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缕阳光透过玻璃窗直直切入地毯时，沉默打破了另一片沉默。一声辽远的鸣响突破云霄。那是一声突兀的高鸣，是雄鹰在翱翔于被自己征服领地时才会发出的高亢宣誓。
窗外欢呼猝然爆发一叠盖过一叠，铜铃声如同被踩住尾巴的猫嘶叫不消，面具与奇怪的法器散落一地，男人推开窗户时看到那群疯子欢呼的围在一起涕泪交加把一脸狰狞的花纹化成了浆糊。
沙俄男人再次将袖子覆盖上自己熬的通红的双眼，一抹疲惫的笑意悄然扬起于柔软的围巾之下。

少见赫真如此色厉男人一时惊讶的没说出话来，王黑龙脸上阴一阵晴一阵，一时潮红一时冷白，攥紧着拳头周身发抖。她说的没错，他已不再是大金朝的帝王，不再坐拥天下，蒙古人挥师北下踏平了他的王国，当他从棺材里爬出来时嘉祥哥已经代替死去的他被送去当了女真人的质子，金朝亡了，在蒙古人的天下他只能在王耀的安排下小心翼翼苟活养伤，为的是他部下残余的子民性命，为的是哪天还能再接回他的兄弟们。
如今天下已定，他虽然失去了真正后金正主的位置却终于得以安心，不用凡事三思，不用躬身谨行，不用朝兴夜寐着担忧大金王朝如何千秋万代，不用防着身边主人时时策动。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可以豪饮三天不省，可以放马纵情在望不尽的草原上放歌。渐渐的皮肤变得粗糙了，双手长满了茧子，声音变得洪亮透彻，有时候对镜自视也觉得自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否则在朝见大元君主的时候为何孛儿帖赤那都没有认出他的样子？
完颜会宁死了，活下来的人是王黑龙。
兄友弟恭，时光荏苒。他只想守着边疆安安静静的做王黑龙，王耀的弟弟，嘉祥的幼弟。镶黄旗黑龙将军。
“赫真。”过了很久男人开口，疲惫的声线透漏出刻意压抑过的平静，他伸出手把女人粗糙冰凉的指尖拢进自己汗湿的手心里。“我说过，我是王耀的臣，从我跟了他姓王的那一天起。何况我是海东青，不是笼子里娇生惯养的金丝雀。”
“我不懂什么君不君臣不臣，我只知道再这么下去你会死。”女人气急了再也挂不住佯装平静的表情，咬牙切齿道：“王黑龙，就算你是海东青又如何？你能斗得过熊吗？非要等他扯了你的两只翅膀你才知道后悔？”
“老子从出生就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猝然爆发出一声低吼，一再被触碰到底线的人眸子中写满阴翳，毫不留情的一把扯住她想要逃走的手力道大的把整个人都拽近眼前。“我们之间的事不需要一个女人来插手。”
赫哲族的姑娘没想到他会突然发这样大的脾气，盯着那双金色的眸子里阴翳的杀气顿时觉得心里凉了半截。
“好……！好。王·黑·龙。你是个好样的，我他妈就不该出现在你面前！”
从头至尾就不该出现在你面前——一字一顿的重复着那个名字，赫真奋力从他紧紧攥着的手中抽回手腕女子头也没回的跑出了房间。
大门砰地一声甩上的声音震的男子耳朵生疼，愣愣的看着消失于门口的人王黑龙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前被掏空了一块，呼啦呼啦的北风直接吹进了心里。
“赫真。唯独这次，我不能被你拦住。”
唯独这次，我必须为你打算。
或许，仅仅因为这是最后一次。男人笑的莫名落寞，轻抚着枕下一纸犯了皱的书信，愉悦的语气带着压抑过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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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万匆匆赶回时夜已经深了，顺着昏黄的灯光回到房间，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想了想又脱掉发出沉重闷响的靴子才钻进被窝儿伸手环抱住阿穆尔温暖的身躯。缠绕在大衣上的冷气扑在王黑龙身上好像一下被摁进雪堆里，男人打了个机灵。
如今北满最漂亮的阿穆尔虎熟睡在他怀中，温顺的如同一只驯服的大猫。
