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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中的乌烟瘴气。沈昌珉用手捂了捂鼻子，轻轻咳了几声。
舞池很喧嚣。
沈昌珉听见人声鼎沸。夹杂着口哨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
他转头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台上跳舞。
柔软的身体和修长的身材。跳得很妖冶。
台下是跃跃欲试的躁动人群。
在那个人甩头的瞬间，沈昌珉看见了他埋在头发之后的眼睛。冷漠的，空洞的，却是明亮的。
沈昌珉的心被重重击了一下。
下面有人冲着台上喊：“50万一个晚上怎么样？”
立即有一大片人争先恐后地提价：“80万！”
“100万！”
原来是个MB。沈昌珉木然地想。
他看着他。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千万！”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曹圭贤和几个朋友不可思议地转头看他。“昌珉你发什么疯？我们哪里来……”
沈昌珉听不见别人的说话，只看见那个人从台上走了下来。走过他身边时顿了一下，头发重新遮住了他的眼睛，连同着他的表情一起淹没。但沈昌珉听到他轻蔑的哼笑，然后那个人就走了出去。
沈昌珉转身跟上去。他们去了最近的一家旅店，很脏又很破，但是廉价。
那个人站在昏暗的房间里低笑：“不是很有钱吗？怎么不去高级酒店，没洁癖啊？”
沈昌珉没说话。他没想做。不是欲望。只是不愿意在自己见到他的夜晚看着他和别人去上床。他也没有那么多钱，根本无法买单。
那个人嗤笑：“价格是你自己报的，不能反悔。”
沈昌珉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是不是有障碍啊？装什么正人君子？你要是不行就说清楚，我一个晚上可以找很多人……”
下面的话被封在一个极尽粗暴的吻里。
沈昌珉从门边冲回来，把他压在床上，毫不温柔。
那个人本就破烂的衣衫转眼就被撕得不剩。肌肤裸露在空气中时，他又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你自找的！”沈昌珉低低地说了一句，毫不客气地进入他的身体。
那个人应该很痛。因为沈昌珉感觉到他好像连手指都痉挛了。
是MB吗？！为什么是MB？！他的动作很粗鲁，一点也不照顾他的感觉。
沈昌珉自己也没有想过会和一个男人做。
第二天张开眼睛时，那个人还躺在身边。但是早就醒了。
沈昌珉撑起身体，看见一床单的鲜红血迹，但是已经干涸。他的心抖了一下，声音卡在喉咙里。
那个人缓缓转头看他，眼睛依然看不见，沈昌珉发现他的头发真的很长。
他的嘴角动了动，扯出一抹很冷的弧度，对着沈昌珉，只说了一个字：“钱。”
原来。
沈昌珉伸手想去撩开他的刘海。这个突兀的举动令床上的人明显僵硬了一下，对方在沈昌珉碰到他以前迅速别过头去，声音更冷了几分：“一千万，给了就滚！”
“我没有钱。1万都没有。”沈昌珉平静地说。
那个人猛地转过头来，如果能看到他的眼睛，此刻一定是满眼愤怒。
沈昌珉没动。
那人艰难起身，沈昌珉想去扶，结果被一声响亮的“啪”打断。
那个人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当我这么廉价？免费的？！”那个人的声音明显在抖。
“有钱也不给。”沈昌珉又说。
那人似乎是怔愣一下，然后不顾身上的伤和痛，挣扎着起身，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沈昌珉没拦他，只是表情有点呆，一直在旁边看着，直到那个人消失为止。
沈昌珉在晚上去酒吧。但是没再见过那个人。他拉住一个服务生问：“昨天那个MB呢？”
“哪个？”
“跳舞被人一千万买下来那个。”
“不知道啊，以前没见过。”
沈昌珉脑袋突然像炸开一样：“一次也没见过？”
“没啊。而且也没听说过他。像他这种，要是在别的地方混，名气应该很大才对，不过我们从没见过他。”
沈昌珉混混沌沌出了酒吧。
沈昌珉漫无目的走过许多地方。从这个酒吧进去，再从那个酒吧出来。
确实没人见过这样一个人。那个人的特征很明显。长发遮脸，脸又很小，并且非常瘦。可是没人见过。
沈昌珉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就像那个莫名其妙的夜晚，都是梦境，睁开眼，就一去不回。
