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1 重逢。别离。（上）
长久来隐藏在暗潮下的家族争斗，随着这批资格者们实验周期结束日的临近，形势已愈来愈明朗化了。
已经不存在任何悬念，最终的赢家，是瓦利亚。虽然彭格列九代首领尚未正式昭告自己的退位，但近期他多次在公开场合对Xanxus毫不吝啬地褒扬，并秘密开始准备新任首领的继承仪式，种种迹象表明，离新旧首领更替交接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银笼内一片凄风苦雨，黯然萧索，资格者们自知突破无望，心灰意冷；研究员们也意志消沉，惶惶不安。虽然离周期正式结束尚有一个月，但相关实验已完全停摆，而沢田纲吉更是直接被从银笼里接了出来，直接住进了瓦利亚。
能和熟人待在一起，男孩当然是高兴的，但所有人都看得出，这孩子眼中已没了往日的光彩。就像刚经历完一场可怕的重病，他显得精神不济，有气无力，就连笑容都显得勉强而苍白。他现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翻日历，然后望着日历页怔怔地发呆，有时这样一坐就是一下午。
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孩子在期盼着什么，每个人也都知道他定然会为此失望。斯库瓦罗不止一次试图说服Xanxus改变主意，对方虽然也为男孩的状态有点担忧，却始终不肯做出让步。
“我可以给他任何他想要的。”这位准彭格列新首领如是说，“但他必须留下来，成为我们的人。”
或许因为自己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家”，对沢田纲吉如此消沉的反应，Xanxus实在很难理解。他当然不希望看到对方像失去水分的花朵般迅速枯萎下去，也有心进行弥补，但这阵子他实在太忙了，虽然未正式公开，彭格列九代目已私下约谈，表示他就是下一任首领。波澜壮阔的未来即将展开，他将以彭格列十代首领的身份废除掉彭格列血脉继承制度，他要推倒那栋代表着腐朽权威的银笼，彭格列家族将就此迎来新的纪元。他将是彭格列家族历史上第一位没有彭格列血脉的首领，同时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位。
那样的豪情壮志，那样的踌躇满怀。他的目光注视着让人激动而热血的未来，无暇顾及身边任何人任何事，直到弗兰传递来新消息，才让这位首领恍然记起之前的安排。
——那件事，已经办妥了。
***
听说Xanxus要带自己出门，沢田纲吉一开始是很惊讶的。
虽然和瓦利亚的大家都处得很好，但沢田纲吉心中最亲的人，还是Xanxus。可惜对方这阵子似乎很忙，自从纲吉被从银笼接来瓦利亚，都没怎么好好和对方说过话，现在陡然听说要一同外出，高兴之余，又有点疑惑。
“Xanxus哥哥不是很忙吗？”他小心翼翼地问替自己穿外套的斯库瓦罗，“他真的说要带我一起出去吗？”
“废话怎么这么多。”斯库瓦罗凶巴巴地瞪起眼，手中的动作却依旧耐心，“你平时不是很想出去吗？闭嘴跟着就行了。”
最近天气很反常，今天从早上起就一直下着小雨，潮乎乎冷飕飕的。确认外套已经穿好，扣子也都系紧，沢田纲吉就被赶去了楼下。大门那边已经有人等着了，一身黑色的毛毡大衣，脚上踩着黑色长靴，因为领口装饰着鲜艳羽毛和棕褐貂尾，整体风格倒不至于太沉闷和严肃，走到近前，甚至还能嗅出一缕淡淡的古龙香水味道，显然这次出门对方在装扮上是用了心的。
“走吧。”看到纲吉，一直紧蹙着眉宇的人终于微微舒展了表情，他直接俯身把孩子抱起来，让对方坐到自己的肩臂上。
“怎么又瘦了。”Xanxus似是叹息地说了一句，摸了摸男孩的头发，然后迈出了门。
***
他们的目的地离瓦利亚的驻地很远，车子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车子最终停在一个边陲小镇中不起眼的小酒店门前，Xanxus带着纲吉下车，两人进酒店上到三楼，最后在三楼走廊尽头一个房间门前停下。
Xanxus突然后退了一步，示意纲吉去敲门。男孩奇怪地看了一眼路上一直高深莫测不肯说出此行目的的大哥哥，一头雾水地上前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而且开门的是个熟人。
“弗兰哥哥？”
还没来得及吃惊就被拽了进去，然后发现贝尔菲戈尔、路斯利亚、列维，甚至之前刚道别过的斯库瓦罗也在。
“你们……”
孩子的声音突兀地断掉了，因为，他看到了众人让开后，站在窗边的那个人。