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个名字开始频频出现于他的视线，沙俄的君主记得并不清楚。强大的沙俄帝国所统领军队睥睨欧陆无人能敌。却在东方的下一个行省雅克萨吃尽苦头。所有奏报中都会提及一个名字——王黑龙。
托尔布津哭着伏在他的靴子前声嘶力竭涕泪交加的哭诉着黄俄罗斯人是如何的残暴，他们的发色是魔鬼一般的黑色，他们的心肝比蛇蝎还要歹毒，他们对沙俄君主宽宏的恩惠视若无物，残暴的侮虐驻守于边防兵将，最可恨的便是他们的首领，被王耀封为黑龙将军的男人——他天生一双金色的眸子，目光如同狮虎般锐利，性格却比猛兽要残暴百倍，犹如一头猛虎盘踞于领地绝不给任何侵犯者觊觎的机会。哪怕瞄上几眼也会被踩碎头颅，可怜的男人形容的异常生动，几乎让伊万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确实开始无可救药的好奇了。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能力把他盘根错节于阿穆尔的势力一次又一次的铲除干净，把他的“忠臣爱将”吓的龟缩在雅克萨城堡里还不成非要爬回他面前来告饶祈求。
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伊万•布拉金斯基扮成一个普通的沙俄商人随行来到阿穆尔，在下属的精心安排下见到了狮虎一般的男人。老实说，他有点失望——
王黑龙并不像下属形容的一样魁梧凶狠貌若魔鬼。他的身材看上去比东方人结实，身上散发着游牧民族特有的精悍气息，和印象中的“黄俄罗斯”人不同，王黑龙的身材高挑。除了那双眸眼和托尔布津形容的一样，犀利以外，没有一样和奏报中的黑龙江军吻合。
他的性格粗犷却很和善，不拘小节，为人坦诚正直。至少在以物易物的时候没有像其他狡猾的黄俄罗斯一样用一两样廉价的工艺品诈取他手中的价值连城首饰与酒壶。
伊万猜想这位黑龙江军舍下必定有许多娇妻美妾，否则他不会特意买许多紫金首饰，他很爱喝酒，只要看到了酒眼睛里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他的酒量不错，不过比起俄罗斯男人还差得远，他的手上布满厚实的老茧，又硬又粗糙如同树皮，如果有机会真该扒下他的裤子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想，这个男人胯间的状况无外其它。常年御马的人大腿一定非常结实。

新的食粮！日第二部青龙必备！你们猜是要写啥？

王黑龙回府时并没有感觉太意外，一切一如从前他去京城办了一趟差。剥蚀了烘漆的大门已经被重新刷好，清漆因着几日暴晒刺鼻味已经消散的差不多。只留下一种轻浅的枯草香气。后院里绿油油的爬山虎柔软的藤蔓贪婪的抚摸着竹竿儿，茶桌上摆着几个洗干净的柿子，一壶用炒糊了的糙米泡的清茶。
傍晚时分日头也开始昏昏欲睡，不过一两个时辰周围便凉爽了下来。男子遣散了身边侍从，径自拿了一把藤条马扎坐下，顺手拿起柿子用袖子抹了两把灰，一口啃下去酸涩带着甜味的汁水渗进喉咙，清新而熟悉的蔬菜香气只让人觉得浑身踏实。
“哎哎……真把这里卖了我还有点舍不得。”低语一句，男子环视熟悉的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陈设，目光眷恋的快挤出水来。
清凉的夏风吹过耳畔的碎发，年轻人愣愣的看着不高不矮的墙头正发愣，两肩蓦地一沉，外套已经妥帖的搭在肩上。回过头只见一双灰色眸子冷冷的盯着他。哈萨连乌拉霍通看起来也就而立之年，武将出身的男人精悍，平时不善言辞的习惯让男人的目光透出一种利刃般的犀利，直看得他脊背阵阵发冷。
“…谢了…大夏天的，用不着。”三口两口啃光了手里的柿子，王黑龙囫囵的陪笑。
“你的身体好了？”打量着对面嬉皮笑脸的人，哈萨像是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伸出手拽住男子的手，掏出帕子慢慢擦掉顺着胳膊往下淌的柿子汁水草草的擦了几把，却猝然掐住王黑龙的脖子一用力把他惯在墙上。
男子呲牙笑着享受体贴的照顾，冷不防的被下属偷袭竟没躲开，突出的脊椎撞在墙上一阵酸痛，没说完的话噎在了嗓子里。“老子的身体好得很——唔！咳！”
哈萨收拢拇指与食指掐进王黑龙的喉咙，动作顿了顿，挑起眉梢质问：“心又在哪？”
“……咳。”喉咙被指节压着，少的可怜的空气顺着气管挤进肺泡，王黑龙只觉得眼前不住发黑。
