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岛原的天照大神」
——人们是这样称呼他。最名满京城的花魁,就连花敷屋的美艳女性太夫见了他的容颜也不得不垂首;虽然身为男性,可确有足以独占岛原鳌头的惊世容颜。
十岁为新造,十二岁即为格子。
黄濑从新造正式升为格子那夜,黄澄澄的金子将鸭川水截断,西织锦、京友禅、加贺友禅如一条华丽的河川流入岛原——年仅十二岁的黄濑就站在琉璃屋二楼的栏杆上,垂著如日轮般闪闪发亮的睫毛,绯红衣带随风缓飘,淡然地看著这一切。
那晚,他的初夜就由第九代松川藩藩主撷下了。
十岁为新造,十二岁即为格子,仅十三岁正式升格为花魁。
是岛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花魁。
从此之后,再也不在红色窗格后现身。
人人都知道琉璃屋黄濑的旦那为掌握京都整个警备的松平健义大人,当年拔得他初夜头筹的幕府高官,来往非上层武士公卿即为文人雅士之流。
高高在上、神秘飘忽、凡人根本难以见上一面——
只能仅在一年难得几次的花魁道中,挤过层层人群,有幸一瞥在层层保镳以及新造的簇拥下的日轮容颜。
高高的三呎黑下驮上,以独特的八文字步伐,缓慢的,宛若金鱼摆尾漫步在岛原大街上。
八文字(はちもんじ)
踏むや金鱼の
およぎぶり——诗人永井荷风曾这样吟咏那曼妙步姿。
头簪垂苏,一步一颤,丽衫翩动,浮金掠影。目光远凝。面容肃穆。
宛若天神降世。
“——岛原天神。”
他们恭敬地,甚至带有敬畏地,将这样的称号,给了一个才十七岁的少年。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这是我第一次在花魁中道见到你时,脑中浮现的句子。」手指没入那一头灿烂金发中,然后看著它一丝一丝地从指缝间溜走。流动的黄金。京都守护职松平健义就这样侧躺在身旁注视著他,然后轻轻抚著他光裸白腻的肩头,他美丽的金鱼。
「汉诗人曹植的洛神赋,大人博学。……我怎敢与洛水神女相比。」依偎在”旦那”的臂弯中,黄濑垂著同样浅金的睫毛,谦逊地说道;虽然已到了四十开外年纪,但武士出身的松平大人依旧维持著武人的体态,床上也是。
湿滑的体液缓缓淌下,稍稍一动,就能够明显的感受到腿间那种黏腻的感觉。
早就习惯了,这种事。
无关讨厌或喜欢,只是觉得无趣。
「外头好吵……」疲惫地闭上双眼。从刚才到现在,手鼓与人声就从未停过,一声又一声,浪一般地从窗外袭过来。
「想出去看看吗?」揽著自己最爱怜的少年,松平健义露出疼爱的温柔表情,一年一度的只园祭开始了。
黄濑摇摇头,几乎是想都不想。
「每年都相同,没什麼好看的。」
「金鱼,要在缸里才能保持它的美丽,也只有在缸里才能存活下去」轻轻抬起那张美丽的脸庞,
「正是这份易碎纤细的美丽,才能引起人们的怜惜之意啊,你说是不是,凉太?」他注视著他,口气是万般的温柔。
「”旦那”的话,就是真理。」垂下了睫毛。
「……好孩子,有什麼想要的吗?」
「我什麼都不想要。」
这倒是真心话。
「大人,松平大人回去了。」贴身侍童空蝉轻轻地对著在窗前发呆的主人道。大人难得没有留宿。
「嗯,我知道。」
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只园祭游人众多,为防浪人混入人群生事,身为京都守护职,公务会比平日更加繁重,那群被称为壬生浪的新选组也是吧?
「外头好热闹啊,长刀鉾正在外头游齤行呢,晚些还会放烟火。咻地一声升上天空,然后碰得一声绽放开来——就像天空开满了亮晶晶的花朵,很美丽的。」小孩子果然就是小孩子,对祭典这种热闹事特别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