和自己相似的褐色短发，柔顺地垂到耳边，因为盈着泪花，那双温柔的褐色眼眸看起来分外清澈明亮，当对方勾起嘴角轻轻微笑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亮了。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都一如记忆中的样子，甚至昨晚还曾在睡梦中见到过，所以这一刻，沢田纲吉竟难以分辨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他怔怔地向前走了几步，感觉自己的脚像踩在棉花上般虚浮而不真实，连同自己的声音，都似来自遥远的梦境。
“妈妈？”
直到被拥进熟悉而温暖的怀抱，听到对方哽咽着呼唤自己的名字，沢田纲吉才真正的确信：这是现实。
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惊喜，顷刻后便汹涌成了难以言说的心酸和委屈，汇杂着不知所措的幸福和感动，最终化为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
“呜呜呜……妈妈……我、我好想你……”

——————TBC——————
PS：
太久没更新了，虽然这次内容很少，还是放出来了……
拖了很久真的很抱歉，之后一两章可能内容不会太愉快，我尽量加快进度QAQ

Part.21 重逢。别离。（下）
本只是打算让这对母子见一面，但最后Xanxus还是让沢田纲吉直接留了下来。
其实沢田奈奈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被接过来，让她恢复记忆稍微费了点时间，便一直拖到现在两人才得以相见。会面期间沢田纲吉一直紧抓着沢田奈奈的衣服，一刻不肯松开，仿佛是怕下一秒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他注视母亲时依恋和幸福的样子，是Xanxus此前从未见过的。
有一点点嫉妒，却也不是那么不可忍受。毕竟那位温柔的母亲他也讨厌不起来，当她边拭着眼角的泪水边不停地向他们道谢时，这些平日里横行叱咤的杀手都有些拘谨和不知所措——他们还不太习惯接受如此真诚的感恩和善意，只是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感慨着：果然是因为有这样的母亲，纲吉才会成长为那种性格的孩子吧。
沢田纲吉就和沢田奈奈暂居在了这家小酒店里。
首领继承仪式的时间已经定了下来，Xanxus比以往更加忙碌，但他还是尽量每周都抽半天时间过来看看。这一天，当例行的探视结束后，那名温柔的母亲没有如往常般只是送客到门口，而是对纲吉小声嘱咐几句后，随着Xanxus一起走到门外。
Xanxus走到门外的走廊尽头，站定后转身看着这个女人。
“如果你是想问，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返回日本，那就不用开口了。”Xanxus说，既不委婉也不强硬，平静的口吻仿佛只是在阐述事实，“沢田纲吉必须留在彭格列，你也是。”
大概早已料到这个结果，沢田奈奈并没有显出惊惶或愤怒，她只是看了Xanxus一会儿，轻声道。
“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以往，Xanxus对这样的问题是很不耐烦的，但在接触到女人淡然而坚定的目光后，他不由得就怔了一下，并罕见地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我很中意那孩子。”Xanxus缓缓道，“我需要他。”
——他说的是“需要”。
虽然在同纲吉的相处中，他一直以“庇护者”的身份自居，但不知不觉间，Xanxus发现那个人对自己而言已经越来越重要。
就像沢田纲吉需要着他的母亲奈奈一样，他……也需要着纲吉。
他需要能听到那个人的声音，看到那个人的笑容；他需要对方回应自己的庇护，表现出对自己的依赖；他需要时时刻刻都能知悉他的事情，甚至是寸步不离的陪伴。他还不太能分辨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但必然不是友情，大概也不是爱情，或许……可能更像是亲情。
这样的情感，绝大多数人从出生起就能从父母那边得到的情感，对Xanxus来说却是无比陌生的。他不知该怎样拥有，更不明白拥有后该如何呵护，便只能凭本能行事，将对方留在身边再说。斯库瓦罗不止一次指责他的做法对纲吉来说太不公平，但他还能怎样？对待那个人，他已经付出了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耐心和体贴，处心积虑也好，不择手段也罢，他就是要让这个孩子留下来，为什么不可以？
“所以……你派人接我来这里，是为了让纲吉能更加没有牵挂地留在这里吗？”
Xanxus沉默片刻，点点头。
