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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初遇

初遇的那年，宇文拓十岁，宁珂七岁。
他本该是在父皇母后身边快乐成长的皇子，却无奈狗贼杨素领兵，摧毁了北周，摧毁了他的家。一转眼，他由高高在上的皇子，沦为必须为杨素所用才能保住母后性命，每年只得一次机会与母后相见的棋子。
杨素并未禀告隋文帝自己北周皇子的身份，以徒弟之名，将他带回杨府收养。
那一年，他失去了国与家、失去了父皇，也失去了母后。
他恨，痛恨！灭国之仇，弑父之恨，囚母之怨，他绝不会忘！他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让杨素十倍奉还！
在杨府里，他日复一日的练剑，他想的，不止是让自己愈加强大，更想尽快证明给杨素瞧，他宇文拓，不会任他宰割太久！
那一年，他遇上了她，遇上了宿命里，与之致死纠缠的一朵花。

侧院里，宇文拓小小的身子正不停舞动著，他手握一把似乎极重的黄金剑，努力不懈的练著剑。一招一式，都挥得用力，嘴里默默念著剑法口诀。
他目不斜视，几乎练得浑然忘我，对那从中庭不断飘来的阵阵谈话毫不在意。
早听说了，今天有人要做客司徒府，来者是隋文帝的独孤皇后及她的侄孙女宁珂郡主。
与他无关，他才不在乎！沈著一张冷凝的脸，宇文拓片刻不停地练剑。
「爹爹说，今天皇后娘娘要来咱们府上做客，要不要去偷偷瞧瞧？」


满是好奇的男音传来，距离太近，声音太熟，宇文拓不得不分神瞅了对方一眼。是杨素的小儿子积善。
「还是不要吧，爹爹知道了，会罚我们的，忘了上次的教训吗？」这次说话的，是杨素的大儿子玄感。
「怕什麼，偷瞧一下就回来嘛。」积善皮皮回应。
两人的声音由长廊传来，直达宇文拓练剑的小院，步伐声落，他们已经走到了宇文拓五步之外。
「拓弟，你要不要也一起去瞧瞧？」杨玄感带笑的朝宇文拓问。
宇文拓淡淡地睇了杨玄感一眼，不搭话，挥剑接著练。
纵观整个司徒府，自他进来后，除了杨素偶有的虚伪关心外，就只有杨玄感对他较好。作为杨家长子，玄感之下有数个弟弟，因此也拿他当弟弟看待，只不过自己从不为所动。对於仇人之子，宇文拓实在无法友好起来，当然只好冷眼忽视了。
杨积善翻翻白眼，推了哥哥一把，「咱们还是自己去看好了，何必打扰人家？」瞪了宇文拓一眼，他在心里冷哼：拽什麼，不过是爹爹的徒弟而已！
见宇文拓果真不搭理自己，杨玄感也觉自讨没趣，拉著弟弟返身离开。边走边道：「是说今天来的还有皇后最疼爱的侄孙女呢。」
「宁珂郡主吗？」杨积善兴奋的嚷了嚷，「我只有去年见过她一次，长得可水灵呢！」
「听你口气，喜欢她呀？」杨玄感笑出声来，道：「还是别了，你可比人家大八岁……」
随著脚步声的渐行渐远，杨氏兄弟的谈话声也渐渐听不见了，宇文拓飞扬的眉拧了拧，对那二人实在无言以对。
「哼。」他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句，迈开步伐，继续练剑，片刻便将那兄弟二人的话抛诸脑后。

前厅里，一身华服的独孤皇后姿态高贵，端坐在主位上手执一杯香茗缓缓啜饮。
杨素居下而坐，满是恭敬地看著皇后，等她发话。
站在皇后身边的，是一名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娃，她模样极是粉嫩可爱，穿著一身淡黄裙衫，对站在司徒府的大厅这件事感到十分枯燥无味。
噘著小嘴，她扯了扯皇后的袖子，拧著小眉毛细声抱怨：「皇奶奶，这里好闷哦。」
独孤皇后放下茶杯，戴了银戒的尾指点了点小女娃的额头，慈爱一笑，「正巧本宫与杨司徒有话要说，你闷的话就去外面玩一会儿吧。」
「好呀！」小女娃乖巧地点了个头，踩著小碎步离开大厅，边走边偷觑一脸胡子的杨素一眼，心头暗道：可怕的怪老头，总是没有表情。
看著侄孙女离开大厅后，独孤皇后这才正眼睨向杨素，缓缓开口道明来意。