“好不好，你说呢——？”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黑龙将军勾起嘴角，抬手间利刃已经抵上对方动脉。
“将军，已经按照您的意思，用运兵船把百姓接了回……来……”穿过狭长的后走廊，面前的一幕让少年怔在当场，还未说完的话搅在唇齿间没了声息。
“将军息怒！”墨尔根几步窜过去一手抓住自己兄长的手急忙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拉开，死死的按住哈萨爆起青筋的手，硬是扯到自己身后。“长兄鲁莽，冒犯之处还望您见谅。”
金色的眸眼儿掠过一丝阴翳，王黑龙打量着面前的一对兄弟。几个月不见的功夫，墨尔根的个子更高了。柔软的棕发束了个马尾，看起来格外清爽。少年眸底依然是平静而谦卑的。
审视着面前的小家伙，黑龙将军伸出拿着刀子的手。少年近乎本能的打了个颤，缩了缩肩膀硬着头皮站稳脚跟，刀锋却没切在自己身上。只听“噌噌”几声，再次睁开眼一缕缕黑色长发已经从男人肩膀上滑下来。
“心在这。”王黑龙竖起拇指指了指自己断去的短发，扯起嘴角。
……
墨尔根吃惊的伸手去他肩膀上捉，只感到一丝冰凉的发丝从手中淌下怔怔道“将军，满人的头发比命更重要啊！”
“若守不住这里，守不住疆土守不住子民留着这条命又有何用？”粗糙的指腹磨蹭着冰凉的刀刃，男人的语气坚定而平淡。
正要收回刀鞘的手又被扯住，被唤作将军的人皱了皱眉看向那双不驯的灰色眸子。只见他的参领哈萨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比在自己项间，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松散马尾，微微施力，长发尽断。
灰眸男子松开手时，笑意欣慰踏实。
墨尔根懊恼的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碎发，细细的拾起来，看着一捧长短不一的碎发，少年拿出自己腰间的佩刀比上颈项间的马尾，稍微一用力便将长发尽数斩下。他这一刀割的狠，原本束的整齐的马尾立刻散落下来，蓬蓬松松的柔软短发扎了起来，看起来倒像是个小狮子。
一手掂量着长短不一的棕黑色碎发，一手把自己柔顺的马尾劈成几绺，没过一小会就编出三条整齐的辫子。少年把另外两条递给两位长兄，打趣一句道：“留好，若是哪天不得全尸也好随棺而葬，这样也算咱们三人一直在一起了。”
这话原本是句打趣，却说的王黑龙心底一沉。他没想到墨尔根年龄不大却颇有乌拉霍通家的傲骨，只是愣了一下并未制止。
“讨打，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来，你得好好活着，老子的弟弟还在家等着你过门呢。”见男孩顶着一脑袋乱发，男人忍不住宠溺的揉上几把，嘴上虽然斥责，态度依旧是和善的。

“玄京亲启:
沙俄镶助我等,实为其自身之利,倭寇尝日:俄夷.竖子也。若不能得渔翁之利,亦必尝鱼之鲜。然其助我,于愿足矣。不知兄寥何时归还,弟日夜思念而不得见。
长兄安？兄当抚之,以慰其心,以愈其伤。
弟一切安好,切勿记挂.书信不能达朝廷,望兄为臣上表。
为人臣者,当以国之大体为上,今虽为夷藩所制,绝无怨怼,亦不忘本。只待王师挥师北上攘除奸凶,复我国土。臣愿随陛下骥尾,百死不悔。
黑龙长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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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连载为游记类，带你领略东|北|（汉子）们的迷人风光【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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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正经一点，从这周开始更【全·架·空】未来向虐梗半长篇《额尔古纳河上的歌谣》第一视角注意。完虐注意，黑历史注意。以节操担保绝对不坑。观看时请携带手绢以防奇怪的液体伤害您的电脑【别闹】。如有不喜欢请点右上角红叉键，本节目由小胡同往里走第三家沿铁梯上去二门齐鹤诚烧烤提供。齐鹤诚烧烤，夏日与啤酒的伙伴【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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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尔古纳河上的歌谣》
