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all吧 关注:751贴子:21,420

【唯聂独尊·文】攻非攻(聂卫/古代/长篇/HE)[转载]by雪黛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师哥镇楼~~XD~~


IP属地:重庆1楼2012-12-04 21:34回复
    对了,特此说明,因为兔子是无差党,所以此文攻受不是十分明显,但因为这是在聂all吧里,所以姑娘和汉纸们,你们懂得,在这里就是聂卫~~【泥垢
    啰嗦了这么多,下面正式放文~~~


    IP属地:重庆3楼2012-12-04 21:48
    收起回复
      **********
      他攥着断剑。
      他无法把剑尖再往前送一分……哪怕是一厘。
      于是自己把自己的颈动脉往那剑尖上送去。
      血流下了,剑回缩了。
      这送与缩,只在人类肉眼看不到的毫厘之间。
      所以,这是他俩的小秘密。
      端木蓉的心口正在渗血,而荆轲曾在他眼前被乱刀活活剁成肉泥。
      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把剑尖向自己的颈动脉送入一分……哪怕是一厘。
      这是为什么?他在想什么?
      他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眉眼。
      他总是低着头。
      在路上,在屋里,在决斗时,他总是习惯了似的低着头。
      明明挺着胸,偏偏低着头。
      聂儿和小庄并没有什么美好回忆,所以很难认为剑下留情是出于同门之谊。
      他究竟在想什么……
      在胜负已分之后,在对方剑下留情的时候,卫庄发动了攻击。
      倒下的是盖聂,败了的是卫庄。
      如果盖聂倒下时,认识到他的梦想很愚蠢,所谓的正义很无聊,卫庄,就能把他从心头放下了吧。
      然而卫庄终于看到了他的脸,看清了他的眉眼。
      那沉郁的表情,那带着倦意因而近乎悲悯的眉眼……
      剑法的较量,卫庄败了。
      思想的较量,卫庄也没能占到上风。
      败了,而且,面对失败毫无风度。
      在场的英豪纷纷怒斥卫庄卑鄙无耻。但卫庄并不在意这些人的评语。卑鄙无耻本来就是一代枭雄必不可少的品质,遗憾的是,令卫庄深为遗憾的是,鲨齿那一剑,并非出自一代枭雄之手。
      是枭雄,砍的就不该是背而是颈,盖聂就会在鲨齿下身首异处了。
      ——小庄败了,羞了,恼了,于是挥出了鲨齿,放出了狠话。明知盖聂不可能口服更不可能心服,明知此举毫无意义……
      ——小庄一败就会恼,十二年了,或许更久些,却始终没有长进。
      他也希望自己能在失败后保持优雅保持风度,但是,从他离开韩国王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高贵优雅过了。
      他表情严峻言行冷峻,却不高贵。
      淡漠雍容的外皮之下,是一头狂野的兽。
      所以失败总是让他恼羞成怒心理失衡,甚至做出极不明智极为不堪的事。
      在胜负已分之后,在对方剑下留情的时候,发动攻击是不堪。
      发动了攻击却未下杀手,是不明智。
      这一刻,荒野的风拂在面上。他面无表情,心中却充满了愤恨。
      他恨的是自己又一次做出了无利可图极为不堪的事,一如十年前……
      卫庄停住了脚步。在他身后,赤练正发出轻轻的吸气声。
      往事不堪回首……
      十年前,自己败在盖聂剑下后所做的事,比今天更不堪。
      如果被各路英豪得知,少不了一万遍的卑鄙无耻下流没品。
      其实,小庄只是恼了,只是恼了而已。
      十年前他年方弱冠,浮躁,骄躁,不成熟。可如今他已过而立之年,却还是败了,恼了,不成熟。
      深重的挫败感,让卫庄停住了脚步。
      不过,他很快就迈出了新的一步。
      “首领,麟儿传来消息,说墨家巨子死了。”
      “哦,很好。”
      ——很好,我要打败的又只剩下你了,盖聂。
      十年前,愤恨不已的小庄摧毁了视线所及的一切。那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疯魔疯狂的样子成了死人才知道的秘密。而十年后的今天,卫庄毕竟是成熟了许多,他可以不动声色应付以墨家巨子为首的敌人,不动声色地走上这条荒野长路……
      荒野,还远远没有尽头。
      (第一章 终)


      IP属地:重庆5楼2012-12-04 22:08
      回复
        第二章 九州聚铁铸一字
        **********
        鬼谷子。鬼谷的主人。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
        ——这话传进了少年盖聂的耳中,于是盖聂来到了鬼谷。
        ——这话传进了少年卫庄的耳中,于是卫庄来到了鬼谷。
        ——这话传进了天下少年的耳中,于是无数少年来到了鬼谷。
        鬼谷子一生只收两名弟子。
        所以成功拜入师门的只有资质最佳的盖聂和卫庄。
        卫庄比盖聂晚到半年,虽然比盖聂年长一岁,却不得不称盖聂为师兄。
        噢不,并不一定是师兄。
        他心情好的时候管盖聂叫师哥,心情不好的时候管盖聂叫师兄,心情极差的时候管盖聂叫盖先生。
        换言之,心情的好坏直接影响称呼的亲密度。
        如你所知,盖聂从来没有开朗过,从来不知情趣风趣为何物。但就算是盖聂,也偶尔会想:不知小庄的心情要好成什么样,才会叫我聂儿;差成什么样,才会连名带姓直呼盖聂……
        盖聂拜师的理由是想成为强者。
        卫庄拜师的理由也是想成为强者。
        师父说,两名弟子中的胜者将继承鬼谷子衣钵,败者则淘汰出局。所以少年卫庄唯一的目标就是打败师哥,成为鬼谷子,成为“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的天下最强者。
        鬼谷里没有娱乐,没有任何人生享受,除了修学,就是考试。
        也考兵书,也考权术,也考机关消息奇门遁甲各类杂学,小庄有时胜,有时败,只有剑法从来没胜过。
        初时,他俩用的还是木剑。
        第一次比剑,第九招,小聂凌空翻身,飞扑而下。小庄的木剑折了,小聂胜了。
        之后的七日七夜,小庄废寝忘食,冥思苦想,终于找到了破解这一招的诀窍。
        第二次比剑,第九招,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力度,小聂飞扑而下,小庄没有拿剑硬挡,一放手,又一收手,漂亮地应付了过去。然而,第十五招,小聂反手挥剑,磕在小庄剑脊上,小庄的剑就脱了手。
        起初是木剑,后来则是三尺青锋。
        每一次败北,小庄都会牢牢记住落败的关键,然后苦思破解之法。想出来以后,就去找师哥对决。遗憾的是,往往会在十个回合之内,就被小聂的后招击败。小聂似乎并不在意师弟的招式,只是随机应变而已。这种态度本身,似乎已经占足了上风。
        十年前,那时荆轲还没死,刺秦计划还没开始。
        小庄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又一次败在了小聂剑下。
        “师兄……不,也许我该称你为鬼谷先生的继承人?”
        “小庄,别那么在意,胜负也好,门规也好,我都觉得没什么意义。你那么想当鬼谷先生,就给你当吧。”
        “你……你说什么?”
        “我打算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为什么如此轻描淡写地放弃鬼谷?你忘了你来鬼谷时所说的话吗?”
        “因为我心里有一些梦。”
        这个人一心一意地练剑,并不是为了打败自己,赢取鬼谷子的名号。
        这个人一心一意地练剑,是为了实现天下大同万众幸福的梦想。
        自己拼命地练剑,自己为了这次比试,为了打败这个人,拼命拼命拼命地练剑……
        可是这次比试,包括自己……这个人都没放在心上。
        这是轻视,不,是藐视,不,是无视!
        被自己重视为生平第一对手的盖聂,并没有视自己为对手。
        “太愚蠢了,这些梦完全不可能实现,太愚蠢了,太愚蠢了。”
        被愚弄的挫败感,让小庄下意识地用“愚蠢”一词,再三攻击小聂的梦想。
        “只要我够强,就能实现梦想。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来鬼谷时所说的话,那就是我要成为强者。”
        小聂没有生气。他总是平心静气。
        “我,明白了……”
        “那就好。”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打算动身。”
        他没把自己当对手。
        是啊,从来没有赢过他的自己,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
        自己的眼里心里满满的是他。而他胸怀天下,放眼四海,对自己毫不在意。
        小庄的心头燃起了一团火。
        一团不甘、不忿、愤恨的火。不能让他就这样走掉!
        如果他就这样走掉了,自己就算继承了鬼谷子的衣钵,也不会开心!
        卫庄要的是战利品,而不是盖聂弃之不顾的东西。
        “师哥,容我略备水酒,为你饯行。你我同门多年,却从来没有好好聊过呢。”
        焚心似火的小庄,静静地发出了挽留的话语。
        心情越暴躁,言行越平静——这就是卫庄。
        “嗯……好。”
        滴酒不沾的小聂只迟疑了一瞬间,就微笑着点了头。
        是的,那一刻,别离前日的那一刻,盖聂是微笑着的。
        只是被心火焚毁了理智的小庄,没看到。
        ——我要压服他。我要摧毁他。我要他愤怒。我要他哭泣。
        ——我要在他的肉体,不,灵魂,不,是从肉体到灵魂,都深深地烙下我的印迹。
        ——我要让他想忘也忘不掉,让他牢牢记住我的存在,牢牢记住我的存在就是他的奇耻大辱。
        (第二章未完待续)


