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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火之精灵·豺】沈文-乌凤与赤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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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来说,恨汉奸胜过恨外寇,豺恨猎狗也胜过恨猎人。
  对于豺来说,这种仇恨与生俱来,融化在血液里,但赤莲在认出这条大白狗前,这只是没有焦点的恨意,泛泛的一种仇绪,可一旦它认出眼前这条大白狗就是夺走黑项圈性命的罪魁祸首时,就像调准了焦距的镜头,恨意骤然间清晰起来,仇绪也因为有了具体而明确的目标,发酵膨胀,酿成一种报复的冲动。它想,它之所以沦为孤苦伶仃的寡妇,之所以饿得皮包骨头眼睛发绿,之所以被迫与狼结伴,都是叫这条大白狗给害的,换句话说,大白狗是它苦难的根源,是它不共戴天的仇敌!


68楼2013-02-07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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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敌相见,分外眼红。有仇不报非君子,虽说一匹母豺算不得什么君子,但报仇雪恨的冲动却是那么强烈而执著,一点也不亚于君子。
      赤莲浑身像被烈火焚烧一样,血液澎湃流动,忘了自己的处境,也忘了提着猎枪的猎人随时都有可能赶到,甚至忘了肚子里还怀着一窝小宝贝,整个身心都被一个不可遏止不可逆转的疯狂念头所占据所支配:复仇!复仇!复仇!冲上去,咬死这条大白狗,为惨遭杀害的黑项圈报血海深仇!
      它一身艳红的豺毛,在铺着一层白雪的古栈道上,就像一只滚动的火球,飞快蹿向正和老母狼乌凤打得难解难分的大白狗。


    69楼2013-02-07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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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白狗到底身大力不亏,从老母狼身上跳下来后,狠命一颠动,就把赤莲给摔翻在地了。大白狗狂蹬乱踢,一只狗爪正好蹬在赤莲的腹部。赤莲只觉得肚子一阵绞痛,就像心口**了一刀似的,快晕死过去了。它两眼发黑,脑子懵懵懂懂像在搅糨糊,只有一点是清楚的,宁肯同归于尽,也要咬住大白狗的后颈皮坚决不松口。
        豺啸、狗吠、狼嚎,古栈道上,一片恐怖的厮杀声。
        乌凤一翻身爬了起来,抖了抖凌乱的狼毛,蹿了上来。大白狗后脖颈被豺嘴叼得紧,狗头翘挺着,无法自如地摆动,柔软的颈窝完全暴露了出来,那根细竹筒似的喉管凸突颤动,好像等着它乌凤去咬呢。不咬白不咬,能咬不咬猪头三。
        咬猎物的喉管本来就是狼的拿手好戏,乌凤过去曾被这条大白狗的主人用猎枪打断了一只狼爪,刚才又被这条大白狗咬得遍体鳞伤,新仇旧恨,使它憋足了劲,狠狠一口咬住大白狗的喉管。大白狗两眼翻白,嘴角涌出了血沫。
        毕竟是有着藏獒血统的优秀猎犬,虽然腹背受敌,脖子正反两面都遭到了致命的攻击,呼吸都十分困难了,大白狗却仍顽强抵抗,蹦跳吠叫,推着一狼一豺往绝壁上撞。就像和尚撞钟,撞得赤莲和乌凤七荤八素。
        这时候,古栈道拐角那儿,传来人的吆喝声和咒骂声,传来噔噔噔噔的脚步声,还传来拉动枪栓的哗啦声和长刀出鞘的铮铮声。毫无疑问,那个黑脸猎人循着狗叫声追上来了,他一定从大白狗撕心裂肺般的哀嚎声中听出事情有点不妙,心急如焚,所以一面跑步过来,一面刀出鞘弹上膛,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乌凤和赤莲对视了一下,心里都很明白,它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不能立刻解决了大白狗,一两分钟后,黑脸猎人就会拐过弯出现在它们面前,大好形势就会毁于一旦。
        它俩不愧是配合默契的猎场伙伴,互相望了一眼,彼此心里就明了了对方的想法,只见狼腿和豺腿同时踏在大白狗的身上,狼腿踏在狗的腹部,豺腿踏在狗的背部,双双发一声威,狼腿和豺腿同时朝相反的方向奋力踢蹬,狼嘴和豺嘴当然也叼着狗脖颈顺着腿部运动朝相反的方向奋力撕扯,吱的一声,大白狗的脖子被活活撕拉开了,狗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狗头软绵绵地耷拉下来……
        这时,黑脸猎人已出现在拐角那儿,赤莲和乌凤扔下大白狗,飞也似的沿着古栈道逃进冷杉树林。
        轰!背后传来猎枪的轰鸣声,谢天谢地,一群小妖怪似的霰弹,全打到天上去了,连一根狼毛和一根豺毛都没有伤着。
        嗵嗵,轰隆隆,古栈道上传来奇怪的声响,大概是这位罪有应得的黑脸猎人在捶胸顿足,痛悔自己来迟了一步,也有可能是他后悔莫及地在用拳头敲自己的脑袋。衷心希望他再敲得重一些,最好能敲出脑震荡来。
        生气去吧,祝你气出肺气肿!


