日向带着这样绝望的想法坠入了黑暗。感受不到身体的重量,有如某种传说中半透明的物质一样在无法辨识的空间飞行。
莫非我是……灵体?
似乎连自己的去向亦不能控制,就像被风吹拂的浮云一般漫无目的地飘动。直到眼前凭空出现了一座伟岸的和式建筑,许多穿着黑色素服的人正络绎不绝地从门口走出来。
我想进去看看。日向这么想着的同时,“身体”已经毫无障碍地穿过了墙壁,进入建筑内部。
原来是丧礼吗。日向辨认了一下那些穿着黑衣的人们,没有一张他熟悉的面孔。灵堂正中放置着巨大的遗像,虽然面容并不清晰,但也凭直觉感到并不是他所认识的人。
告别式已经结束了。所有人都已经陆续离开;除了一个看上去大概五、六岁的男孩子,怀中捧着牌位,跪坐在礼厅正中。
那个孩子有着一头十分熟悉的银发。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张脸也感觉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鬼魂先生,鬼魂先生。”
日向花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叫的是自己。
“鬼魂先生,可以靠过来一点吗?”
“你看得到我?!” 男孩点点头。
“鬼魂先生……可以和凪斗成为朋友吗?”
“凪、斗,嘛。”
日向头疼地皱起眉毛——如果现在他还有眉毛的话。看来他不但变成灵体形态还经过了时间旅行。没想到区区一个头槌中能藏着这么大的能量。
男孩用一种坦率、期待的目光凝视着他。
“大家都说凪斗是个会给人带来不幸的孩子。不过鬼魂先生不要紧的唷,因为你已经死了嘛。”
“……是被你害死的唷。”
“诶?”
“骗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孩子受到惊吓一般瑟缩的表情,日向反而轻松地大笑起来。仿佛从刚才开始堵在心口的什么东西被拿掉了。他用力摸了摸孩子的头——半透明的左手从那些乱翘的银色发丝中穿了过去。
“凪斗……想要朋友吗?就算和鬼魂成为朋友也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 男孩用力地点头。
“鬼魂先生,看上去是非常温柔的人呢(生前)。”
“……原来你从小说话就这么让人火大吗。”
日向静静地靠在孩子身边,倾听他想说的话。这孩子跟他长大以后一个毛病,一旦开口了就滔滔不绝很难打住。
“凪斗从小就能看到鬼魂哦。藏在每个人心里的鬼……嗯,很吓人。凪斗是个很坏很坏的孩子,所以才会看到那么多可怕的东西。
“爸爸妈妈都变成星星了,以后不能再陪着凪斗……但是以前妈妈这么说过,不管发生多么不好的事,都不可以放弃希望。只要一直忍耐……一直忍耐下去的话,未来,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所以凪斗等待着呢。希望……不管是什么样子的,都好想见见它呀。”
日向的面前仿佛出现了红色和蓝色的字体,好像在让他挑选一样交错闪烁着。他犹豫片刻,手指点上了蓝色的选项。
“我赞同那个意见。”
“不可以放弃希望……你的未来,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就在日向做出选择后的一瞬间,奇迹发生了。耳边回荡着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灵堂,遗像,银发的孩子,都像破碎的虚象一样离他远去。
日向创睁开眼睛。背后枕着潮湿的石板,骨头咯得生疼。他伸出一只手到眼前挥了挥。
很好,不透明了。
他又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终于确信这里是现实的世界。不远处忽然传来悲惨的呻吟。
“日向君……唔唔……”
“……狛枝?”
他转了个圈,发现搭档就躺在不远处,四肢摊开,手脚上都流着血,身上也到处是斑斑血迹。
“好痛……站不起来……”
“哦,你恢复正常了么。”日向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检查了一下,“还挺严重的,这个样子看上去没办法移动了呢。要想办法送去治疗才行。”
“肋骨好像也断了几根……而且肌肉酸痛得要命,刚才我到底干了什么……”工匠看上去非常虚弱,“比跑了几十个3000米还要过分,把一生的体力都榨干了。”
“……果然这样才像你啊。”不知为何日向感到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另一种担心又取代了之前的那一种。“我们没办法再继续往前走了,也不知道要怎么样通知医疗班,可恶,这样下去会不会失血过多啊……”
“不行啊,松田博士还在等我们会合……要齐心协力阻止绝望啊……”
“别开玩笑了,你这个样子即使去了又能做什么。”日向试着将他的上半身扶起来。
“大丈夫,综合利用我的头脑和日向君的蛮力的话,一定可以克服这种程度的困境的。”
“在你心目中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设定……”
“那个,不介意的话,请让我来……让我来治疗他吧。”
一个意外的声音从角落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