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宇文成都捏起罗成的下巴,即使发丝鬓乱双目紧闭满面血污也可见明朗的容颜。恍恍然又看到儿时那个雪玉团团的孩子,那对母子之间的孺慕爱护是他年少时的美好回忆,然而一夕之间……
不!宇文成都暗道,父亲说得是对的,我这么做也是对的!他狠狠心,后退几步示意营官
营官吴老六从缸中舀出一瓢盐水,朝罗成脸上泼去
罗成动也不动
营官少见宇文成都这样大官,见罗成不醒,索性抬了一桶水兜头淋了下去。宇文成都还来不及出声,就见罗成整个人生生一震,扬起了头,目光狠绝,寒星般扫了过来。
武将天生的反应让宇文成都握紧双拳,心生煞气。随即才醒悟罗成如今只是个阶下之囚,还是个动弹不得的阶下囚。吴老六却被劾得直退到宇文成都身后,顿时臊了个大红脸,当下操起皮鞭照实打了两下,喝道,"大胆!天宝将军在此,何敢放肆!"刑营中的皮鞭中揉有铜丝,当真是一挥一条血,喊完犹嫌不足,提着鞭子又要继续
“退下!”吴老六听得宇文成都语带不满,皮鞭倏忽打了个清脆的炸响声,恭身退后
罗成遍体鳞伤,被盐水兜头一泼一冲,早已疼得浑身发抖,但不肯开口示弱,咬死了牙关一声不吭,宇文成都只听得铁镣铐锁叮铃哐啷乱响一通,湿衣沾着血污贴在身上,滴滴答答的水流混着血珠砸在地下,罗成双目带煞,恶狠狠的望着他,就像一匹受伤的小狼,虚弱不堪却恶形恶状。
宇文成都眯起了双眼打量罗成,饶是如此狼狈污糟,却还有冰雪扑面之感。他按下心底感叹,说道,“罗成,你可知罪吗?”
罗成一口污血便啐了过来,宇文成都当然的闪了开来,但见罗成仍是一言不发的瞪着他,眼中杀意凛然。
他心下叹了一口气,“罗少保,北平王府世受皇恩,罗家独揽一州军政,听调不听宣,先帝厚恩,天子信重。为何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罗成眼中杀意更盛
宇文成都继续说道,“罗成,我已知道你和那秦琼乃是姑表兄弟,可你自小荣华富贵,那秦琼虽有磨难也不愁晋身之路,为何要和一帮山贼草寇聚众谋逆。”
罗成彷佛入定
“那秦琼和靠山王确有私仇,可两军对垒堂堂正正,他为一己之私置家国不顾,可又为女色财帛迎娶玉郡主,当真是自私小人,你为他家破人亡,值得吗?”
罗成又是一口污血啐来,“住口!”
宇文成都大声道,“你义父丁延平也是我朝元老,你为了小孩子家的意气,生生累死老将军,是为不义!你为一家私仇通敌叛国,致使百姓流离,北平衰落,是为不仁!”他眼见罗成目露哀伤,隐隐有泪水涟涟,继续说道,“你啸聚山林资助反贼乱我朝纲,是为不忠!你累及罗家满门,双亲罹难,是为不孝!你做下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祸事,你还不知罪吗?!”
罗成双目通红,凶光不减,喉间咯咯发响,却不防泪水滚滚而下,冲开脸上血污,偏仍倔强的咬牙不语。宇文成都见他一副孩子样,忆起当年,心下一软,又温言劝道
“罗成,你年纪还小,一时不察受人蒙蔽,如今你罗家只剩你这一条根苗。只要你愿意效忠陛下,我宇文家可为你担保,容你戴罪立功,替你罗家正名,你看如何啊。”
罗成瞪着泪眼定定看过去,宇文成都连忙调整了最诚挚的表情面对,虽然他不知父亲对罗成如何打算,但他此刻却百分百愿意罗成回头是岸。
突然罗成哈哈大笑,宇文成都一怔,生怕这少年一时刺激大发了就这么疯癫下去。但见罗成扬起脸庞,泪珠子大滴大滴的砸下来,口中话语却是字字坚硬,冰琌玉碎,“没有不死之人,没有不败之家,没有不亡之国。可笑你宇文成都自诩英雄,却是天下第一颟顸糊涂之人!”
宇文成都心下大怒,真想操起鞭子劈头盖脸抽他一顿,又看他衣衫破败,遍体鳞伤,目光凶恶却满脸泪水的样子,那股火气又消了大半。
却不知罗成看他眼中露出不忍,心下怒火熊熊,大喝道,“宇文成都,你有本事就把你罗爷爷生吞活剥,挫骨扬灰。爷爷我但凡有一口气在,定要将你父子剥皮抽筋,千刀万剐,以慰我罗家满门!
语罢便闭目仰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宇文成都心下恨然,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拉了营官出去,细说了宇文化及的要求,略一停顿,又补充说道,“无论如何,你要留他性命,还有,最好不要落下残疾。”
吴老六呲牙咧嘴的想了想,低头领命而去,没多久,帐中传来鞭笞棒打声,还有吴老六的各种逼问喝骂声,甚至还有炮烙入水的呲呲之声,听来听去唯独不闻罗成的声音。他折身回去,又看到吴老六舀着盐水一瓢一瓢的泼过去,罗成身上新伤叠旧伤的看不出来,脸上倒是新添了几条血痕。在灯下看着颇为明显。宇文成都心下不忍,实在不知罗成为何要一再行差踏错,想到父亲的话语,略略定神,大步走开,直入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