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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共读第一期】【红楼梦】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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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肺腑心迷活宝玉」一段太精采,照录不管了。
——贾玉瞅了半天,方说道,你放心。林黛玉听了怔了半天,说道,我有什么不放心,我不明白这话,你倒说说,怎么放心不放心?宝玉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果然不明白这话,难道我素日在你身上的心都用错了,连你的意思都体贴不着,就难怪你天天为我生气了。林黛玉道,果然我不明白放心不放心的话。宝玉点头叹道,好妹妹,你别哄我,果然不明白这话,不但我素日之意白用了,且连你素日待我之意也都孤负了。你皆因多是不放心的缘故,才弄了一身的痛,但凡宽慰些,这病也不得重似一日——
黛玉对宝玉还会有不放心?是南泉禅师道「时人对此一枝花,如梦相似」吗?她也像「天问」问了一遍又一遍,这是真的吗?真的吗?她像面对天宇浩荡,试探试探的踏出一步子,是这样的吧?那绝对的真,她不是一次彻悟即得了金刚不坏之身,她要问了又问,证了又证,悟了又迷,迷了又悟,都是她的人一瓣一瓣澄艳的开在明媚的春光里。纳兰词「几番离合总无因,赢得一回僝愁一回亲」,为求一个亲,证道修行的远程又是多么的脆弱,动摇,危机重重。她是「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一层层,一波波,摇曳回漾,惝恍迷
离。史湘云的梦境如果是天仙,我则更爱林黛玉的梦境是谪仙。黛玉岂有不放心,她是为的求证她自己。人生的绝对处,没有人能相伴,能帮助,最最是只有一个最最孤独的人,不
凭借任何,不依傍任何,而自己强大。我只是我自己的。昭君只是我李白诗里的,宝玉只是我黛玉的,天只是我刘邦的。嗳呀,「东南有天子气」,始皇帝因东游以镇之,那刘邦便以为是他了,亡匿,自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曹操煮酒论英雄,今日有谁能言,唯我是国父孙先生的知己?英雄美人都自以为是天宠他,故此天骄,永远志气不竭。林黛玉对人自负,对天奢侈,她的吃醋,小心眼,好哭,忽喜忽怒,一半是假的,「莫怨东风当自嗟」,她对宝玉的爱娇,自己的欢怜呢。
孟子说,人力大不能自举。如何自举?我想我是在文章里自己举起了自己,冈野先生是在陶艺里举起了自己,因为都是超过我们自己所能的。宝玉黛玉也都是超过他们所能的了。芳官的干娘冒冒失失跑进宝玉房中吹汤,给晴雯喝了出去,小丫头们道:「你可信了,我们到的地方有你到的一半儿,那一半儿是你到不去的呢,何况又跑到我们到不去的地方。」是呀,人生的绝对处,是倩也到不去的。晴雯的亮烈高绝,一记叩响了究极的自然,而我至此才明白宝玉黛玉何以是太上忘情了。
大观园里的贾宝玉林黛玉竟是真的,太虚幻境的神瑛与绛珠仙草倒为假的了?黛玉去逝不是那样写法的,根本不是。此时宝玉黛玉是反比什么时候都明白了。
宝钗黛玉宝玉本不是通俗小说里惯使的那种三角关系,因为黛玉的对手是宝玉,不是宝钗。早先黛玉每借宝钗为题发挥,也不一定真是嫉妒,多半还是激宝玉一激,试试他的真心。逢此场合本就是女子特有的聪明,惯会假话反话,搅得人一头雾水,含冤莫辩,她倒又好了。宝钗宝玉素不投契,依宝钗的家教和做人,却是多避着他俩的好。黛玉身体太坏,父母双亡,虽外婆家的舅舅舅母,兄弟姐妹,也到底无人能够做主,终身之事无着落,这是她的处境比谁都难。她管自聪明要强,底子原又是个老实不过的人,只为三宣牙牌令上,黛玉露了西厢记两句艳辞,宝钗劝了她好些女孩儿家的道理,是我就未必都听,而黛玉竟为此自惭自悔,感激宝钗不尽,令人心酸。钗黛二人后来一直是金兰契。黛玉肺病,贾母王夫人作主许了薛宝钗,并没移花接本的事,宝玉更非那样疯傻不知情。安排宝玉失通灵,似乎就可把宝玉娶宝钗之事,推卸得一乾二净,明明是偷懒,避重就轻不负责任嘛。