        IP属地:重庆6楼2012-12-04 22:09
        回复
          **********
          酒,好像在血管里燃烧。
          烧得人脸发烫,头发晕,心发慌。
          小聂见过别人醉倒的样子,却从未尝过醉酒的滋味。因此完全不疑有诈。他只觉得四肢百骸越来越热,五脏六腑越来越热,浑身上下无处不热,热得他视线模糊神智不清。
          火热。燥热。灼热。灼痛。痛不可当。
          只有手是例外。
          他手里正握着一只温暖的手。
          在灼烧般的痛楚中,这份温暖不可思议不容置疑地存在着。
          他死死攥着那只手。不管那只手怎么挣扎,死死地攥着那只手。
          因为只有和那只手接触的这片肌肤,不再有灼烧之痛。
          听不清面前的人在说什么,他的脑中嗡嗡作响。
          看不清面前的人在做什么,他的眼前金星乱冒。
          那只手终于甩开了他的手。
          但他又一把拽了回来。连手带人都拽了回来。
          **********
          “师哥,你……”
          小庄问了十句话,但小聂一句也没回答。
          他不言不语没有任何预兆地抱紧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盖聂从来不是豪侠,他性情有点孤僻,决不会有和师弟相拥告别的兴趣。
          所以,这是药力发作了吧。
          所以,现在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了吧。
          小庄只犹豫了一刹那,就做了一件早就想做的事。
          他扯起小聂的头发,迫使小聂仰起了脸。
          齐整的头发乱了。
          坚定纯洁的眼神乱了。
          表情一向平板的脸,此时此刻,烧得通红。
          色泽一向黯淡的嘴唇,此时此刻,正烧得通红。
          和平时判若两人的小聂,让卫庄一时无措。
          性的魅力,是随着邪气散发出来的吗?
          原来盖聂,也可以看起来这么不正经。
          “师哥……”
          事已至此,似乎只能趁势强吻下去了。可小庄还在迟疑。
          他今年刚过二十岁,还没有恋爱过,在这种奇怪的场合把初吻用掉,未免损人不利己。
          就在他进退维谷的时候,小聂突然有了动作。
          那张烧得通红的脸,突然贴上了他的脸。
          没错,就是那样脸贴着脸。
          脸庞火热,嘴唇火热,气息火热……只有夜凉如水。
          (第二章未完待续)