沢田奈奈欲言又止，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应该更加直接地告诉那孩子。”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这位母亲的目光变得柔软，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放松下来，“你知道吗，纲吉他昨天还和我说……”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
因为Xanxus突然大喊了一句“趴下！”按着她猛地扑倒在地上，一排子弹几乎是擦着两人的发梢横扫而过。
是偷袭者！Xanxus的双目顿时变得赤红而冷酷。
而且是冲着自己来的！
几乎是伏倒在地的同时，这位杀手首领拔枪就向身后射去，同时狂暴的火焰平地而起，为他腾出了喘息的罅隙。楼下没有传来部下的枪声，或许是守在楼下的护卫已经被敌人先暗中干掉了。不知道埋伏在楼外的暗哨有没有也被一并清扫，不过……Xanxus也没把所有希望压在外援上就是了。
他左掌一翻，暴烈的火焰在掌心汇聚成一团蕴含着可怕能量的火球，他狠狠一挥，灼热的红焰如被点燃的引信线般，顺着走廊飞快蔓延至走廊那头，并顷刻交织成一道厚厚的火墙，埋伏在拐角处的偷袭者很快没了动静，枪声渐渐止歇了。
只是这样而已……吗？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挑选在狭小的走廊里伏击，虽然能给自己造成困扰，但一旦被反制，对方同样也施展不开。Xanxus警惕地扫视着这条走廊，正思索着哪里还存在着自己忽略的死角，突然“轰”地一声巨响，走廊左侧，一整面墙壁在重火力的冲击下轰然坍塌，躲藏在墙后的猛烈枪击交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火力网，不过Xanxus反应极快，一脚踩上右侧墙壁，同时借力手枪射出的火焰，在空中灵活地穿梭躲避，暂时化解了这次奇袭。
“唔……！”
Xanxus转头，看到沢田奈奈捂着左腹，慢慢滑坐在了地上。她中弹的部分不止左腹一处，洁白的衣裙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衣。女子艰难地呼吸着，致命伤让她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但这个女人仍执着执著而拼命地看向走廊的另一边。
“纲吉……”她的声音虚弱而模糊，嘴角不停地涌出鲜血，“别过来……快……逃……”
那一瞬，Xanxus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他猛地看向走廊那边，在一个大门敞开的房间门口，正在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沢田纲吉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当听到外面传来的可怕声响时，他是很害怕的，但想到妈妈和Xanxus哥哥还在外面，担心他们安危的孩子便打开了房门，然后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血……好多血。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而且为什么……为什么这些血，会出现在妈妈身上？？
沢田纲吉怔怔地看着，看着。
然后，他迈动了自己的脚。
“回去！”Xanxus气急败坏地大吼。
但男孩听不到。
他听不到耳畔的枪火声，听不到Xanxus发出的警告，甚至听不到……自己正在痛苦地抽噎。他什么都听不到，也根本不想听到。此时投映在他眼中的，占据他视线全部的，只有那个浑身浴血的垂死女子。
“妈妈……！”
沢田纲吉迈开双脚，跑向自己的母亲，而另一边，第二轮枪击也开始了。眼看男孩要跑进火力范围，Xanxus气得大吼一声，飞射出去的火焰落入躲藏在坍塌墙壁后的人群中，立刻激起了一片惊呼。那暴烈的火焰不同于普通的火焰，仅仅被它的热力炙烤到，皮肤便疼痛得宛如裂开，不少人痛苦地大叫着，在地上翻滚起来，枪击声顿时稀稀落落了许多。
墙壁坍塌的土石在走廊上堆出了大大小小的废墟，在沢田纲吉奋力地要翻越其中一个障碍时，突然有人冲过来将他扑倒在地。
“你不要命了吗？！”对方在他耳边愤怒地大吼，“老实趴着别动！！”
男孩没说话，目光始终发直地望着前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妈妈……”他嘴里一直在喃喃着，“妈妈……”
Xanxus呼吸一窒。