宝玉一辈子在贾母宠护下,这回是他要独力面对人生最大的一件事实,他明白得很。不可改变的事实,人为也好,天意也好,宝玉是带着自觉,明知故犯的,义无反顾的,顺从了。他并不怨恨,连悲哀也无,惆怅也无,倒像和他不相关,眼看着阖府上下为办他的喜事忙碌热闹着,成了他是局外人,有一种奇异的,朴素的好意。天命如此,宝玉的大顺,像是他把自己还给了大荒之初,赤条条无牵无挂,反比平常愈加无事游荡去了。
他依然常来潇湘馆。黛玉病重,也许有时来了,黛玉睡着不知,他和紫鹃低低说两句话,或只是在鹦鹉架前拨拨小米,阶前立立,见阳光下细细的竹影,也没有泪。黛玉醒着时,虚弱多是不讲话,宝玉没有要向黛玉辩明的,交待的。或者是说说方才沁芳桥走来,桃树皆发芽了,那年咱们在那边畸角上葬花的呢。又或者也说到今儿个老太太已差人将过礼的物件都送去了,宝主笑道,鸳鸯一件件点给老太太瞧,这是金项圈,这是金珠首饰八十件,妆蟒四十疋,各色紬缎一百二十疋……
屋里是药香,天色映在霞彩纱糊的窗格上,那回吧,那回改芙蓉诔,宝玉道:「我又有了,这一改可极妥当了,莫若说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陇中,卿何薄命。」眼前这人,知己也是敌人也是自己,我本无缘,卿何薄命,这样大极的!黛玉,黛玉,青天白日里,哭它一个海干河涸吧!
或者宝玉拜天地的那一刻才有泪如倾,他大观园时代的结束,他身边的人儿,他今后新的人生,人生里那个最真最真的,迢迢的远星啊。他是这样清彻明白了,而面前一洗天地荡然,他可也胆怯的吗?
或者订了亲依礼宝玉不能常来,他倒是少来的。紫鹃或像青儿的卫护白蛇娘娘,待宝玉极烈性。黛玉至此唯有苍杳的远意,户外晴光又白又亮,风吹过竹梢,他来了,彷佛没来,他没来,也彷佛来了。
大荒中有石,字迹历历。
(※本文录自《三三集刊·补天遗石专辑》。)


IP属地:甘肃86楼2013-02-07 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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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明与反讽
    王小波
    据说在基督教早期,有位传教士(死后被封为圣徒)被一帮野蛮的异教徒逮住,穿在烤架上用文火烤着,准备拿他做一道菜。
    该圣徒看到自己身体的下半截被烤得滋滋冒泡,上半截还纹丝未动,就说:喂!下面已经烤好了,该翻翻个了。
    烤肉比厨师还关心烹调过程,听上去很有点讽刺的味道。
    那些野蛮人也没办他的大不敬罪——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宽容。
    人都在烤着了,还能拿他怎么办。
    如果用棍子去打、拿鞭子去抽,都是和自己的午餐过不去。
    烤肉还没断气,一棍子打下去,将来吃起来就是一块淤血疙瘩,很不好吃。
    这个例子说明的是:只要你不怕做烤肉,就没有什么阻止你说俏皮话。
    但那些野蛮人听了多半是不笑的:总得有一定程度的文明,才能理解这种幽默——所以,幽默的圣徒就这样被没滋没味的人吃掉了。
    本文的主旨不是拿人做烤肉,而是想谈谈反讽——照我看,任何一个文明都该容许反讽的存在,这是一种解毒剂,可以防止人把事情干到没滋没味的程度。
    ......
