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肃整有序的曹魏大军便乱作一团:马嘶人叫,铁蹄散乱,兵器铿锵。
司马懿死命地勒着缰绳,蓦地瞪大了眼睛,离曹军驻地不远的地方就是潘阳湖的堤岸,但现在并非汛期,怎会有洪水?
他来不及解惑释疑,骇浪已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疯狂袭来,犹如千军万马奔腾碾压,一时兵戈四起,耳际雷声阵阵,黑云密布压境,天地失色,甲光晦暗!
被骇浪冲下马,司马懿望着那高耸傲立的柴桑城楼也在浩瀚浪海里奄奄倾塌时,满目的不可置信——
他万没想到那深得吴侯宠信、官拜东吴兵马大都督的天之骄子竟也会做出这种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事情来。
北方军士大多不通水性,一入水便两脚乱蹬乱抓,惊恐交加焦急万分,偶有幸遇浮木挣扎求生的,却因江水太冷,也终是躲不过沉底溺毙的悲惨结局。
柴桑笼罩在一个近千里的巨大漩涡里,轰雷处处,云涌浪起,江水从四面八方将几万人卷进这个漆黑巨洞,一时间人嘶马鸣,沧海色变,却终是消于无声无形。
司马懿呛了几大口水,借着身边亲卫一蹬之力勉强浮上水面,触目所及:一片汪洋,浮尸沉涌,洪流密布。
战局大势已去,他泡在冰冷的水中,竟忽然忆起那片纵横恣肆的芍药花海。
茧栗梢头笑相顾,金壶细叶围歌舞。
那身量尚未完全长成的少年,踏在芍药从中,扬起清远的目光向自己看过来——
先生!不为汉室,也不为曹魏,只为子恒——先生可愿出手相助?
司马懿在水中艰难转身,定定注视着北方,轻轻开口:“子恒,仲达,尽力了……”
他拱手长揖:固执地保持着全无疏忽的臣者礼数,而那散落凌乱的长发如一把黑色的水藻,随着波涛闪得几闪,很快被江水吞噬,诸多未尽之语、无极别情也终至——影踪俱消散。
世事不过随流水,今朝梦回天涯地;
连营戍角刀锋冷,沁骨寒凉冰心结。