by笙戈
·Fragment 1·
“王黑龙在临死前见到好多黑色的影子穿过他的身体，擦过身边。那些人或是碌碌无为，或是匆匆忙忙，在灰色的影子中，他看到了一抹猩红色的披风。哈萨连乌拉霍通并未驻足，只是回头笑了笑，那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好看。他拉着墨尔根的手。慢慢远行。
男人伸出手拼命想抓住蹭过他脸庞的，被鲜血与炮灰撕裂的战袍。他觉得双腿好沉，片刻功夫，温热的布料滑出他的手心。他感觉到眼眶生疼，疼的不分缘由，或者只因为庆诚那爽朗的欢笑一如从前，她匆匆的跑过去，一个箭步窜上齐鹤诚并不宽广的脊背。磨蹭着父亲清俊消瘦的侧脸。他忽然觉得齐鹤诚很幸福，尽管他在哭。
黑龙想起自己的师傅。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倔强的鄂伦春老头消失在黎明还是黄昏。只有那顶狍子帽昭示过主人曾经的存在。他没有把那顶帽子送去博物馆，很长一段时间，只有看着帽子，抚摸着粗糙皮质上的一对小狍子耳朵，他才能安心睡着。
也许他真的累了，很累很累。
灵魂流逝的速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一行清泪滑出眼眶，混着一脸猩红在他的身下淌成血红色的湖泊。他感觉到这身体在沉沦，犹如掉进沼泽的人，泥足深陷。这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挽起数百年前残缺的记忆。而那时环抱住他臂膀的温暖，早已先于他离开这个喧嚣的世界，自那时起，他再也没察觉到过心脏的疼痛。
“哥，走吧，我们接你回家。”青年说着，伸出手来。
仿佛一缕光明照进视线，男人觉得眼前从未有过一般明亮起来，甚至瞎了的右眼也能感受到一种温热。那些人驻足，微笑。或近或远。
他知道，那是他曾经失去的，却永远不会再失去的——家人。
“……啊。好。回家。”
……
·Fragment 2·
为弟弟掖好被角，王耀抚上他沉重的睡颜。嘉祥睡的很沉，柔软的棕色头发打着卷，梳理好后整齐的垂在身侧。
嘉祥的身上插着数不清的管子。有些通往血管，有些通往内脏，有些通往脊椎。隔着一层氧气罩，男子的呼吸沉重而缓慢。
不知自己是不是老了，王耀长长会回想起从前的事。他自认为活的很长，因此更不愿为记忆拖住双腿。躺在床上的弟弟像是小时候一样安静。比起另外两只爱扑腾喜欢又爱闯祸的小鬼，嘉祥可谓是个模范好弟弟。大概是承袭了他们的父亲，肃慎对于王耀的情感。嘉祥一直对他恭谨有礼。
他长得与他父亲很像。性格却比肃慎温和的多。
抚摸着嘉祥蜷缩起来的僵硬的手指，男人牵着弟弟的手抚上自己的眉心。
嘉祥此刻在做着怎样的梦呢。会不会与黑龙和阿辽一起嬉闹。大概是正被阿辽欺负吧。
王耀笑的很落寞。混着消毒水与枯萎的百合花香刺激的他眼眶与鼻子酸涩难受。下意识的拧了一把鼻子。他觉得脸畔窸窣发痒。
男人愣了一下，很快，心底的燃着的希望像是被一盆水浇灭的蜡烛。连一股烟儿都不剩了。
看着监护器上不时闪过的数字，一行清泪漫出眼眶。

为了战场战争，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如果不能嘉祥醒来……不，他必须要醒过来，活下去替他葬身疆场的弟弟们来看一看现在的世界。
如今他们的长兄是欧亚最强大的人。他还他们的夙愿。收回了沦陷于沙俄的土地，一血倭寇列强带给他的耻辱。如今那些卑微诸夷见他时都要哈着腰，声音都是畏葸的。作为王耀的家人出生是一种荣幸。他必须要醒来看一看。
“……嘉祥……快点睡醒吧。”像是安抚一个赖床的孩子，王耀将那只干枯的，插满管子的手放回床上，掖好被角。“
你的位置我依然为你留着。只等着你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