          IP属地:重庆8楼2012-12-04 22:12
          回复
            **********
            冰凉的晚风掠过耳际,却像一团火,烧得小聂痛苦不堪。
            这阵风拂起了他的发丝,轻柔的发丝拂过脸,竟如同利刃拂面。
            小聂别无选择地把这饱受摧残的半边脸贴到了眼前的人脸上。
            那温润的触感像一块玉。
            那个人,温润如玉。
            ——可是,我已经紧紧抱住了那人的身体,为什么只有手和半边脸从灼痛中解脱了出来?
            ——啊,是了,是衣物。
            ——那个人的肌肤温润如玉,可我的身体触碰到的只是布料啊……
            “盖聂!”
            不管怎样厉声呼喝,心性已乱的少年都充耳不闻。
            不管怎样努力挣扎,所有的衣物都在顷刻间被扯下了身。
            赤身luo ti的少年,紧紧地抱住了另一个少年,生怕两人之间有一丝空隙。
            就像一个着了火的人,紧紧地抱住了一块温润的玉。
            ……小庄终于认识到,自己错了。
            下棋,是两个人的事;比剑,是两个人的事;而所谓舍身,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
            要得到对方的身体,就必须付出自己的身体。得到的同时就是付出,就像一张纸的正反两面,根本分不开。
            他愿意把自己的初吻初夜所有的第一次都在这么奇怪的场合用掉吗?
            不,不愿意。他只是想气气小聂,一点也不想气自己。
            好吧,就让他把这个着了火的家伙扔到河里去,让冰冷的河水帮这家伙降降温吧。
            做出了决定,心情也就平静了下来。他伸出手,搭上了小聂的腰。
            那柔韧的腰身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坚实的肌肉也是完全在意料之中的,只是肌肤的触感让他有点不自在。因为在从前,手指和腰之间总会隔着层层衣物。
            手指开始发力,那小小的不自在之感也增强了。
            少年滑润的肌肤不像布料那样容易受力,所以,他这招大摔碑手的起手式,只发挥出了平时的七成功力。
            小庄剑法高超,但拳脚功夫也很不错,即使只是七成功力,也足以撂倒七八个武林高手,所以醉得晕头转向的小聂,按理会被他摔到一丈开外去。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他手腕一振,小聂的五指就条件反射般地扣向了他的脉门。
            他当然不能任由脉门受制于人,只能紧急撤力,从攻击性最强的起手式转换成防御型的第九式。
            他俩过招的次数实在太多,闭着眼都能摸准对方的套路。一百招之内,只怕不可能分出胜负。
            小聂此刻施展的小擒拿手,和小庄最擅长的大摔碑手正相反,讲究一个巧劲。他遇招拆招借力打力,不假思索近乎本能,反倒是头脑清醒的小庄越来越焦躁,以至于落了下风。
            ……于是,小庄发现自己犯了第二个错误。
            小聂本来只是呆呆地抱着小庄,因为他不知道接下去应该怎么做。他只是下意识地抱着小庄应付火烧火燎的痛苦而已。
            可这番缠斗,这样的贴身肉搏,造成了强劲的肢体摩擦。他一览无余的身体已经起了明确的生理反应。更可怕的是,小庄自己,作为一个身强体壮发育良好的少年,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相应的反应。
            那紊乱的气息变成了急促的喘息,那狂乱的心跳变成了疯狂的律动,而小庄的气息和心跳,也不可挽回地被他带乱了套。
            盛大的欢喜即将到来的预感,让小庄的头脑也混乱了起来。
            将错就错,就这样一夜尽欢,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不,不好!
            是什么让小庄警醒了过来?
            大概是一个吻。
            不是什么情意绵绵的吻,本来只是厮打中唇与唇不经意的触碰,由于唇舌的灼痛只有唇舌交接能缓解,这个吻正在逐渐加深。
            初、初吻真的没了。
            小庄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从一开始,自己就大错特错了,但亡羊补牢,应该还不嫌晚。
            他运起十成的真气,决心一举将小聂震成重伤。
            先把手移到对方背上。
            这看起来,就像一个拥抱。
            所以十足卑鄙。
            一般来说,就算是斗内力,也得是大喝一声,双掌齐出,没有不声不响就对怀中人猛下毒手的道理。
            但小庄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越来越深的吻让他心神不宁,他连自己都快控制不住了,何况是大局。
            ……于是,小庄犯下了今夜的第三个错误。
            挟雷霆之势冲入小聂后心要害的真气,竟如泥牛入海,静悄悄波澜不惊。
            暗道一声“不妙”,要撤手,却为时已晚。
            卷江海之怒滔滔而来的反击之力,让小庄撤不了手,收不得势。
            仓皇收手的结果只会是两臂齐断五脏俱废。
            小聂的武学修为竟如此之深。
            不管是小擒拿手之类的拳脚功夫,还是运转方式十分复杂的内息,似乎都成了他的本能,用不着大脑指挥。
            但现在已经不是为此惊诧的时候了。
            小庄不得不把真气提到十二分,幻想以一瞬间的强力赢取压倒性的胜利。
            这当然是痴心妄想。
            两人势均力敌,一昼夜内不可能分出胜负。
            内力的较量已进入胶着状态,就算师父过来插手,也无济于事了。一昼夜之后,弱者将会力竭而死,直到那时,强者才能从这困境中解脱。
            怎么办?
            还有余地容小庄犯下第四个错误吗?
            他没有支撑到最后的自信,所以只能赌一把。
            万幸的是,他这边一撤力,对方的攻击也随即终止。
            赌赢了!押宝压对了!
            虽然这电光石火一瞬间的时间差,毕竟还是让他心肺受了损,喷出了一口血。
            突如其来的热血让小聂愈发迷惘。
            他松开了嘴,因为血的味道不好,他不喜欢。
            鲜血把他的唇舌染得通红,像搽了胭脂。当然他自己看不到。
            而小庄一脸苦笑地抚着自己的嘴唇,庆幸自己今夜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用一口血结束了这个莫明其妙的吻,你说究竟值不值?
            那么,小庄的错误终于到此为止了吗?
            不。九州聚铁铸一字,也不够卫庄铸成一个错字!
            他已铸成大错,注定错上加错,付出极为可怕极为惨重的代价!
            (第二章 终)


            IP属地:重庆9楼2012-12-04 22:14
            回复
              ********************
              第三章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这一夜实在太漫长,让小庄几度怀疑自己熬不到天亮。
              这个人温和的外皮下,竟蕴藏着如此可怕的力量。
              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掌,每一脚,每一剑,每一招,招招受制,让小庄深切品尝到了“略逊一筹”的滋味。
              从来没有败得这么彻底过,同窗三载,落败的次数全部加起来,也没有这一夜多。
              他的大脑早已**,为什么只凭身体的本能就能强成这样?
              小庄怎么想也想不通。
              除了剑术,自己明明各方面都和他不相上下,为什么今夜他手里并没有剑,自己却一败再败,一败涂地!
              直到天蒙蒙亮,药力散尽精疲力竭的小聂才陷入了昏睡。
              而血流不止的小庄提起了剑,想把他大卸八块。
              这个时代还没有封建礼教,连女人也不怎么在乎贞操。小庄在乎的,当然不是贞操。
              这一夜的分分秒秒点点滴滴,都是强者对弱者的凌辱!都是身为弱者的耻辱!
              心高气傲的小庄,自尊心被残酷的事实践踏成了烂泥。
              “不,不行,如果我就这样杀了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打败他了,我将永远钉在失败者的耻辱柱上!”
              他喝令自己把剑放下,放不下。
              他拼命克制砍杀的冲动,克制不住。
              于是剑向人砍去……剑刃落在了人身下的床上。
              疯魔疯狂的剑,砍向视线所及的一切。直到剑刃尽毁彻底不能再用,小庄才平静了下来。
              这个地方,这个村子,这个山谷,已经没有一件齐整的东西没有一个活人了。噢,他俩和他俩的衣物除外。
              烂醉如泥的小聂浑然不觉身下的床已化成了废墟。
              他从来没喝过那么多酒,醉得太深太深,大概天塌下来也不会醒。
              ——就算骗不了自己,骗过世人也是好的。
              ——就算骗不了自己,也无论如何都要骗过这个人!
              小庄扯起破碎的床单,细细擦拭着自己身上的血迹和污痕。
              血污的味道令人恶心,不管是别人的,是小聂的,还是自己的。
              这天是个阴天,光线不好。
              强压着喉头一口血的小庄,脸色比天空更阴沉。
              然后,他走到了小聂身边。
              小聂年纪还轻,肩膀还不怎么宽,四肢修长,骨肉停匀。
              这决不是一具丑恶的稞体,甚至可以说十分美好。
              然而小庄用枕巾轻轻拭去上面的血迹与污痕时,脸色比恶鬼更阴森。
              从内衣中衣到外衣,从鞋袜到绑腿,小庄一丝不苟地帮他穿戴齐整。
              又为削断的发带打上结,想给他扎辫子。这件事进行得不太顺利,因为小庄自己从来不扎辫子,所以手法有点笨拙。凌乱的发丝在手指间滑来滑去,怎么也理不顺溜。不过,最后好歹是扎上了。
              他俩歇脚的地方,名义上是一所民居,其实供街头的流莺做皮肉生意,也供三教九流贩夫走卒进行不法勾当。
              正是先前那个药贩子,给小庄介绍了这么个好地方。
              这地方真是太好了,小庄和小聂从地上打到桌上,从桌上打到床上,差点把屋顶都掀了,也没人来问一声。
              这就叫作茧自缚自作自受吧。
              小聂醒来后,看到尸横遍地的惨状一定会追查。而心力交瘁的小庄,显然没有力气敷衍他。
              于是,小庄打横把小聂抱了起来。就像王子抱起了公主,英雄抱起了美人。
              不过,被抱的人固然是酥软无力,抱人的那位,脸色却未免太阴森。
              ********************
              遥远的前方,终于出现了城池的轮廓。
              小庄停下步子,把怀里的人放到了树下。
              ——师哥,我看你醉得厉害,便送你一程。后会有期,勿念。
              小庄剥去一块树皮,在树干上留下了一行字。
              很好,很完美。
              粉饰得很完美。
              纵剑术的至高之剑叫做百步飞剑,迄今为止,小聂还没有使出百步飞剑。
              虽然小庄尚未确认他是否真的已经练成了,但绝对不想和他立刻对决。
              怀着救万民于水火之梦的小聂,不可能宽恕一个滥杀无辜的恶徒。