      71楼2013-02-07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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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赤莲产下小豺崽】
          赤莲和乌凤钻进冷杉树林一口气逃到悬崖底下,天已擦黑,这儿离古栈道有五六公里远,中间还经过了一长段无雪的乱石滩,黑脸猎人没有了猎狗的帮助,肯定没法再找到它们了,它们安全了,可以歇口气啦!
          虽然忙乎了半天,它们什么也没得到,反而还白丢了一只岩羊,但它们心里比吃了一顿丰盛鲜美的晚餐还要满足。
          赤莲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告慰黑项圈的在天之灵了,乌凤觉得自己已经报了断趾之仇。它们终于吐出了压抑在心底的那口怨气,那份快乐,比上次联手逮到了小猪崽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狼欢快地嗥着,豺欢快地嚣着,双双品尝着复仇的美妙和雪耻的快感。
          世界上,复仇是最豪华的宴席。
          叫着叫着,赤莲觉得肚子发胀发闷,隐隐作疼。开始它以为是一般性的肚子疼,休息一下就会好的,便爬到一块背风的干燥的石头上,趴躺下来。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疼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加剧了,腹部有一种胀裂的感觉,唔,最疼的地方就是被该死的大白狗猛踢了一脚的下腹部,看来,是动了胎气,伤得还不轻。刚才因为急于逃命,神经高度紧张,不觉得疼,现在精神松弛下来,伤痛便开始发作。
          它强忍着腹部的疼痛,不呻吟,脸上也不露出丝毫痛苦的表情,还慢条斯理地梳理胡须;它是怕老母狼乌凤一旦察觉到它的虚弱,会趁火打劫。
          狼心叵测,要处处小心。


        72楼2013-02-07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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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凤望着躺在石头上梳理胡须的赤莲,心里油然生出些许歉意。
            它以为赤莲自顾自地逃命去了,不会回来帮它的,它破口大骂,连豺的祖宗和还没出世的小豺崽都给骂遍了,骂得多难听啊,太阳听了都要羞红脸,月亮听了都要气白脸。可事实上呢,在它即将被大白狗咬断喉咙的危急关头,赤莲奋不顾身地跑来替它解围,还帮它报了宿仇。
            它深深为自己刚开始时的误解和那顿臭骂感到惭愧和内疚。它走到赤莲身边,伸出舌头想舔舔赤莲的背。主动帮对方整饰皮毛,是有毛的哺乳类动物表达修好心愿的一种通用形式。它的舌头刚刚触及赤莲的毛尖,赤莲便惊嚣一声,像被大马蜂蜇了一口似的,蹿跳开去。
            唉,不同物种之间的隔阂,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除的。
            赤莲从乌凤身边蹿跳开去,一惊一吓一用力,腹部便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下坠感,还伴随着阵发性的绞痛。


