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气晴好，二门上的婆子做了两只纸鸢来，闲来无事便换了还是在家做姑奶奶时候的那件
鹅黄色撒花烟罗衫，下穿曲绿绣蟹爪菊薄纱裤，着了一双软底绣鞋，带着几个丫头在院子里放风筝，满院子的笑声几乎都要扬到墙外面去：]
“往左边一点，哎呀，左边一点，别缠了我的线，你们两个笨死了。”
[ 正玩在兴头上，外面急忙忙跑进一个小厮，似乎说是老四来了，几个姐妹常来常往的并不稀奇，因而并未多在意，一面扯着手里的线一面道：]
“让进来不就得了，看你大惊小怪的。”

[ 看她这一脸火气，估么着也不会有第二个主儿了，冲着良辰挤了挤眉毛：]
“还能是谁啊，肯定是你们家华扬那臭小子呗，说吧，他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 一旁的良辰忙着给我打脸色，这才让嘴角的笑意渐渐退去，我可怕自己那一句话说不对了，她又得搬出一大堆道理来说教我，支着脑袋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又纳妾了？”

[ 总觉得她今天怪怪的，要是往日跟华扬生气了，一进门肯定就会噼里啪啦的抱怨一大堆，说不定还会带上我的不是，今儿倒是一反常态，自己最不善于揣测人心，也猜不出来她到底是怎么着了，我眼睛一眨，学着讲席夫子的样子，虚捋着胡子说：]
“古人曰，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我顺手把头发捋到脑后，笑道：]
“我的姑奶奶，到底是怎么了？你能不能给个痛快话？”

[ 支着脑袋漫不经心的听着她的话，还以为又会有什么一大堆的唠叨，听罢这句，才睁开眼睛，问道：]
“什么意思？”
[ 连她自个儿都要搭出去了？忽的想起那日在老七那儿的话，莫不是这老九跟哪个戏子扯上了什么关系？这可是大事儿，莫不说女子的清白最重要，单单说这是在温家，就够这丫头喝一壶的了，忽的坐直身子：]
“是谁？”

“杜莲生？”
[ 杜莲生？这杜老板的名儿全京城怕是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了吧，却也不因为他的戏有多特别，为只为撒银子的那主儿是温家的老幺儿，不过往常家里的堂会我都是唱罢了便走的，还真没见过这杜老板卸了戏装是什么样儿的：]
“呦嗬，想不到这九丫头还长本事了，这事儿估摸着二叔和祖父还不知道，要不然早就动家法了，其实你也不必生气，我看八成儿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也未必受她这份情。”

[ 风乍起，花朵漱漱如雨，一朵一朵沾在衣间袖上，如凝了点点胭脂。微风拂起长发，像纷飞在花间的蝶触，只是悄然站着不动，任风卷着轻薄的衣袖拂在腕骨上，一阵高一阵低，若有似无的轻，抿唇轻笑：]
“其实，小儿女之间的私情嘛，说深也深，说浅嘛……也浅得很。”
[ 靠近她的耳朵，低声道：]
“与其在这儿空烦恼，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连根儿给她拔了，省的她惦记。”

“凡事不能两全，只不过这事儿却也用不着咱们亲自动手。只要那戏子对老九并无此意，这事儿就好办的多了，也用不着鱼死网破。”
[ 我非常清楚的知道，一旦此事传扬出去，到了祖父和二叔的耳朵里，哪怕是叫二婶知道了，就不是老九一个人的过错了，即便是那杜莲生对她丝毫无意，在祖父的眼里也会是他勾引的老九，图谋温家的权势钱财，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知道那戏子是怎么个想法。”

“赶明儿我去戏园子会会这位杜老板。”
「 靠在软垫上望着对面椅上的石青撒花椅搭，心绪茫然如潮，纷纷扰扰仿佛椅搭上绣着的散碎不尽的花纹，我知道九丫头的性子，单单靠说教是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不拿出点真本事还以为我们这些姐姐都是做老太太的呢，半晌才笑出声道：」
“怎么样？要不要同去，见识见识这位温家捧出来的杜老板。”
「 言罢，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说的轻巧，请到温家，老九寻死觅活的，到时候能把他怎么样？”
「 我并非不会揣度人心，睚眦必报，只不过是不屑罢了，我的手指轻轻的笃一下笃一下敲着桌面，静静思索了半晌，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雪亮，莞尔一笑道：」
“你说，老九会不会跟咱们当场翻脸啊？”
「 我支着脑袋瞧着她，只觉得头上一枝金簪子垂着细细几缕流苏，流苏末尾是一颗红宝石，凉凉的冰在脸颊上，久了却仿佛和脸上的温度融在了一起，再不觉得凉：」
“到时候可别没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