              IP属地:重庆10楼2012-12-04 22:16
              回复
                第四章 夏花与秋叶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盖聂没有料到,初入江湖自己就会大开杀戒。
                ——他的声名,正随着他的脚步,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迅速传扬开来。
                剑,本是凶器,杀人的凶器。
                剑术,本是杀人术。
                然而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要救人,就得杀人。
                所以盖聂学剑、出剑、杀人……从不迟疑。
                以凶制恶,以杀行善。
                天下第一剑,是救人剑。
                盖聂走过韩国,走过魏国,走过赵国,周游列国之后,在赵国榆次蛰伏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一剑之力不足以救万民于水火。他需要时间思考。
                知大局,善揣摩,通辩辞,会机变,全智勇,长谋略,能决断,是纵横家的基本素养。
                盖聂并不是一个只知道挥剑砍杀的武士。
                榆次近郊有个小村子,叫聂村。这一定是缘分吧。盖聂在聂村择定了居所。
                兵荒马乱流寇肆虐,聂村也好,聂村邻近的村庄也好,都饱受刀兵之苦。而盖聂来后,岂止村镇,连榆次县城都重返了久违的太平与安逸。
                这让盖聂意识到,滞留一处的价值未必比周游列国小。
                于是,他决定在聂村滞留更长的时间。
                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到聂村来找盖聂比剑。
                人人乘兴而来,个个败兴而归。
                终于有一天,来了一个特别的人。
                这个人,叫荆轲。
                ********************
                荆轲第一次来的时候,带来了十二坛烈酒。
                大碗喝酒,大声说笑,大谈剑术之奥妙。
                盖聂不喝酒,冷着脸,冷眼以对。
                于是,这个夸夸其谈虚有其名的剑客悻悻然走了。
                荆轲第二次来,是在七天之后。
                这回他没带酒,带的是上好的茶。
                以茶论剑,谈笑间,倒也不乏真知灼见。
                盖聂不喝茶,低着头,没吭声。
                于是,这个笑呵呵的剑客灰头土脸地走了。
                每隔七天,荆轲就会来拜访盖聂一次。
                原来他已在聂村的破祠堂里住下了。
                荆轲是卫国人,文武兼修,声誉甚隆,是世人敬仰的剑客,人称荆卿。
                出于礼貌,盖聂总会请他进上房就座,然后,冷脸冷眼以对。
                也比剑,盖聂小胜。
                看着荆轲,盖聂有时会想到小庄。
                小庄的剑术和自己不相上下,就像眼前这位姓荆的仁兄一样;却常常败给自己,也像眼前这位姓荆的仁兄一样。
                这是为什么呢?
                江湖中人,为争夺一本剑谱手足相残,为争抢一把宝剑夫妻反目,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殊不知剑之锋有限度,剑之术有尽头,剑谱也好宝剑也好,无非是身外之物。而用剑之道,道漫漫其修远兮,只能用心去悟。
                练剑术,是练身。
                修剑道,要修心。
                小庄争强好胜,故此悟性不足;荆卿热情豪爽,难免灵性稍逊。
                剑,最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愤怒,悲痛,喜悦,迷惘,都会让灵性蒙尘,干扰悟剑之道。
                所以剑就是盖聂的人生伴侣,盖聂不亲近任何人,也不欢迎任何人亲近,不容许任何人比剑更亲近。不管身处孤高的山颠,还是身处汹涌的人群,盖聂,始终是孤僻的。他和他的剑之间,容不下任何人。
                所以,要了解盖聂,要亲近盖聂,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碰他的剑。
                所以,每隔七天,荆轲就会来找盖聂比一次剑。
                盖聂没有爱人,没有友人,他完全彻底地不想交朋友。
                所以荆轲非要交他这个朋友不可。
                ********************
                “我说,你就没有哈哈大笑过吗?”
                “没有。”
                “也没有放声痛哭过?”
                “没有。”
                “难道你就从来没有产生过愤怒悲伤之类的感觉吗?”
                “有过的。”(从土匪刀下救下了一家人,可三天之后这家人所在的村子,全村被屠。)
                “当时没有放声痛哭的冲动吗?”
                “没有。”
                情绪的剧烈波动会干扰人对剑的悟性。所以盖聂修心。结果越修心越静,越修越恬静,喜怒哀乐之程度再甚,也不会让他心潮起伏情绪大起大落。