          73楼2013-02-07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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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是匹过来豺了,曾生育过三胎,经验告诉它,这是一种临产的前兆。
              若按正常的时间表,它还有两三天才会分娩,毫无疑问,大白狗这一脚踢得它要早产了。
              不不,它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老母狼的眼皮底下产崽的。老母狼此刻肚子正空落落地饿得慌呢,它现在产下一窝小豺崽来,岂不是等于免费提供老母狼一顿精美的晚餐?它根本不相信正处在饥饿状态下的老母狼会看在它俩一起生活了十几天,就放过它和它的小宝贝。
              狼就是狼,绝不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它和老母狼之间充其量有那么一点共同猎食的友谊,期望老母狼看在友谊的分上放弃嘴边的食物,就像期望冬天不下雪一样,不仅靠不住,还是十分愚蠢的。
              在强烈的食欲面前,友谊永远是脆弱的。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老母狼看出破绽前,趁老母狼还蒙在鼓里,和老母狼拜拜,赶紧离开这里!
              它咬紧牙关,忍住腹部的剧烈疼痛,倏地转过身去,向森林跑去。它刚迈步,老母狼尖尖的耳朵陡地一挺,迅疾跟了上来。赤莲肚子疼痛难忍,无法用快速冲刺甩掉乌凤,只好回转身来,呲牙咧嘴地冲着乌凤嚣叫:
              ——别跟着我,讨厌的家伙,滚远一点!
              乌凤满脸惊愕的表情,一面慢慢向它靠近,一面轻轻嗥叫: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单独离开?我们在一起不是合作得挺好吗?我们不仅挫败了长着獠牙的野猪,吃到了美味可口的野猪崽子,还在猎人的枪口下收拾了作恶多端的大白狗,你干吗要离开我呢?
              赤莲感觉到自己的产道一阵阵收缩痉挛,小宝贝急不可耐地要提前出来了。
              不不,我的心肝宝贝,这里不是你们出生的地方,现在也不是你们出生的时候,听妈妈的话,忍一忍,拜托了,千万再在肚子里坚持一会儿,别忙着出来。相信妈妈,现在外面一点儿也不好玩。


            74楼2013-02-07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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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忘掉曾经发生过的事,真的,它和母豺赤莲相伴了十几天,只是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对于它的整个生命旅程来说,无足轻重,不足挂齿。事情已经结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一切都要向前看,不要向后看。它用蓬松的狼尾巴将雪坑上的痕迹清扫了一遍,然后,便离开了红松林。
                不知为什么,走着走着,步履越来越沉重,脚爪下黏黏的,比走在春天的沼泽地还要艰难。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让自己牵肠挂肚,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
                母豺赤莲,这时候该醒了吧?四只小豺崽有奶吃吗?会不会有其他猛兽路过孔雀杉发现了它们呢?赤莲饿极了会不会……
                恍然之间,乌凤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那个可怕的冬天。
                也是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大公狼双黄斑看中了年轻貌美的小母狼,弃它而去,爱情跳槽,在感情上炒了它的鱿鱼。
                它当时正怀着小狼崽,快到临产期了,脾气有点暴躁,眼瞅着双黄斑和母狼卿卿我我的粘成一堆,一怒之下,扑到双黄斑身上撕咬起来。
                一只大肚子母狼哪里是一只身强力壮的大公狼的对手,它不仅没能教训负心的双黄斑,反倒被双黄斑咬掉半只耳朵。
                搏斗中,它的腹部还被双黄斑猛踹了一脚,疼得在地上打滚。
                狠心的双黄斑领着母狼扬长而去,把它扔在荒野雪地里再也不管了。
                它忍着痛爬到山洞里,就提前分娩了,生下五只小狼崽。没有东西吃,当然也就没有奶水,小家伙们饿得哇哇直叫。


              78楼2013-02-07 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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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又是一声狼嗥,乌凤黑色的身影出现在树洞口。
                  赤莲紧张得豺毛竖直,喘不过气来。它决不能让老母狼来伤害它的心肝宝贝,它是母亲,它不惜为保护自己的孩子流尽最后一滴血!
                  它龇牙咧嘴,虚张声势地呦呦嚣叫着,警告乌凤:
                  ——你只要敢跨进树洞来一步,我就要和你拼到底!
                  老母狼蹲在离树洞两三米远的地方,朝树洞里张望。那张丑陋的狼脸平平静静,不像是要来厮杀,三角形的狼眼也和和气气,不像是要来噬咬。
                  赤莲丝毫也不敢松懈,仍用利爪抠着地严阵以待。
                  老母狼用一种悲悯的眼光望了它一眼,站起来,低头作啃咬状。
                  赤莲刚才太紧张了,光注意老母狼是否会蹿进洞来噬咬,没注意其他东西,现在才看见,老母狼面前躺着大半只香獐。
                  香獐虽然已被冻得硬邦邦像坨石头,肉质倒挺新鲜。
                  赤莲正饿得慌呢,见食物就在眼前,便冲动地往前蹿跃,想去抢夺香獐。它上半个身子刚蹿出树洞,一股凛冽的寒风拂过额头,使它突然间清醒过来。
                  它想,按狼的习惯,一旦找到食物,生怕同类或其他野兽看见后前来争抢,立刻就会把食物拖到僻静的角落去,而老母狼乌凤明知它在树洞里,却偏要把食物拖到孔雀杉树洞前来,开食品博览会似的展览在它面前,这不是很反常、很蹊跷的事吗?


