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心脏搏搏而动,听不见耳机传来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曲,万斋只听见燃起他战意的灵魂乐曲。在战斗之前,身体就知道会是一场值得回味的迥响曲,连一分一秒在白夜叉谨慎的注视中都觉得无比享受。但被战曲前奏鼓吹的他丝毫不著急,一步步靠近,右手从容地从背后的三味线抽出剑,一挥而就挥出流光若银。
年轻的闯入者那危险的眼神停止了他上前的脚步。
不怒反笑,他更喜欢会恃势凌人的白夜叉。
“本以为是无意失足闯入的老鼠,万万没想到是汝驾临鬼兵之地,实在深感荣幸。在下想和阁下交手已久了,无论是坂田银时,还是——真正的白夜叉阁下。”
两人没理会这一句肯定对鬼兵队众有多震撼,眼神交换之间染影出整室的脸色凝重。倒是心领神会的来岛又子挥几个手势,把聚著凝凝不动的队员都撤退出去,好留下他们两个来应付白夜叉。
他似带笑,审视那漠视周身声音的白发少年。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这才是真正的白夜叉。
“在见晋助之前,请体恤在下想和传说中的阁下独处的冒昧,在下对汝太好奇了。第一,汝是从那里来?就像刚从地下牢狱逃出来的野鬼,带著野蛮,无知,哀号的声音。”
正如杀人太多就会有抹不掉的鲜血,掠夺太多就会逝去自己的生命。那是上过战场的人都能辨认出的声音,仿佛耳边喋喋不休的鬼语,盈绕不息的灵魂吹烟。似是而非的虚听幻觉不一定会离开,不一定会折磨直到死前都没能走出战场的生命,但漠视声音的从来都走上嗜杀若鬼的道路。唯独白夜叉,仿佛置身恶障之中却冥冥有其必然的清醒。
没有打算听对方废话的打算,年轻的夜叉缓缓划剑,从随意放在身侧转为平稳地直指河上万斋的脸。
“第二——”在对方开口的瞬间,他突冲上前,如猛虎一跃凌空扑杀。
狠狠挡住一击的万斋额角渗出冷汗,白夜叉的猛力扑杀几乎带起了气旋,让人有压迫得吸不过气来的错觉。刀上压著的实感沉重得不可思议,却随即如鬼烟消去,眼前不见夜叉的踪影,他抿一口气霍然转身横砍,凭直觉碰撞到几下交击,却临临有生死徘徊的几分恐怖。
直到沉重的逼力退去,万斋抢口气,紧握刀剑复又喊声“…—白夜叉!”
他锲而不舍地追问。
”——汝将从那里去!攘夷的时代,白夜叉的所在已经不存在,汝寻找的尽都烟消云散。既知晋助不再是所记得的战友,汝执之何意!”
他犀利地针对白夜叉的弱点,下一步却疾冲向白色身影所处全力相砍。并非想要听到白夜叉的回答,何况对方根本无心回答。因为人的说话往往比肢体的回应更虚实难辨,唯有灵魂的声音至为真实。
尽管被赋予了杀神的白夜叉之名,他却平静若昔,但为思念挥剑若舞从未改变,死灵的怨缠没有阻碍他的脚步,亦没有摧残他的信仰。战场中那一身素白分明,拥有极危险的赤血色瞳,外貌明似嗜血杀生的鬼魅,运剑时暗似净渡世间苦难的修罗,酷若鬼神。
对於晋助能在残址中觅到白夜叉的影子,万斋能了解到,那是因为活著见过白夜叉战斗的人,一如不能忘却窥见鬼神的刻骨铭心。
在象徵生死的锋芒交错里,万斋愈发深信,白夜叉是攘夷战争活下来完美的武士,追逐他就能听到那一曲武士没落前时代的挽歌。在他们的心里,与天人战地挥展极限的武士们是可悲可敬的,捍卫国家的尊严,捍卫自己的家乡,以一把剑持守最伟大的武士道,最终却换来极大的背叛。究是幕府欠了你们的生命,抛弃了被奉上的血债,为什麼——?
“第三——”
他咬著牙竭力追问,口腔能尝到乾涸的血锈。
“在下曾经以为,或许白夜叉能稍解晋助的孤苦。为什麼——!竟然对砍杀了老师和同伴,对卑微的幕府丝毫不动!汝已经忘了为人的过去,汝就能放弃与共生死的同伴吗!汝所守护的究竟——”
他不懂白夜叉、或者坂田银时所仰赖的依仗究竟是甚麼。若无坚定信念的扶持,他理应只是一把嗜血若狂的武士刀;若无与晋助共同的目标,他理应是战后飘浮不息的亡灵;若无值得依赖的信仰,他理应没有使他不能忘怀的清唱和歌。
他曾听过昼夜密雨,青烟软椅冷窗之间,或惜或怜或恨的晋助讽叹。
抛弃过去,如何创造更新的明天?假发啊,还寄望江户的未来於幕府,为虚假和平所俘虏,蒙蔽自己双眼的人,都太过愚钝不堪。
他之所以追随高杉晋助,那是世上没有声乐能演奏出那个哀恸的灵魂。谁知凡生百世唯有谁这般悲喜若狂,浪荡澹泊。承受种种世间难解的痛苦煎熬,又是那人始终屹立在战场不息的执著和依仗。
纵使痛苦仍然清醒,纵使悲伤仍然坚定。
你名夜叉,他命修罗。本就是一生同道鬼。
同调曲。
“——白夜叉,”
疲惫的感官愈发敏锐,迷茫的眼神愈发清醒,万斋只觉眼前剑尖所指的雪虚影,简直就是攘夷战场里残流败转的风云。
剑下决绝,如歌清洌,他的灵魂乐曲甚能迷人。
与晋助无别。
万斋轻率地摇头,好像摸清了两人的歌谱却不能奏出来的遗憾琴人。
“——汝,并非为人所用的武士刀,刃之锋利能穿透生死,却别有斩不尽痛苦的壁垒。同道鬼,同调曲,却走两头道。尽然过去,却是晋助始终不能放手的两刃剑。”
他带著些许独享的恨意快感,似执意撕毁无人能奏的曲谱。
“坂田银时,你想念吗,那个每天把背后托付给战友的时代!“
——嘭、嘭、嘭、嘭
稍一分神,听到背后逆风声的白夜叉极及闪避,却遽然一痛,身上中了两弹,肩胛骨和手臂。若是刚才再慢了反应,中弹的就会是他的心脏和肺,那枪手少女下手可真狠。他猝然跪地,一阵震动心脉的剧痛贯穿左半身,辛辣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莫名加剧的心悸让他有全身血液涌动的错觉。
他稍一抬眼,顺著耳机男人的视线,看到伫在楼梯身影娇小的金发少女,脸容开始模糊,以致认不出那是冷漠还是暴怒的神情。她垂下双手的枪统冒出轻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