直到他们一群人去敲诈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老板。沈昌珉在空空荡荡的货架之间望见了那个身影。他是店里惟一的顾客，还是那么破旧的衣服，一眼就能认出来。
沈昌珉觉得自己有些凝滞了。那个人看见他们的举动，也没说什么，顾自走出去了。
老板简直要哭出来。
“昌珉，去堵住刚刚走出去的那个人，万一他去报警怎么办？”曹圭贤说。
沈昌珉追了出去。
几步外的地方是个公车站台，没什么人，因为夜已经很深，公车不会再来。
那个人蹲在站牌旁边，倚着身子，仰着头喝水。
夏天很热的夜晚，那个人拉了拉衬衫，想把自己裹紧。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很冷。
沈昌珉走过去，单膝跪地，抱住了他。那种冰冷很快传到他的身上。
那个人打翻了手里的水瓶，溅了沈昌珉一身。
沈昌珉没放手，那个人也没挣扎。
沈昌珉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人说：“郑允浩。”
有些人在一起没有为什么。
沈昌珉还问他：“为什么没推开我？”
郑允浩说：“因为你在我最冷的时候抱住了我。在那之前，我以为自己会冻死。”
“你为什么这么冷？”
“不知道。大概血冷了吧。”
“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会。”
“为什么？”
“因为不想那么冷。”
“那我们在一起吧。”
“好……”
沈昌珉把偷来、抢来、勒索来的钱通通交到曹圭贤手里。
曹圭贤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今天这么旺？”
沈昌珉深呼吸一下，然后说：“圭贤，这些钱全部给你，你带着兄弟另外找间屋子住吧。”
曹圭贤眯起眼睛看他。
沈昌珉的表情很认真。
“就为了那种陌生人？！”曹圭贤冷声问。
沈昌珉抿唇不做声。
曹圭贤怒了：“沈昌珉你脑子坏了是不是？！他是个MB！你当他是宝啊！”
沈昌珉推了他一把：“允浩不是！”
“你没看见他的样子吗？！他这种人肯定有病，说不定是AIDS！要不就是吸毒吸的，你管得了他吗？！”
沈昌珉吼：“他要是AIDS老子已经没救了，老子和他睡过了！他要是吸毒老子陪他吸行了吧？！”
曹圭贤冷冷望着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昌珉跑回小屋子里去。郑允浩坐在窗边的椅子里，双手抱着双脚，望着窗外发呆。
沈昌珉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吓了一跳，是刚才自己和曹圭贤站着的地方。“允浩……”声音都哑了。
郑允浩回过头来面对着他，看不见脸上全部的表情，只是嘴角弯了弯：“昌珉，我没得那种病。我也不吸毒，你放心。”
沈昌珉的心抖了一下，然后痛了一下。“我不在乎……”他说。
郑允浩又转过头去。
沈昌珉去那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洗漱间，叮叮咚咚的忙了一阵，出来的时候拿着水壶、脸盆和一把剪刀。
郑允浩听到声音，回头望着他。
“允浩我帮你把头发剪短吧。”沈昌珉说。
郑允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沈昌珉帮他洗头，把头发梳顺，然后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所以有些手抖。
郑允浩只是安静地坐着，不动也不说话。
这个头发剪得很糟糕，几乎不能看。完全没有型，还不工整。很短，大概就是美发大师也补救不回来。
但是沈昌珉看清了他的脸。
很小一张脸。下巴很尖，一口就能含进嘴里。五官的线条分外清晰，却不突兀。清秀俊朗。
然后他看见了他的眼睛。不大，微微上挑。
那一汪清澈见底的明亮。
郑允浩摇了摇脑袋，甩出几根短小的发丝。他轻轻噘嘴去吹刘海，没有吹起来，顿了一下，扬起头对着沈昌珉笑。
沈昌珉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表情。那么直白，简直刻骨铭心。
那眼睛轻浅地弯起来，像某种猫一般的灵秀。
沈昌珉说：“允浩，把眼睛闭上。”
郑允浩疑惑地闭了眼。
沈昌珉的唇印上他的眼。不要这样明亮，不要这样纯澈，像是映照出了我所有的软弱。在你面前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窗外吹过一阵风，让人脆弱不已。
沈昌珉不做以前的事情了，也不过以前的日子了。他去附近的音像店找了一份工作，开始每天打工的生活。
