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完帐出来,在厂区里散了会步,各路流派的艺术碰撞出来的奇异风格里,倒也意外的让人放松。解雨臣来这里来得并不频繁,毕业后他便开始忙于家族企业,和老友们虽说是联络依旧,却也有些分身乏力了。今日这倒是得了空休息休息。
打开小小的木头门,取出【正在营业】的木牌挂在了外边,便慢慢的往店里进去了。画廊特有的顶灯照着看似随意摆放的展出品上,室内凹凸粗糙的装修让店内的气氛显得幽深,却不恐怖。有时候解雨臣也不得不佩服黑眼镜在这些方面与生俱来的天赋,或许艺术家的大脑真的就是异于常人呢?
他轻笑着一一看过挂在墙上的画,然后站定了脚步。并不是特别抓眼,色调有些沉闷,在旁边一副浮华的火光抽象画衬托下,还显得有些暗沉。画面中的金色主体物都零散的堆在地上,背景漆黑,微微黄光照亮了两个人的身影。
或许是画的没落的中世纪贵族吧,解雨臣想着。便把视线转去了别处。
走到最里的桌边坐下,打开音乐,解雨臣借着顶光翻着手中的画册。屋内暖气开得足,他便脱去了外套搭在了一旁。桌子是木桌,凳子是竹藤椅。偏偏黑眼镜还不知从哪儿捞了一个大油灯摆在了那里,油灯烧的酥油或许加了香料,闻着暖暖的。
手中的画册不知换了几本,解雨臣便听到了木头门被推开的轻微吱呀声。黑眼镜不会这么早回来。他头也不抬的继续翻着手中的画册,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
来客安静的看着画,脚步声轻微。半晌,解雨臣抬头看了看这位已经半天没有动静的客人,他已经看着一幅画很久了。
“对这幅有兴趣吗?”
看着站在光晕中,穿着很随意裹着围巾的青年,似乎是个大学生的样子。解雨臣好整以暇的抬了抬头,发现那青年注视已久的,竟是刚刚他看的同一幅。
“嗯。”
看来并不是个多话的人。
有黑眼镜这样的朋友做榜样,艺术圈里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人他都不惊奇。解雨臣耸了耸肩,低头继续翻着画册。
时间静悄悄的流动着,解雨臣专心的注视着画册上那些纷繁的笔触,如同看到画家挥笔时的专注表情。而那客人也再没有出声,继续看着店里的藏画。良久,直到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解雨臣连画册也懒得合上了,偏头对着那客人说道: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青年倒是镇定自若的依旧盯着他看,围巾已经取下挂在背包的背带上。
“我想请你做我的模特。”
很沉稳的声线。解雨臣消化这句话花了三秒钟,然后他毫不掩饰轻蔑的轻笑了两声。抬眼却看到那青年从挎包里掏出了本子和笔,这才收了表情准备坐直身子。
“别动!你就这样看书就好,很快就好。”
说着,他竟自顾自的开始画了起来。解雨臣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拒绝的话也随之咽了下去。他并搞不太懂这些人的思维方式,但此时若是拒绝,倒更像是误了他的一番热忱。反正也没有碍着自己什么,解雨臣便默许的继续翻着画册。
舒缓的提琴曲缓慢的散在空气中,时不时可以听到那青年作画的沙沙声。解雨臣有些心不在焉的翻弄着手上的画册,青年的视线从作画开始便不曾离过他,这让他些微的有些介意。倒不是紧张,他很想扭头看看那人此刻是什么表情。
也曾见过黑眼镜作画的样子,在那个完全不着边际的家伙把自己锁在画室快一周的时候。错落支者木头高画架的缝隙,玻璃天窗照亮石膏像的轮廓。黑眼镜就站在正中间的位置,浑然不觉解雨臣的靠近。颜料蹭了他一身一脸,旁边的垃圾篓里裹着废色的纸团都溢了出来,他左手握着调色盘,右手执笔向前,面无表情,而眼神却明亮得如幼童一般,似是他笔下画出的,正是他所渴望的纷繁世界。最后黑眼镜也还是被解雨臣拎了出去一顿好打,这种自杀式的狂热作为朋友的解雨臣完全无法赞成。好在黑眼镜后来也老实不少,最起码懂得叫外卖了,倒是可喜的进步。
说起来,这样的艺术区,倒还真是像黑眼镜那样的人聚居的地方啊。解雨臣默默想着,边扭头看了眼姿势几乎完全没有变过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