                IP属地:重庆12楼2012-12-04 22:17
                回复
                  “我明白了!”荆轲一拍桌子。
                  “……”
                  “那你有过开心的时候吗?笑过吗?”
                  “有过的。笑过的。”
                  “嘿,居然笑过呢。”
                  “…………”
                  “那是什么时候?”
                  “我有一个师弟,叫小庄,三年同窗,我每天都做饭给他吃。”
                  “做、做饭?”荆轲捧腹大笑。
                  “小庄高傲,不耐烦做饭。”
                  “噗……啊,抱歉,你继续。”
                  “他是个聪明俊秀的孩子,我很想拿他当兄弟。”盖聂面无表情地说,“可他却视我为最大的对手。”
                  “贵派门规如此奇特,也难怪啊。”
                  “我辞别师门的那天晚上,小庄请我喝酒。他终于向我敞开了心扉。我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
                  嗯,看得出来。
                  因为那平板的表情中,竟然透出了淡淡的笑意。
                  荆轲凝视着这个珍贵的笑容,久久无语。
                  “荆卿,我也想请你喝酒。”盖聂开口打破了沉寂。
                  “……哈?”
                  “你似乎很吃惊?”
                  “我以为你茶酒不沾,也就你那宝贝师弟能让你破一下戒。”
                  “不是的。”仍然是一板一眼的回答。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荆轲大笑。
                  酒来了。是香醇的酎酒。
                  “你挑酒倒还真有眼光,这可是当世最好的酒!”荆轲眼睛亮了。
                  “嗯,我也是想尝尝,才辗转托人购得。”
                  “酒性极烈,只怕你尝一口就醉了。”
                  “那我就尝一口。”
                  盖聂拍开泥封,真的只喝了一口,就把酒坛子交给了荆轲。
                  他虽然性情孤僻,但向来斯文有礼。拿喝剩的酒招呼客人,这举动多少有点离奇。
                  荆轲生气吗?当然不,不拘小节的荆轲,常和陌生人就着一坛酒乱喝一气,何况盖聂还不是陌生人。
                  荆轲甚至有点高兴。动过口的酒坛子,就好像刚用过的筷子,有一种脏兮兮的亲昵感。
                  “……你醉了吗?”荆轲问。
                  “……没有。”盖聂答。
                  “那就再来一口?多好的酒啊。”
                  “你好酒,你只管喝。”
                  “我我我稍微有点不好意思。”
                  “不碍事。”盖聂笑了,“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这酒给我这不爱酒的人喝,就可惜了。”
                  “你你你对我笑了……”
                  “我说过我会笑的。”(就是,聂叔又不是木头。)
                  “噢,对啊。”荆轲把酎酒一饮而尽。
                  “我曾经以为,酒易乱性,会影响我练剑修心。可自从喝了小庄那桌酒,我的想法就变了。那天晚上我喝得酩酊大醉,神游物外心无挂碍,醒来后头痛欲裂却似有所悟。”
                  “悟了什么?”
                  “吾身即吾剑,是为身剑合一。”
                  “吾身即吾剑,是为身剑合一?”
                  “是,剑术有止尽,而修心悟剑之道,永无止尽。”
                  “修心悟剑之道……”
                  “如果小庄只是一味苦练横剑术,那么,即便将横剑术练到极致,他也远远不是我的对手了。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和他之间已经拉开了差距。”
                  “嘿,我猜他会后悔请你喝酒。”
                  “你不了解他,我越强,他只会越兴奋。”
                  “只会越兴奋……”
                  “我再也没有喝到过那么好那么有劲道的酒。那种飘飘欲仙昏昏欲死忽忽如狂的感觉,再也没有过。”
                  “难道能比这酎酒还好?”
                  “是,我尝过了,我确定。”
                  “你一定知道那是什么酒吧?”荆轲的眼睛又亮了。
                  “是,是春酒。”
                  “春春春酒?街头巷尾随便找家酒铺,一吊钱就能喝到饱的春酒?”
                  “倒也不是。我走遍大江南北,不知尝过多少家酒铺的春酒,却再也找不到那一夜的滋味。”
                  “……我明白了。”这回荆轲没有拍桌子。
                  “明白了什么?”
                  “不是酒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人的问题?”
                  “你面前是我,所以绝佳的酎酒也寡淡无味,不是吗?”
                  “不是的。”
                  “去吧,去把你那宝贝师弟找过来,坐在他对面,哪怕是最平庸的春酒,你也会甘之如饴啊。”
                  “荆卿,你醉了。”
                  “别叫我荆卿,叫我大哥!”
                  荆轲真的醉了,一派胡言之后,倒头大睡。


                  IP属地:重庆13楼2012-12-04 22:18
                  回复
                    盖聂无奈,只得把他抱进自己的卧房,放在床上。
                    这里只是盖聂暂居的寒舍,没有多余的床和被褥。
                    所以盖聂就在床头坐了下来,打算闭目养神。
                    结果,却真的睡着了。
                    这位姓荆的仁兄有一种奇妙的亲和力。
                    盖聂明明不欢迎他留宿,却在那陌生的汗味与鼾声中,心平气和地陷入了梦乡。
                    或许是因为那口酒果然余威无穷?
                    醒来时天已大亮,荆轲已经走了,被子在盖聂身上。
                    盖聂把被子叠好,然后洗漱,练剑,修心。用过午饭后,则是先读书,再静思。
                    这是他的日常生活。他每天都这么过。
                    如果有人上门来挑战,就挥剑把人打发走;如果有人慕名前来拜访,照例,冷脸冷眼以对。
                    这乱世风云变幻,变幻莫测,他正在思考的问题又实在太难。他需要静思,需要充足的时间静思。
                    七天过了。荆轲却没有来。
                    这对盖聂来说,似乎不是一件坏事。
                    又一个七天过了。荆轲还是没有来。
                    不请自来的客人终于不再来,这似乎是一件好事。
                    眼看第七个七天就要到了。
                    这天夜里,盖聂沉思到了三更,却仍不就寝,他提剑出房,在月色下舞剑……直至天明。
                    荆轲还是没有来。
                    盖聂并不欢迎荆轲来做客,并不是特意等在房外看荆轲来不来。
                    然而彻夜舞剑的情怀,不是期待,胜似期待……
                    盖聂一直没去找荆轲。
                    他不知道该对荆轲说些什么,因为他对荆轲无话可说。
                    或许他可以问问荆轲为什么再也不来了,但是,既然他并不欢迎荆轲来访,不来的原因又何必去问呢。
                    而这天晌午,盖聂终于走进了那个破祠堂。
                    草席上积着薄薄的灰,没有人在上面睡过的迹象。
                    荆轲显然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荆轲已经离开聂村了吗?
                    都不打个招呼……
                    不过,既然不是朋友,也就没有告别的义务。
                    盖聂没有生气,更没有伤心、失落、惆怅以及所有诸如此类的情绪。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破祠堂里……直至日落。
                    ********************
                    走出祠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田野黑了。路也黑了。
                    他暂居的寒舍已遥遥在望……
                    竟点着一盏灯!
                    是什么人,不请自来,擅入民宅?
                    是仇家?是敌人?不,仇敌会埋伏在黑暗里,而不是点灯。
                    寒舍里点着一盏灯。
                    在灯下,有一个等他回家的人。
                    这寒舍他原本只是一时栖身,此刻却依稀仿佛有了家的感觉。
                    连鬼谷都不曾让他有过这种感觉。
                    于是他加快了回去,噢不,回家的脚步。
                    ——荆轲正坐在那个老位置上。
                    ——面前摆着一杯清水。
                    千言万语无从说起……或许,盖聂本来就对荆轲无话可说。
                    他向荆轲挥出了剑。
                    他俩从房内打到房外,从灯下打到月下。
                    一个,热烈奔放,胜似夏花之绚烂,是荆轲!
                    一个,恬淡平和,恰如秋叶之静美,是盖聂……
                    直打到黎明破晓旭日初升,依然不分上下。
                    荆轲只说了一句,多谢。
                    盖聂只说了一句,恭喜。
                    遂相视一笑,相拥入睡。
                    从此荆轲不再拘泥于七日之期,要来便来,要去就去。
                    有时留宿,三五日不走,和盖聂挤在一张床上;有时远行,十天半月也不见其踪迹。
                    盖聂只好给他配了一把钥匙,方便他进出家门。
                    剑的修为日益提升,荆轲的性情也产生了变化。
                    他的脸上常常会显出坚毅之色,持剑的时候,神色尤其沉静。
                    他坐在盖聂对面,不再喝酒,不再饮茶,不再高谈阔论。
                    两个人总是静静地相对而坐。
                    面前只放清水一杯。
                    剑与剑的碰撞,就是心与心的交融。
                    不言不语,已胜千言万语。
                    君心知吾心。
                    吾心如君心。
                    吾心即吾剑。
                    ——是为心剑合一。
                    “如果不是荆兄与我双修,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我才能有此进境。”荆卿,终于变成了荆兄。