    我总禁不住想向<<红楼梦>>开火。其实我还有更大的题目,但又不想作死——早几年兴文化衫,有人在胸口印了几个字:活着没劲,觉得自己有了点幽默感,但所有写应景文章的人都要和这个人玩命,说他颓废——反讽别的就算了罢,这回只谈文学。
    曹雪芹本人不贫,但写各种”后梦”的人可是真够贫的。然后又闹了小一个世纪的红学。
    我觉得全中国无聊的男人都以为自己是贾宝玉,以为自己不是贾宝玉的,还算不上是个无聊的男人。
    看来我得把<<红楼梦>>反着写一下——当然,这本书不会印出来的:刚到主编的手里,他就要把我烤了。罪名是现成的:亵渎文化遗产,民族虚无主义。
    那位圣徒被烤的故事在我们这里,也不能那样讲,只能改作:该圣徒在烤架上不断高呼“我主基督万岁”,“圣母马利亚万岁”,“打倒异教徒”,直至完全烤熟。
    连这个故事也变得很没劲了。
    二战期间,有一位美国将军深入敌后,不幸被敌人堵在了地窖里,敌人在头上翻箱倒柜,他的一位随行人员却咳嗽起来。将军给了随从一块口香糖让他嚼,以此来压制咳嗽。但是该随从嚼了一会儿,又伸手来要,理由是:这一块太没味道了。将军说:没味道不奇怪,我给你之前已经嚼了两个钟头了!我举这个例子是要说明,四书五经再好,也不能几千年地念;正如口香糖再好吃,也不能换着人地嚼。当然,我没有这样地念过四书,不知道其中的好处。有人说,现代的科学、文化,林林总总,尽在儒家的典籍之中,只要你认真钻研。这我倒是相信的,我还相信那块口香糖再嚼下去,还能嚼出牛肉干的味道,只要你不断地嚼。我个人认为,我们民族最重大的文化传统,不是孔孟程朱,而是这种钻研精神。过去钻研四书五经,现在钻研《红楼梦》。我承认,我们晚生一辈在这方面差得很远,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四书五经也好,《红楼梦》也罢,本来只是几本书,却硬要把整个大千世界都塞进去。我相信世界不会因此得益,而是因此受害。
    任何一门学问,即便内容有限而且已经不值得钻研,但你把它钻得极深极透,就可以挟之以自重,换言之,让大家都佩服你;此后假如再有一人想挟这门学问以自重,就必须钻得更深更透。此种学问被无数的人这样钻过,会成个什么样子,实在难以想象。那些钻进去的人会成个什么样子,更是难以想象。古宅闹鬼,树老成精,一门学问最后可能变成一种妖怪。就说国学吧,有人说它无所不包,到今天还能拯救世界,虽然我乐意相信,但还是将信将疑。
    据说,旧时波兰的农妇在大路上相遇,第一句话总说:圣母玛丽亚是可赞美的!外乡人听了摸不着头脑,就说:是呀,她是可以赞美的,你就赞美吧。这就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对方不是要赞美圣母,而是要表示自己有思想。我们那时说话前先来一句“最高指示”,也是这个意思。在《红楼梦》里,林黛玉和史湘云在花园联句,忽然冒出些颂圣的诗句。作者大概以为,林史虽是闺阁中人,说话也总要有思想才对。


    IP属地:甘肃89楼2013-02-07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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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教好花亮
      文/李明骏(写作此文时作者尚台湾一中学生)
      楼上的人家新近养了只小狗,每到午后总爱细呀呀的吠上几声,幼嫩嫩的声音把人从将醒未醒的午睡唤起来,昏暝暝的睁开眼睛,突突然有那种很久以前家里老纱门咿呀一声开了的感觉,像是街坊有邻居来时的新鲜,而又不真是正正经经。
      到阳台上抬着头看那小狗,它把脸挨挨蹭蹭的探在墙跟的小洞上,黑黑的鼻头随着叫声一抽抽的,像人笑得收不住时只是表情的应付不来。看了一会儿,阳光开始斜着披到阳台上来,小方方的马赛克一块块挑一点地方映了刺人眼,公寓里特别没有万国旗挂在外面,所以这种夏日显得格外清明而无话。像是看电视的奶粉广告:玻璃瓶里泡满了白融融的牛奶,打冰箱里拿出来倒在一个个一样亮晶晶的玻璃杯中。静好得有点贵族。
      小狗吠停了,我且还进房来读红楼梦。
      红楼梦只赶在江南的春天间,看它什么花什么颜色,都来趁上一阵热开,东一枝西一枝抢着发了,正撩得人四处心疼,眼睛都遇不上来时,却已是秋九月了,所有的生生息息全要人屏着气瞧着他们凋零,连不让留一枝一叶在暖房里偷渡残冬。