                80楼2013-02-07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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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是一种很狡诈的动物,极有可能是故意要引诱它出洞争抢,好趁机溜进洞来叼走它的小宝贝。
                    好毒辣好狡猾的狼啊,可惜,你打错算盘了,我是不会轻易上你当的!
                    赤莲紧急刹车,吱溜又缩回洞去。
                    咔嚓咔嚓,老母狼闷着头啃食起香獐来,啃得兴高采烈,啃得津津有味。饥饿者最见不得别人吃东西,赤莲望着老母狼贪馋的吃相,饥饿感被撩拨得潮水似的上涨,口涎从嘴角滴滴答答往下淌,真比死还难受。可恨,这也欺豺太甚了!你真以为我只要一出洞你就能叼走我的孩子?怕未必有那么容易的事吧!
                    它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很快想出一个既能出洞争抢,又能防备乌凤钻空子的两全之策:它要冷不防蹿出洞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嚣一声,在老母狼发愣的当儿,闪电般地咬住香獐的一只耳朵,不用转身,一面拼命撕咬,一面原路后退。它想,香獐的耳骨又软又脆,较容易咬下来,自己一面咬一面后退,老母狼速度再快也不可能抢在它的前头钻进树洞来的。
                    要是能撕咬下一只香獐耳朵来,好歹也算是打了个牙祭。
                    它蹿了出去,完全出乎它的意料,它的身体刚刚出现在树洞外,还没来得及张口嚣叫,老母狼乌凤突然像当头挨了一棒似的,呜地哀嗥一声,缩脖耸肩,耷尾弓背,惊慌地跳开去,扔下大半只香獐,头也不回地逃进树林去了。
                    赤莲目瞪口呆,闹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狼不是吃素的,自古以来狼就比豺强,怎么可能它一出树洞,乌凤就吓得屁滚尿流呢?这也未免太离谱了嘛!狼只有碰到孟加拉虎或凶猛的雪豹,才有可能那么狼狈,那么丧魂落魄地夹着尾巴逃跑,连回头瞧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赤莲四下环顾,山林静悄悄,没有猛兽光临的任何迹象。难道说是它生了小豺崽后,模样反而威猛,面目反而狰狞,狼一见着就会吓得灵魂出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谁都知道,分娩期的母兽,最虚弱、最无力,也是最好对付的时候。
                    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逃?只有一种理由还勉强能解释得通,那就是老母狼乌凤理解它的艰难处境,知道它饿了,故意让它抢去香獐的。


                  81楼2013-02-07 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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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它又朝老母狼逃跑的方向望去,乌凤站在一百多米外的一棵大树下,安详地在梳理着身上的皮毛,狼脸上丝毫也没有食物被抢后的懊丧与愤恨。
                      赤莲眼睛热热的,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它放心地啃吃起香獐来,吃着吃着,萎瘪的**像被春雨浇过的蘑菇似的饱满起来,膨胀起来。
                      哦,小宝贝们,你们不会再挨饿啦!
                    【十
                    引走雪豹】
                      远远地,一只银白色的雪豹,拖着一条蓬松的长尾巴,顺着悬崖下那条羊肠小道,慢悠悠地向孔雀杉方向走来。
                      雪豹是一种生活在雪线以上的猛兽,有高山霸主之称,身躯伟岸,性情凶猛,爪掌硕大,铺着厚厚一层肉垫,特别善于在雪地上奔跑,血盆大口尤其厉害。普通中小型动物,一旦被雪豹咬住脖颈,轻轻一拧,颈椎便被拧断了。
                      冬天食物匮乏,即使碰上狼群,雪豹也会无所畏惧地扑上去叼食狼崽子的。
                      母豺赤莲卧在树洞里,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目不转睛地盯着雪豹。但愿这家伙别再笔直地往前走,唔,前面五六十米处有一条岔道,但愿这家伙走进岔道去。
                      雪豹慢吞吞地走到三岔路口,停顿了一下,左右望望,显然,是在考虑继续往前还是拐弯往左。
                      拜托了,请拐弯吧,赤莲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哦,拐进岔路去,那里有你顶爱吃的斑羚和雪兔,请拐弯吧!
                      雪豹东瞧瞧,西瞧瞧,抖了抖身上布满淡褐色圆形斑点的长毛,转过身去,拐进了岔道。
                      赤莲松了口气,谢天谢地,祸水总算没流到这里来。
                      雪豹上半个身体已拐进岔道看不见了,只有圆墩墩的屁股蛋还在岔路口作最后的晃动。
                      就在这时,孔雀杉的枝丫上,扑棱棱飞起一对斑鸠来,碰落了树枝上的积雪,雪尘刷刷流泻下来,像挂起了一条小瀑布。
                      雪豹听到了异常的动静,立刻回转身来,一双铜铃大眼疑惑地凝望着孔雀杉,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赤莲的心陡地又悬吊起来,紧张得浑身豺毛恣张。该死的斑鸠,迟不飞,早不飞,偏偏要在这节骨眼上出来捣乱,赤莲真恨不得将在天空翱翔的那对斑鸠一把揪下来,一根一根拔掉它们身上的毛,让它们变成赤膊鸟,以泄心头之恨。
                      雪豹边往前走,边耸动鼻吻,两只槐树叶般椭圆的豹耳也坚挺起来,完全是一副搜寻猎物的姿势。
                      赤莲将四只小豺崽紧紧罩在自己的身体底下,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喘。它心里很清楚,一旦那只雪豹发现了它和它的小宝贝,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一锅端,全家亡,没有任何生的希望。