水灵的小女娃在偌大的府邸里碎步前行，对四周较为阴沈单调的景色感到很不舒服。同时她也很费解，不知皇奶奶今天为何要出宫来见这个怪老头，还要自己做陪？
「好闷，这里真不好玩。」小女娃纵使满腹不快，脚步还是片刻不停。拐了个弯来到一处蜿蜒长廊，她发现长廊两侧竟摘种了一连片的花卉，不由得开心的跑过去，蹲下小身子，伸出软嫩的小手摘了一朵花。
紫色的花开得极美，她不认识那究竟是什麼花，但觉花香很淡，却极好闻。
撇开先前的不快，小女娃心情愉悦地拿著花在长廊蹦蹦跳跳，眼神滴溜溜地转呀转，意外看到长廊外的小院落，有一个大男孩正在练剑，於是分神多瞧了几眼。
曾经爹爹还在世时，她也陪娘亲站在一旁，看著爹爹晨昏舞剑，不曾间歇。爹爹说，他练剑，是为了更好的精进剑术来保卫国家。
望著院落里那抹俐落挥剑的身影，小女娃痴痴地停驻了脚步，不知是看著他想起爹爹，还是觉得他练得太过厉害，她竟扯开唇，露出了一抹甜美的笑。
只是……他是谁呢？
爹爹以前带她来司徒府做过客，她都只见过玄感哥哥他们，从没见过他，他也是怪老头的儿子吗？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款款步下石阶，来到他不远处扬声道：「我是宁珂郡主，没见过你，你叫什麼名字呀？」


眼角余光分明发现有人闯入，但宇文拓却宁可冷眼无视，只顾专心练剑。
小女孩被如此对待，当下不开心了，又上前一步，语气不悦，「哎！我问你话呢，你为什麼不回答我？」
「走开！」宇文拓咬咬牙，冷冷吐出两个字。
「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呀？」被宠惯了的小性子硬是倔了起来，宁珂郡主再上前一步，预备非要逼问出对方的名字不可！岂料宇文拓往后退了一步，持剑的手一扬，便意外地将宁珂小小的身子推倒在地。
「啊——」宁珂摔倒，不由得尖叫出声。
宇文拓吃了一惊，转过身来表情有片刻错愕，随后恢复冷淡，斜瞅著宁珂不发话。
宁珂撑起身子，抬手看了看，发现右手掌竟被地面的石子划出一道伤口，血正汩汩涌出。感觉到阵阵刺疼，宁珂鼻子一抽，迅速哭了起来。
宇文拓忍不住翻个白眼，无奈的撇撇唇，撕下衣衫内侧的布料，走向前扔给坐在地面哭泣的她，「包扎用的。」冷冷说完，他回头继续练剑。
宁珂拾起那块碎布，抽抽噎噎地抬头看著宇文拓。自幼娇生惯养、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压根儿就不会包扎，看著布巾茫然一片，她心头委屈浮动，随即又闷闷哭起来。
宇文拓身子僵了一僵，无可奈何的再次放下长剑，转身走回宁珂身边蹲下，拿过布巾，拉过她的手，亲自为她包扎起来。
虽说他表情难看，但却怕弄疼她一般，动作出奇的轻柔，教宁珂不由得细细打量起他来。
反观宇文拓，心头却想著如何尽快打发她走。方才见到她，他就知道她是谁了。
宁珂乃当今独孤皇后的侄孙女，自月前父母俱亡后，便由独孤皇后带回宫亲自抚养，身份显赫。虽然那与他无关，但他想让她早点走人啊，免得扰他练剑。
包扎完，宇文拓放开宁珂的手，执剑起身转身走开，踱了两步，想起她那般执著的问自己的名，便告诉了她。
「我叫宇文拓。」说罢，他继续挥剑。
「宇文拓？」望著不远处那抹专心练剑的身影，宁珂一字一字吐出他的名，将它记在了心上。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带著浅笑转身跑开。
然而半晌后，浅黄色小身影又偷偷冒出头来。宁珂躲在廊柱边偷觑宇文拓，见他练剑如此卖力，一把剑舞的虎虎生威、英姿飒爽，嘴角不自主勾起了好看笑意。
圆圆的、水灵的黑眼珠里，不知不觉间，已然倒映了那抹冷傲身影……
下一章：钦赐