      往年对红楼梦是总坚不下心思来读的,摸着那么厚厚的线装书,尽是摇摇摆摆的不定。一方是人家说红楼梦的好啊,好得连西方人都拿来做学问;一方又是人家说男孩是不作兴看那脂粉的,便没有像三国、水浒那般的理直气壮。就这样左左右右都是替人家矛盾。所以逢着人家问起,总不免顾全了说:「看是看了,不过只跳着挑几回看。」其实也真是这样的,但对着人家没有挑剔的表情,又不禁几分沾沾自喜,像是卖了什么小聪明。而且偶尔还来说好坏。最常举的是苦绛
      珠魂归离恨天那段,到底古来多少人说它好,我也安心的添上些言语。不过话后总要拖个但是如何如何,算做是我的见识处,因为西方批评是忌只说好杯说坏的。
      这个夏天,也说不清是红学的潮还是定了心要看红楼梦在先,反正是一时都一并风起了。起头还怕和人家说在读红楼梦,怕被笑做是凑个热开,可是过了几天,也忘了是怎么起的,便要忍不住说昨天读到哪里不得了了,说着说着击起掌来助口齿的不清。
      红楼梦原本是口齿不清的好。我一面读一面也来见证自己。七、八月的天气总是明澄澄的,像一缕长线在半天里牵牵扯扯摇摇摆摆,惹人抬头去寻它的始终,却不料被衬底的蓝色弄得一惊。早晨走出门,觉得季节是初初刷洗过的街,有尘上淡淡蒸起的味道。
      从学校回来,捧著书端坐在桌前。喜欢亮亮的玻漓、红红的书皮,正是看到喜处,就觉眼睛格外一明,红底金字全是写我自己的年少生命。我头一个喜欢起探春,因为她的不甚起眼和她的惹我心惊,看著书,觉得她像平剧里小旦在幕后咿呀的唱腔,胡琴锣鼓噪嚷嚷的,让人认不准这声到底是何时冒出来的,而且也听不清一字一句,但那一拔尖一宛转,却在在都正正端然,真真是诗里的「何彼襛矣,华如桃李」。最爱二十七回里她和贾宝玉的那段言语,是把妹妹的身份一面见证一面又来否定,好到只和宝玉相知。为他绣鞋可以为亲为恩更可以什么名目也无。至于对他人,此刻连与赵姨娘她都可以不仁,因世间宝玉的惟一。
      她正是性情来照目,如桃李之艳,却又不真是桃花李花,而还是妹妹。
      心惊的是我来想自己的妹妹。
      妹妹小时候就过继在叔叔家里,而这亲生叔叔却又是从小过继给祖母的弟弟的,所以原本都是血连血的亲,一会儿竟远得不同姓氏了。
      我是到十二岁才知道那个堂妹会是亲生妹妹。现今也记不清当时是不是有怎般的突兀或难堪,只似乎对妹妹,一直一直是淡淡的,那种见了面且问答:「最近好不好?」「好。」的生疏法。长着长着到我上了高中,她倒是常回家来住住,就睡在走廊尽头的客房里。每夜蚊香的味道早早就飘进我房里,教人觉得是夜深得古老。早晨等着她一同出门,再问一次:「最近过得好不好?」这回她答:「很好,很乖,生活很平静。」却不敢笑也不敢抬头看我。到了车站,她的六十七路来,突突然然告诉她一声:「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她背着脸边点头边赶车去,留着我在那儿好感动,以为自己还是个懂得关怀的人。回家了说给二姊听,她说我是一个人在玩家家酒;我则说她不懂妹妹对我的这种隔阂。
      I


      IP属地:甘肃90楼2013-02-07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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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欣赏才女的不过是凡人罢,能来懂我表姊的好的男孩,才真是得见识者。当然,这些也轮不上我来多言,表姊是定要有布衣游士来相知的,做那种民国要开时的好底色。要得比,表姊那同学该比妙玉,急急忙忙的要一尘不染让人知晓,刻刻意意去傲然于人世。八十七回里,妙玉问宝玉:「你从何处来?」宝玉以为是她的机锋不敢作答,可见妙玉的不能简单。
        今天课堂上辛老师突然问我:「李明骏,你知道天是什么吗?」我摇头说不知道,他且教我:「不知道的话,以后不可以随便用。」他知道我文章里喜做大字眼。
        我乍听时真是不服,要想些理由来驳他,可是终还是急急收敛住,倒先想自己的不是。这一问一教像极了答「你从何处来」的答法,原来是再霸道不过的,只因今日,我往后便要谨慎为文,没有什么必要不必要的计较。忍不住想来说辛老师。虽然明知自己的气魄还不如他,不该多啰嗦,但人年少时就爱霸起胸来比人物,尤其辛老师是诗里的「振振君子」,委委婉婉的一条河流过时水石泠泠的清响,透明得叫人存不住心思。
        和辛老师初初言语相见还是因看红楼梦。
        暑假辅导课,一天老师说起红学和余先生的「曹雪芹的反传统意识」,他一直不满意红学这样的板起面孔,说是无聊。下了课,老师突然间我:「怎么这两堂课都皱着眉听?」我说是在想反传统的事。他又问:「你同意余先生的说法吗?」我说觉得中国人两百年来已接受红楼梦为感情的极致处,这已是曹雪芹活在中国与人玩在一块了,怎么还能计较反不反传统呢?
