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杂货铺十点打烊，不过一般等我盘点好货物之后往往要超过十点半。这段时间以来每日七时准时上班，晚上放工之后就直接躺倒在铺子后头的杂物间里，累得什么也不想的日子其实也蛮好的。
”阿初啊，你......”老头见我摆好最后一箱货，悄悄将我拉到一边，特地压低声音说：”老实讲，你是不是欠人钱？”
我转头一挑眉毛，还没说话，老头好似被吓了一跳。想必我平时光做事不出声，黑口黑面很少跟人沟通，阿荣以前也说过太难接近，难怪超叔心存疑虑。
”怎么了？”我尽量不那么生硬地问，”我没欠人钱。”事情做了法院判了我也坐了牢，有什么债也都应该一笔勾销......除了阿富，我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人。
”不是哦，这两天有个后生仔来过好几次问你，我说你这几天出去出去进货他才肯走。刚才又有个胖子来找你......”老头似乎在烦恼要不要出卖我，虽然我替他们打工的时间不长，但一个人做三个人的事只拿半个人的薪水，但凡正常的老板都会舍不得炒我的。
听到是胖子我的嘴角微微一牵，那家伙果然还是找到这里来了。白天来的那个，多半是阿富。
”没事，他们是我朋友，来找我吃宵夜。”
和胖子坐在大排档里，快到午夜四周依旧喧嚣。我怕吵，不喜欢嘈杂邋遢的地方，可现在已经容不得我选择。我递给他一瓶啤酒，他给我几串烧烤。胖子接过酒竟然不喝，只是上上下下打量我。
我低头瞧了瞧身上宽松的T恤，今天上下货的时候不小心蹭上了污渍，裤子是一百披索一条在地摊上随便捡来的，脚上的人字拖款式比超叔的还老土。
”啧啧，真是佛也要金装......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派头还不如我隔壁的苗木匠。”胖子恶劣地摇头，末了还煞有介事地摆个深沉的帅Pose，”以我现在的外型，不怕输你啦！”
我撇嘴冷哼一声，拿酒瓶指着他的鼻子：”别忘了当年，是谁被斩手指吓得屁滚尿流。”
这么二十多年我一直跟胖子互踩，互相拆台，互相搞到彼此一无所有，直到现在两不相欠，所以我才能和他口无遮拦地互揭疮疤，尽弃前嫌一起喝酒吃饭，这样何尝不是一种畅快。
”阿富想见你，有话和你说......”胖子吃吃喝喝到一半突然正经起来，说话也变得有些迟疑。每次一提起这个弟弟，原本玩世不恭的胖子立刻会变成个婆妈的师奶。看样子阿富已经将我刻意躲着他的事情跟哥哥哭诉过了。
胖子一定很郁闷。唯一的弟弟放着亲生大哥不要，偏要找我这么个非亲非故的外人。
”怎么，你来做说客？”我斜了他一眼，故意勾起嘴角，”就不怕我带坏了他？”
胖子一个激灵，立刻挥了挥手，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喂喂，你别那样笑！吓死人咩！”
”我可以跟你吃饭，但是他不行，原因你应该明白，OK？”
见胖子默然，我知道自己成功地吓住了他。我赌他不放心再把阿富交给我。
”阿富要我告诉你，你可能对不起所有人，唯独没有对不起他。”胖子突然有点咬牙切齿，显然又不知如何是好，”你这混账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汤，他说以前那些事全都是他自己愿意做的！”
我蓦地心惊，捏紧了手里的酒瓶。
我早该知道，阿富是自闭是好哄，可他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傻瓜。
他什么都知道，我的用心，我的每一步棋。明知道我只是在利用他......
才喝了两瓶，为何突然觉得头疼欲裂。
”回去吧。”我勉强站起身对胖子说，”让阿富快去Vegas，今年比赛时间不多了。”
他还年轻，还有大好前途，而我对他的人生只会有坏影响。
我绝不能再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