宇文拓带著四五个年纪相仿的少兵及十个士将，在宇文府大门口**后，整装出发北山。
十几匹雄壮威马浩荡扫过长街，在宁珂跑出大门时，已只能远远地看著他们很快消失的身影。
「郡主，您出来做什麼？」管家弯著腰奇怪的问。
宁珂扫了他一眼，问道：「宇文拓他们去北山了？」
「呃……」管家迟疑片刻才道：「是，小将军已经带人去北山了。」话声方落，便见宁珂提著裙子转身跑开，去的正是马厩方向。「郡主您要做什麼？」
宁珂急急忙来到马厩，发现还有一匹高大的马儿在厩里吃草，庆幸地笑了笑。
「郡主！」远远的，绿萝的呼唤传了过来。
宁珂回头瞅了一眼，向她跑去。「绿萝，走！回房给我换衣服。」
赶到马厩的管家才停下脚步，正气喘吁吁，就见一脸笑意的郡主大人拉著她的婢女飞也似的跑了，不禁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而回到郦央阁寝房的宁珂，在衣橱里翻上翻下，终於找著一件方便行走的简单劲装，让绿萝给她换上。
「郡主，您换衣服干麼？」
「别问那麼多，给我换上！」宁珂命令。
绿萝抿抿嘴，没再敢多问，迅速为她换好衣服，将宁珂发上饰物也一并取下，简单的束成马尾。
待装扮好了，宁珂便脚不停地返回马厩，牵出马儿，一个俐落地翻身上马，叱喝马儿跑起来。
马匹从侧门离开宇文府，来到方才宇文拓行经的地方，宁珂左右探了探路线，猜测宇文拓会往哪条路走，便驾马直奔而去。
所幸，她的猜测是对的，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她便已追上宇文拓的队伍，尾随在他十丈之外。
从大兴城内至北山路途，约莫三百里地，途中宇文拓一行人休息了片刻，便又继续上路。苦的是一直尾随宇文拓的宁珂，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累。早膳未食，又出门得急，根本不知道该带水和乾粮，只能巴巴的一副可怜状。
前方，宇文拓一边骑马走，一边拿著杨三给他的画纸仔细看，上头，画的正是北山上那头怪物的模样。
还记得杨三把画纸交给他时，一张被刮花的脸包成了木乃伊。语音一片惨淡：「要小心！那只怪物喜欢吃人头，还会飞，发起怒来狂风呼啸，著实吓人。」


正研究如何对付那头怪兽，宇文拓忽然听见有少兵上前来和他说话。他微微抬头，朝对方望去。
「小将军，后面好像有人跟著我们。」
宇文拓眉一扬，将马调头，朝远处一眺。远远地，他便看见一道浅灰身影正骑著马缓缓而来，他唇一抿，不知为何，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你们先在这儿休息，我一会儿就过来。」宇文拓如是吩咐，驾马朝那人奔去，很快便与之接近。
宁珂一见宇文拓御马过来，随即明白他是发现了自己，有种被捉赃的心虚感，连忙要往回走，谁想宇文拓却出声叫住了她。
「你跟著我干麼？」
好冷的口气！宁珂不满的撅起嘴，转过身对他道：「谁跟著你呀！这路又不是你家，我也可以走呀！」话音刚落，咕噜一声响，是宁珂的肚子在叫。
「轰」的一下，宁珂小脸涨红，已经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好讨厌，什麼时候不叫，偏偏在这个时候肚子饿，害她在宇文拓面前出糗！
半是气闷半是委屈的跳下马，宁珂蹲在地上，拿手捂住了小脸，觉得自己丢脸死人了！
宇文拓居高临下望著她，虽然脸部仍是毫无表情，心头却对她可爱的举动感到十分有趣。莫名的，他暂时性不排斥她了。
「你没用早膳？」他问她。
「你不要理我！」闷闷的声音从手缝间传来。
宇文拓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眼神维持一贯淡漠，「起来，上马，和我过去，那边有吃的。」
宁珂将头自手心里抬起，小脸仍有红晕，仰望宇文拓，她惊喜道：「你愿意让我跟你一起去？」
宇文拓没回她，将马转头，缓缓回到自己的队伍中。
宁珂眨了眨眼，欣喜於宇文拓对自己的心软，连忙上马，开心地跟在他身后。