                    82楼2013-02-07 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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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瞅着豹嘴快咬到狼脖了,乌凤借助由上坡往下坡打滚的惯性,狼腿在地上狠命踢蹬,嘿,身体从雪豹的爪下挣脱出来,但背上的两撮狼毛却被活生生拔掉了,露出青白的狼皮。
                        乌凤哀嗥着窜逃出去,等雪豹抖抖身上的毛站起来后,乌凤已逃到三岔路口了。
                        这时候乌凤如果顺着岔路口撒腿逃亡,赤莲一点也不会觉得吃惊,也不会有任何的怨恨和失望。它一开始就没指望乌凤前来舍命相救。它心里很清楚,老母狼乌凤和它不过是出于各自的利益需要勾结在一起的朋友而已。作为朋友,乌凤刚才的表现已经很够意思了,已经仁至义尽了,已经很对得起它了。一只狼和一只雪豹,力量悬殊太大,乌凤刚才已经吃了大亏,惊魂甫定,假如再继续和雪豹周旋下去,很有可能会白白送掉性命的。知难而退,是可以理解的。别说是不同物种的狼了,即使是结成配偶的大公豺,经过刚才那场死里逃生,十有八九也会惊恐万状,扔下妻儿自顾自逃亡的。
                        出乎它的意料,乌凤逃到三岔路口后,见雪豹没追上来,又停了下来,喘息片刻,竟再次踅回来向雪豹挑衅,在雪豹面前蹿跳嗥叫,仿佛执意要和雪豹决一雌雄。当雪豹朝它追去时,它瘸起一条前腿,一拐一拐地逃。显然,这是有意装出一副伤残的样子,目的是要雪豹觉得赶上并捉住它不是太难,从而下决心追捕。
                        雪豹被惹恼了,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乌凤身上,连连怒吼着,不顾一切地追上去。乌凤一会儿用突然拐弯的办法,一会儿用顺坡翻滚的技巧,艰难地躲避着雪豹的凶猛的扑咬。终于,老母狼乌凤把雪豹引离了树洞,拐进岔路,引进了迷宫似的日曲卡雪山……、
                        豹吼狼嗥声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
                        一场危机总算熬过去了,赤莲身体像融化的雪,软绵绵地瘫倒在树洞里。四只小豺崽钻在它的怀里,还在甜甜地酣睡。是老母狼乌凤救了它和它的小宝贝,它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要知道,在豺社会里,也只有对家庭特别负责对配偶特别痴爱的优秀大公豺,才会为了母豺和幼豺的安全,引火烧身,不惜牺牲自己。
                        太阳偏西了,不见乌凤回来;日头落山了,还不见老母狼的出现。赤莲焦急地等待着,一次又一次跑到三岔路口,跳到一块磐石上,登高望远。
                        日曲卡雪山白茫茫一片,不见老母狼乌凤的影子。
                        难道乌凤在奔逃中失足从悬崖上摔下去了?难道乌凤因为精疲力尽葬身在豹爪下了?难道狼和豹一起掉进了深不可测的冰窟同归于尽了?难道一场雪崩把一切都掩埋了?不不,老天爷不会那么绝情,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乌凤成功地甩脱雪豹,平安归来的。可是,那么晚了,天都要黑了,为什么还不见老母狼的身影?