        然后辛老师一句话使我没有犹豫的开始读礼记和静心练字。他说:「没想到你这样用头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浮而不实的人。」我此刻真真感激自己的际遇,竟见看了金色要整整衣冠来对。
        辛老师的好,该只有拿史湘云来比。夏日午后,久旱的天气烫啊烫,忽忽西边殷殷的雷响了,霎也倏倏起了脸色,一阵脚步声经过门廊前跑去躲雨,却又不禁要探出头来瞧这么美的雨。
        史湘云是有气魄得给人信心,可以淡也可以亲。每回读到晴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那段,我都会想起老子的「天地不仁」,一声声的裂帛竟惹得宝玉、晴霎胡乱的开心,我看得心惊不已,就要急急看看页边回目的下半「因麒麟伏白首双星」,让史大姑娘的平静来伏这劫毁。
        而袭人、宝钗都像湘云的好,但却好得令人不敢置词。对袭人,还说是心思的一生一世,至于宝钗,我真真不敢有话。从小就不曾像人家家里的独生子那么得宠,因为妈妈一直都疼女孩。尽管自己家里有三个姊姊和在叔叔家的妹妹,妈妈还是看了好女孩就要不理会我们。隔壁楼上的向维君就是被妈妈宠起来的。
        他们向家是建筑商,爸爸老是不太在家,家里就留着三个孩子,维君是老大,和我一样高三,底下两个弟弟,差她五岁、七岁。他们家里的孩子是独立、任性和挥霍都叫人吃惊,小弟弟只有十岁,花起钱来却比我爸爸妈妈还要手笔大。而且以前他们家包括和自己爸爸都可以像陌路人一样,几个星期一家人不说话是很平平常常的,每天早晨出门惟一的事就是去开抽屉拿钱,像极了那种蓄意要唬人的小说。
        初认识维君时,她只抱怨弟弟们怎样小而无知,其他的都冷冷然不爱说也不爱笑。弄不懂妈妈怎么会疼起她来的,就是渐渐维君放学常到家里来,她一来,妈妈就高兴得和她一样小了,维君先是不太能适应,总说:「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脸上表情一下子热热闹闹,可是又和自己不习惯,好像说这般有情的话是错了似的。 后来维君却真真变了,变得像个要说话给人家听的女孩,而且是要唠叨人的。她开始管自己的弟弟和爸爸,也管我和姊姊。那天从图书馆读了书回来,已经十点钟了,刚好在门口遇见她,她急急的说昨天弟弟怎么怎么的坏,怎么怎么的叫她气得想哭,听得人好替她委屈,还没说完,她却又换了句话说:「你这么晚回家才吃饭不行啊。」她天生习习清亮的语调让人好心惭,一时弄不过来该怎么对她了。


        IP属地:甘肃92楼2013-02-07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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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维君我是都不会比了,只是想起来说她一声,倒是像银河耿耿寒气侵,连说好、说美、说凄凉、说不忍都不对。今日的心境是一句短短的歌,气还没走,歌词已经没了,只得不甘的哼上它几声前奏什么的。也像那人写给我的:「我清清楚楚知道我底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也知道,我知道你的不知道」好浑噩的杂乱,而我也真是不知道自己的知道与不知道,只是把一生一世老挂在嘴上,愈是不知道,愈要说是一生一世。
          红楼梦里最难耐的不懂该属蒋玉函,见了袭人且要给她人世最大最大的安稳,然而又明知袭人的心思必还随在宝玉身上,什么是不是都难计较了,只可有一念之贞。
          芒种时众花皆谢,花神退位,看完红楼梦,只道是冷静里一坯净土掩风流,我左想右想全是自己。当然闲话还是一种必要的心情。
          (※本文录自《三三集刊·补天遗石专辑》。作者李明骏,笔名杨照,此是作者高三时候的作品。)


          IP属地:甘肃93楼2013-02-07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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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甘肃94楼2013-02-07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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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的我崩溃……这么长,总算读完了啊


              IP属地:江苏95楼2013-02-08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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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教了…多谢


                IP属地:江西来自手机贴吧98楼2013-03-01 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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