下一章：同行

耳旁传来宁珂骑马走在他身后，开心笑著的清泠之声，宇文拓一下子回过神来，极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她心软。明明告诫过自己多次不要去理睬她，却仍是没能克制。
对自己的行为有些意外，为了躲开这场景，宇文拓喝斥马儿，突然加速往前冲。
宁珂仍处在欣喜之中，见宇文拓御马走远，连忙匆匆跟上，不一会儿便与他一同回到队伍中。
众人诧异宁珂的出现，纷纷将目光投向宇文拓。
宇文拓装作没看见，让一个少兵拿来些许乾粮递给宁珂，恢复一贯冷淡，「吃吧。」
宁珂接过乾粮，笑眯了眼，却听宇文拓后续之话，立刻垮下脸来。「吃完了，就赶紧回去。」
宁珂柳眉倒竖，放下乾粮忿忿瞪著宇文拓，「干嘛赶我回去？」
「此行去北山捉怪兽，不知前路何种凶险，郡主千金之躯，还是不要涉险的好。」宇文拓刻意谨守尊卑之礼，淡淡道：「吃完东西，我就派人送你回去。」
「我不要！」宁珂咬唇，脾气倔起来，她将乾粮扔给宇文拓，一副娇纵难驯样。「我也要跟你们去捉怪兽！」
「不、可、以。」宇文拓盯著她，一字一顿的拒绝。
「你——」宁珂气结。
宇文拓转开了眼，懒得看她在那儿端郡主架子，唤来一名士将道：「你不必去北山了，送郡主回府。」
「是。」士将得令，驾马靠近宁珂，嘴里说著「郡主，得罪了」，便一把将她小小的身子捞过来，驾马飞行而去。
「宇文拓！」宁珂十分生气，愤愤大叫宇文拓的名字，后者却背过身装没听见。扫了众人一眼，他拉拉马韁绳，下令：「启程吧。」