                      84楼2013-02-07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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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又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小雪,赤莲在树洞里坐不安,忧心如焚,心情就像漫天飘舞的雪花一样,乱麻麻的。三年前它生育第二胎时,当大公豺黑项圈把猞猁从窝边引走后,它也像现在这样,牵肠挂肚,急切盼归。
                          夜深了,万籁俱寂,突然,传来吱扭吱扭轻微的踏雪声。赤莲探出头去一看,朦胧雪光中,一个它十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三岔路口。
                          乌凤终于回来了!
                          赤莲激动地高嚣一声,蹿出树洞,飞快地迎上去。
                          乌凤狼毛凌乱神情疲惫身上布满了一道道被荆棘划出来的伤痕,显然,它最后是靠钻灌木丛才得以摆脱雪豹的纠缠的。
                          每一道伤痕都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啊!
                          赤莲再也忍不住了,扑在乌凤身上,拼命用舌头舔乌凤身上的伤痕,唾液能镇痛消炎,能止血疗伤。
                          在动物界,只有关系最亲密的同类之间,才会用舌头去舔对方。赤莲舔得那么深情,那么专注,完全忘了自己是豺,对方是狼,属于两个不同的物种。
                          赤莲舔得那么深情、那么专注,完全忘了自己是豺,对方是狼,属于两个不同的物种。


                        85楼2013-02-07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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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冒险捕羊羔】
                            靠着一次次从老母狼乌凤口中“抢”来食物,母豺赤莲在隆冬季节平安地度过了最虚弱的分娩期。虽然饥一顿饱一顿的,奶水也时而充沛时而枯竭,但四只豺崽还是一天一天长大了。
                            半个月后,四只小豺崽睁开了眼睛,一个月后,四个小家伙断了奶,长得像松鼠那么大,已经会蹒跚行走了。
                            从断奶那天开始,只要不下雪,母豺赤莲就带着四只豺崽,跟随在乌凤后面,一起外出猎食。小家伙的食量一天天增大,光靠乌凤,已难以维持生计。
                            已连续几天没有下雪了,凛冽的北风也渐渐衰弱,太阳不再是明晃晃的摆设,照在身上已开始有了暧融融的感觉。虽然积雪还没融化,虽然大地还是一片银白,但最寒冷的季节算是熬过去了,冬天已是强弩之末,春天离得不远了。
                            好天气并没有给母豺赤莲带来好运气,那天早晨,它们在日曲卡南麓的杂树林里转到日头当顶,仍然连只可以充饥的老鼠也没找到。赤莲自己饿得头晕眼花,四个小家伙也都饿得无精打采,快走不动了。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老母狼乌凤,发出一声短促的嗥叫,那是在传递一个信息,发现了食物!
                            赤莲赶紧带着四只豺崽跑过去,一看,在一棵白小桦树下,果然有一只小羊羔。小羊羔的肚子已经被剖开,五脏六腑漏了出来,虽然已被冻出一层冰凌花,但仍飘散开一股淡淡的很有诱惑力的血腥味来。
                            老母狼乌凤在白桦树下徘徊着,犹豫着,没敢上去撕咬。
                            赤莲更不敢向小羊羔靠近。
                            这小羊羔出现得也太蹊跷了,如果它是自己冷死饿死的,为何会膛开腹裂呢?如果是被食肉兽咬死的,怎么没被吃掉呢?冰天雪地,谁肯那么大方,逮着只羊羔,剖开肚子,自己不吃,扔在树下招徕食肉兽?
                            羊羔的位置也着实可疑,不在隐蔽的草丛里,不在松软的雪堆,而在显眼的白桦树下;羊羔前面无遮无拦,羊羔背后的树干上,却麻花似的绑着一些枯枝败叶。
                            种种迹象表明,这只羊羔极有可能是猎人设置的诱饵。
                            人是一种神出鬼没的动物,诡计多端,花样翻新。有时在地上挖陷阱,有时在路上埋铁夹子,有时在草丛中安自动弩箭,有时在树枝上挂捕兽天网,神鬼莫测,防不胜防。
                            赤莲曾亲眼看见一只老虎去扑食一头卧在平地上的黄牛犊,老虎的爪子刚刚落到黄牛犊的脖子上,只听轰隆一声响,那块好端端的平地突然就陷落下去,老虎连同那头黄牛犊一起掉进了三米多深的坑里。
                            羊羔虽然好吃,性命更加宝贵。赤莲使劲摇了摇头,倏地从白桦树旁跳开去。