工资很微薄，工作很辛苦。但是不必东奔西跑，不必提心吊胆，也不必把打架当作每日功课来做。
不为什么，只因为除了他自己，他现在还有郑允浩。
沈昌珉发现郑允浩的身体很差。最要命的是他总是觉得冷。发起冷来穿再多的衣服，甚至裹着厚厚的棉被也还是止不住发抖。
郑允浩不肯说为什么会这样。
沈昌珉找了份兼职，他想存些钱，然后带郑允浩去医院做检查。
下班的时候在路上碰见曹圭贤。上次闹翻后没再见过，沈昌珉有些怔忪，曹圭贤也没说什么，靠着电线杆子，递给他一根烟。
沈昌珉反应了许久，才说：“我戒了。”
曹圭贤的脸色便有些难看。看了看他身上工整的工作服，怎么都觉得刺眼，干脆偏过了视线。
沈昌珉顿了一会儿，问：“兄弟们都还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反正死不了。又不是第一天过这种日子。”曹圭贤凉凉地说。
沈昌珉低头不说话。
曹圭贤把烟蒂丢到地上，用脚踩灭。“那我走了。”
沈昌珉点了点头。曹圭贤转身往前走。
沈昌珉在他身后说：“对不起。是我不够义气。”
曹圭贤滞了脚步，没回头，只问：“那个人那么重要？”
“嗯。”
曹圭贤径直走了。
沈昌珉抄小路回家里去，他要节省一切时间，晚上他还要去酒吧打工，那地方虽然乱但外快
来的多，剩下的空余时间都留在家里，他希望在家里多陪陪允浩。
郑允浩话不多，但他最近变得爱笑了，头发短短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亮的，他不很会做
饭，但他做的炒年糕特别好吃，沈昌珉总能吃的 一碗见底还喊不够。
沈昌珉差点就要忘了郑允浩的身体问题，因为他的看起来活的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昌珉开门进来，一边说着“我回来了”
没回应
出去了？他心里有些疑惑，快步走进去。
郑允浩裹着被子，蹲在墙角，缩成一团，即使这样看过去，也可以望见他抖得不行，几乎快要散架。
沈昌珉冲过去抱住他，问道“是冷吗？”
郑允浩的额头全是冷汗，嘴唇青紫，闭着眼说不出话来。
沈昌珉把他抱得更紧，他不知道郑允浩这样已经过了多久，是不是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他常常会一个人冷成这样，那他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昌珉放了一大桶热水把郑允浩抱进去，然后自己也跟着坐进去，赤裸的肌肤相处，热量很
快传到对方身上，郑允浩平静下来
沈昌珉抱着他，说：“等我赚够钱，跟我去看医生好不好？”
郑允浩把脸埋进他的颈项里，摇头：“没用的。不过浪费钱罢了。”
沈昌珉不说话，拿起毛巾细细擦洗他的身体。
郑允浩闭了眼，伸手把玩他的头发。
沈昌珉被撩拨了一下，手指故意往下游移一点，轻笑道：“玩火吗？”
郑允浩的脸像烧起来一样，不再乱动。
沈昌珉扳过他的脸密密地吻他的唇，郑允浩身子一低想钻到水下去。沈昌珉搂住他的腰不让他动，吻便更深一些。
突然兜头兜脑地浇下一叠水。沈昌珉吃了一惊，抬头看见是郑允浩舀了一勺水高举着往下倒。倒得两个人满脸都是。
郑允浩露着两排纯白的牙，恶作剧成功地笑。
沈昌珉伸手捋了一把脸，抓住他的手，把他按在浴桶边湿吻。
热水蒸上来的热气氤氲了一室旖旎。
曹圭贤从酒吧出来的时候看见有个人倚着身体靠在墙边，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子。他眯了眯眼走过去，不意外看见沈昌珉有些局促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他问。
沈昌珉尴尬地笑了笑：“你们什么时候有行动？”
圭贤明显愣了一下，半天才回神，冷冷地问：“你不是金盆洗手了么？怎么，觉得安稳的日子不够刺激？”
沈昌珉皱了一下眉，也不反驳他，只问：“什么时候？”
李圭贤顿了顿，问：“为什么？”
“急着用钱。”沈昌珉偏过头淡淡地说。
曹圭贤有些了然，眼神冷了起来。他说：“沈昌珉，你迟早被他拖死。***要是还有点种，就给我离开那小子。”
沈昌珉脸上没表情，只说：“这次行动的时候算我一份。”
圭贤把手里的空啤酒瓶朝他甩过去，瓶子擦着沈昌珉的脸飞过，在他脸上拉了一条口子，很细的鲜血渗了出来。
“***没救了是不是？！你丫的以前日子过得好好的，现在要死不活成什么样子？！”
沈昌珉抹了抹脸，很低地说了一句：“早没救了……”
圭贤怔住。
沈昌珉看了他一眼，重复：“再出去抢的时候叫上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算很高但很坚实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阴暗的小巷里。