                    IP属地:重庆14楼2012-12-04 22:19
                    回复
                      “如果不是老弟你热心提点,只怕我终其一生,也摸不着修剑的门道。”盖先生,早已变成了盖老弟。
                      “那倒该谢谢小庄了。没有他那桌酒,没有他酒后陪我过招,我也是久久不得其门而入的。”
                      “嘿,要不要喝一杯?”
                      “现在?”
                      “今天我请客!”
                      荆轲不喜欢那个小庄,所以岔开了话题。
                      邪里邪气的家伙,究竟有什么好。
                      盖聂会提到那家伙,只不过是因为除了那家伙和师父,他根本就没有别的熟人可提。
                      盖聂会怀念那家伙,只不过是因为除了那家伙和师父,他根本就没有别的熟人可供怀念。
                      和盖聂交往越深,就越是了解他有多善良,多么爱为人着想。可是他天天冷着一张脸,以至于没有熟人,没有友人,始终孤独一人。
                      想到这里,荆轲不禁有点佩服其自己来了。
                      能让盖聂称兄道弟的人,舍我其谁?(呃,除了那个讨厌的小庄。)
                      “心剑合一之上,不知又会是何等好风光?”盖聂醉了,喃喃低语。
                      “放心,有大哥我陪着你,你很快就能看到了。”荆轲用力拍着他的肩。
                      ********************
                      有一次,荆轲离开的时间比较长。
                      他回来的时候,神色很忧伤。
                      “我早就成亲了,有媳妇。一直没有告诉你。”荆轲用一种完全不能称之为愉快的口吻对盖聂说。
                      “……恭喜。”
                      “你心里明明在想何喜之有,嘴上却假客气。”
                      “我没有那么想。”
                      盖聂的表情,一般来说,就是没有表情。
                      荆轲看着这张没有表情的脸,心情有点复杂。
                      他打开手里的提篮,取出从老家带来的糕点,请盖聂吃。
                      他不知道离开过多少次,又回来过多少次,拎着糕点上门,却还是第一次。
                      盖聂进食的时候一般不吭声,和荆轲那爱娇的小媳妇不一样。
                      荆轲看着他默默地吃糕点,心情越来越复杂。
                      粗茶淡饭和美味佳肴,对于盖聂来说,似乎完全没有区别。总之就是维持生命的东西。俗话说,食色性也,又说饱暖思淫欲,这个人连最基本的食欲都如此淡薄,还会有淫欲吗?他清心寡欲已到了极致,固然令人钦佩,可是,又好像很可怜,很可怜……
                      深知云雨之欢的荆轲,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复杂过。
                      “老弟,这糕点怎么样?”
                      “……难吃。”
                      “你你你居然也会说难吃!”
                      “……我会的。”
                      (荆卿,聂叔又不真是木头,不但味觉功能正常,你最关心的那方面功能也很正常,不信你可以去采访一下小庄师弟,记得带上你的剑,绝对不可以只带糕点哦!)
                      “这是我姨姥姥特意为你做的,我不远千里拎过来,你居然说难吃?”
                      “……抱歉,见谅。”
                      姨姥姥,姨姥姥?姨姥姥!
                      好吧,就算是剑客,在老家也难免会有几个远房亲戚。
                      “荆兄稍坐,我去去便返。”
                      “嗯,去吧去吧。”
                      说是去去便返,却让荆轲等了老半天,回来也不解释原委,只管闷坐。
                      “我媳妇单名一个丽字,人如其名,十分美丽。”
                      于是,荆轲打开了话匣子。
                      “……请替我向嫂夫人问好。”
                      不明所以的盖聂礼貌地应答说。
                      “不用问了,她一点也不好。”
                      “……荆兄何出此言?”
                      “她已经在几年前失踪了。”
                      “那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盖聂霍然而起。
                      “你要干什么?”
                      “帮你去找嫂夫人。”
                      “我交游遍天下都打探不到她的下落,你这个无朋无友的家伙能干什么?”
                      “……我有朋友,你就是。”
                      “……嘿。”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盖聂按例是一板一眼的口吻。
                      “不,你说错了。”荆轲的语气倒是罕见的认真。
                      “…………”
                      “我是你第一个朋友。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第一个……朋友?”
                      “我认识几个非常有趣的家伙,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回头介绍给你。”
                      ——我会带着你结交很多朋友。