                          86楼2013-02-07 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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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凤年岁比赤莲大,经验比赤莲丰富,自然也看出了疑点,悻悻地从白桦树前撤下来。
                              倒是四只小豺崽,闻到了血腥味,一个个像饿鬼似的呀呀叫着,向白桦树蹿去。母豺赤莲急忙拦住这四个淘气的小家伙。
                              ——别过去,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羊肉馅饼,这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四个不懂事的小家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诱饵什么叫危险,它们只知道小羊羔身上那股血腥气闻起来很香,一定是好吃的东西。它们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在赤莲身上胡乱冲撞,希望自己能钻个空子跑到白桦树下去,即使能咬一口解解馋也好啊。赤莲用爪踢用头顶用尾扫,坚决不让它们走近小羊羔。
                              ——欧呦,你们相信妈妈,跟妈妈走,前面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
                              小家伙们又饿又累,哭丧着脸,躺在地上耍赖,不愿再走。赤莲心里烦躁,便在每只豺崽的屁股蛋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催促它们继续走。
                              小家伙们委屈地哇哇乱叫,抗议体罚。
                              欧!赤莲气恼地冲着小家伙们啸叫了一声。
                              ——谁再不听话,就把谁扔在这里不管了!
                              小家伙们这才勉强安静下来,无可奈何地跟着赤莲继续往密林里钻,一步三回头,走出老远了,还恋恋不舍地扭头张望呢。
                              它们在日曲卡雪山南麓绕了好几个圈子,几乎把方圆几十里大的那片杂树林每个角角落落都搜寻遍了,仍没找到猎物。
                              林子的西南隅有一窝雪雉,但不等乌凤和赤莲赶到,雪雉就拍扇着翅膀飞到树梢上去了,狼和豺都不会爬树,只好干瞪眼。
                              下午,它们曾发现一只胖乎乎的獾,眼看就要追上了,獾突然钻进一个地洞去,它们刨了半天,没想到那个地洞极深,根本挖不到头,白费了很多力气。
                              太阳下山了,它们顺着原路返回孔雀杉。
                              四只豺崽垂头丧气,跟在赤莲后面。走着走着,老大虹顶一脚踩滑,从雪坡上滚了下去,幸亏被一棵小树给挡了一下,才算捡回了一条小命。
                              在过一条结冰的小河时,老二花蹄频频滑倒,一步一个跟头,要不是乌凤将狼尾塞进花蹄的嘴里当拐杖,花蹄恐怕就要瘫倒在结冰的河面上了。
                              老三小红袄的情况也很不妙,浑身不停地发抖,牙齿打战,连叫声都嘶哑走调了。
                              老四黑脖儿最糟糕,要赤莲用嘴吻顶着它的屁股,才能行走了。
                              天擦黑时,它们又来到那棵白桦树下。那只被开了膛的小羊羔,仍像它们中午看到时那样,搁在树根下,羊眼无神地凝望着灰暗的天空,五脏六腑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四只小豺崽像被磁铁吸住了似的,无论赤莲怎么叱骂怎么驱赶,躺在地下再也不肯走了。赤莲动真格的,使劲咬老大虹顶的耳朵,都快咬出血来了,虹顶只是呜呜地呻吟着,可怜巴巴地望着它,赖在地上不动。
                              赤莲心里一阵酸楚。它明白,它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吃到东西了,它和乌凤是成年豺和成年狼,还勉强能支撑一两天,四个小家伙新陈代谢旺盛,已快饿得支持不住了。无论如何都得想法给它们喂食了,不然的话。到了明天,它怀里就只有四具小尸体了。
                              它朝前跨了几步,重新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白桦树下那只小羊羔。
                              谁也不能断定这只小羊羔就一定是猎入设的诱饵。完全有可能是山豹或灵猫扑倒了一只母羊外带一只羊羔,山豹或灵猫先吃掉了母羊,饱得都打嗝了,就把小羊羔扔在树下。也有可能是金雕从悬崖上捕捉到这只羊羔,抓上天空,另一只饥饿的金雕飞来争抢,拉扯之间,撕开了羊羔的胸膛,两只金雕只顾打架,结果,羊羔从雕爪下滑落下来,正好落在白桦树下。会不会是羊羔自己从山崖上失足掉了下来,锋利的石片划开了肚皮,使它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或许它是猎人野炊吃剩下的食物?


