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要你们三个叫我师傅，是怕黑龙知道我是室韦人而怀疑我。”他笑道，沙哑的嗓子透着一股子沧桑。
尽管王寥此刻看不到却也知道，此刻俄尔吞一定笑的很难过。
“他不会。”青年坐直身子，无力的右手垂在膝上道：“是我对不起他。如今我沦落如此可不正是报应吧——”王寥抿着干涩起皮的嘴角，畸形的手指微微发抖。
中年男子很自然的把侄子的手牵过放在自己温热厚重的双手间慢慢揉搓：“小狼崽啊，眼睛瞎了可以治好。”兀的将长错位的骨节狠狠掰开，男人复又开口：“可是心瞎了，就再也看不见了。”
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来这样一下子，王寥几乎是惨叫一声，下意识的想抽回手又被用力的拽回去。
一边把攥成一团的筋络慢慢揉开，俄尔吞开口：“死了的人已经活不过来了，可是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若你不振作起来，阿昉，襄平，塔娜，小格格，他们又要依靠谁？”
王寥紧咬着牙关，冷汗顺着散乱的鬓角不住的往下淌，打湿了厚厚的绷带，沿着鼻梁分开两行，单薄的身子不住发抖。
“我知道，我若不振作起来，总有一日他们也会死于俄夷之手。”青年惨笑一声，张开微微发抖的牙关一字一顿道。“你只管治，老子不怕疼。我的手还能恢复吗？”
“我尽力一试。”嘴角扯出一丝守的云开的笑容，俄尔吞安抚性的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仔细的扶着他虚弱的身体重新躺下。“今日便到这里吧。过些日子我再来。”
“好。”王寥费事的转了转头，对着声音的方向微微颔首。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迷糊了意识。
俄尔吞离开后屋时月已上梢头。男人对着发硬的手指呵了口气，盘腿坐在廊下摊开那本被翻的卷了边的《北满诸将传》，冷沁沁的寒气顺着大衣缝隙里面不住的往怀里钻也没有察觉。
忽然肩头一暖，中年男子回头，面前却不是那张熟悉的脸。寥襄平无辜的摊了摊手，表情仿佛再说：“抱歉啊，不是沈昉。”对视半晌后，俄尔吞无奈的笑了笑道：“有酒吗？”
“有。”中年将军也盘腿坐下，解下腰间的皮酒囊摘下盖子自己先饮了一大口才递给鄂伦春人。俄尔吞看着男人的动作，眼角不由露出一丝嫌弃，碍着沁入骨缝的冷气不得不接过酒囊用袖子一抹，仰起脖子灌了一口。
“不能叫你白喝。读一段吧。”寥襄平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好吧——”忍着呛人的辛辣，俄尔吞清了清嗓子曼声道：
“瑷珲，满语系”可畏”。为肃慎旧部，自幼随肃慎感情甚笃。因其生于冻土之地，面冷寡言。与俄尔吞同为肃慎旧部，性格迥异。其人尚武，不屈于无能者。人称骠骑将军。清时为副都统，主战，不降俄夷。
金亡时坚守会宁府，为蒙古人所伤，去其左眼。身带旧伤疤痕无数。略狰狞，为肃慎父子两代忠。辛丑年沙俄南下时力抗外敌，为守北满首府，与俄夷玉碎于二龙山。有弟墨尔根，性纯善，从兄所志，俱殉国。是役黑龙江军大恸。数复瑷珲，然力不御敌。北满丧。
”
压着北满丧的尾音将军拍上膝头叫上一声：“好！简明干练，如在眼前。”
读完这一段，鄂伦春人恶狠狠的从寥襄平怀里抢来酒壶，拼命的仰起头一股脑的将半袋烈酒灌入空荡荡的皮囊，和着呛人的辛辣，男人的眼泪唰的淌了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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