几个人从震惊中回神，冲过去从他手里把钱夺回来：“你疯了？！这是昌珉拼了命拿来的！撕钱犯法你知不知道？！”
沈昌珉愣愣地看着郑允浩，曹圭贤站在旁边没说话。
护士推着小车走近了。
郑允浩突然一回身冲过去，吓了那护士好大一跳。
“有什么事吗……”护士的话没说完，只听“咣当”一声，郑允浩把那辆小车推翻在地。
“啊！”护士惊叫一声，看着散落满地的卫护器具，脸色发白：“你做什么？”
旁人还没回神，郑允浩就蹲下身去，在那堆乱成一团的器具里乱翻，看见剪子就拿起来往自己的手臂上刺。
沈昌珉傻了一般，似乎不能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郑允浩看见针管，拿起来毫不犹疑地举起，然后重重扎进自己的手臂里，接着往下用力一拉，划出又长又深的口子。
“啊——！”护士最先反应过来，尖叫着去阻止。
沈昌珉终于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事情，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扑过去，抱住郑允浩。
郑允浩一把推开他，捡起地上的刀片就往手里割。
“允浩！允浩！”沈昌珉爬起来再扑过去，“别这样，允浩。”
几个人被这场面骇得失神，清醒过来才知道要帮忙，一个个冲了过去。两个制住郑允浩，两个拉起沈昌珉。
郑允浩手上全是伤，鲜血直流，惨不忍睹。
“沈昌珉你听着！”郑允浩喘着气喊，“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我就把自己弄成什么样！”
沈昌珉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谁稀罕你的钱！谁要你去抢那么多钱！谁稀罕！你以为我会稀罕吗？！”郑允浩蹲下来，身子又开始抖。
沈昌珉刚才一动，身上的伤有一半全裂开了，他几乎是爬过去，把郑允浩抱进怀里。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一滴一滴掉下来，然后是一片一片。
“沈昌珉，沈昌珉，”郑允浩说，“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对不起……”沈昌珉的声音哑了，一张口，眼泪流进嘴巴里，苦得叫人连心都要发涩。
曹圭贤望着他们，突然低了头。一整条走廊就那么安静下来。
沈昌珉开始在家里安心养伤。曹圭贤把钱全部留给了他，带着那群兄弟不知去了哪里。
沈昌珉本以为伤好了以后他可以重新开始生活，这一次，再也不做以前那些事，和郑允浩平静地过日子。
但是他伤好的时候，郑允浩却不见了。
那天，他照例去医院拿沈昌珉该换的药。但是直到太阳落山他都没有回来。
沈昌珉出去找他，一开门，就看见搁在门边的两大袋东西。一带药，一带新鲜的蔬果。
很安静地躺在那里，看样子已经放了许久。
沈昌珉的心一下沉到底端。他发了疯一样冲出去找郑允浩。
没有，哪里都没有。
沈昌珉知道郑允浩本就没有家，无处可去，但是大街上人来人往，到后来空空荡荡，他都没有看见那个身影。
一连十天。
沈昌珉终于知道郑允浩离开了。离开了他。
曹圭贤找到沈昌珉时，后者已经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好几天，快要不成人形。
“你回去，你跟我回去！”曹圭贤又拖又拽，沈昌珉蹲在街头不肯走。
“圭贤求你了，”他的声音已经破碎成一片一片的，“你帮我去找他！圭贤我求你……”
曹圭贤眼眶都红了：“沈昌珉你醒一醒行不行？！我拜托你清醒好不好？！他在也只是拖累你罢了，你就让他走吧！”
沈昌珉不知哪来的力气，突地从地上跳起来，狠狠推了曹圭贤一把：“滚开！你算什么朋友！你算什么兄弟！允浩呢？！允浩呢！！”
曹圭贤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沈昌珉蹒跚地扶着墙壁往另一头走。曹圭贤痛苦地看着他离开却毫无办法。
就在沈昌珉绝望得近乎死去的时候，像是上天对他的怜悯。他在很偏远的一家郊外便利店门口，再一次看见了郑允浩。
距离他离开他，已经整整两个月。
那个人从便利店出来，迎面撞上了准备进去的沈昌珉，毫无预料，猝不及防，就那样硬生生撞上了。
两个人都震惊过度，呆了足有几十秒。
郑允浩先回神，拔腿就跑。
沈昌珉追了他三条街，把他拖回了家里。
郑允浩比以前更瘦，脸色苍白得吓人。