来到北山山脚，一行人做好防护准备，休息片刻，才正式进入山林地区。
愈走入山林深处，愈感觉诡异。周围树木高大挺拔，鸟鸣不断，却一只也见不著。浓雾罩顶，挥散不开，竟有一股呛人的味道。
宇文拓让所有人戴上布巾罩住鼻子，以免吸入过多瘴雾。
地上枯枝遍野，一踩一个响，鸟鸣声愈来愈大，振翅之音也愈来愈清晰。
「你们小心，也许那只野兽，就在你我附近。」宇文拓谨慎地叮嘱跟在身后的卫兵们。
浓雾太大，几乎只能贴身而行，才可看清同伴的身影。一群人提高警觉，小心翼翼往前行进。
忽然，一道强劲的风力袭击而来，阵势之大，几可相媲台风，吹得宇文拓等人抵不住叫喊出声，跌在地上东倒西歪。
宇文拓及时抓住一棵及腰粗的树干，咬牙硬撑，等待风势过去。然而此时，他却听见风中传来一道不应出现在这里的尖叫。他眼一瞪，表情几近狰狞。
那道尖叫声中夹杂了呜咽的哭泣，虽然声音愈来愈清晰，但宇文拓已分辨不出究竟是从哪一方传来的。因为狂风将他吹倒后，浓雾教他辨识不清自己所在的方向。
「该死！」宇文拓忍不住低咒，抓住树干的手加深了力道。
约莫半柱香后，那股突如其来的厉风渐渐停歇。宇文拓暗松口气，垂下已经僵硬的手。
「小将军！小将军？」不远处的卫兵们急急呼唤自己。宇文拓应了一声，问道：「你们都没事吧？」
「我们都没事。」一人回答。
「那就好。你们原地站著不要乱走动，小心加强防范。」他拧眉吩咐，耳朵辨识仍能清晰听见的泣音方位，确认后，大迈步跑了过去。
浓雾似已没有方才那般阻碍，有了淡薄之迹。宇文拓跑了约三十尺距离，便在一棵斜坡树干下发现那抹灰色身影。
愠色浮於脸庞，他走过去，见她抓著树干低头拼命啜泣，口气冰冷。「你为什麼会在这里？」
宁珂猛地抬头，小脸蛋早已泪痕满腮。方才的厉风将她瘦弱的身子吹倒好几次，摔得狼狈不堪，全身脏兮兮。看著居高临下望著自己的宇文拓，她心生喜悦，眼泪又夺眶而出，站起来扑向宇文拓。
「呜哇……」她激动的大哭起来。
被人突地抱个满怀，对方又是女孩，宇文拓愣了愣，完全无法反应，全身倏然僵硬。愠色消退，只剩一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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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拓锐利的眼瞟向她，小渠畏惧地抖了一下身子，忙不迭道歉：「奴婢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了。」
宇文拓收回视线，没去斥责她，跨脚进了门，脱下身上的大氅递给她拿去挂著，掀开拱形花门上的流苏珠帘走进暖阁。
一阵暖热的气流在房间里浮动，宇文拓舒服地吐了口气，由於进门处有置物架挡著，他看不到宁珂，便走了几步进到房中央。只一眼，他就看到宁珂趴卧在窗边的软榻上，手头拿著一个金丝滚边的荷包玩耍，见他进门，忙坐了起来，把手头的什麼东西塞进荷包里。
小渠将衣服挂到衣架上，安静地退了出去，合上房门。
「你现在才回来喔？」宁珂下了软榻，将荷包藏进衣服里。
宇文拓装作没看见，反正那荷包里的东西，他又不是不知道是什麼。
「回来的时候，管家说你出去了，还跟德伶碰上了？」他不答反问，想知道细节。
宁珂状似无奈地撇了撇唇，「就跟她斗了下嘴而已，没怎麼样。」她来到宇文拓身边，弯弯柳眉蓦地挑起。
「皇叔今天找你进宫，聊了什麼那麼久？」她眯起凤眸问。
宇文拓起先没回话，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水，因此没瞧见宁珂在他背后咬著粉嫩樱唇，盯著他身上的衣裳满脸不快。
「国家大事，你会想要听？」宇文拓转过身来，嘴角噙著笑边喝水边道。
「国家大事我是不会想要听啦。」宁珂神色阴暗，翦水瞳孔里带著危险，「倒是我从你身上闻到女人的脂粉味儿，这味道我挺喜欢的，不知道从哪里买的，我也想买来试试看。」
宇文拓搁下水杯，闻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的确有一丝香味犹存，想了一下在宫里的状况，不禁抬起眼睑，笑睇宁珂。「吃醋哦？」 

