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正】≮浮舟≯
——你要听新的故事么?
——听我说吧,年轻人,我丢掉了一段浮舟。
年少的时候我们看不清未来和自己所想要的东西,谁能明白所谓真心假意,谁能够抵制住自己的野心。不确定的光阴被不间断的拉长,然后就此消失在人世间,它的身后是染红的夕阳,最后一丝的光明消失在地平面上,牧笛的声音从远方响起,渐渐的开始不记得所有的激烈和撕咬,人生似乎就此过去,内心平静,再没有半分的桀骜不驯和愤怒世间。、
我们总是自以为聪明的在不经意间丢掉自己重要的东西。
岁月怎么可能等待离岸的浮舟,这人世间啊,总有离家的人,离岸的船。
他安静的看着院子里的樱花盛开,耳朵里是厚厚的茧堵塞住了所有的记忆,身体如同老去的夜空,能力不断的退化着,渐渐的,他连去平行时空看另一个入江正一的能力都一点点的被消失殆尽。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的,不断的让你后悔着,不断让你背负着深切的故事前行,他将记忆剪辑成一张照片,却再也没办法打开其中的一切,失去了钥匙,再也打不开归去的路。
我能来到你的长街,却再也无法成为你的旧人。
他身边渐渐有了许多的人,都是些年轻的孩子,他笑着说
——怎么又吵架了?
黑色发丝的女孩安静的看着他,笑容有些许的羞涩
——是啊,真好呢,我和他还能吵架。
他笑了笑,用满是褶皱和老年斑的手拢了拢白色的发,有些许落在指尖,他看着,耳边是女孩子高兴的声音
——没有什么比能有人愿意心甘情愿和你吵架之后还能和好更让人开心的啦~
他点头,语气悠然
——是啊。
少女看着他的眼睛里是温柔的光,温顺如同二月茶花盛开之后的花朵上一颗透亮的露珠,他看着手里的白发,笑容依旧,少却了多年前的表里不一,是一种经历百世沧桑之后的淡然和悠然。
多年前的那一个人也是这般,时刻温柔的看着他,温顺而安静,他看着对方,仿佛看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彼时太过张狂,认为这人世间的一切都应当顺从自己,将一切看得太理所应当,因为自己是神,所以也就忽视了许多不经意之间的错过。
种种不经意间的一切相互叠加之后造成了那样的必然。
待到他意识到他真的已经失去的时候,惊慌一晃而过,但是却没有办法真的相信,自己已经失去。
谁能告诉他,要如何去陈述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去相信的事实。
直到看到那个人的墓碑,那已经是许多许多年后的事情了,他的手里拿着多年前的送过他的许许多多的秋牡丹,那些花儿安静的倚在他的怀里,如同他多年前安静的倚在他的怀里一般。他看着对方依旧年轻的照片,画面闪忽不定,长镜头渐渐拉开距离,从最初的相遇到如今,他微笑起来,放下手中的花,手指一点点的抚过对方的墓碑。
石制的墓碑因为经历了许多年又似乎有许多人抚过,边角变得圆滑,他没办法断定对方司否欢迎他的来到。只是这么看着,似乎那个人就站在他的对面,时刻对着他微笑,声线高低起伏的曲调怎么也逃不开被遗忘的命运。
人来人往之间,来来去去之间,在这人世间,他恍然明白一切真的已经无法挽回。
他不得不微笑着承认,一个连自己也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一个既定的事实。
一个在也没办法回来的人。
花朵还带着清晨的露珠,天边渐渐亮了起来,他站在着生灵安睡的地方,看着眼前的墓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自己发出的一点声音会惊醒这个人,生怕从这个人的一张仅剩的照片中看出不屑和厌恶。
或许是真的面对了,所以才害怕这一切是真的,所以才不能坦然的面对曾经自己不断的忽视的那些过往呼啸而来。
——往事随风而过如云烟一般。
他始终没有办法回应这句话,如何解说,如何反驳,到了如今都不具备任何的意义,因为她所想要告知的人早已离开。
离开了这寂寥人世。
可是这往事如何如同云烟一般随风而逝,他只能看见他们呼啸而过,然后猛地回来,死死的压住他,他看不清所谓的记忆到底有多沉重,只能感觉得到内心有某种钝器死死的抵住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变得那么艰难。
我要如何告诉你,我该如何才能告诉你,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因为你已经离开了。
从此以后,我写的每一封信,都会退还,因为在这人世间,已经,查无此人了啊。
他恍然的看着手里的白发,笑的浅淡。
——是啊,有一个愿意和你吵架然后和好的人,很好啊。
——是啊
女孩回应到。
——你要听新的故事么?
——听我说吧,年轻人,我丢掉了一段浮舟。
树林传来揉叶子的声音,那是秋天的手指。
阳光把墙壁刷暖和了,夜将它吹凉。宁谧的小城仿佛不受世事干扰,顶多冬日飘一场银雪,在打盹的小舟上。
然而,岁月是个撕书人,把故事章节塞入每一扇窗户,开几朵微笑的,流几滴泪的,浮世如倒影。
所以,飘着风信子与熏衣草的春日,总有素衣老妇撩开窗帘,看石桥上少男少女互道日安;总有婚礼的钟声在绿草如茵的暮日上空响亮;总有迷路的鸽子,停在异乡人的肩膀上。
秋天把旧叶子揉掉了,你要听新故事吗?静静的河水睁着眼睛,笑着说:总有回家的人,总有离岸的船。
--简媜《浮舟》
他的书,有那么一本,写出了他的心,击碎他的不在乎。
可是着离岸的船,再也没办法回到岸上,因为已经失去了,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