沈昌珉把他压在床上，他喘着气，连抬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逃跑的时候全凭意志，他这种身体，一旦停歇下来，一点力量也不剩。
“为什么！”
郑允浩闭着眼睛不看他。
“为什么？我对你不够好吗？我哪里做错了吗！？为什么要离开？！”
“你没有不好……”郑允浩说。
“不是说只有我了吗……郑允浩你不是说你只有我了吗……”
“可是你除了我还有很多。没有我你会比现在好。”郑允浩的声音很平静。
“早没了……”沈昌珉低头想吻他，被他避开了。
“早就没了，什么都没了你不知道吗？”沈昌珉俯身看着他，说，“救命的药也没了，心也没了，什么都没了……郑允浩，我早就什么都没了……”
然后一滴眼泪低落在郑允浩脸颊上。
郑允浩睁开眼看着他，沈昌珉的眼睛很红
“我生病了，昌珉”他听见允浩干净的但带着颤抖的声音，他说“治不好的，你明白吗？我活不了多久了”
沈昌珉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我知道自己没得救了”
沈昌珉吻著他，摩挲着他的嘴唇，说道“允浩，我想抱你”
郑允浩没有拒绝
在沈昌珉进入他身体的那一刻，他依稀还是觉得很痛，但心里却温暖起来
“下次你再消失，我也会去找你····”沈昌珉在他的耳边低语
郑允浩觉得鼻子有些酸涩，在迷迷糊糊的激情中，他问“你会后悔吗？”
“不，但是别再离开了”脆弱的几近祈求
郑允浩环住昌珉的腰，生涩的回应着他的吻
有一种感觉叫做失而复得，沈昌珉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把这种感觉体会的那么透彻，虽然他知道总有一天会彻底失去，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
但是如果能够自由的控制自己的心情，他怕自己会痛不欲生
沈昌珉终于动了那张存折。那是他被养父母赶出来时，对方给他的。不算很大一笔钱，但是他从来没碰过。
那是他生命中一条致命的伤，带着侮辱和疼痛，永远像一把刀插在他的心口处。
他宁愿颠沛流离也不屑去拿里面的钱。
但是现在他把存折换成了现金。
医生说郑允浩需要赶快做化疗。
沈昌珉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小房子，比原先的地方干净许多。
“化疗会把人变得很丑。”郑允浩说。
沈昌珉笑他小孩子气，伸手捏捏他的鼻子：“我又不嫌弃。”
但是做化疗的确很痛苦，一系列的后遗症和副作用都能把人折磨死。沈昌珉好几次看着郑允浩边呕边痛得在床上打滚就很想放弃这种治疗方式。
但是他没办法停止，因为他想要留他再久一点。哪怕只有一分一秒。
郑允浩也不叫喊，痛得实在不行了也只是把自己蜷成一团，身下的床单却快要被他扯破。后来医生让沈昌珉别在场，沈昌珉退出他的视线，在门外听到郑允浩撕心裂肺的喊叫。
沈昌珉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那个人明明那么痛苦，他却不能放他自由，但是他没有办法。
恋得太深了，连生命都交出去了。失去的话只剩万丈深渊。
傻瓜你为什么闭上眼，傻瓜你为什么不再呼吸，傻瓜你的身体为什么变得冰冷……傻瓜我还没告诉你。
我爱你。
郑允浩的墓建在很偏僻很安静的后山墓园。背着一个悬崖。
圭贤拿着白花站在沈昌珉身边，看着什么都没有写的墓碑发呆。
沈昌珉只是静静地站着，不说话也不动。
圭贤对着墓碑鞠了个躬，然后拍拍沈昌珉的肩，说：“我去墓园外等你……”
沈昌珉机械地点了点头。
圭贤离开了。
沈昌珉蹲下身抚摸墓碑。
他抬头，一眼望去，四周只剩白茫茫的一片。他缓缓起身，朝着坟墓背后的悬崖走去。
在悬崖口站定，脚尖已经探出了地面。
有风吹过。像那个人生涩的抚摸。
沈昌珉毫无意识，抬脚往前跨了一步，然后整个身体摔了出去，往下坠落。
恍惚间似乎看见那个人化成一抹微弱的风，吹向他这边。他仿佛看见郑允浩幻化成风的身影，轻轻向他伸出了手。
沈昌珉微笑，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想要与他的交握。
风从指尖指缝掠过，抓不住。
沈昌珉的身体却不可停止地往下掉落。
那是悬崖深渊。
沈昌珉轻轻闭上了眼睛，耳边却像是有那个人的声音，在问他：为什么跟来？
没有原因。恋上你，习惯和风追逐。
可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我去找你，你不会再寒冷。
==================================《恋风》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