话说又过了半个多月，拓跋方面终於再度有所动作，这次领军而来的，不是拓跋汗王，而是他的心腹大将张烈，及两名安国将军。
一万精兵围在平道谷，三千拓跋勇士水行而来，两千弓箭手备战，看来这一次，拓跋是想玩大的。
宇文拓玩味地俯头看著被画了两道红叉的拓跋羊皮地图，将一把匕首，力道轻轻却重力沈稳插入了拓跋祭祀殿上。
那方青色大鼎，才是最难缠的敌手。
他挥一挥袖袍，坐在椅上研了墨，在宣纸上画下那青色大鼎的模样，对著它沈思。
不知是因什麼缘故，对於这方大鼎，他总有一种奇妙的感应，那日大鼎与轩辕剑对抗，几乎是不受拓跋汗王的控制，就飞身过来。
究竟为什麼呢，是因为轩辕剑？他无解，手指点著纸上的大鼎，眸色流转深思。
而另一头，宁珂正回到大兴，隐匿身形在天乐宫听壁角。
隋炀帝与杨素正在讨论此次宇文拓率军征战拓跋之事，边上萧皇后也在场，一点都不避讳。宁珂神色阴霾地紧盯著杨素，一想到他与杨积善父子二人对宇文拓皆有谋害之心，就恨不能立刻了结他们的性命。
但父皇有令，不能擅作主张，她只好先留著他们狗命，但……宇文拓在边关为大隋卖命，抵抗拓跋与安国，她又岂会让他们在大兴过得逍遥快活？
杨素毕竟久历世事，也不是个可以小看的角色，竟多少感应到有什麼诡异的目光正盯著自己，转过身来四下探视，目光在宁珂隐匿的地方流连三番，才转移了目光。
「好个杨素，竟然能发觉到我，果真不可小觑！」冷笑一记，宁珂化为原形飞走。
「公主，你要去哪儿？」
才一离开天乐宫，宁珂便听见书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反身看她，她已不再是小渠的模样了。
宇文拓离开大兴前往边疆后，她便在隋炀帝的安排下，假意动身前去茅山学习道法，避免小渠紧随身后坏事，她刻意派了个俊俏的竹子精诱惑了小渠，大方撕毁她的卖身契，放她自由和情郎在一起。
小渠不再是可用之人，书妖自然不会附身於她，那日，边关宇文拓与拓跋汗王正在决战，神农鼎的出现，不止引发了轩辕剑的骚动，也将久未露面的山海密传掀出来。
魔君将书妖与山海密传合二为一，成为人间的新探子，这才有了书妖的第一个真面目，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女子。
「公主，你该不会是想对杨家父子动手吧？」书妖走近问道。
宁珂不语，嘴角勾著冷笑，「放心，杀他们倒不至於。」只是心有不甘，想在杨府里搅和一番而已。
那几日，杨府过著鸡犬不宁的日子，先是杨玄感的续弦感染顽疾不幸离世，然后是杨积善莫名其妙伤著了腰骨，要卧床休养十天半月。
最后是杨素珍藏的字画瓷器还有那些难寻的法术秘笈，被一把火付之一炬。

宇文拓睁开了眼。
「将军，您醒了？」副将松了口气的声音传来。
宇文拓转头看向他，眼中浮现一瞬间的茫然，随后他起身，跳下了大石。
「将军怎麼在这儿就睡了，快入冬了，天气寒冷，您回帐子里休息吧。」副将在身后说。
「嗯。」宇文拓不轻不重的嗯了一下，大步流星走回了自己的营帐。
软榻上，他靠在支架边，从衣兜里逃出黄色的方纸，那是宁珂为他求来的平安符，符上还染了一点红色血迹，至今他想不透，血迹是怎麼来的。
「放心，三个月内，我就回大兴了。」他对平安符喃喃的说，像是在说给宁珂听。「到时候，我会去茅山找你。」
一声他听不见的叹息，在营帐另一头响起。
宁珂隐身坐在软榻一边，不敢触碰宇文拓，只能眼睁睁看著他的俊脸，听他自言自语。
「傻瓜。」她说。
以前，宇文拓曾说她傻气，可是，她现在也想说他傻。
惩罚杨素一家后，父皇颇有些震怒，因为她又不听话去为宇文拓招惹是非，书香劝她，不要再为宇文拓犯错，可是，或许是她在当宁珂郡主时太过压抑了吧，才会在恢复记忆与魔力之后，那麼痛快的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
尤其为了宇文拓，她不能忍下那口怨气。
忆起书香说：「公主，你有没有想过，当宇文将军得知你的真实身份，他还会为你为他所做的那些事感动吗？他会不会不计较你同样利用著他，甚至你才是害他国破家亡的真凶？公主，别再傻了，你心里有答案的。」
是的，她心里有答案。
不论为他做得再多，她终究是伤了他，如何也弥补不了。她不求他感动，她心甘情愿，这些，书香怎麼懂？
宁珂看著宇文拓望著平安符发呆，抿起了红嫩的唇。
她但愿没有真相的到来，然而她却想过很多次，未来他们对峙的情景，只是想像，她便觉得心痛，换位思考，他该是如何痛不欲生啊。
骤然，她后悔了当年，听从父皇的话，前往人间，附身在宁珂身上。
如果没有，她不会对宇文拓动感情，没有人类的思维，她就不会想那麼多，就不会纠结，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一切……
没有如果，没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