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去医院的路上刚好遇到上班早高峰,一入市区便堵得水泄不通。
出租车司机把头探出窗外看了看一动不动的车龙,咒骂了一句,转头对我说:“先生,这里离医院已经不远了,您如果着急的话要不要走过去,会比坐车快得多。”
“嗯?”我收回一直盯在车内电子钟上的目光,愣了一下,“哦,好,好的……”
付过车费,我顺着车辆的间隙走了很远才终于看到造成堵车的根源———私家轿车与大客车追尾,轿车形状扭曲,驾驶室严重变形,到处都是斑斑血迹。**正调来拖车要把两车拖走。
我仔细看了那辆撞得几近报废的轿车几眼,手脚控制不住地发抖。
“请问,这事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我拉住一个围观看热闹的人急声问。
对方诧异地看了一眼我拽着他衣袖的手,“不知道,好像挺长时间了……哎,我说你别把我衣服给拽坏了,挺贵的……伤者?伤者被救护车拉到就近医院了啊,就前面那间……车都撞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不严重,你没看见那血流得呦……”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是小念的……
我冲进医院,电梯显示停在9楼,转身跑去楼梯间,跟一个正在下楼的人撞了正着。
“抱歉。”我匆匆说了一句,准备继续往上的脚步在瞥见那人的脸时顿住,“谢炎?!”
下一秒,我看到他身上米白色的居家服上,鲜红刺目的血迹。
脑子里“轰”地一声,那辆扭曲的轿车和满地的殷红瞬间又回到眼前,我几乎站立不稳。
“舒念呢?!他在哪里?!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你不是说他生病了吗!!”我死力摇着他,“你说话啊混蛋!”
谢炎只是任我摇着,看着我的眼神涣散得让人心凉。过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是啊,他是病了,白血病。”
他的声音太轻了,轻得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我松开钳着他胳膊的手,“你说什么?”
“我说他病了,白血病。”谢炎像是突然回过了神,“医生跟我说他得的是白血病,白血病你明白吗?白血病!”
他的声音猛地拔高,“他们他妈的告诉我小念有白血病!都是一群庸医!饭桶!小念怎么可能会有白血病!!”
谢炎双眼赤红,状似疯狂:“只不过是流了些鼻血晕倒一下,怎么就他妈成了白血病呢!”
“谢炎你冷静一下……”
“我没法冷静!!医生都说他是白血病了你让我怎么冷……”
我挥过一拳,正中脸颊打断了他的声音。
谢炎偏着头愣了一会儿,像是撒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顺着墙边慢慢瘫坐在了地上。
我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谢炎仰头看着我,眼神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茫然又无措:“凌晨的时候小念突然起床,说他流鼻血了。”
他喉头滑动,用力咽了一下,“我没在意,他就自己去卫生间清理。我在床上等了很久他都没回来,我去卫生间看的时候才发现他昏倒在地上,鼻子、鼻子流了好多血……”
谢炎把头埋进胳膊里,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他早就开始不对劲了,总是发烧,还经常头晕恶心,鼻血也不是第一次流……他总说自己没事,不肯看医生,我以为只是普通贫血,所以脸色才那么苍白……”
“我总是说很爱他,实际上做得根本就不够。我、我得个感冒小念都要紧张很久,他病得那么严重我他妈根本不知道……”
谢炎再说不下去。
我沉默地把背靠在墙上。两个男人在医院的楼梯间里一站一坐,路过的人们纷纷侧目,有的面露同情,有的见怪不怪。
谢炎始终埋着头,我犹豫一下,抬起手放到他的肩膀上。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拍了拍他:“连你都这个样子,你让舒念怎么办?”
谢炎头动了动,慢慢从胳膊里抬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脆弱的表情,头发凌乱,眼眶通红,下巴冒着青色的胡茬。
“见鬼了。”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
“我说见鬼了,”他还坐在地上,扭头瞥我一眼又转回去,“你居然有安慰我的一天。”
我愣了愣,不觉好气又好笑。他说得没错,这真是世纪末最后一桩奇闻了。
“我倒觉得你会打电话给我才真是稀奇。”
“不然我还能打给谁?”谢炎没好气地哼哼,“难道打给我爸妈,他们巴不得小念离开我……他连个亲人都没有……”
他的语调又低下去,再开口已是涩声:“到头来,能够说的,居然只有你这小鬼。”
那样心酸的语气,让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病房的时候,舒念已经醒了。
谢炎没有瞒他,把医生的话挑积极的内容重复给他听,除了听见“白血病”三个字的时候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之外,舒念整个过程中情绪和精神都还好。
他就是这样,不管多苦多痛都一个人默默承担,给人看到的永远是平静温和的模样。
我想,他也许早就有预感了也说不定。
我找到医生问了问情况,得到的答案是虽然还在发病初期,没有出现什么并发症,但如果不能及时找到匹配的骨髓进行移植,病情可能会很快恶化。
“病人之前出过车祸,受过比较大的创伤,身体状况本来就比一般人差。你们要多开导他,尽量让病人保持心情愉悦。”主治医师推了推眼镜,“医院这边会留意合适的骨髓捐献者,你们亲属也多发动一下身边的人来做检测,尤其是病人的直系亲属,配对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我咬咬嘴唇,心里难受:“他没有亲人……”
“这样啊,”医生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那就只能凭运气了。”
到晚上舒念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除了还有点虚弱。
医院床位向来十分紧张,谢炎动用关系弄了个单间,设施齐全,还有一张陪护床。
半夜,精神高度紧张了一整天的谢少爷终于支撑不住,在陪护床上睡了过去。我坐在沙发上,望着舒念平静的睡颜发呆。
手机突如其来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中显得十分刺耳,我下意识想要挂掉的手指却顿在按键上。
三个字正静静地、醒目地出现在来电显示的屏幕上———
李莫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