他身经百战，更是见惯了生死，沢田奈奈那样一看就是没救了，他也无能为力。但对尚且年幼的纲吉来说，亲眼目睹亲人死在眼前……这会是怎样一种沉重的打击？
Xanxus不敢再深想下去，正打算把男孩打晕，稀落下去的枪声突然又密集起来，甚至连最初被封锁的走廊拐角也重新射来了子弹。
“Xanxus！！”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带着疯狂和恨意，在走廊中回荡，“你害死了我唯一的儿子，我今天……要你血债血偿！！”
杀手的敏锐让Xanxus心中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他抱着纲吉猛地朝前一跳，接着一股巨大的气流从身后袭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整个走廊都被炸开，楼下传来凄厉的尖叫，无数人惊恐呼喊着朝楼外逃窜，Xanxus被气流掀翻，后背狠狠撞在另一边的墙壁上，他闷哼一声，一时没能躲过左方射来的密集子弹，左臂中了弹。
“可恶……！”
熊熊火光在走廊上蔓延，透过扭曲的气流，Xanxus看到几个人簇拥着一位首领模样的人从墙壁的残垣后走出，那名首领的长相……让Xanxus瞬间想到了研究所中因为找纲吉的麻烦而被自己一枪毙命的维斯。
呵……原来，是蒂亚家族的人啊。
Xanxus眼中闪过慑人的寒芒，如果此时只有自己一人，他定早已发动进攻，但——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怀中的男孩——奈奈已经不幸殒命，他决不能再大意，让沢田纲吉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丧命。
“Xanxus，你完了。”蒂亚家族的首领狰狞地笑着，走过奈奈身边时，不知是嫌对方碍事，还是心存故意，狠狠一脚把那个身体已经渐渐冰冷的女人踢开，随即目光投向了Xanxus。
“看来传言的确是真的。”男人眼中涌动着疯狂和兴奋的光芒，声音带着变态的扭曲，“瓦利亚的头号刽子手，已经有弱点了……你不再是不可战胜的了……”
他身后的几人同时扛起了黑洞洞的火箭筒，在狭小的走廊中，这种强大的武器带来的冲击绝对是致命的，根本避无可避。
“哈哈哈哈！”男人大笑着，泛着血丝的眼睛赤红得宛如恶魔，“去死吧！！！……啊！！！”
猖狂的笑声突然变成了惊恐的大叫，一道璀璨的金芒从男人站立的地方冲天而起，瞬间把他吞噬进熊熊烈焰之中。不仅是蒂亚家族的首领，那几名手持重火力武器的手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焰吞没，甚至连哀嚎都未来得及发出，就纷纷化为了飞灰。
Xanxus没有看到这一切。
因为一道突然迸发的刺眼强光让他下意识闭住了眼睛，等他重新睁开眼睛时，怀里的男孩已经不见了，整个走廊都笼罩在一片奇异的金芒之中。原本遍布走廊的灼热火焰纷纷萎靡，它们瑟缩着，退避着，就连自己之前释放出去的愤怒之焰，也缩成了一团，俯低在地上，如同臣服一般。
——它们害怕的，避让的，臣服的，是自走廊中央突然出现的那片金黄的火焰。
或者说，是……那个人的火焰。
“妈妈……”
幼小而柔弱的身影在废墟中缓慢地前行，任何阻拦都在他周身的炽焰里化为虚无。强大的威压充溢着这个狭小的走廊，那种可怕的气势犹如实质，不少人甚至握不住手中的武器，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就跪坐在地，心神俱颤地看着这一幕。
那是怎样明亮而强大的火焰啊。他们想。
——甚至比他们所见过的九代首领的火焰还要璀璨，还要夺目。
那个被火焰环绕的孩子，终于走到了自己母亲身边。
“妈妈……”他轻声呼唤着，虽然已经停止了抽噎，泪水却比刚才还要汹涌，仿佛永远都流不完。他伸出手去，温暖的体温却温暖不了那具渐渐冰冷的身体，他努力地想要把女人扶起来，但怎样也拉不动对方，就像无论他怎么呼唤，对方已不再会睁开眼睛。
“妈妈……”他执著地呼唤着，哪怕喉咙干涩，声音嘶哑，甚至连双眸都渐渐失去光彩，变得麻木而空洞，可那个声音始终没有停止。
“你醒一醒啊……妈妈……妈妈……”
没人听得到男孩细弱而无助的呼喊。
因为已经有人醒悟过来了，他们大喊着，带动起了更多的回声，汇聚成了一个让越来越多的人听到的，为之震动的庞巨声音。而这个声音，也如恶魔的利爪一般，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Xanxus心中，狠狠撕扯出一个宛如黑洞的巨大深渊，刺骨的冷风从那个洞口呼啸着涌出，让他的整个心，在那刹变成了一座冰窟。
“那是……大空之炎！！！”他听到人们大喊着。
“真正的彭格列十代首领……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