                      IP属地:重庆15楼2012-12-04 22:21
                      回复
                        ——他们是一些真正的好人。
                        ——比你那个心术不正的小庄值得挂念得多。
                        “……多谢。”
                        “又来了!口头上的假客气。”
                        “……我没有。”
                        “好吧我的朋友,既然你要帮我找人,是不是该听听她长什么样?”
                        “请细说。”
                        “她是个美人。”
                        “……你说过了。”
                        “大眼睛,白皮肤,高鼻梁,肩膀窄窄的,腰细细的……”
                        “美人都这样。”
                        “呃,她身上应该有一个玉佩,一个碧玉佩,那是她的传家宝,她平素从不离身。”
                        荆轲蘸着水,在桌面上画玉佩。
                        解说了老半天,盖聂才表示心里有数了。
                        期间荆轲离席上了一次厕所,盖聂也离席一次,依旧原因不明。
                        “荆兄此行时日甚久,可是有了嫂夫人的消息?”
                        “据说有人在咸阳见过她,还有人说,她已经为我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好歹算是有了进展,荆轲的神色却十分忧伤。
                        失去身怀六甲的妻子,是荆轲心底最深处的隐痛,最深的痛,痛得碰不起提不得。
                        就算有人在咸阳见过她,和她团聚的希望毕竟太渺茫。
                        “那还等什么?我们立刻动身去咸阳。”
                        “我有些要紧事,必须去燕国一趟。”荆轲苦笑着说。
                        “是这样啊,那嫂夫人的事就交给我吧。”
                        “那就再好不过了。”
                        正商谈间,窗外隐隐传来一股香气。
                        热乎乎香喷喷,闻起来就觉得好好吃。
                        此刻正是饭点,左邻右舍都在烧饭做菜。荆轲早就闻到了各种各样的饭菜香,但他并没有产生想吃的念头。因为他心情不好,还陪盖聂吃了一肚子硬梆梆的方糕。然而现在这阵香气,让荆轲突然想到自己该吃饭了,自己饿了。
                        “老弟,我该走了,现在动身,还赶得及在榆次县城吃晚饭。”
                        “荆兄且稍坐,我去去便返。”
                        这回倒真是去去便返。盖聂转眼就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个包裹,说是回礼,给荆轲在路上吃。
                        “五十天后,还在这里见。”
                        “说定了,不见不散!”
                        盖聂从不出门送客。这一次却破例把荆轲送到了门外。
                        妻儿的讯息让荆轲情绪不稳,盖聂有点不放心。也不知燕国的要紧事是什么事,可别让正处于感情用事状态的荆轲送了命。
                        因此在荆轲背转身去的一刹那,盖聂挥出了剑。他想让荆轲吃个苦头,清醒清醒,引以为戒。
                        仓促招架的荆轲甚至来不及回头,连剑都来不及拔出鞘。
                        他只能反手用剑鞘接住盖聂的攻击。
                        一回合转瞬即过,结局:平局。盖聂没有占到便宜,荆轲没有吃亏。
                        但盖聂是突袭,而荆轲以鞘迎剑。所以这一回合是荆轲小胜。
                        两人都愣住了。
                        迄今为止,荆轲还没有胜过盖聂。
                        这破天荒的第一次,居然发生在他为妻儿愁肠百结的时候?
                        剑,最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
                        难道不是吗?
                        午后的风,吹拂着两个默不作声的男人。
                        盖聂的额发轻轻扬起,荆轲的衣襟簌簌作响。
                        然后,荆轲笑了。
                        “我明白了!”
                        这回荆轲没有拍桌子,因为他无桌可拍。
                        他咣当一声连剑带鞘丢在盖聂脚边,大笑而去。
                        (第四章 终)


                        IP属地:重庆16楼2012-12-04 22:22
                        回复
                          第五章 刺秦——侍秦
                          不管是在路上,还是在咸阳,甚至在梦里……盖聂都在思考。
                          荆轲剑力不退反进,究竟是何缘故?
                          他自己显然已经解开了这个谜,盖聂却一点也摸不着头绪。
                          只能等到重逢时请他指点迷津了吗?
                          他竟然抛下了象征着剑客的尊严与生命的佩剑,不知重逢时,又会携带什么样的新剑来。
                          或许,不是剑?
                          五十天弹指即过,盖聂带着丽姬的消息回到了聂村。
                          “荆兄,嫂夫人确实在咸阳。”
                          “你没把她带回来?”
                          “她很有可能是进了宫。”
                          “……你想不想看我的新剑?”荆轲出人意料地转移了话题。
                          “想。”盖聂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荆轲解下佩剑,放在案上。
                          鞘革泛黑,不起眼;鞘身略短。
                          盖聂看得出其中大有讲究,不敢直掠锋芒,只伸二指轻推半分。
                          但见清光一缕,徐徐绽放,冷冽胜霜雪,盛气冲霄汉。
                          一横心,仗剑出鞘,真真是一把宝剑!
                          剑身如渊,深不可测,水势从容;剑刃似岳,高且巍峨,山势压人。
                          这把渊渟岳峙的宝剑,恰似剑中圣贤人中龙凤。
                          然而盖聂并没有拍案叫绝。
                          他冷着脸,不吭声。
                          “剑名残虹,是铸剑大师徐夫人的杰作。”
                          “……哦。”
                          “老弟,你好像不太欣赏这把剑?”
                          “盛气凌人,杀意弥漫,不祥,是大凶。”
                          “剑本来就是凶器嘛。”
                          “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你弃剑而去是何用意,对于你今天会带来什么样的剑,我也十分好奇。其实我心里本来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设想,可我万万没想到,你抛下了你的剑,竟换了一把更锋利的剑!换了一把锋利无比锋利绝顶的剑!”盖聂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严厉过,“这把剑会让你伤人更伤己,害人反害己。如果你真当我是你的朋友,就快点扔了。”
                          “如果我说不行呢?”荆轲还想嬉皮笑脸。
                          “那你不就再是我的朋友了,好走不送。”
                          荆轲有很多朋友,盖聂的朋友则只有荆轲一个。
                          所以这话说得有多绝情就有多深情。
                          “我弃剑而去的本意决不是想换一把宝剑。”荆轲认真地进行了解释。
                          “我曾经以为你是想点醒我,放下,把剑放下。”
                          “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放下。把剑从手里放下,从心里放下,你才能更上一层楼。”
                          “那么,为什么残虹会出现在我面前?哪怕你带来的只是一根木棍,也不会比残虹更让我惊讶。坦率地说吧,今天你真是让我失望到了极点。”
                          “抱歉,因为我要办一件大事。”荆轲的声音沉了下去,“那件事很难办,一把宝剑,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本章未完待续)


                          IP属地:重庆17楼2012-12-04 22:23
                          回复
                            众所周知,剑之术有高低,故此剑谱是否高明十分要紧;学剑的禀赋也有高低,并不是勤学苦练就必成大器。但是,如果两个禀赋极好的人各自练成了极好的剑术,决斗的结果会是什么?
                            结果,将由“剑”本身来决定。
                            一把宝剑,能让平庸的剑客变成高手,让第一流的剑客变成超一流的剑客。
                            那么,如果双方手里都是最好的宝剑呢?结果又会如何?
                            可盖聂以为荆轲比自己更明白,剑之术有尽头,人体的潜能有尽头,宝剑的锋锐也有尽头,惟有悟剑的境界永无止尽。
                            太在意剑的本身,就背离了悟剑的正道。
                            “悟剑需要时间,我没有时间了,只好急功近利。”荆轲进一步解释说。
                            “难道我不比一把宝剑更有用?这么紧迫的大事,为什么不找我帮你的忙?”
                            “因为你要帮我上咸阳救人。”
                            “……我明白了。”
                            “我的妻儿就托付给你了。”
                            “……必不负荆兄重托。”
                            “抱歉,我知道你在这里蛰伏,决不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你已经为我的私事耗费了太多时间,我很抱歉。”
                            “不,我正好也要办一件大事,正好是要上咸阳办。所以嫂夫人和孩子的事,就交给我了,没问题。”
                            “那孩子,原本和小丽约好叫天明……”
                            这个时代太黑暗了。
                            但愿我们的孩子,我们的下一代,能为这黑暗的时代带来曙光,能在这黑暗的时代看到美丽新世界的曙光。
                            “无论他现在叫什么名字,我都会告诉他,他应该叫天明。”
                            “……多谢。”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老弟,不知你要办的大事是?”
                            “前些日子我在咸阳……”
                            “等一下,你先别说。”
                            “唔?”
                            “咱俩把各自要办的事写在手心里,再对照着看看。”
                            荆轲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
                            这个人,无论历经多少风霜雨雪,赤子之心始终不变。
                            盖聂也笑了,笑着说了好。
                            两只手摊开,果然是同一个字。
                            一个侠字。
                            “你是要重出江湖了吗?老弟。”
                            “不是。”
                            “那你又如何行侠仗义?”
                            “侠之大者……”
                            “为国为民!”荆轲情不自禁地接上了后半句。
                            “没错,所以我要去的不是江湖,而是朝堂。我要去接近一位王者,掌控着千万人生死大权的王者。”
                            “这就是你蛰伏多日得出的答案?”
                            “如果没有这次咸阳之行,我可能还会迷惑下去。”
                            “那你可要谢谢我了。”
                            “是的,托你的福,我确认了自己要走的路。”盖聂沉稳地说,“我曾经相信只要剑法够高,就能救助所有需要救助的人,只要自己剑法够高,就不会再有无法避免的牺牲。然而需要救助的人实在太多,我出山以来,每天四处奔走惩奸除恶,获救者也不过是数万分之一,无异于杯水车薪。我深切地感到此路不通,才在聂村隐居,潜心思考自己究竟该走什么样的路。”
                            “这个时代错了,这个天下乱了,只有从错乱的根源着手,才能实现救世济民的梦想,是吗?”
                            “是的,荆兄。”
                            荆轲不再发话,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眼前的人。
                            君心知吾心。吾心如君心。不言不语,胜似千言万语。
                            (本章未完待续)