                            87楼2013-02-07 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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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许许多多的可能表明,羊羔是没有危险的唾手可得的食物。假如羊羔真的没什么危险,,因为它愚蠢的谨慎,饿死了四只小豺崽,那它就是天下最糟糕最可悲的母亲。
                                为什么不试试?为什么不试试?
                                就算羊羔确实是猎人设置的诱饵,它只要多加小心,多加防范,也不是一定就会受到伤害。
                                它过去和大公豺黑项圈一起生活时,有一次看到在一块可疑的草皮上绑着一只鸡,黑项圈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先试探着用前爪东踩西踩,果然底下空空的有陷阱,黑项圈便到灌木丛里咬了一根长长的荆棘,用荆棘上的倒刺钩住那只倒霉的鸡,就像人钓鱼似的把鸡给钓了过来。这起码可以证明,猎人的智慧和伎俩并不是无懈可击的。
                                为了自己的小宝贝不至于饿死,冒点险,是应该的,也是值得的。
                              【十二
                              赤莲惨死 临终托孤】
                                赤莲围着白桦树,一圈一圈地旋转,每一根树枝每一片枯叶每一条冰凌每一坨雪花,都仔细地看了又看。它要在动手之前,把风险降到最低限度。
                                从羊羔摆放的位置来看,假如有阴谋,可以断定是捕兽铁夹。白桦树的背面,和羊羔平行的位置,堆着一些枯败的山茅草,假如真有捕兽铁夹的话,一定就隐藏在这里。除此以外,好像看不出其他破绽了。
                                赤莲对捕兽铁夹很熟悉,那是一种用弹簧、顶针、铁链和一根马鞍形铁杆组合成的狩猎工具,诱饵就绑在顶针上,只要一拉诱饵,又粗又沉的马鞍形铁杆就会砸落下来,即使狗熊被夹住了腿,也会骨碎筋断的。
                                可捕兽铁夹也不是万能的,用擦肩而过、闪电触碰、连续试探的方法,也许就能破解捕兽铁夹的威力。
                                所谓擦肩而过,就是不从正面去扑咬羊羔,而是从侧面斜斜地蹿过去,和羊羔擦肩而过。正面扑咬退却起来会耽误时间,捕兽铁夹上那根马鞍形铁杆主要控制正面方向,相对来说侧面的威力要弱得多。
                                所谓闪电触碰,就是别傻乎乎地去猛烈拉扯羊羔,而是闪电般地蹿过去,抓羊羔的脑袋,在豺爪触碰到羊头的一瞬间,身体并不停顿,仍向前跃进。如果白桦树背面的山茅草里果真藏有捕兽铁夹,闪电触碰后,就能引发铁夹砸落。因为它是飞蹿而过没有停顿,心理上又早有防范,马鞍形铁夹砸落的速度再快,也休想伤它的一根豺毛。
                                所谓连续试探,就是为了保险起见,多次从侧面跑过去触碰羊羔。反应再迟钝的捕兽铁夹,也经不起反复触动诱饵的,只要机关一破,就可放心大胆地享用美味的羊羔了。
                                天就要黑了,再不动手就迟了。
                                赤莲站在离羊羔侧面约三米远的地方,弓腰弯腿,刚准备蹿跃出去,突然,乌凤嗖的一声跳到它面前,拦住了它的去路。欧——老母狼轻嚎一声,用温柔的眼光看了看缩成一团嗷嗷待哺的四只豺崽,又目光炯炯地望了望白桦树下的羊羔,咬咬牙,斜刺里蹿了出去。
                                仅仅一个半月,乌凤的形象有了很大的改变,身体消瘦得一根根肋骨都暴突出来,肩胛上又添了两块新伤疤,背脊上深灰色的狼毛稀疏脱落,腹部浅灰色的绒毛肮脏得发黑,好像一下子衰老了好几岁。
                                赤莲明白,老母狼乌凤是在代替它去冒险。它想阳拦,已经来不及了。它不能袖手旁观,它双眼紧紧盯着死羊羔白桦树,一旦有什么动静,随时准备接应。
                                乌凤用狼爪抓了一下羊羔的脖子,迅速往前跳蹿;羊羔猛烈晃动了一下,掉下许多冰凌和雪花。


                              88楼2013-02-07 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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