                            IP属地:重庆18楼2012-12-04 22:23
                            回复
                              从此卫庄名震九州,而盖聂颜面扫地,沦为天下英豪的笑柄。
                              再也不会有贵人重用盖聂,再也不会有草民崇敬盖聂。
                              盖聂的价值,将会被这一次惨败彻底否定。
                              所以卫庄在咸阳潜伏了大半年,目的只有一个:
                              ——刺秦!
                              遗憾的是,卫庄虽然对自己的暗杀技术充满自信,却苦于无法接近秦王嬴政。
                              他不想以纵横家的身份向廷尉府投出名帖,以免人家去找盖聂核实。可用伪名自荐的结果却是处处碰壁。
                              难道只能去找盖聂叙旧了?通过盖聂接近秦王?
                              这种想法让卫庄感到恶心,因为这就好像是在承认自己没有盖聂帮忙就不行。
                              与其放下自尊去找盖聂叙旧,还不如设法结交新朋友。扶风楼常有王公贵族及其护院家丁出没,据说连宫里的公公都会来楼后特设的厢房找乐子。所以卫庄最近有空就到这里来碰运气。
                              “听说没有?我军在赵国大展神威,把那个窝囊的燕王吓破了胆。”
                              “这不燕太子丹就巴巴地派人献督亢地图来了吗?”
                              “还不止地图,还有那个……”(神秘兮兮的语调。)
                              “噢噢,那个……”(心领神会的口吻。)
                              运气来了!
                              酒楼娼馆,原本就是三教九流交换小道消息的地方。
                              这咸阳高贵第一楼,果然不负卫庄重望。
                              卫庄放下了酒盅,嘴角上挑——似在感慨不虚此行。
                              有一批人,不下百人,正带着金银珠宝还有秦叛将樊於期的首级和督亢的地图,从燕国赶来谒见秦王。
                              秦王赢政将会在咸阳宫大殿接见使者的头领和副手。
                              就算卫庄当不上头领的副手,只要能混到这批人里面,跟入咸阳宫见识一番,对于他的刺秦大计来说,也是一个了不起的进展。
                              “督亢地图?督亢是何处?”(隔壁包厢的闲聊还在继续。)
                              “我不知道督亢是何处,只知道燕是何处。”(隔壁哄堂大笑。)
                              愚蠢的燕国人,可耻复可悲。
                              献出黄金珠宝献出尊严和良心,难道就能苟安一世?
                              秦王赢政只会笑纳你的黄金和珠宝,践踏你的尊严和良心,最后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充满鄙夷地捏死你。
                              卫庄那上扬的嘴角挑起的——是不折不扣的鄙夷。
                              ********************
                              出城门直往东北走,约百八十里处,有一座不起眼的山,名曰乌兜山。
                              山里有一群不长眼的草寇,三下五除二,就被卫庄收拾得服服帖帖。
                              然后,我们占山为王的卫庄先生,就安心坐等燕国来使自投罗网了。
                              “俗话说山无好山,水无好水,此山必有草寇出没……”
                              “舞阳言之成理,兄弟们,操家伙!”
                              这一年雪最猛的日子,卫庄等候的队伍终于到了。
                              疲惫不堪折损过半,这支队伍的情况很糟糕。
                              燕丹奴颜卑膝的献礼触怒了天下英豪,而车队满载的财宝又让各路草寇眼红。因此一路行来厮杀不断,陷阱连绵,人心浮动,早就成了惊弓之鸟。
                              喽罗当阵,卫庄暗杀,成功地让这支队伍的成员又减少了三分之一。
                              最后,卫庄钻进了寨子的土牢里,由荆轲亲手解救了出来。
                              “我是个小本经营的生意人,如今财物全失,妻离子散,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可以捎你一程。”荆轲说。
                              “就算进了咸阳,我也无处安身了。不如恩公收我做个杂役。”
                              “我们不缺人手,不能雇你,这几两银子你且拿去作盘缠,回老家吧。”
                              好心的荆轲无视部下死伤遍地人手紧缺的事实,一口回绝了卫庄。
                              这是一支注定全员牺牲的队伍,向队员隐瞒这一点已经很残忍了,荆轲实在不想再牵连外人。
                              “我是赵国人,老家已在秦军铁蹄下付之一炬。”
                              (这头领看起来虽然不怎么精明,倒也应对有节,不像苟且偷生之辈——卫庄的心声。)
                              “原来是这样,可怜的人,可恨的秦……”荆轲喃喃地说。
                              “请问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这头领发话竟如此大意,卫庄有点哭笑不得。
                              “我们是专程赶来委曲求全的燕国使者,说我们不恨秦,天下人都不会信。”荆轲半真不假地笑了,“但愿这份委曲求全的诚意,秦王能相信。”
                              “祝恩公心想事成。”
                              “承你吉言。”这回荆轲是真笑了。
                              “这么多车马箱笼,你们怎么走?还是让我来帮忙吧。”
                              “荆兄,我们人手紧缺,哪怕多一个人帮忙也好啊。”秦舞阳从旁插言。
                              “那就有劳这位小老板帮我们运送到驿馆,就到驿馆为止。”
                              不,是到咸阳宫为止。
                              ——卫庄胸有成竹地在心里下了断语。
                              (待续)


                              IP属地:重庆21楼2012-12-04 22:29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